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彷佛是过了一世纪那样子的久、那样子的长。
「喂,起来了,别装死。」黑暗中,一个人摇着他的身体,似乎想把熟睡的他唤醒。
懒懒一翻身,莫绿睁眼一瞥,发现是住在对头的同事兼朋友,哥舒文月。
「恩?」有些不想理会哥舒文月,莫绿阖上眼翻身过去。
哥舒文月却仅是一挑眉,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道:「今天难得我下厨,赏个面子来吃饭吧。」淡淡丢下一句话,哥舒文月转身离去,那扇门却没有关上。
莫绿转身,叹了一口气。
他这鬼样子,哥舒文月是知道他心情如何了,既然他开了他房子的门,就代表他去找小桐拿了钥匙,而小桐绝对已经将事情告诉他了。
这是哥舒文月关心他的方式,煮一顿好料的。
平时,都是他煮饭给这个懒人吃食的,但,每当他心情难过或痛苦时,哥舒文月给他的关心却是难以言喻的。
默默的起身,他走出了房门。
面对一个,待自己如亲人的朋友。
他还有生活要过,还有大半辈子要活,即使,往后的生活,是没有心的,那也无妨。
他只是活下去,苟延残喘,为了身边的人。
不要说他太容易放弃,因为,他已经被放弃了。
被放弃了一段感情。
本来,就是如此,不是吗?
想好好哭一场,却没有眼泪,那就只好佯装微笑,没有灵魂一般的活着。
他知道,他太过冲动,太过冲动的爱上了他,太过冲动的为他放弃往后的人生,成为一个没有心的贱货男妓。
能怪谁?怪自己像个垃圾一样的下贱吧!
没人会捡垃圾捧在手心里呵护、珍惜,大多都是好奇捡来端看一下,发觉是个垃圾之后,随手丢弃。
只有他这样的傻瓜,会去捡垃圾来收集。
他是个傻瓜,也是个怪人。
他想,他以后还是只能继续收集垃圾来填补自己那已经没了心的空洞胸口,想办法塞满。
「好啦,我赏脸了,你煮了什么好料的?」笑了笑,撑着自己平时的笑,问着哥舒文月。
哥舒文月坐在椅子上,桌上满满都是一些相当高级美味的菜肴,他静静看着莫绿脸上的笑,不说话。
「怎么了吗?」坐下,莫绿不解的问着,他那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哥舒文月摇头,道:「这样的笑容,好难看,真的。」淡淡说着,哥舒文月默默吃着他眼前的食物。
莫绿ㄧ愣,也没在说话。
他知道,哥舒文月并不喜欢她的强颜欢笑。
然而,他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做?
「我不想去深入了解你和他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不希望你难过。」喝了一口酒,哥舒文月又道:「如果,你放弃了,那就去旅行吧,好好忘却这样的一个人。」
莫绿低着头,摇了摇,说道:「不可能,怎么会忘却呢?」毕竟,陈玺可以说是他一生中,给他爱情的男人,即便,陈玺并没有给他任何的承诺,有的仅是恍若梦境一般的甜言蜜语。
可是,他就是下贱,他还是喜欢他,这依然不变。
哥舒文月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我只觉得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场闹剧一般。」撇下这样依据冷淡的话,哥舒文月放下餐具,离座。
莫绿摇头苦笑,哥舒文月是未曾体验过这样的情感吧?
毕竟,他看起来就是太过理智。
理智,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可惜他的理智,已经不复在了。
所以到头来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34
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头,陈玺站在窗边,边上还放着那精美的烟灰缸。
一根接一根的香烟,满室的烟雾弥漫。
他望着窗外,目光阴沉失焦,两指间的烟,已经快要熄灭了。
恍着神,窗外的星子若隐若现,他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谁能知道他嘴里的苦涩?
叩叩。
有人敲了他的门,陈玺回过神,将手上的烟蒂塞进烟灰缸,转身开了门。
一打开门,发现是自己的母亲。
陈母没想到一打开门居然整个都是烟味,她呛了呛,大声道:「我的老天阿,怎么会这样子阿?!」他是抽了多少烟阿?
「有事吗?」淡淡问着,陈玺面无表情。
陈母一皱眉,不发一语推开陈玺的身体,发现窗台前放了两包空了的烟盒。
「妈,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有些不耐,陈玺倚着门,表情冷淡的问着。
陈母抓起那两报空了的烟盒,转身斥责道:「我有什么事情?!我才要问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看看你,颓废到像一个流浪汉一样,你有没有羞耻心阿?!你看看你抽了多少烟?你这样会死人欸!!你自己做医生的,你难道会不知道吗?」陈母火气很大,她打开窗户,让房间里头的烟消散。
「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做!我知道你会抽烟,但我没想到你现在却丝毫没有节制,你在慢性自杀你知不知道!」用力将窗台旁边的烟灰缸清出,陈母的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夸张表情。「你也不去工作,明明就有医师执照,还算是个有名的手术医生,为什么还不回去工作?」她质问着。
陈玺撇了她一眼,说道:「我就是在慢性自杀,那又如何?」忽然,他笑了,冷漠的笑容。
陈母心底一惊,脸上的表情有些凉了,她停下自己清理的双手,看着自己倚在门边颓靡模样的儿子。
「至于工作,我也不想干了,做医生能干什么?钱?」嘲讽的眼神,满含着说不出的怨,陈玺如此说着。
陈母深深呼了一口气,道:「好,你不做医生,那你想做什么?」问着,试图让自己平静。
这两天下来,陈玺的表现不寻常,不只像个流浪汉,更像个没有灵魂的尸体。
作母亲的担心着,却也隐隐晓得约略是与那长相秀气声音温和的莫绿脱不了关系。
「米虫。」笑着,陈玺的表情却是相当认真。「我现在就是想做一个米虫。」他什么都不想干,心烦意乱。
陈母的回应却是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说出这样没志气的话?我们陈家不容许有这样的人!!」陈母握着自己的手,她愤怒着,十分不解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会如此的无用。
陈玺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过了半晌,陈母见陈玺一直没有回话,心也寒了,跟着就是甩头离开房间。
甩上门板,发出极大的声响。
陈玺笑了一下,跟着笑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成了狂笑。
「哇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跌躺在床上,柔软的棉被陷了下去,而他却笑的在床上翻滚。
不要问他为何而笑,他自己也不知道。
心理头就是有一股压力,压的他无法喘过气息,压的他快要失去生命,可他却不知道这股压力的由来。
他只知道,他要笑,疯狂的笑,将心中的压力、沉郁一并笑出来,发泄在空气中。
他也知道,自己几乎变的像一尊没有魂魄的石像,说真切一点,那就是行尸走肉。
为什么会这样子,他问过自己千百次。
有人说,人生最痛苦的滋味就是后悔。
那是一种无力挽回的痛。
他也想哭,但他却哭不出来,他只能笑。
胸膛处那清晰的郁闷和痛楚,让他脑子静不下来,他只能藉着马丁尼来麻痹自己,试图让自己平静,可,似乎反而更让脑子混乱不已。
他是喜欢莫绿的,甚至,可以说他爱着他。
但,自己真的是一个蠢蛋。
爱着他,却又要伤害他。
是了,他在欺骗自己,骗自己至少给了莫绿一段时间的美好,却是更加的伤害他。
他无法给莫绿幸福,也无法给他最美好的结局。
因为,他是一个懦夫。
笑声,渐渐平缓,粗喘着的气息,成了呜咽。
外头,下起了大雨。
雨声混着他的呜咽,回荡在这房间里头。
斗大的雨珠,落在陈玺的房间里,留下小小的水渍。
35
莫绿觉得这阵子他真的再虐待自己。
没有食欲、没有精神、连动也不想动,整个人就是一副颓靡样。
但这也不是他愿意的,他自己也说过,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可,他就是提不起劲。
做什么都不对盘,难道他真的没有陈玺就不能活吗?
虽然总是告诉自己当然活得下去,但事实摆在眼前,他连自欺欺人都不可能。
这些天的三餐,都要麻烦哥舒文月帮他处理,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然而,哥舒文月却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一般,默不作声的帮他煮饭、整理家务。
桐飘零也有过来看过他几次,也曾默默的陪他喝一晚的酒。
莫绿想笑,像他居然能有这样的朋友,然而,他始终笑不出来。
他整天都苦着脸,也没什么好说、好做的,只能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上网四处晃晃,温习过去看过的所有书籍。
其实,他的房间虽然很乱,但有一个地方始终是干净的。
那就是他的书柜。
他的藏书不多却也不少,大概就那两书柜的量,只是,虽然书柜干干净净的,但是埋藏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看起来也不由的给他乱上那么一点。
只是,如今整个房间都是窗明几净的了,那两柜书看起来也相当耀眼。
莫绿没事做的时候,就是窝在书柜前的沙发上看书,听着音乐,尽量不去想那一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陈玺。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分,那蚀人般的寂寞却又淹没了他,他无法不去想他,他温柔与亲切,现在是他最甜美却又是最苦涩的感觉,那样的好,如今是一抹讽刺。
他依然想哭,但也依然哭不出来,欲哭无泪。
「莫绿,你又发呆了。」哥舒文月走了过来,他手上端着个水果盘子,放在桌上,淡淡地说道。
莫绿回过神来,僵了一下后把手上的书本阖上,放到一边去,挠了下脑袋,道:「我不是故意的。」
哥舒文月看了他一眼,道:「我当然晓得你不是故意的。」他放下手上的盘子,摸了摸莫绿的头。
哥舒文月笑了一下,又道:「哪,吃吧,特别为你切的,家乡的老妈寄过来的新鲜哈密瓜。」拿了个叉子给莫绿,哥舒文月脸上的笑很温暖。
「唔,谢谢。」接过叉子,弄了快看起来鲜嫩多汁的哈密瓜。
哥舒文月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笑了笑,问着:「好吃吗?」
莫绿点头,说道:「很甜。」甜的几乎要他心里头发酸。
「那就好,噢,对了,我忘了拿一个东西给你,你慢慢吃这哈密瓜,我回去找一下。」说着,他转身就回去。
莫绿耸肩,一个人慢慢吃着那一大盘的冰镇哈密瓜。
过了一会儿,当莫绿已经嗑掉了半盘的哈密瓜时,哥舒文月才神神秘秘的走过来。
「你刚刚去拿什么?」问着,莫绿揉揉自己的肚皮,若不是哥舒文月像养猪一样的养他,他可能会消瘦许多,甚至瘦到只剩下皮包骨。
「小小的东西。」神秘的笑了笑,哥舒文月慵懒的坐在沙发上,接着,他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机票。
莫绿愣了愣,眯起眼睛瞧上一瞧。
「这个,是干麻的?」皱眉,哥舒文月拿出一张机票出来做什么?
「做飞机用的阿。」哥舒文月看了他一眼,一副看外星人的神情。
莫绿皱眉,他道:「我当然知道是机票,可是你拿机票出来干麻?」难道闲着没事干邀请他出去玩?
「唉唷,拿出机票能干麻,这个当然是送给你的啊~法国来回机票喔~这个算是小桐慰劳你多年辛苦的礼物唷~」哥舒文月笑着说,他将手上的机票塞给莫绿。
莫绿一脸痴呆,他一手抓着叉子,一手握着那张机票。
「这东西要给我?没有搞错?」小桐会送人出国去玩?还是法国来回机票?
哥舒文月耸了耸肩,道:「呵,看你信不信罗,小桐说你这阵子像是被阴魂附身一样,吓人的咧,所以要你出去放松一下心情,好好的歇息,事情过了就算了,别想那么多。」他瞧了他一眼,又道:「这是小桐对你的关心,你就收下吧,去见见世面也好。」
莫绿低下头来,道:「──谢谢。」
哥舒文月温柔一笑,道:「你应该和小桐说的。」他摸摸莫绿的头。
「我知道。」低声。
「好啦,我先回去了,已经很晚了,桌上的盘子你吃完就收一收吧,还有,明天好好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就要出发了。」哥舒文月说的轻松,他笑笑,带着那抹常见的慵懒。
莫绿一愣,叉子上的哈密瓜差点摔下去。
「明天晚上?!」那么快?莫绿惊呼着,连忙把那快岌岌可危的哈密瓜放进嘴巴。
哥舒文月皱眉,道:「不然呢?」干什么那样惊讶。
莫绿闻言没说话,只是放下叉子,叹了一口气。
「总之,明天晚上出发,我会帮你整理行李的,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笑了笑,哥舒文月踏着慵懒的脚步慢慢回去。
莫绿看着那背影,无奈的叹息。
他能说他想看陈玺最后一面吗?再出国前的最后一刻?
似乎,是相当任性的要求呢。
所以,他沉默不说话。
轻轻把机票夹在书本里头,莫绿在缓慢的吃着那盘哈密瓜。
甜味,似乎淡了一些。
其实,他一直想问陈玺,他莫绿到底算什么?
在他心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他不敢想着那答案,就怕是连垃圾都不如。
法国吗?没记错的话,尧然的哥哥似乎就住在法国。
莫绿忽然一个苦笑。
「我居然想个事情,也都会想着那和陈玺有关的人事物,我是中毒了阿。」是阿,中了剧毒,没有解药的剧毒。
那剧毒慢慢的侵蚀着他的身心,直到有一天,暴毙身亡。
那时候,他对陈玺的情,也算是解脱了。
36
一直以为,他会一个人踏上法国之旅,或者,更该说是一趟疗伤之旅。
不过,望了一下左边,又看看那右边。
「唉~」叹气,结果来了两个跟屁虫。
「莫绿,你知道吗,上次我和尧然一起来唷,有去一个超级大的教堂耶,那里很漂亮,我建议你一定要去玩~」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稍嫌可爱的脸庞。
「噢,是喔。」再度叹气,无力的回应着。
「欸,莫绿阿,什么时候可以到饭店阿,很累耶。」抱怨的慵懒声音,那一张堪称美艳的脸庞漾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谁知道。」你累我不累吗?
他只想一个人优哉游哉的走在路上,观赏着街道,放松自己的心情呀~
可是,现在他被搞的好想哭。
莫绿叹气摇头着,看着跟在身后的两个跟屁虫,他实在不起起劲去玩。
跟着,莫绿沉浸在哥舒文月与杜小星的双重吵杂攻击下,精神严重颓靡。
过了好一段时间,莫绿终于带着两个像小孩子一样让人无力的大人到了饭店,当他看到饭店大门时,他险些整个人要趴在地上感谢上帝了。
被身边的两个人吵的他精神已经相当薄弱了,再下去他肯定会疯掉。
上天待他不薄,在他濒临发狂之际拯救了他,挽回了两个人的小小性命。
不然,他一定会被抓去坐牢,吃免钱的饭菜。
跟亲切的接待人员沟通过后,莫绿他们终于拿到了房间钥匙。
莫绿手上握着钥匙,感动的说着:「噢,我终于可以休息了,老天爷,我爱你!!」阿阿,美好的旅行生活就要开始了~
「是阿,可是你得要应付一下旁边那个臭着脸的家伙。」哥舒文月冷冷泼了桶冰水下来,浇的莫绿满头湿。
杜小星抓着莫绿的手臂,一脸哀怨。
「难道我真的不能去吗?」难过,杜小星十分不甘。
莫绿无奈的转头,回道:「我没说不可以,可是,能不能让我们先休息一下,我是老人家,体力没你们年轻人好,就让我先睡一下吧~小星乖,等等叔公在带你出去玩喔~」吼小孩似的,莫绿还给自己添了一个叔公的身分。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叔公了?」杜小星挑眉,问着莫绿。
莫绿苦笑一下,道:「哎呀,人家说四海一家嘛~所以我成了你叔父也是没问题的吧~」呵呵笑了两声,莫绿脸颊抽搐,他脱离杜小星的双手,微微驼着背的走到自己的房门前,用钥匙打开房门,又道:「拜托,在晚餐之前千万别叫我,我想睡~」接着,门用力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