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感到很温暖,于是将他紧紧地抱住,手在他光滑的背上划着圈儿。
“你在想什么?”瑞轻轻地问我。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笑着摇摇头。其实我是在想,果真有上帝和天堂的话,天使为什么要藏起背上的一双翅膀?
第 23 章
2月27日
时间:第25天
9:20 A.M.
很久没有购物了,但这一次要出远门,shopping是不能免的。
12:30 A.M.
懒得做饭,喝口水吧。
瑞在两个月后回到了斯德哥尔摩,虽然两个月中我们没有时间再见面,但在那几十天里我感觉和他是那么的接近。我在电话中问过他,为什么他那次消失得那么彻底?他说,彻底吗?你还是找到了我。我笑,那绝对是偶遇,只是这一次我会珍惜。
我开始寻找一切机会打听瑞典分部的情况。由于“监督员”和新任周经理的矛盾愈演愈烈,加上公司新手不太得力,业务开展得非常缓慢。我决定回一次北京总部,负荆请罪也好,毛遂自荐也好,我尽了全力也要争回瑞典经理的职位。法国这边对我的转变也很是诧异,本来我接手巴黎的业务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会一下子没有了兴趣?
晚上一个人时我会想,曾几何时我对自己说过,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可如今,我却为了一段感情随波逐流。我一时不敢和瑞提这件事情,怕他分心。这段感情就算再麻烦牵绊,我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1:00 P.M.
要出门了,下午约了Mrs. Jensen见面。
继续写点儿。
我告诉瑞要回国一阵子,他说怎么会那么巧,他们学院也会组织到甘肃看看中国的乡村教育。我说那我等着和你一块儿回去。
4:00 P.M.
Mrs. Jensen的情绪看起来稳定很多,她的小孩子在伯明翰也很好。
这两天时间根本不够用,但我想就算抓住一些片断吧,我也想在我去南非之前把该写的东西写完。因为,如果我现在停下来,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有时间,或者还会不会有机会续完那段经历。
我和林瑞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巧?
电话……
4:30 P.M.
再见到瑞的时候是北京最酷热的那一阵。我比他早一天到,因为我在方城园的那套房子两年都没有人住过,需要收拾。瑞临走的那天和我通了很长的电话,虽然天天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但是却3个多月没有见面,还是特想念。发过誓不再抽烟,但是挂上他的电话,我又犯了,而且一宿不眠。
在机场接他的时候,看见他和一群外国学生走出来。,我站得老远,他推着行李,朝我走来。一大群熙熙攘攘的人中间,我好像是第一次和他相遇。
晚上,他执意要和同学一起住酒店。我执拗不过说好,饭总是可以一起吃的吧。他笑着点头。我还记得我们去的是那家金鼎轩。在北京见他的感觉非常不一样,真实。一顿饭的时间他都在讲这一次系里面的项目如何如何。同学刚到北京市里面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个城市竟然还要援助?贫富差距大也是中国的特色,他说他一个劲解释,等到了甘肃就知道了。大部分的东西我都没有听进去,只顾着看他,还想握他的手。他见我也不吃,也不说话,问怎么啦?我拍他的头,骂,被你气的。你小子替我卖命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个热情?
一顿饭被我摧着吃完,从金鼎轩出来过街时有一段地下通道。他在地道入口时牵住了我的手,地道里很黑,我在黑暗中吻了他。我知道他第二天要去甘肃,忍不住再求他说今天晚上咱不走了好不好?他想都没想说,除非你明儿一早跟着我去甘肃!我拉着他就往家走,他问干吗?我头都不回,怕你丫反悔。
电话……
6:30 P.M.
刚才Chris来了一趟,说是顺路看看我收拾好没有。我拜托他暂时帮我留着房子,因为我还是要回来的。另外从南非再转刚果金以后有什么麻烦,还要他和峰在这边照应。他握著我的手,劝我不要担心太多,说你和Mrs. Jensen还是不一样的,她的先生已经没有了,带回来的也只是一个小盒子,而瑞一定会在的。我不说话。他拍我的手,又说,Sven,一定要两个人回来,听见没有?我默默起身到厨房拿喝的。
10:00 P.M.
晚上Chris和峰请我和Mrs. Jensen吃饭。大家好像很开心的样子,Mrs. Jensen一次又一次提醒我要天天祷告。
继续写。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给总公司打的电话,说有些急事不能当天过去述职了。瑞听见我在不着边际地扯谎只是笑。等我挂了电话,他说你真是疯了。我气呼呼说我没说我不是你以后有得忍了。在机场和那几个瑞典同学遇上的时候,我远远地站在一边,瑞和他们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
到了兰州的时候才上午11点多,在机场候着的是兰州教育厅的人。寒暄之后,一帮子人就上了车。因为就算马不停蹄,赶到那个叫兰二沟的地方也要2个多小时。从兰州出来,路两边是延绵不断的石头山。山上除了矮小的灌木什么都没有,一条又一条的羊肠小路从山底一直盘到山顶。瑞在我耳边轻轻给我讲这里的乡村小学的教育,我真佩服他知道得那么全面。在这些个穷乡僻壤里什么都缺,资金、人才,甚至是天上掉下来的雨水。当初在斯德哥尔摩的时候,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说服了dean将考察发展中国教育的地点选在了中国甘肃。而且这次回去以后要拟一份很详细的报告,
兰二沟在一座巨大的石山脚下,瑞从一进村开始就没怎么顾着和我说话,专心在听教育厅的人介绍,然后翻给同行的同学听。我帮他在拍一些照片,突兀的黄土路,简易的教室,还有那群衣着破旧,但纯真质朴的孩子们。我曾经好几次想问瑞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专业,果真为了一个嘉敏的故去而放了一辈子的事业,是不是值得。而在那个中国最偏僻的山沟里,我很庆幸当初自己没有那样去问他,因为我能清清楚楚感觉瑞那个选择的价值。
在学校里我们见到了一个老师,说是老师,不如说是大男孩。刚刚从兰州师范毕业的他,义无反顾地下到兰二沟当英文教师。他黑黑瘦瘦的,非常腼腆,但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师。他让学生打开他自己一份一份手抄的英文课本,跟着他朗读一个简单的安徒生童话。我看见瑞的同学们惊讶得说不出话,等他们读完了奋力地鼓掌。临走的时候,瑞一定要和那个小老师合影。后来,那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晚上,我们被分散到当地的乡亲家里住,吃得特别简单,但是他们的热情让我们感到那是一种至上的礼遇。晚饭之后,我和瑞到村后的小路上散步,黄昏时的阳光洒在远远近近一片山林之间。
“烨,其实我很高兴你能一起来,看一看我所选的这条路。”那条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瑞牵了我的手。
“嗯,”我将他的手紧紧握着,“只要是你认定的,我都会劝你一直坚持。”
小路的尽头是一棵很高大的树,我们在树下的草地上坐下来。我告诉瑞过两天就会去总公司申请调到瑞典,那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瑞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一下子蹦了起来,说了好多话。当时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仿佛又看见两年前的那个无拘无束的大孩子。虽然夕阳还没有沉下,但天空已经挂上一轮弯月。也许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伤痛,但一时间我感觉到心里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告诉他真的很想与他一起一直走下去。
我要他在我身边坐下,然后扯下一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草叶子,将他的左手拉过来,在他无名指上绕成一个绿色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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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渡过
曲:谷村新司 词:林振强
垂下眼睛熄了灯回望这一段人生望见当天今天 即使多转变你都也一意跟我共行曾在我的失意天疑问究竟为何生但你驱使我 担起灰暗勇敢去面迎人生
若我可活多一次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共去写一生的句子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没什么可给你 但求凭这阙歌谢谢你风雨内 都不退愿陪着我暂别今天的你 但求凭我爱火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象同渡过
第 24 章
3月3日
时间:第29天
9:00 A.M.
见律师 Jacob Larsen先生
2:00 P.M.
刚才坐在房间里出神。客厅的中央是两只理好的箱子,机票和护照放在桌子上,后天就是启程的日子了。这一天我盼了整整一个月。而在过去的这个月中,这部日记是我思维的支柱。闭上眼,能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三角冲击地,身边奔涌着两条河,一条源自我记忆深处,另一条伴着我的这些时间的蹉跎。依稀能听见轰隆隆的水响,现实与虚幻交融碰撞。
今天我哪里都不去,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因为要将最后的一些记忆收割。桌子上的咖啡机在嘟嘟作响。我满满倒上一杯,苦苦地饮下去。
继续。
与瑞在甘肃到别之后,我回马到了北京。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连夜到吴总家登门造访,这些礼数我还是懂的。那一次我出手不轻。也许上天也格外眷顾,在我回到巴黎的一个月内,我终于再次接到总公司的调令,到瑞典任回原职。其实,人的际遇就是如此无常。
瑞典公司在1年多的时间里变化很大,整个有一种说不出的家道中落。原来联系密切的客户已经被人士斗争搁置一边。“监督员”以忿然提早结束任期,公司新招的两名员工都是当地华人,业务方面还要好生调教。庆幸的是,Chris仍在。他苦笑地告诉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加薪。如果不是我回来,他也打算跳槽。我说谁都可以走就你不能走的,要不然我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那一阵子我忙得四脚朝天,但生活的负担和压力也不过如此吧,我心甘情愿。
我到了瑞典以后,瑞从他的学生公寓搬了过来。在那一段日子里,不管白天我怎样辛苦,只要晚上回到家,我都能感到无比的充实。我曾经一度认为安逸的家庭生活是我今生所奢求不到的,但美好的东西总在人最不经意时出现。和瑞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琐事将千禧年的秋冬填得满满当当。Fjord乡间旅店再度成为我们闲度周末的好去处。意大利那姐俩见到我们的时候激动得不行。圣诞节我们去了柏林。很巧,当时下了很大的雪。我虽然和瑞认识了好几年,但那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圣诞,我将终生难忘。
也许我和他之间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我们的感情又来得那么离奇、坎坷,我格外珍惜和瑞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黄昏的时候,我喜欢拥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海上的日落,描绘属于我们两人的将来。我打趣地问过他戒指都收下了,人却仍迎不进门。瑞哈哈笑着叹自己命苦,一枚草戒指就被骗了终身。终身?不仅仅是终身,我来世都愿意给你的,你要不要?
我们都很庆幸能相识在这样一个美丽自由的北欧小国。这里的婚姻制度堪称世界上的最完美。无论国籍,不分性别,爱是婚姻的唯一验证。我想尽快把瑞在这里的身份给办了,因为如果我真要和他结婚,那是最后的一步。我认真咨询过律师,律师给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从时间上来算,瑞在这里已经居住了近9年,只是还要准备一些文件和资料。我和瑞商量,他却说不急,因为毕业快了,一时没有时间办那些事,等到毕业再说吧。我不忍心让他分心学业,没有坚持。
他倒是很担心我的事业,一旦我和他结婚,我在瑞典分公司的职位定要泡汤。我笑着安慰他说那些不是他考虑的问题。我大可辞了工作,在斯市注册成立一家贸易公司。那时的我们,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每每提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激动,就象天底下所有的痴男怨女。我多么希望,那两字所代表的强大力量能结成一张网,永远地守护住我和瑞来之不易的爱情。
电话……
10:00 P.M.
继续。
那一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想就算但是为了这段和瑞彼此拥有的情缘,我都应该永远心存感激。2001年6月间,瑞毕业在即,我也开始联系律师、找房子,准备着手筹划我们下一步的打算,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一天瑞回家的时候很兴奋,他告诉我系里面接倒了一个联合发展组织的Project,可以从全系选两人参加赴非洲的一个援助项目。瑞虽学了好几年,但是从没有亲身参与过实地的项目。他还告诉我如果被选中参加项目的话,这也可以代替毕业论文毕业。非洲一直是我们俩很向往的地方,但我知道项目的所在地是刚果金-那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小国后,我很不赞成他去。单单为了个毕业论文,在家老老实实写完不是更好?瑞于是花了两天的功夫和我软磨硬套,我太爱他,也执拗不过,终于松了口。
和瑞一起被选中的是系里的资深教授,Dr. Jensen。8月初送他们走那天,我在机场候了很久,直到飞机起飞,在空中不见。只是那时我隐隐约约感到那一次不是一般的别离。
我的预感一向很准,那的确是,到目前为止,我最后一次见他。
3月4日
时间:第30天
3:00 A.M.
睡不着。
继续。
……大西洋……
瑞先到了纽约和联合国项目的其他成员回面。到的那一晚,我等他的电话一直等到了凌晨4点多。我在电话这头听他兴致勃勃大谈项目的计划。末了,我再三嘱咐他不管多忙,电话是不能少的,一定要听话。
那时的我和他,隔着整个的大西洋。
……半个地球……
几天之后,瑞随团到了南非,准备取道南非进入刚果金,项目那时还进展得很顺利。瑞很听话,到了就打电话过来,我问他项目会有多少天,他说不会长,顶多2个月。我知道那边条件很艰苦,于是劝他如果电话不方便打的话,写信也可以的。只是一定要联系,我担心,真的担心,知不知道?我能感觉瑞在那边一个劲点头。那一次通话的时间很短,而且声音听上去那么遥远。南非和瑞典在一条经线上,虽说没有时差,但那时我和他,隔着万水千山,半个地球。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瑞的声音。
5:00 A.M.
继续。
……两个世界……
正如我所估料的,刚果的通讯极其落后,国际长途简直成了天方夜谭。万幸的是,瑞守着他的承诺,给我寄过来一封厚厚的信。只是在信中他从不提当地生活的艰难,说的都是让我宽心的话。他说走访了很多的地方,而且和联合国那些官员在一起工作的日子会毕生难忘。随信附上的有一张他的照片。那是他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照的,我能看见他们身后那片广袤的非洲大地。他在信中告诉我,那两个人一个是瑞典同去的Dr.Jensen,另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是美国项目中心的官员。瑞站在两人的中间,一身联合国援助组织的制服,短发,显得格外的英挺、精神。我细细地看。他袖?我无法给他回信,因为项目团整日在各地奔波。我不记得多少个夜晚,端看着瑞的照片,虔诚地祷告。那是我觉得与他,仿佛隔了整个世界。
7:00 A.M.
整整一个9月,我不再接到他的来信。他告诉我的两个月期限已经快满,我在瑞典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等他一回来我就要律师开始办理有关的手续。那一阵子电视新闻也不断报道卢旺达的武装部队又在刚果交战。尽管我祷告,不愿意往坏想,但是那种对厄运的恐惧如鬼魅一般随形。瑞一直没有音讯,我开始想要往学院或纽约去电话,尽管我一直在等。
10月中的时候,我一天下班回家,听到了一个来自纽约联合发展署的电话留言。因为瑞当初给项目组留下了我家里的电话。留言不长,只是抱歉出于战火,项目团被困在刚果金已经2周,暂时无法得到团员的情况。一旦有了结果,会马上通知到我。我当时只能站在那里,不能动,木木地将留言反反复复听,直到那种撕裂的痛苦向我周身袭来,连日的恐惧担忧如五雷轰顶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