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我会给他幸福的。放心交给我吧......」
管净穆小脸上一呆,不懂这个说话如此坚持与自信的人,是为了什么而突然的哭泣着。他反手,也回抱住了男人,反倒像个大人般地诱哄道:
「好啦好啦......交给你了,莫叔是小穆最爱、最爱的人了......你不可以欺负他,绝对不可以哦!知道吗?」
轻轻拍打流着泪的男人的背,小小的手上有股热度,稚嫩的嗓音有股认真;那是,一个孩子也有的深切盼望。
这个上午,男人高大的身影悄悄走进阁楼的房间里,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蜷伏了一个身影,昏黄的阳光隐约打在他脸上,却打不亮他苍白的肤色。
雷殷蹲下身子,看着这个人。仔细的看着。
六年的思念让人发狂,他想在这一刻,好好的看着他。
同时,把心找回来。
※※※z※※y※※b※※g※※※
「你来我家做什么?!」管鄀谦不敢置信的瞪视坐在客厅里的男人,沉声的质问道。
雷殷没有回答,蹙起眉看着桌上的稿纸,反问:「为什么给他做这种工作?他的眼睛哪能经得起这种疲累?」
「还不是你老婆干的好事?!要不是她,他堂堂一个工程师需要做这种小工作吗?!」管鄀谦懊恼的回着话,心里却想着到底是谁开门给他进来的!?转眼瞪向一旁的小家伙,只见他倒戈的窝在男人身旁吃饼干。
小家伙看见老爸递过来的视线了,却没啥回应,老神在在的转头看着老妈,蓝云抿嘴笑了下抱起小家伙,一反常态的没有反应,好似对雷殷的出现不感到意外。
「不再是了。」
「什么?」怔了下,管鄀谦疑问。
「我跟凤氏没关系了。」
「什、......」管鄀谦止不住惊讶的看着他,呼吸有瞬间的静止,半饷才确定道:「你...你全放弃了?」怎么可能?费了那么多心机得到一切,却在六年后亲手毁于一夕?
转头睨了眼对方,雷殷笑了笑没有回答,起身往另一头走去。
管鄀谦瞪着他的背影,怔愣着。那家伙在笑?认识他几年,第一次见他笑!
往后院去的走廊上,雷殷跟刚进屋子的蓝云擦身而过,短暂的对视让两人皆停下了脚步,沉默里,女人仅仅只是递了个微笑。
一个温善的笑意。
那瞬间,雷殷有些颤动的心多了些力量,让他更加坚定的朝那人走去。一只小手在眼前晃动,转眼一看,是管净穆在挥着手。
握住那只小手,互相传递了手心上的热度。那种感觉,让雷殷几乎动容的想落泪。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唯一了......
蓝云了然的看穿他眼里的心疼,手覆上小家伙脸上,抚摸着,笑了笑,轻声道:「他不希望孩子难过,所以才有这样的决定。其实对他来说,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雷殷紧握着双拳,紧到指甲抵得掌心生疼。
「我想,因为他心里还有你,是那份情感支撑着他到现在......」抱起小家伙,蓝云眼里有咄人的目光,却埋藏着一份恳求,她问道:「你是否......会给他幸福?」
松开双手,一种刺人的疼从掌心逝去。雷殷回望着女人,眼里的绝对不容质疑,那是真实的承诺,从心出发。
「错过了六年,我不会再放开。」
蓝云微微一笑,转身继续离开,隐约间,满意的眼里藏了些泪光。
管鄀谦向前一步,环住了蓝云肩膀,让女人在他怀里真正地哭出声,松开紧皱的眉与双眼,此时,所有皆剩一片坦然。
「交给他吧。」
只有他,才能给予他所有啊。
慢慢地步下木制台阶,前方一大片扩展开来的视野里,缓缓地走进后院一片清新香味里,视线定在不远处一片花圃间的薄弱身影上。
骆顗莫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拿着铲子铲土,身旁有片浅色花海,里头各式花卉齐集,极其淡雅美丽。
曾经他想,这个男子用他自己的所有一切换了最好的给他,那么辜负这两个字怎么可以存在?
然而事实上,他却还是被蒙了双眼。婚礼上他没有出现,他没有参与自己最后要完成的路。那时心上一片落空,没有了他,他拥有这一切有什么用?
他就是他的幸福了......为什么却要用六年换回这个道理......
一道清澈的嗓音蓦地在他走近时响起:
「这是莲香花,花瓣略带清香,形状很优美,是台湾极少有的品种,我失败了好多次才成功。那是花菖蒲,在希腊神话里就是彩虹之......」
雷殷站在他身后静静的听着,半饷突然没了声音继续,他一怔,忙问道:「怎么了?」
骆顗莫顿了顿,才道:「抱歉,你一定觉得很没趣吧。」
话里头陌生的语气,叫男人连手指都在颤抖,「顗......」
艰涩的吞咽掉苦楚,雷殷霍地从身后抱住了他,感觉怀里的人一颤,工具掉落在地上造成一大声响,他忙握住他的手,声音细微不稳的在他耳畔轻唤:
「顗莫......」
咬着唇,骆顗莫苍白的面孔一片忍耐,低喃着:「为什么你要来呢?你该好好对待凤家的...人,包括......我父亲。」
「我醒来你就不见了,这一次是六年!」雷殷压抑般地低吼说着,咬着牙,他不接受他的拒绝,手上更是使力的握紧他的双手。牢牢地,抓紧。
那手腕太过纤细了,恍惚间好像就会不再,那温热却真的从掌心传了过来......是那么真实的存在......是真的在他怀里......
「不要推开我......拜托。」埋在他的颈间,男人的声音像个祈求的孩子。
「别、别这样......」骆顗莫慌张的想抽开身子,比力间却怎么也躲不开男人的温度,一会,只能像是累了般的放弃,头垂得低低的,吸了口气才缓声道:
「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雷殷霎时全身僵住,就连出力环着他的臂膀也紧绷不已。
「因为我现在腿瘸了,眼力不好,背也有问题......所以,你才愿意大方的施舍一点感情给我......」几乎扭曲的声音,又道:「你不必......同情我的。」
雷殷再次收紧手臂,想拂去胸腔忽然的刺痛,心像是要涨破一般泛着疼痛的漩涡。
手背被落下的液体滴到,瞬间烫人似的传到胸臆,雷殷难受的喘着气,艰难的开口:「为什么要这样说......顗莫,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话......你应该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呀......」强硬的把人转了过来,那么近的距离下,他吻去他闭眼时滑下的泪珠,低声说着:
「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一定忘了说了吧,对不对?」
捧起那张爱怜的脸,心就像被破了个洞,难受的,让人几乎要支持不住。吻掉他的泪,雷殷像是自己落泪般地颤着声音,轻声说着一句句:「别哭......别哭,嘘。」
那些泪滴,让他的心也跟着被割伤般,流淌失血般的疼。
「不、不要......别......」别说,不要开口......太过突涌的一切,让他毫无心理准备。如果再次给了他冀望,他不知道怎么再找寻出口......
曲起手,骆顗莫瑟缩着双肩的拒绝模样让男人失吼出声:
「不可以不要!我说过不可以推开我,顗莫你怎么舍得推开我?我知道我以前自私,可是......现在让我爱你就好、让我爱你......」
骆顗莫抬头看着他,惊诧微然的掠过,却挡不住那股热流往外掏......颤着抖,恍惚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那就什么都没有了......雷,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呀!......你什么都没有了!」嘴唇在颤抖,骆顗莫猝然泪流满面的嘶哑着。
「嘘!不会没有的......不会没有的,有你!」雷殷吻去他的泪,一遍又一遍,道:「我有你呀,顗莫......我有你......」
那就可以了吧,只要有你,飞远了也不会觉得累,因为有你,空了的心,被填满了就无法收回,因为有你。
骆顗莫有些恍惚的,脸上细碎的吻,是真的吧?是真的存在吧?如果是,请不要让他醒来......
「呜...」不住捂住抽咽的声音,双眼又痛了,他却控制不住情感被再次挑起。
「......结婚吧。」
──霎时间,全世界的咿D就这么停在这一刻,就连风,也吹不动之间的牵绊。
骆顗莫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男人,泪总是停不下来,全身因为绷得太紧而发抖,那种茫然失控的神情让雷殷更痛了。
拉开他颤抖的手,雷殷轻轻地,吻住他紧咬的冰凉唇瓣:「我一定是忘了说了......」抱紧抽泣不停的躯体,手在他背上来来回回抚顺着,男人闭上眼,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而真切地道:
「我爱你。......顗莫,我爱你。」
神啊,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就让他阖上眼到永远吧......。
「我们会有一个家,一个属于你和我的家。好吗?」
45
直直横向延伸湖面而出的木造堤防边,伫立着两道人影,各自背对而站。比起另一名老者的沧桑背影,男人始终还是挺拔的气势。
那种气息,让老人觉得眼熟,只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比起野心的欲望,勇气才是真正的难得可贵。
「他还好吗?」苍劲有力的声音首先划开了来意。
雷殷转过身,比起半个月前的凛然,现在的他整体更显得一股自然与完整,只是眉宇间的冷凝显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好与不好,对你来讲牵涉的是什么?关心?」
老者闻言侧过身,对他的讽言只是淡淡一笑。早已经不起煎熬了,所以几十个年头过了,还是只能往前做个抬头的鸵鸟,以为不看见,就可以逃避。
湖面因为清晨而升起淡淡水雾,美的不真实。凤集天看着一阵怅然,往事的美丽与晦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痛苦的记忆。
伤感的后悔。
雷殷瞥开了视线,眼里有抹厌恶与轻蔑却也飘过一种熟悉。就差这么一点了,就差这么一点他也会犯下这个老人当年的错误。
这个老人,拥有了一切却从没开心过。风中残月的背影始终站立着,却只是为了能够悼念悲伤,追寻过往曾有的一段刻骨铭心。
「我以为我可以给他们母子幸福。」
看了眼腕表,时间慢慢爬升,男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只是老人的话还是让他侧目倾听,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他的亲人。
凤集天淡淡的扫了眼雷殷,笑了声,却充满苦味:「却没想过......原来自己就是他们的幸福。」
幸福──他已经明白。想起那抹容颜,雷殷视线望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木造屋顶。
「他母亲的决定让我来不及后悔,我怀着懊悔却不敢看着他,他是如此的像他母亲......那双眼,那黑发,那笑容.........」
「所以你把他一个人丢到国外。」
对雷殷话里的肯定没有回答,凤集天抬起头闭上了眼隐去伤痛,深深的一口气,道:
「他母亲走的太突然。那孩子却太过坚强,我以为他会在我面前流泪,他却只是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我却没有勇气回头抛开已到手的一切。」
老人被岁月刻划过的痕迹埋有深深的自责与懊悔,雷殷握紧了拳头,紧紧抿着唇,为那个独自走过那么多孤单日子的人而心疼,苛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
这个人,给予他血缘关系的老人;在此刻,也只是个为了过去而沉沉悲痛的悲哀父亲罢了。
还有什么好开口质疑的,责难他,那个人也不会高兴。因为他的善良,从来就不容别人互相伤害。
这是抹借镜,看着他,雷殷由衷庆幸自己被自私欲望与野心所蒙闭的眼,终究因为那抹温暖而清明。
「带着你的后悔离开吧,他不会乐于见你如此痛苦。」顿了下,低沉的嗓音像从远方传来道:
「他一定......从没怪过你。」
老人讶异的目光里,已是一抹手插口袋转身离去的背影。半饷,雷殷脚步一顿回头又道:「他的幸福,我会给。」
凤集天微愣,随即背过身淡淡地笑开。
「比起我,你更是拥有勇气与担当......」
徒留沧桑落寂的人,独语与喟叹,静静划开空气里的安静,那么幽远。
※※※z※※y※※b※※g※※※
四月春季,世界不再飘雨。
婚礼在一个小小的礼堂里举行。
四方大的建筑物里,是个盼望中的白色世界。比起那些富丽堂皇的装潢,不大的空间仅布置着淡淡熟悉花香味。
在神父宣读的所有神圣誓词前方,一黑一白的身影相依而站。雷殷看着身旁的人,手紧紧的牵着他。
小家伙拿着捧花站在一旁,只有至亲与好友的场面里,没有热闹却满富温馨。除了管鄀谦与蓝云之外,还有骆顗莫的主治医师,许远深也在受邀里。
最后一句誓词下,骆顗莫在男人真切的目光里,用那双漆黑的眼瞳,深深地回望着他,然后他带起一抹微笑,轻声道:
「我愿意。」
那声音与那道就次认定的誓言,回荡在教堂里,一遍又一遍。蓝云红着眼睛,终是隐忍住而没有哭出声音,管鄀谦挽着她,轻拍她的臂膀,这样美丽的日子,不适合掉泪。
雷殷双眼藏不住内心的激荡,银色指环套住他纤细手指的时候,他俯身亲吻骆顗莫的额际,一路漫延到微笑的唇瓣。最后,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说着:
「我爱你。」
泪,再次滑落眼角,骆顗莫回手抱着这个男人,手心都在颤抖。
太过真切的感情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如果拧着也会痛,那么是否可以就此忘记过去回忆的苦涩滋味与甜蜜......
多少次,两人之间的分离就没有再相聚。
可是此刻他握着他的手,他牵着他的心。
就此,做一个约定,做最终的承诺。
拉着他的手心,十指交缠,一丝隙缝也没有。雷殷看着他,唇畔划开一抹笑,柔软深切的感情就这么真实的摊了开来。
「你只要,握住我的手就好。」
过去的留给过去,现在的,只要把握。
婚礼过后,他们坐上飞机,飞到一个很远以外的小岛国。
在那里,世界总显得一片明亮,海与天连成一线,蓝的透澈,蓝的见底。
岛上的气候温暖宜人,到这里以后,骆顗莫苍白的肤色恢复少许红润,雷殷喜欢拉着他,两人光着脚ㄚ子手牵着手在海边漫步。
手总是紧紧的握牢,走着,就这么一直走着。
如果可以,愿永远像这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天,在海边的别墅里,阳光从窗外打下的那一刻,雷殷会俯在床边,细细看着正在睡眠中的面容,然后在等待的漫长时间过后,用一声又一声的叫唤,唤醒沉睡中的人。
「顗莫......」
来到这里之后,骆顗莫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但入睡后,已很少自己苏醒过来,总要雷殷反反复覆喊上很多遍名字才会睁开眼睛。
「顗莫......」
因为安心,所以沉睡的面容也带着沉静与恬然。熟睡的意识极深,呼吸声也会变得极其轻缓,淡淡的吐纳如果不凑近些根本感觉不到。
「顗莫......」
雷殷慢慢俯近,轻轻贴靠着他的嘴唇,微红的色泽与温度说明了血液仍在缓缓地流动。
「顗莫......」
闭上双眼,雷殷将脸埋进他的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是一直忘不了的淡淡清香味。
「顗莫......」
已不知喊了几声,那长长的黑睫终于扇动,睁开眼的瞬间,雷殷获得了一个拥抱与笑容。
「雷。」
「该起床了,顗莫。」轻轻地回拥爱人,雷殷深吸了口气来调整自己乱了频率的心跳。「今天想吃什么?」
「雷。」没有放开拥抱的手,骆顗莫懒懒地喊着。
「嗯?」任由他抱着,雷殷抚着他的背脊,来来回回轻柔的抚过。
「雷。」
「嗯?」
终于松开了手,骆顗莫淡淡一笑,道:「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刚刚我在梦里,听见你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把我唤醒。」
再次把爱人抱回怀里,雷殷止不住双手的颤抖。那震荡,让心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