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尔特蒙德————土豆猫

作者:土豆猫  录入:11-29

"你叫什么名字?"霍顿斯无聊地发问。刚进入这里时,莱达伊特就介绍过,但霍顿斯根本无心去记。
男孩子以清脆的声音回答道:"戴诺。"
"哦。"漫不经心的回答说明霍顿斯还是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他叫什么根本没有所谓。霍顿斯记得的只有一点:他是华娜莎的孩子。佩拉拉国内无人能及的舞姬华娜莎,她的舞姿只能被称为"奇迹"。因此,霍顿斯对面前的小孩说:"跳舞吧。"
"对不起,元帅大人,我不会跳舞。"男孩回答得十分干脆,深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一分一毫的心机。
霍顿斯没发现自己将眉头皱紧了。他问:"你会什么?"
"唱歌。"男孩子怯生生地回答。
"那就唱吧。"
"是!"男孩子愉快地答应后,没有马上开始演唱。他先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想找可以伴奏的乐器,发现没有之后,才清唱起来。
稚嫩的童音。以这样的声音唱一首描绘残酷的战场的歌,而且是唱给无数次在那样的场所出生入死的将军听--这种行为,该说是不自量力还是愚蠢呢?
然而,过于清脆的声音却巧妙地展现了那个地狱般的场所。阴谋与杀戮,硝烟中满是血腥,令人作呕的恐怖以及由之而来的亢奋,混乱......将它们完全表现出来,即使是年长的歌女也极难做到,这样一个不足六岁的孩子却......这只能称之为才能吧。
才能--是霍顿斯第一次看华娜莎的舞蹈时便不由地叹服的东西。那个在舞池中翩跹的舞姬过于柔韧的动作美丽得令人禁不住怀疑她是否是人类。整个舞池就是她的世界--由她所决定的纯粹无垢的天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中,她就是鲜花,就是飞蝶,就是群竹,就是朝露......甚至风、雨、云、雾,乃至太阳和月光,只要她希望,连风的流向都会为她的舞姿改变。
是霍顿斯令欧森帕能够对黛尔特蒙德展开追求的。由于他拉欧森帕去看华娜莎的舞蹈,欧森帕才见到了一直不离华娜莎左右的黛尔特蒙德。
这不是那二人的初遇。但是,这才是决定性的事实。
黛尔特蒙德已经不记得欧森帕的时候,欧森帕却对只有一夜情的黛尔特蒙德念念不忘。这足以给那个从未受过任何挫折的男人震撼了,更何况那个女人没有因他是佩拉拉独一无二的国王而臣服。
随后是强硬的追求,鲜花与宝石,只存在于宫中的华美的布匹,美丽的服饰,价值连城的珍宝......黛尔特蒙德丝毫不为所动。于是,欧森帕不得不出动了军队......
即便是如此,若是黛尔特蒙德的丈夫--弗里尼领主没有跪下来求她的话,霍顿斯坚信那个女子不会乖乖地来到欧森帕面前。
霍顿斯永远不会忘记,当士兵把她押送到欧森帕面前的时候,她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骇人的锐气。她对欧森帕说的第一句话只是:"感谢你交代士兵善待我的华娜莎"--她的眼中没有欧森帕。
此后的两个月,一切都平淡得出奇。直到某件事情的发生。
那是曾经在佩拉拉的王宫里轰动一时的事件--黛尔特蒙德打了霍顿斯的妻子瑟葳妮娅。
据监视黛尔德蒙德的属下报告,当时瑟葳妮娅正在大肆炫耀她与欧森帕偷情的事,并说出她对欧森帕说过"你不敢把我收进后宫,因为你怕霍顿斯"这样的话,同时也说出了欧森帕对此作出的回答--"没错"。黛尔特蒙德就是在这个时候扇了她一记耳光。
霍顿斯清楚瑟葳妮娅的举动只能用愚蠢来形容--欧森帕那样回答她正说明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他甚至为这样的结果而少少地兴奋了一下。可是,黛尔特蒙德没必要为此动容。
那个女人的世界绝不仅限于这些简单的纷争。霍顿斯记得她替那个舞姬拒绝无谓的纠缠时拼命的样子,以及替她饮尽敬酒时的豪迈。而且,黛尔特蒙德在成为弗里尼的妻子前就常有各个阶层的人就棘手的问题向她求教--难怪她有着近似于妓女的过去还会得到人们的敬重。
自欧森帕口中听到对她的称赞的时候,霍顿斯觉得那个女人像极了令人一碰而不能忘的、毒一般的媚药--黛丽德。
当霍顿斯就此事向黛尔特蒙德寻问的时候,那个女人反而指责他对自己的妻子不够关心。
霍顿斯禁不住为此反省--他会爱的人永远只有一个。娶瑟葳妮娅的时候,连欧森帕都取笑过他。对他而言,妻子只是一个漂亮的摆设。于是,霍顿斯当天便向唯一的长辈--母亲,言明了自己的性向,并与瑟葳妮娅离了婚。
同一天夜里,黛尔特蒙德主动去了欧森帕的寝宫。
当知道她是以饮下黛丽德为代价试探欧森帕,而欧森帕爽快地接受的时候,霍顿斯有杀她的冲动。
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爱过欧森帕。霍顿斯记得欧森帕自信满满地向她求婚时得到的答复--"陛下只觉得我们是属于您的人民,却不认为您也是属于我们的陛下吧?您是不是认定您只要提出要求就有人欣喜若狂地答应呢?很抱歉地告诉您,除了您之外的其他的人,也是和您一样的人类。我只是需要一份爱情,不是施舍。这一点,任何一个人都会比您做得好。"以及她对自己打了瑟葳妮娅的解释--"陛下本就十分瞧不起别的人,尤其是女人。那个女人不该做出会令他更进一步地鄙视女性的事情,况且她还在沾沾自喜地四处炫耀。这令我无法忍耐!"
霍顿斯不得不承认黛尔特蒙德是一位高贵且有主见的女性,但他不认为过于高傲的欧森帕能接受这样一名女子。
可是,此后的几个月,是欧森帕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黛尔特蒙德愉快地偎依在他的怀抱中,满谈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奇闻逸事,或者安静欣赏华娜莎的舞蹈,或者讨论玩弄心术的策略。谈到政治、谋略的时候,他们偶尔会认真地争执起来,但,任谁都看得出:那样的争论对他们二人而言也是愉快的。
黛尔特蒙德的智慧与气度使得尔虞我诈的政治生活真正地轻松有趣起来。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微笑,渐渐的,欧森帕也随着她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霍顿斯从未想过欧森帕也会因为愉悦而开怀大笑。在他的记忆里,欧森帕只有冷笑,而且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支配者的笑容。欧森帕就是那样笑着,解决了霍顿斯的父亲,处理掉自己的兄弟和父王,杀掉半数对他无用的重臣,接受了其它臣子的服从。欧森帕的手段一直高明得令人叹服,但是,无论他达成了怎样的功绩,不管那在他人看来是多么艰难而又辉煌,他本人都不会满足--他的心不在这里。
霍顿斯一直看着,所以很清楚:欧森帕没有想要过什么,他只是无聊,觉得那样做似乎不坏,做完后却觉得事情没有想象的有趣,从而更加无聊。
霍顿斯的父亲死在边关的战场上。可是,若说他是死于自己的失误或者敌军的攻击,不如说他死在欧森帕手中。
那是霍顿斯首次参战,欧森帕为逃避王位争端自请随军的时候。欧森帕先是里通外敌,使佩拉拉的三万大军全军覆没,然后巧妙地在敌军中制造矛盾,使之分崩离析,再组织边境民众将之击退。
霍顿斯曾问他,失去那些难得的将才会否觉得可惜。欧森帕不以为意地回答说,他不需要不能完全听他摆布的人。
这一刻,霍顿斯明确了自己的立场--好用的工具。自他与男宠私会时正碰上欧森帕与仕女调情,被欧森帕不屑的冷笑吸引的瞬间就决定了,他永远无法忤逆他。
黛尔特蒙德是不同的。霍顿斯虽不确定欧森帕最初的行动是否出于兴趣,但为了得到她的信赖而喝下黛丽德的瞬间,足以证明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实际上,欧森帕确实为替黛尔特蒙德保护华娜莎动用了王权。
想到这里,霍顿斯的眉头紧紧地皱到了一起。
眼前的男孩子的歌声似乎清晰了些,从旋律上不难判断出,这已经不是最初那首歌了。
非常舒缓的情歌自男孩子小巧的唇瓣中流泻出来。听着那美妙的嗓音,霍顿斯感觉到自己的心头正在下一场细密的冷雨。
这样小的孩子能了解几分歌词中的含义呢?居然可以唱到这等程度,而且唱得如此专注--仿佛他就是为唱歌而生的。
与那个只会舞蹈的舞姬很像--霍顿斯想着。
华娜莎的声音十分甜美,但她是个音痴,好在跳舞的时候不会踏错节拍。黛尔特蒙德曾对欧森帕说,她羡慕华娜莎的才能,所以甘愿为她饮下鸩酒。
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心,霍顿斯并非不能理解,但却不晓得:如此珍重华娜莎的黛尔特蒙德能在心里留下几分空间给欧森帕。
尽管知道欧森帕因她而发生了莫大的改变,霍顿斯的心中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嫉妒。若硬要自问是否对黛尔特蒙德产生过负面的感情,那只有一瞬间:欧森帕不得不为获得她出动军队的时候,刻意自率军的将领中剔除了霍顿斯。
欧森帕知道霍顿斯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但他绝对不可能给霍顿斯实践的机会。服从,或者永远消失--欧森帕给出的空间仅限于此,他知道霍顿斯无论如何也只会选择前者。
与只能选择顺服的霍顿斯不同,黛尔特蒙德时刻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并以之改变了欧森帕。欧森帕为了她,主动抛弃了与他有着理不清的肉体关系的各种女人,放下了一贯的颐指气使,只是为了得到她的首肯--或者说是奢望着她的依赖。
黛尔特蒙德是配得上欧森帕的女人。除了她以外,怕是再也没有女人能满足欧森帕了。黛尔特蒙德的出现对欧森帕而言,无疑是幸运--不论她是否如霍顿斯所见,对欧森帕只存在怜悯以及些微的轻蔑与厌恶。
霍顿斯不能释怀的不仅仅是黛尔特蒙德对欧森帕的冷淡。他永远无法忘记,黛尔特蒙德在与欧森帕亲热时听到华娜莎的惊叫声,然后立即衣衫不整地冲出来的事。
所以,得知臣子们的密谋后,霍顿斯没有表态。他问黛尔特蒙德:若欧森帕与华娜莎起冲突,她会帮谁。当时黛尔特蒙德的回答,霍顿斯一生都不会忘记--"华娜莎。若陛下与她冲突,便是抛弃了我。他所做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吧?元帅大人您令陛下以‘黛丽德'称呼我,是否是觉得我对陛下而言,就如它一般危险呢?--您是比谁都关心陛下的人,您如此想,大半重臣的想法也是一样。所有的指责都在我身上的话,便不会有人去责怪陛下了。"
那之后,黛尔特蒙德以她高明的处世手段阻止了欧森帕获取有关火灾的情报。而且制止了想要阻碍她的华娜莎,自己步入火场。
黛尔特蒙德那时的举止,凛然而又从容,与替华娜莎饮尽敬酒时一般。她微微眯起美丽的眼睛,目光却犀利得令人畏惧,绝世容颜中挥散着清冷与不屑--她确实是不屑的,毕竟是在重臣面前拆穿了他们的目的,然后才泰然赴死。
面对被雄壮的火焰映得赤红的天际,黛尔特蒙德将纤细的腰身挺得笔直,稳健的步伐中没有一丝犹豫。
看着这样的她,霍顿斯后悔了。这是他第一次相信黛尔特蒙德对欧森帕报怀着爱恋的感情。她选择走这样的道路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促进欧森帕的成长。
没有人可以想象欧森帕发现事实后的样子,因此,没有人敢于出面阻止霍顿斯命令自己唯一的妹妹潜入火场救那个女人。可是,一切都如黛尔特蒙德所料--徒劳无益。
没有人能阻止黛尔特蒙德做她想做的事,就如没有人能制止欧森帕完成自己的主张--那两个人是何等地相似!
最后,华娜莎的用处只是替黛尔特蒙德回拒欧森帕的请求,并把黛尔特蒙德写的长信交给欧森帕而已。
霍顿斯不知道那信中写了什么,但从欧森帕的态度上不难揣度出那是怎样的规劝。连一丝非议都容不下的欧森帕放过了策划这一切的臣子,并娶了霍顿斯的妹妹。
至此,霍顿斯在佩拉拉不容置疑的地位才真正确定下来。
此后不久,欧森帕就将自己关进画室了......
男孩子又唱完了一首歌。他似乎发现霍顿斯的意识没有飘荡在遥远的地方,所以投来了询问的视线。
如果没有给出新的指示,他会不会一直这样唱下去?--霍顿斯才想到这里,清脆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
真是愚蠢。霍顿斯终于给出了评价。他很想看一看没有黛尔特蒙德保护的华娜莎会沦落到何等境地。可惜,黛尔特蒙德消失后,只是接替她,帮欧森帕处理政务便令霍顿斯没有精力顾及其它,等一切都平定下来,那个女人已经连尸骨都挖不到了。
不过,这不说明霍顿斯失去了所有的机会--眼前这个唱着歌的男孩子实在是与那个无用的舞姬太过相似了。
待这一曲终了的时候,霍顿斯终于给了他可以停止了的表示,并送上了一杯淡紫色的液体:"唱得不错。这里没有别人,我敬你吧。"


番外--小斟
(这是发生在族帝奥尔和黛自王都返回卡兹曼两个月之后的事)
午后,看着仆人们陆续将酒坛搬进自己的房间,黛不禁觉得好笑。族帝奥尔必定是因为那个氛围浓郁的卧室除了一张床外什么都没有才把地点定在这里吧。黛于是收拾起本就很整齐的桌面来。
书籍中大部分都是经费莉耶从宫中的书室借出的,必须小心保管;小部分书信是公务,回复的内容需要族帝奥尔过目;还有部分很讨族帝奥尔欢心的女人写来的信,也交由他本人处理为好......
黛决定把书暂存到安休里亚那里,所以顺便带着书信去了族帝奥尔工作的房间。
"领主大人,二十坛酒已经......"
没有想到正碰上侍从向族帝奥尔汇报。黛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他推开房门后,看到族帝奥尔多少有些愕然的表情,于是很温柔地笑着问他:"今晚不去花街吗?"
很清楚自己的意图早已暴露,族帝奥尔干咳了两声,问黛:"你的酒量如何?"
"还好。"黛答得轻松。
"晚饭后陪我喝两杯吧。"族帝奥尔说。
把二十坛酒搬到别人的房间里,却能大模大样地说出"喝两杯"来......黛再次笑了出来。
族帝奥尔的企图很是明显:用蓓蕾倩露拉以外的酒把黛灌醉。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并非仅是为他二十五岁生日时发生在这个领主府内的事感到不甘,也有一些好奇,想知道黛的酒量,以及这个即使高热昏迷,做着难以忍受的悲惨噩梦时也不曾发出一点声音的人,在醉酒以后会不会说些什么。
若说有这样的想法是一时兴起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打开酒坛的封口后,甘醇的香气充溢在狭小的房间里。
族帝奥尔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隔着小小的桌子与黛碰杯。
没有侍从在旁服侍。每次酒杯空了,都是由黛斟满;将桌上的空酒坛移走,换上满的,却是族帝奥尔的任务。
喝空第七坛的时候,族帝奥尔禁不住有些疑惑了:黛不仅没有醉,连脸红都没有,这样下去,怕是自己先醉倒吧......
马上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黛将酒提没入满着的酒坛中,提出来后,却没有将酒注入酒杯。他直接把它贴在唇上,随着倾到的的幅度仰起头来,一滴不漏地喝了下去。
"喂......"族帝奥尔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黛淡然一笑:"你不就是想看我醉么?"接着又舀起一提。这次,他没有将酒提凑到唇边,而是高高地甩起来。酒水从酒提中笔直地飞出,然后落下。黛将张开的嘴巴迎了上去。
本应是野性十足的举动,黛做起来却如舞蹈般优美。几点酒水溅到他纤丽的容颜上,随着他美丽的轮廓滑下,滚到颈上,再渗入衣领内。
感觉到族帝奥尔的视线也随着酒水滞留在那里,黛轻巧地解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
当酒提再次没入酒中的时候,族帝奥尔攥住了黛的手,几乎是不容拒绝地抢过酒提,自己喝了起来。
对此,黛先是一怔,继而隔着小小的桌子抓住了族帝奥尔的领口,将他的身体拉近,然后吻上去。舌尖灵巧地挑逗着,直到唾液黏稠起来,黛才放开手,盯着族帝奥尔有些担忧的琥珀色眼睛,说:"我,没有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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