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尖叫:“你在玩儿我吗?我他妈的就是一傻逼!我为了来见你,连老爸都害死了!!……”
陈诚跪倒在床前痛哭出声,他知道自己并不坚强,他已经崩溃。
他突然又拽起姚小斌:“我傻不拉唧地担心你有什么麻烦,结果你和别人在床上快活!你是玩儿我对吧!”
姚小斌拼命摇着头,他抱着陈诚哭泣哀求:“不是、不是……”却又只是百口莫辩。
“不是!你还说不是!”陈诚双手捉住姚小斌的腿踝,把他从床上拉下来,几乎将其倒提的姿势拉开姚小斌的双腿,他看的不过是早应知道的,仿佛他自己还是存有不切实际的希望,那些不具意义的心理活动。
姚小斌头抵在一件散乱在地板上的衣服上,双手拢了那衣服将脸埋那布料里痛哭,陈诚却突然间一阵狂笑。自己那么担心他,信以为真他的誓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抓住姚小斌瘦弱的双肩狠狠摇晃,“你哭什么?你做出这伤心的样子来演什么戏?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姚小斌抓住他的手,“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呀……”
陈诚现在最听不得这话,这只令他更加抓狂,他狞笑,打开钥匙环上掉一把折叠军刀,这把一直以来都只是用做装饰的军刀第1次让人见识到它的寒光。
“来呀,让我看看你有多爱我。”陈诚将刀刃逼向姚小斌,姚小斌打着哆嗦反射性的往后退。
“你不是要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吗?就我们两个人,你先去我马上就来找你。”
姚小斌摇着头,“你疯了,陈诚你疯了……”
“我清醒的很!”陈诚捉住姚小斌,让他退缩不了。
“别怕,我马上就来,别怕。”
是不是何珊要来找他们所命?姚小斌动弹不得,紧闭了眼听天由命。只觉一道猛力扑面而来,刺骨的痛火辣辣从左脸颊上长长划过,姚小斌尖叫一声,捂住脸鲜红的血从姚小斌指缝间涌出来。
原本在浴室里的乔伊听见争吵声,忙从浴室里出来,在房间门口看见一人拿着刀抵着姚小斌,他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出声惊动那人,猫着步想要悄悄靠过去,刚走了几步,见那拿刀的人像马上要朝姚小斌刺过去,乔伊情急之下猛扑上去,手抓那人拿刀的手。刀不长眼,刀尖一晃朝姚小斌脸上入骨划过。
陈诚因出其不意地窜出一人,被乔伊占了上风,乔伊一拳揍翻陈诚,夺过陈诚手上的刀,眼见就要朝陈诚反刺过去。姚小斌朝陈诚扑过去,刀子扎在他肩膀上。姚小斌脸上的血滴到陈诚的脸上,衬得陈诚一张脸像惨白的纸。
乔伊不肯罢休,姚小斌抱住他,失声叫着:“不……不……不……”
此时姚小斌右边的脸翻着血肉,陈诚也像被人撕裂了血肉模糊,他的手朝姚小斌的脸靠过去,被乔伊一把打开。乔伊慌忙替姚小斌套了衣服,再用风衣裹上,姚小斌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乔伊就横抱起他。
刚抱着姚小斌出门,一个正上楼的大婶见乔伊抱着个血人,跳着脚:“呀!杀人啦!”
乔伊咬牙切齿:“报警、快报警!”
那大婶当下呼朋唤邻,立刻打110。因为报案说是重大案件,附近派出所的警车很快就到了。
陈诚被拘留,姚小斌得知这件事越闹越大了,已经立案,有警察来做了询问笔录,做了伤害鉴定,考虑姚小斌的毁容程度是否判定伤残。
乔伊说:“不告他故意伤害,告他故意杀人未遂!”
事情这样闹下去,陈诚不但身败名裂,坐牢都有可能。陈家亲戚间没人愿帮因为并因为同性恋“情杀”未遂的陈诚,陈爸重病住院观察,医疗费是用钱当纸烧,陈妈一人身单力薄,为了丈夫和儿子两边操碎了心,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那天陈妈来找姚小斌,姚小斌永远记得,那位憔悴的母亲颤巍巍朝自己走过来,竟然“扑通”跪到自己脚下那个画面。陈妈拉着他的衣袖,哭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你放过他!”
姚小斌忙拉她起身,哭得比陈妈更悲切,他成了最大恶的人,没有可辩驳的。
但中国刑事诉讼不是被害人单方不起诉就可以终结的,可是若是用钱也没什么办不到。拉关系找门路找人,请客吃饭塞包袱,刑事转成民事,是一个“钱”字的事情。
姚小斌一时拿不出钱,他也不想要陈妈拿钱,时间紧急,他现在唯一能去要钱,而那个人一定有钱的只有一个。
姚小斌说:“这件事了了,也算我和他的事了了。这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乔伊瞧着他,突然大笑,拽着他将他拖到镜子前,镜子里姚小斌被纱布裹着半边脸孔。
“你看看你现在这鬼样子!我想怎么样?你想我还想怎么样?!”乔伊一把搡开他,姚小斌摔在地板上,额头撞到桌脚。
姚小斌手捂着右边的脸,颤抖的手摸着纱布粗糙的质感,感到纱布下的脸好象不是自己的。房里一盏亮起的灯,引来一只飞蛾,蛾不断外灯上扑,最终粉身碎骨。
卷缩在床上,无法入睡,睁着眼转侧难眠,今时今日他竟是一滴眼泪也没有,不吃不喝,不眠不歇,仿佛等待耗尽最后一分力气。姚小斌看着自己放在枕边的手指,微微卷曲的指节,手指成欲放还收,收,却又全无力的姿态。事到如今却像没什么可怕的了,死或是别的什么。灯光打在半边灰白全无血色的脸上,他看上去也与死没什么分别。
乔伊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姚小斌不知道他走时带走自己的钥匙,这个地方成为他来去自由的。乔伊从后面抱住他,姚小斌身体反射性地颤抖。乔伊吻了他的发,抚摩着他只剩一半完好的脸,“别怕,我以后都不会再打你了,以后都乖乖呆在我身边,我好好对你。”
姚小斌在他怀里不动,乔伊的手在他身上游走,由轻柔变得极粗鲁,姚小斌以为自己还是要受他折磨的,但乔伊到真依言没再伤他,姚小斌可以感到乔伊一直在克制自己。姚小斌手触到他的脸,发现他的脸上一片温热的湿润,乔伊一把拽下姚小斌的手。
“你想清楚,沾上我的人都要倒霉的。”姚小斌轻声对他说,他觉得自己还剩有一点良心。
乔伊不答他,嘴唇堵住姚小斌的嘴唇。
陈诚被拘留所放出来那天,姚小斌也去了,乔伊只允许他远远看一眼,姚小斌答应他和他一起去英国。姚小斌心里却想让陈诚看见自己的,当陈诚被亲人接出来时,姚小斌从路边的树后走出来。陈诚没看见他,陈妈却看见了。指着鼻子骂他“阴魂不散!”
她不知道,陈诚从拘留所出来姚小斌做了多大的努力,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姚小斌晓得这个人无论如何不会把陈诚给他。姚小斌只看着陈诚,要是眼睛能传达点什么,那怕如空气里最细微的波动那么一点信息,他与他之间无法说的心事。
但一切奢望的后果将把人从梦中叫醒,陈诚拉住陈妈说:“我和这个人从今往后……一刀两断。”
陈诚脸上决绝的神情姚小斌永远记得,带着春寒的风迎面吹过,似一把利刀把他的胸膛掏空了。姚小斌颤抖地唇微微张开,乔伊走到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姚小斌咬住唇欲言又止。陈诚暗自捏紧了拳头,扶着陈妈转身离去,姚小斌看着他背影看着他离开……
陈诚从此成了个“好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样评价他。用老人们的话来说,年轻人总要受些教训,才会学乖才会懂事。虽陈诚当年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可不是一点小祸、小教训,死了老婆气瘫了老爹,但人家真的痛改前非,老实做人,关键是人家现在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又买房又买车,知错能改的孩子,有本事。
在陈家父母来看还是有不放心的,就是陈诚的婚姻问题,孩子总要成了家做父母的才能放心。陈诚虽在以前名声出了名的不好,但这两年规矩做人,年轻有为的算有些成绩,找个说媒牵线的也不难。亲戚朋友,有介绍些女的来认识,陈诚倒也不怎么挑,模样一般是个正经人,关键能对雪晴好就行。这样的人说不好找就不好找,说好找也好找,陈诚不太困难地就找着一个,相貌很普通的女人,在陈家父母看来长得比起何珊可差得远,人看上去倒很老实,个性呢,好象太软弱了点。总的来说,陈爸陈妈还是喜欢的,这个叫李萍的女子对长辈对雪晴都好,这样已是难得,只要陈诚喜欢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雪晴上幼儿院一直是李萍每天接送的,这天陈诚从外地谈了成桩小生意回到家时还早,李萍要去接孩子时陈诚说开车跟她一起去。李萍忙说他才回来让他在家休息,她自己去就好,陈诚一边拿外套,一边说有两天没看着闺女了,难得有空接她。
四岁大的小雪晴长得圆滚滚,都是家里人把孩子带得太好,都快营养过剩了。雪晴一看到陈诚张着小手就跑过来,陈诚蹲下身子将她抱起来,小脸蛋上亲一口,雪晴忽闪着大眼睛,乘机向陈诚狠狠撒娇。
“爸爸,今天张老师说我是班上最可爱的小朋友。”
“你们老师挺有眼光啊。”
“什么是很有眼光?”
“很有眼光就是……就是……很厉害,一眼看得出来我们雪晴是最可爱的小孩……”
李萍伸手接雪晴,“雪晴,来妈妈抱,爸爸累了。”
雪晴就乖乖地向李萍伸开小手,陈诚说:“我哪有那么累,雪晴都抱不了了,也把我看地太没用了。”
说着就抱着雪晴走出幼儿院,李萍跟在后面。
路上路过一家门前挂着大趴趴熊的小店时,雪晴嚷着要那个趴趴熊,陈诚说下次来带她买,一惯挺听话的雪晴却闹着现在要,在车里又蹦又跳的。陈诚看那挂着趴趴熊的小店,很巧是以前自己开小服饰店的店面。陈诚现在买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到雪晴幼儿园就会路过这地段,那店面以前陈诚转给了一个同样要做服饰店的人,现在这店面已经几经倒手现在成了一个买动漫周边等小玩意儿的店。近几年离学校比较近的地方,这种小店生意还是不错的。陈诚不知怎么一阵伤感。
这附近停车比较方便,陈诚停了车,下车后拿了只烟抽,让李萍抱着雪晴走前面,免得熏到孩子。陈诚走到店门前,听到好象有人在叫他,他转身看身后,又没有发现是谁。他想是不是听错了,但又有一个声音——“陈诚。”
他听清楚了,也看到了隔着一条街道那个叫他的人。陈诚用了片刻分析大脑接受到的信息,然后狠狠吸了一口烟,烟吐出来的时候,他微眯了眼,眼睛有点涩。
那是位故人,很久没看到过的人。今时今日他又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发现自己竟无法拒绝。
李萍带着雪晴选玩具,陈诚和对面走过来的人在路边聊了会儿。这时夏日的热浪在还没有过,两人头顶上的梧桐树十分茂盛,枝叶将下午的阳光剪得班驳,支离破碎的影子透在两人的头发上,脸上、身上。
“很巧,碰见你。”陈诚又点了一支烟,很深很深地吸每一口。
姚小斌变化很大,留了齐肩的长发,陈诚只看到他半边脸,另外一边被头发遮着,身上穿带点细碎花纹的衬衫,咖啡色休闲裤,脚上一双皮质凉拖。与从前的那个姚小斌相比几乎面目全非,但陈诚还是一眼认出他。记忆不可操控,想要忘却的、想要牢记的,都无从选择,于是心痛还是心痛,幸运满足无处可寻。
“是吧……我这3天都在这附近游荡,突然能碰见你也是很巧。”
陈诚没有接话,虽然很久没有见面,但他似乎没有兴趣知道关于这个人的更多的事。姚小斌跟着沉默了会儿,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
“我想你会不会还在这地方开店呢?来过后知道你没有在这里了,我想你也不可能用以前的电话号码吧……我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找,没事就到这里逛逛,没想到还真碰到你了。”
“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事,就找找,又不敢到你家找你。”
“我搬家了。”陈诚这样说的时候,又有点后悔了,他是有点怕和他深谈。但他片刻又忍不住问:“听说你这几年和那个人去了英国?”
“上个星期回来的。”
陈诚冷笑:“回来干嘛?哪么多人想尽办法要出去。那个人呢,和你一起?”
怕和他谈,却又轻易陷进去,越来越多的牵扯。
“我一个人回来,谁也不知道,就连我爸妈。他们到现在也不原谅我。”
姚小斌仿佛紧张,掠了一下头发,马上又像想起什么把头发拢过来,但就那么一瞬,陈诚看见他左脸下巴至眼角狰狞的伤疤。姚小斌发现陈诚在盯着自己的左脸,笑了笑:“很丑对吧?乔伊让我去整容把这块疤去掉,但我不要,这块疤会永远陪着我。”
陈诚弹掉了手中的烟头,那个时候如果真的得逞,自己的父母和雪晴又将怎么样?
“还疼吗?”
“不。我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是手摸到的时候,感到它停留在那里好象提醒我一件不能忘记的事。”姚小斌说,“你要不要摸摸它?”
姚小斌拉住陈诚的手,陈诚竟是无法抽开,记忆的伤痛阻止不了这一刻思绪如潮。陈诚的手在碰到那块疤的时候,仿佛被烫伤,手指颤抖立刻要缩回来,姚小斌却紧拉着他,让他的手掌完全贴在自己破碎的脸上。
“你还不肯原谅我?但我已经原谅你。你把我推给那个人,其实当时我想着你能来救我。他占有的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心,你的心胸为什么那么狭窄?”
“为什么现在又来说这些?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本是一个眼泪成干,一个做茧自缚,却意想不到经不起挑拨。面具要一点一点剥落,情何以堪。原来有多少怨都随时间淡漠,唯有遗憾越加深重,告诉你失去的东西,一段岁月、一些人,因为抓不住得不到,更加放不下。
陈诚听见李萍在喊他--“老公。”
他猛得收回贴在姚小斌脸上的手,李萍抱着雪晴要的趴趴熊牵着雪晴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两个有点奇怪的男人。姚小斌看向那个女人,她手里牵着的孩子,再看陈诚,见他不自然地撮了一下手,戴在左手无名制的婚戒在视线里一闪而过。
雪晴挣脱李萍的手,向陈诚走过来,她看到姚小斌竟不怕生,伸手地抓住他的裤管。
“这是雪晴吧。”姚小斌笑着把她抱起来,“都长这么大了。”
雪晴好象很愿意和他亲近,把姚小斌贴得紧紧的,姚小斌用脸贴她的小脸,又亲亲她,才将她抱给陈诚。陈诚以前说雪晴长得有点像姚小斌,现在他看来,好象姚小斌和雪晴才是对父女似的,眼睛眉毛长得好像。
姚小斌说:“你好好待她,你好好待她。”
每一字都是疼痛,像生死边缘的挣扎,然后紧咬住嘴唇,片刻开口:“我明天就要回英国了,不会再回来了,我会和他在英国结婚。”
一句话却有千斤重的重量,压伤了两人,一狠心他们剪断退路。一切都是一念之差,想要他,想退缩,突然间想通,有些东西可以追回,却是不能追逐的。一生只有一次让他伟大一点。姚小斌一转身,已泪流满面,雪晴在他怀中的感觉,陈诚的手在他脸上的感觉,全是痛。
姚小斌离开走向街的对面,其实姚小斌还有点幻想陈诚能追上来,陈诚等着他能不能回头看一眼。两个人都僵持着,一点时间的犹豫却又想得更清楚,要是一切真能从头来过,只怕结局还是一样,于是最终行人将他们阻断。他们像隔这一条河,彼此看得见,却够不到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