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语不是陈丰,他天性中缺乏同情心,字典里更没有“宽恕”二字。虽然很少主动伤人,但谁若惹到他的头上,那是万万不会轻饶的。这一次,敌人的法子歹毒之极,触到的,不只是底线,更是他的死穴,岂能留之?
可惜,唐昀飞紧要关头出尔反尔突然调转枪头,让那人趁机给逃了。
回程的路上,果果为陈丰扫盲,讲解走灵人的来历。
“走灵就是一个死灵撞入一个活人的身体,并把他的灵魂赶走。”
“原来是鬼上身。”陈丰恍然大悟。
果果连连摇摇:“不是不是。鬼上身是鬼魂上到活人身上,与本人的灵魂同享一个身体。如果鬼魂比活人的灵魂强大的话,鬼就会控制人的身体。”
陈丰大奇:“鬼魂肯定比活人的灵魂强大啦!”
果果嗤之以鼻,一副你真少见多怪的模样:“谁说的?那得看是什么人。人界表面看起来是三界中最弱的,好象仙界和冥界随便动一根小指头就能搅得人界大乱似的,其实才不是。好些人界强者的意志力强大到鬼挡杀鬼神挡拭神的地步,连上仙都要敬他们三分,岂是一个鬼魂能够招惹的!哎呀,你老打叉,刚才我们讲哪儿了?对了,走灵...... 走灵就是死灵夺人身体,把原来的灵魂驱赶出去。”
“死灵?”对陈丰来说,又是一个新名词。
陈不语接过果果的话,他的解释就比果果的容易理解多了:“走灵跟强占别人房子把主人赶出去冻死是一个道理。如果是鬼上身的话,只要把鬼魂赶走,人就会恢复正常。走灵不是这样。会走灵术的都是些死灵,严格说来,他们也是鬼,因为他们的身体早就死了。因为修练了一种很特别的走灵术,他们的灵魂可以不死,被称为死灵。普通人一但被走灵,他的灵魂存活不了多久,运气好的,遇到鬼差进入冥界,还能转世投胎。运气不好的,就只有魂飞魄散。所以走灵的罪孽比杀人还深重。”
陈丰听得倒吸口凉气:“那团鬼火原来是个死灵!”
“一经修练走灵术,灵魂就会有形,所以所有死灵看上去都是幽绿色的一团鬼火。但是灵力越高,颜色越浅,据说走灵术练到最高一级,已近无形,变得与普通灵魂相差无几,极难辩认。只是,好象还没有听说哪个死灵达到过那一级。”
果果扁扁嘴:“这个就难说了,真要到了那一级,谁还看得出来?”
这个话题不是很高深,陈丰听得明明白白,可是突然之间,脑子里象是有道亮光一闪而过,他立即又觉得不太明白了,看着他哥,迟迟疑疑期期艾艾的问:“那哥哥,不是,是不语表哥,.......,我是说真正的不语表哥,他......他的灵魂......”
果果听了半天不得要领,忍不住道:“谢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不语露出个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柯华却是面色古怪,看看陈丰,又转头去看陈不语,终于哈哈大笑。
四个人中只有果果不明所以,很是不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巴扁得更凶。
柯华这才解释:“谢然以为亦尘把他表哥的魂魄赶走了。”
果果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丰:“你真是这样想的?”
陈丰满脸通红,摇着头:“也不是,只是,只是,这里是哥哥,那表..... 表哥呢?”
柯华拍拍陈不语:“亦尘老弟,你的轻松日子看样子到此为止了。”
说罢拉起果果当先走了。
柯华果果走后,陈不语指指身旁的一株高高的树木,问陈丰:“想不想到树上去?”
陈丰仰头去看大树:好高!马上孩子气十足地指着树梢,高高兴兴地大叫:“到树顶去!到树顶去!”
陈不语含笑揽着他,轻轻一跃。
陈丰还没有回过味儿来,人已经坐到树梢的一只树枝上。他低下头去看地面,却给树枝树叶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楚。
陈不语拍拍陈丰的后背,向远处一指。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陈丰立即一声惊呼:“哇,好漂亮!”
时令正值初秋,山里海拔高气温低,好些树木已经换了颜色。放眼望去,层层叠叠,无边绿色中夹着大片大片的红色黄色橙色,色彩之丰富,堪称美不胜收。
陈丰遗憾地叹口气:“可惜没有带画夹,不能写生。”
“你要喜欢,我们下周再来,那时只会更漂亮。”
陈丰点点头:“好。”
陈不语这才用手臂轻轻搂住陈丰肩头,回到正题上:“小丰,哥哥没有抢你表哥的身体。你想想,哥哥跟你梦中看到的样子有没有不同?”
陈丰先摇头,然后又点头,说“一样。不对,也不太一样。梦里面的哥哥,眼睛好冷。”
虽然两个都是哥哥,比起来,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哥哥 --- 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温温和和笑吟吟的,是那种连眼睛都在笑的笑。
“傻小丰,那个时候,哥哥是个清心寡欲的修行人,一天到晚想的就是修成正果......”
“我明白了。”陈丰叫了起来,“哥哥的模样既然没有变,就是没有用表...... 表哥的身体。”
“哥哥从来没有死过,自己有身体的,拿你表哥的身体干嘛?还有啊,如果拿了你表哥的身体,哥哥自己的身体又怎么办?”
“那真正的......”陈丰心道:这个表哥还真是麻烦,到底该怎么称呼他?
“你真正的不语表哥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死的时候,哥哥对自己施了‘再生咒’,看起来和你不语表哥在世的时候一模一样,骗过了你的家人。”
“再生咒”只是个障眼法,这不,长着长着又长回了刘亦尘的本来面目。
陈不语送陈丰回住处的时候,他的同学们刚刚游山回来,正准备吃午饭。自从怒斥排行榜后,大家对陈丰哥哥的敬仰之心早已洪水泛烂,此时好不容易得见真容,一个个禁不住满脸好奇指指点点。
文琴照例没有好脸色,她理也不理陈不语,黑着脸对陈丰道:“全班49个人,就你特殊,要单独住。”
陈不语自然不会任由她把一身雌风发在他的宝贝小丰身上,马上不悦的道:“文老师,这样说有点不公吧?昨晚我见到小丰的时候,他正生着病,我带他出来是不想给老师添麻烦,莫不是文老师准备亲自照顾他?”
文琴自知理亏,却也不愿服输,说:“那也不能擅自离开,如果全班49个学生都象他一样,岂不是全乱套了,还要不要组织纪律?”
看样子,她让那个刘副校长刺激得不轻,说话做事都带着点不顾一切的疯狂。
“怎么叫擅自离开?昨晚时间太晚我们没有吵醒老师,但走前有在你门上留条。全班同学都象小丰一样?也就是说全班49个人都生病了?文老师,真要那样,你大慨早就被请去做调查了,还谈什么组织纪律?”
陈不语也不知是故意还是被文琴气得够呛,居然寸步不让。文琴自然是让他弄得下不来台,一旁的陈丰却也双眼低垂,浑身不生在。好在一直在不远处旁观的唐昀飞替他解了围。
唐昀飞走过来,笑着对陈丰说:“陈丰,有没有吃午饭?快到餐厅去,马上就要分发盒饭了。”
陈丰如蒙大赦,立马开溜。陈不语文琴见主角离开,也各自调头而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陈不语离开前,一双眼睛冰霜一般地盯了远处的刘副校长一眼。背对着他的刘副校长,虽然绝对不存在看见他眼睛的可能性,身子却仍是不易察觉地抖了一抖。
第二十五章 神秘的竹荫洞
盒饭是班干部去领的,然后再由小组长发到每个人手上。陈丰十点过才吃的早饭,不饿,一双筷子在饭盒里面挑挑拣拣,吃进嘴里的并不多。
肖笙端了自己的盒饭坐到他旁边,看陈丰一盒饭几乎没动,忍不住教训他:“大少爷,不要浪费粮食,当心遭天谴。”
陈丰盯着他的盒饭,有点委屈:“我也不想啊,实在吃不下。”
杜云影一直在闷头吃饭,吃得极没品相,看样子是真饿了。这时一盒饭已经大半进了肚子,听了二人的对话,从盒饭上抬起头看了眼陈丰盒子里的饭菜,道:“陈丰,你最好多吃点,下午我们去竹荫洞,听说洞大得很,你要在里面肚子饿了,就算你哥也帮不了你。”
陈丰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只得打起精神与盒饭奋战。没吃两口,就听肖笙在他耳边悄声问:“昨晚那个电话是打给你哥的吧?”
陈丰愣了愣才明白他指的是鬼打墙时的那个电话,看样子他们把那声“果果”当成“哥哥”了。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是,是我的朋友,他的名字叫果果,果树的果。”
肖笙杜云影都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显然二人对昨晚的事早有切蹉,而且一致认定与陈家哥哥有关 --- 两个都是聪明人,看问题一向比陈丰敏锐,何况两人又都对陈家哥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怎么又钻出了个朋友来?
杜云影想了想,问:“你那个朋友怎么说?真的是那个...... 那个......?”她终是“那个”出不了口。
陈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凭本能,他知道绝对不能讲真话,可让他说假话,陈丰同学还真不会,况且对面两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怎么能够对好朋友撒谎?
他这一默不作声,肖笙杜云影逼得更紧,两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他脸上。陈丰给盯得难受之极,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问:“你们相信鬼神之说吗?”
对面两个立即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目光躲躲闪闪神态扭扭捏捏,象两个做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子。
陈丰的心里一下子不舒服起来 --- 刚才被他们紧迫,他受不了;现在这两人自己泄气了,他还是受不了。想不通:怎么就算是亲身经历,还是有人不能相信?
最后陈丰说:“算了,信不信没关系,但是我们最好都小心点。还有......”
犹豫了一下,话还是出了口:“在山上时,我们最好不要聚在一起。”话一说完,当先起身离桌,动作快得来跟个逃犯似的。
竹荫洞一直延伸到山腹,是个很大的溶洞,因为洞口有大片竹林而得名。洞内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还有一条溪流蜿蜒流过,越往里走,溪流越大,不过水流平缓又被钟乳石映衬得五光十色,看上去宁静而美丽。
学校也怕学生进洞后乱跑,专门雇了几个本地人作向导,又把学生分成两拔,分上下午两轮进洞。这样一来,二十来个大人照顾百十个学生,倒也不算特别恼火。
实事求是的说,这些措施完全多余 --- 竹荫洞内道路并不复杂,基本上,顺流而下是入洞,逆流而上则是出洞,就算掉队也不会迷路。可老师们对这些举措却无一例外的双手赞成,没办法,现在的孩子太娇贵,出了事他们可担不起责任。何况这是外国语学校,素有本省贵族中学之称的外国语学校,谁知道眼前这些普普通通的孩子,会有什么赫人的背景!
陈丰他们班分在下午组。进洞后,陈丰牢记昨天教训,真的是片刻也不敢落单。再看看其他几位,更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典型的惊弓之鸟症状。
不过,世上的事情,真是怪到家了。人也好,东西也罢,你真正想要的,偏偏就是不会为你所有;而你害怕的,尽力想要避免的,却总是躲不开避不过,千真万确,百试不爽。
果然,进洞后玩到一半,事儿来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 几个调皮男生不知怎么起了争执,进而发展成推推攘攘,推推攘攘转眼升级成大打出手。
老师们听到动静想要制止,却又鞭长莫及,只得远远地呵斥。或许是几人打得兴起,或许是于一片嘈杂声中根本没有听到老师的声音,加上旁边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扇风点火起哄助兴,战火越燃越猛......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只听得“扑咚”一声响过。声音本生并不大,很容易被忽略过去,可紧跟着的一阵高分贝女高音尖叫,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立时压住了所有吵闹,吸引了全体人民的眼珠子。
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有人落水。可气的是,落水者根本不是肇事者,而是站在几米之外的杜云影 --- 她原本在安全地带,无奈打起来后,附近的女生胆小怕事,生怕拳头落到自己身上,又是叫又是推又是挤,一番推挤的结果就是杜小姐很倒霉地被挤进小溪之中,成了这场战事的最大的、也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小溪不宽却很深,不知什么原因,水性不错的杜云影在水里扑腾扑腾了几下后,就一个劲地往下面沉。再然后,我们正站在溪边的陈丰同学,二话没说纵身入水。
大约两分钟后,陈丰带着杜云影游到小溪边,旁边几个同学伸手把二人拉到岸上。一上岸,杜大小姐马上可可怜怜委委屈屈地抽泣起来 --- 原来溪水太冷,她刚才腿肚子突然抽筋,到现在也还没有恢复过来。
陈丰也在一旁冻得直打哆嗦 --- 那水不是一般的冷,就象是刚刚解冻的万年寒冰,寒意直达心底。
这个时候,包括班主任文琴在内的几个老师赶到近旁,看了两人的惨样,均是束手无策 --- 大家都没有另带衣服进洞,总不能把身上的衣服脱给他们吧?
文老师发了阵子呆,突然道:“我看见刘副校长带了床薄毯子进洞,要不去问问看?”估计她对刘校长的一举一动留意非常,才会把一床毯子也看在眼内。
文琴话音刚落,刘则清刘副校长已经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疏散开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学生后,刘校长走到近前,挥挥手中的薄毯,对几个老师说:“还好,我怕有急用,专门带了床毯子。只是毯子只有一床,落水的却有两个,要赶快把他们送出洞,冻出了毛病就麻烦了。”
其实一床毯子的实际意义并不大,总不能叫陈丰或者杜云影把冰冷的湿衣服脱了,光着身子裹进毯子里吧?不过这种时候,不止是对落水者,就是对在场的老师们 --- 几个做不到“损己利人”的尘世凡人,一床薄薄的毯子对心理的安慰绝对不可低估。
所以,那床毯子很快裹到了杜云影的湿衣服外面。
肖笙看着一直在瑟瑟发抖的陈丰,犹豫片刻,脱下身上的夹克披到他身上。肖笙是个很有心机的孩子,旁边站了一大堆老师校长,这种挣表现的机会,他这个未来的学生会长岂能放过?不过,如果落水者不是陈丰而是别人,他的表现方式肯定会完全不同,至少做不到如此无私 --- 让出夹克,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运动衫,在寒气袭人的山洞内,他也不可能支持多久。
这场事故的结果就是,文老师刘副校长提前送三个孩子出洞 --- 刘则清原本让文琴单独送,可文琴一个年轻女子,胆子小,出洞的路虽然只有一条,很好认,但一个年轻女人和三个半大孩子走在这么个空空荡荡的溶洞中,光是脚步声,恐怕就要把她吓得半死。于是找了一大堆理由,说去说来四个字:死活不干。刘校长拿她没折,只得和她一同踏上了出洞的归程。
一行两个老师三个学生走出不多远,百多人发出的嘈杂吵闹声已经被抛在脑后渐不可闻。
又走了十来分钟,肖笙疑心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问文琴:“文老师,好象不太对呢,这条小河怎么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