“……我没答应他,只想甩开他。我急着过马路去取车,就没有看到高速开过来的汽车……可是,完好无损的是我,被撞飞的是李小全儿。他,救了我……”
“孙子……孙子……你他妈孙子……”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你他妈比我还禽兽不如……我操你妈……你就帮他一把……就他妈看他哥一眼……”
“我不能!”韩在突然激动起来“操他妈的我不能!我受不了我看上的人一天到晚磨着我爱别人儿!我他妈在他心里就这么傻逼!就这么不值钱!”
“所以你就祸害他……祸害的没边儿……”
韩在没声儿了,半晌儿才言语:“我喜欢他……我是真的喜欢他……从他哥带我和他见面,他警告我不要伤着他哥开始我就喜欢上他了。姓杜的,我现在告诉你,是我先喜欢他的。小全儿好起来之后,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我微微的一笑,笑他如此无知,我不想和他过话儿,只丢给他三个字:“你不配!”
韩在,你就是原来的我,充其量就是个拿着伤害当作爱的混蛋玩意儿。小全儿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是我的……如果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到此为止,还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全儿,那他今后一辈子也都是我的……
手术室的们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他的话让我痛苦到麻木的心脏骤然收紧:
“病人脾脏破裂,伴随肝脏水肿,急性肾衰,刚进手术室时心脏停跳九分钟,电击后复苏。现在血压超低,身体免疫功能紊乱,你们……做好思想准备……”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因为我的感观一片混沌。小全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逃可以,多远都行,只是,别忘了带上个我……
(二十)
我在墙上已经倚了一个下午,走廊内的阴凉对我来说比心暖和。韩在在对面的长椅上木然的坐着,呆愣着眼神,垂着双手。已经四个小时了,恍如隔世,除了偶尔看到从手术台上换下来的护士,再也没了别的声息。小全儿,你现在是不是也累得够呛了?坚持住,听到没?我不松手你也不能放开!你不是说要给我幸福吗,还有你哥,你连我的手都拉不住那算什么?你要是真那样儿不着调,我就买副手铐把你拷了,牢牢的拷在我这儿。四周好静,静的都不真实了,我怀疑我所处的并非人间。是啊,我的心如死灰已经将我抛进了尸横遍野、了无生气的修罗场,那遍地的尸首正是我破裂成碎片的心。
韩在抽动了一下肩膀,随后间或的抽动慢慢变为了阵阵颤抖。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那上面有泪,是自责多一些还是爱恋多一些,我不清楚。韩在,如果你我的爱意味着让小全儿受到伤害,那它就贱如粪土、一钱不值,我宁可他弃如敝履、不屑一顾。所以,我要让这份情谊温和若水,柔软如棉,不伤他,绝不。
那件吸走了太多生命的血衣一直搭在韩在的腿上,红的触目惊心、摄人魂魄。我想把小全儿搂在手里,手里没有他我胸口儿空的不行,哪怕……哪怕不是他的真人儿,哪怕只有他的气味儿。踉踉跄跄的走到韩在跟前儿,无视他茫然的对视,抽出那件血衣,我把它攥在手心儿,揉进怀里,就像死死的扣着小全儿的身体。我的脸轻轻的碰触着怀中物,呼吸着上面儿那半干液体散发出的血腥味道,我就像捏着小全儿的命一样轻手轻脚儿、小心翼翼。
“小全儿……小全儿……”把脸深深埋在布料儿里,我低唤着让我牵肠挂肚的那个人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呜咽,最后变成了啜泣。可是……无泪。我也尝到了悲到及至却无泪的感觉,我不是想想小全儿就能哭出来了吗?然而,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界儿不想他的,眼底却干涩的除了痛还是痛。
八点了,知道现在的时间,还是因为医院走廊里响起了报时的音乐声。手术室的顶灯灭了,原本不显眼儿的一闪打破了所有的僵持。这……意味着什么?是一切的幻灭,还是……希望的开启?我把那件血衣揪的更紧了,好像这样儿就能揪住小全儿不让他走。怕,从来没这么怕过。
手术室的门随即打开了,我麻痹的神经一瞬间敏感到了极点。一张病床被推了出来,先探出的是床尾,接着……是白白的床单,再接着……是一只被高高挂起的吊瓶,然后……是一节惨白细瘦扎着液的小臂,最后……整张病床露了出来,小全儿薄薄的身子盖在白单儿底下,静寂的睡脸露在外边儿。我整个人一下子摊了,眼泪迸发出来,从来没有这么如获大赦过,从来……我知道,我的小全儿留下了,我的小全儿留下了。我嘴角儿大幅度的往上扬着,我想为命运的奇迹大笑,可是那发自心底的笑声彻彻底底的噎在了喉咙里,只有泪腺通畅的不可思议,分泌出大滴大滴液体滑落在那个夸张的笑脸上。小全儿,你看,你害的我跟个女的似的梨花儿带泪,这老脸丢的。你一大男的得对人姑娘家负责到底、实行三包吧?你快点儿给我好起来,我还等着你来包圆儿那。
“谁是病人家属?”嗯,和电视里情节的一样,连续剧还真是“三贴近”啊。
“我是。”我和韩在一块儿往前冲亮名身份。
估计医生把我俩当成小全儿的大哥二哥了,我心想你他妈人畜不分啊。
“人救回来了。我说,你弟可真有本事,伤得地儿真全乎儿,我们医院外科几个科室的主刀儿都到齐了,我上了这么多年台了,这次还真是的……”看惯了生生死死的外科医生一边儿摇头一边儿感叹,你妈的,抒什么情?快讲重点!
韩在先我一步耐不住性子了,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领子:“快他妈说,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医生啊,这会子分清了吧。
“咳……咳……”这倒霉的医生好容易挣脱开,倍儿理解的说:“冷静!冷静!你们这样式儿的我见多了,好好听着。病人的意志力不错,求生欲望很强烈,抢救时有几次我们几乎都放弃了,他自己又缓过来了。现在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还得在ICU病房观察一段时间,防止术后的并发症……”
听着这话,我的心头涌起一阵感动。小全儿,谢谢你,谢谢你舍不得我,抛不下我,谢谢你还愿意和我下半辈子混在一块儿。我打这儿以后没什么欲也没什么求了,因为经历了这么一码子事儿,我算彻底弄明白了,我这辈子最宝贝的东西已经找着了、得到了,再没有什么比守护着你更重要的了。失而复得不是说成就成的,我和他再容不得第二回了。
我和韩在站在外边儿,透过ICU病房的玻璃窗望着还插着呼吸机的小全儿。他的情况比较稳定,安安静静的躺着,我也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消失了,静谧如夜。
我得赶快回去准备些日用品什么的,我的和小全儿的都要,而且得快去快回,省得他小子醒来第一眼见不着我,没我镇着他他还不反喽!扭头走出两步,我被一个声音叫住了,是韩在。
“杜晃,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放心我忘不了,那么大屁味儿。只是这人,我几乎把他无视到透明了,除了李小全儿,没人儿入的了我的眼现在。而且,我也懒得告诉他,有了我,李小全儿早他妈目中无人了,谁谁都一样儿!
“我不会放手的。”他补了一句。
“韩在……”我转过身,我觉得他是个可怜虫,喜欢一个人儿喜欢的无从下手没轻没重“你要是真的想对李小全儿好,就称他个心,放点儿人味儿在李夕身上。李夕就在这家医院的精神科,你着办吧……”我话说到了,他爱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感冒。只是,少他妈再害吧李小全儿!
我脚底儿生风的来到小全儿的公寓,和对门儿的房东说明情况要了备用钥匙,就开门儿进了他的屋儿。把他的洗漱用具整理好,我寻思着再给他装几件儿换洗的内衣。碰上他,我风格儿都变了,狂野派《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改柔情版《我的心太软了》了,细心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李小全儿你本事,我他妈都让你驯成东方不败了,直接奔泰国混人妖玩儿铁定成。
我在他衣橱里扒啦,手上触到了件手感光滑的衣物。扯出来一看,顿时心头泛起一阵带着酸楚的暖意。我那天对他轻薄无礼时扯烂的那件之前送给他的T恤,他并没有扔掉,反而被小心的藏在了衣橱的最里面。小全儿,是因为这是我送你的吗?你那是对我已经是喜欢的了吧。只是,我的愚蠢逼你把那份情感打包收藏了对不对?
回安定的路上,正路过ESPPRATE的专卖店,我进店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T恤。我要把它拿到小全儿的病床前,我要让我心爱的小全儿知道,一切的一切我都要还他一个完好……
(二十一)
按照医生的说法,小全儿现在的昏迷是身体受到重创后机能进入休眠的自然反映,但这种昏迷如果持续三天情况就不乐观了。我寸步不离的守在ICU的病房外,等着、盼着他醒来。你李小全儿十九年前出生的时候儿背着我不跟我打个招呼儿,我不和你计较,现在又重活一次得容我抢个沙发见你第一面儿吧。呼吸机已经卸下来了,我接着玻璃窗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全儿,他单薄的身子在薄被底下让整张床几乎看不出起伏。我心想,你说你怎么吃肉长骨头跟螃蟹似的啊,胖不起来。又不是混模特儿的,咱甭这么骨感成不?你看你连骨头都细的跟刺儿似的,根儿根儿往我软肋上扎。怪不得你跟我说话办事儿都跟个刺儿头似的,感情浑身都是这东西。小全儿,我想把你往横里培养行不行?你快点儿醒、快点儿好,配合一把哈!全儿,醒了吧……操!这他妈还是医院呢,把个玻璃都擦不干净,一层的水气儿,都看不清楚了。我伸手抹和了几下跟前儿的玻璃,可是指尖没有一点儿肮脏的痕迹……
我就从小全儿出了手术室以后一直在ICU的大玻璃前盯着,都天明了。头天的小护士过来换班儿见我还在那儿杵着,一眼的惊诧,随后换上一脸的同情。她腾腾腾的转身儿跑出去,一会儿托了个煎饼回来,递到我跟前儿。
“你……那个……昨儿开始就在这儿守着呢吧。这个给你,你弟弟躺着呢,你可别再撂倒,要不我们护士可要忙不过来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她是好心,就接过煎饼道了声儿谢。我听见小护士走开的时候嘴里叨念着这做哥哥真是到家了,感情真好。小全儿,连外人都感动了,你心肠儿最软了,你也老早就感动了对不对?所以,你肯定会醒过来的是不是?
单超打我手机说,杜晃怎么逮不着你人?
我说,我医院那。
单超说,行啊!往医院追忆似水年华去了?你丫住上瘾儿了是吧,这次我家核桃和我可伺候不着你。
我说,扯他妈淡!
单超说,那就是夯人夯到医院去了,那丫挺的伤哪儿了?是不是让你小子绝了后了。
单超,……,小全儿要是再不醒,我就真绝了……
杜晃,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小全儿……出事儿了……昨儿,一眨巴眼儿的功夫……
哪家儿医院那?
安定……ICU病房里……
我现在过去,挂了!
等等!
嗯?
捎把儿香蕉给我……
单超见着我的时候儿跟见着鬼似的,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儿惨点儿,可没成想这么不像个人。我把大致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他听的听着,眼神儿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杜晃,你不能这么着?你要这么着干熬,小全儿醒了就得伺候你。”
“单超,以前我要么是耍不值,要么是没机会,都不能陪他身边儿照顾着他。你说,我差点儿就没了他了,好容易又夺过来了,现在恨不得把他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我……一步都离不开……”
“杜晃……”
“你想想,要是核桃这样儿了,你能离得开吗?不能吧。恨不得长他身上是不是?”
“……”
“所以,甭劝我了……”
“……姓杜的,那就像个爷们儿点儿,不吃不喝的怂样儿!把那煎饼干了,搁板凳儿上碍眼儿劲儿的。晚点儿,我跟核桃过来给你送饭。我怎么交你这么个主儿……”
我笑,臭丫挺的就这么碎催,还他妈装的一百个不乐意似的。
“还有,腾把手儿跟家里联系一下,阿姨朝我要人那,你都不接二老的电话。”
我是急忘了。单超走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把这边儿的状况说给了我爸妈,俩人儿当下就急了,急吃白列的非要赶过来,我给他拦下了。我告诉他们小全儿现在还没醒,来了也没用,不如让他安安静静的,我盯着就成了。俩老的还不放心,嘱咐我经着点儿心,缓缓他们就过来。我总觉的我爸妈自打认识小全儿之后,对他总带着那么股子溺爱。我知道小全儿温和善良,特懂事儿,和我大吊角,我爸妈没休上这么个儿子,遇着小全儿移了情了。这要是别人儿,我就得吃醋,可他老俩的心偏在小全儿身上我特乐意。
第二天晚上,小全儿各方面儿都稳定了,转到了普通的单间儿病房。我也开始把病房当家,守他床边儿上动都不带动的。除了大夫过来检查换药看伤口能把我支开点儿,我都在离小全儿的三步之内。韩在这期间过来了一趟,他这次不是跟我勾火儿来的,他说:
“杜晃你好好照顾小全儿,李夕那边儿就是我的事儿了。我这不是成全你们,你他妈别把我韩在想成个孬种,我这是为了小全儿。杜晃你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可你昨儿那句话我信了。我这样儿就是铁了心的对他好……”
我听了有点儿赏识这小子了,他他妈的也知道我杜晃的话是真理了,有进步,就把这丫当回人好了。
三天,过得可真快当儿。我寻思着“三”这个数儿和我天生犯冲,每次和小全儿闹别扭都是一闹就闹三天,这次也一样,又是三天。不过,往常三天之后都是雨过天晴,小全儿,这次你也不会不理我吧?咱不是有个“吵架公约”的规章制度吗?你得遵守啊,要不,我可按国际惯例制裁你。
第四天,小全儿没和我商量就违反了公约,他终究没有醒过来。大夫一个劲儿的摇头,因为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头部、神经什么的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他告诉我,这种没有理由的昏迷在临床上并不稀奇,也许十分钟之后就醒过来了,也许……
病房里就剩我和小全儿两个人,静的出奇,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儿。我轻轻握着他扎着液的手,这滴答滴答凉乎乎的玩意儿把小全儿的手弄得冰冰的。他身子虚,体温向来比一般人儿低,我怕他冷,我要给他我的体温。小全儿睡的是那么安稳,安稳的周身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这种深眠的沉寂让我越来越不安,我觉得我和他就如阴阳两隔,身处不同的世界。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从阎王殿里把小全儿愣抢回来让我欣喜若狂,能现在这样儿陪在他身边儿我知足了。我不怕他小子偷懒儿睡觉不搭理我,不和我说话,不看我一眼,只要我能瞅见他就行了。他要是不乐意说话,我替他说;他要是不乐意动弹,我当他腿;他要是不乐意睁眼儿,我替他看。小全儿,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你受罪儿。你不是最爱踢腾来踢腾去和我武斗吗?现在手脚僵硬不得劲儿吧?你不是最爱变着法儿的损我,现在一天到晚不张嘴儿,不痛快吧?你不是特喜欢哈哈哈哈的笑的没形象,现在眉毛都不动一下儿,憋屈的慌吧?我不愿你一个人儿孤零零的,我受不了你费劲儿挣扎也醒不了,我知道那样儿你会胆儿小会害怕。我想让你高高兴兴、蹦蹦哒哒的,这才是你愿意的是不是?所以,别睡了,醒过来,就现在,别为我,为你自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