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缓了些,细雨如丝,含混着柔柔的风,湿了叶青鬓角柔软的发,叶青在雨中缓缓答道,"承蒙苏兄抬爱,只是,叶青心里已经有人了,叶青心境不大,再容不下另一份情感。"
苏成迟疑了一会问道,"是杨雪么?我知道她对你也很有好感。"
叶青微微一笑,那双黑亮的眸子,发出温润柔和的光芒,清澈如秋水,答道,"我和杨姑娘只有兄妹情谊。"略低了头,继续说道,"那人,是我所倾慕的、信任的,愿与之生死与共。"
苏成一脸羡慕之色,"都道叶家二公子风流无情,却不知其实是如此专情之人。不知是何家闺秀,如此幸运。"
叶青只是轻轻一笑,并不答话。
苏成上前,递过一张薄纸,"这是指明穆武阵法所在的地图,上面是一片空白,我用火栲过,用各色药水浸过,都没能显示出来什么内容。以叶兄之聪慧,必能解出其中玄妙。以叶兄之聪慧,必能解出。那就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苏成拱手告别,马蹄声去,只剩潇潇细雨和满地落叶。
叶青目视其远离,蓦然扬鞭,继续向京城驶去。
叶青一到府上,就急急地找到叶云,"雷元帅究竟犯了何事?"
叶云便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叶青听完,脸色苍白,"这折子如此解法未免有些牵强,应是有人存心陷害。皇上应该也是明白之人,怎么就信了这一面之辞?"
叶云白了他一眼,"上奏的人说这折子是半途截获的,说雷元帅用此信通敌,居心叵测,如果一旦信被截取就可说是弹劾曹国丈的折子。何况雷元帅不喜于当今圣上,又与曹国丈交恶,遭此变故,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叶云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雷元帅被关进牢里好些天了,皇上也未下旨公开审判,这倒是奇怪。"
在家略坐了坐,叶青进宫缴旨。
叶青陈奏募捐、赈灾、寻回盗银、惩治贪官之过程,只将曾捉住苏成一事略过不谈。弘克龙颜大悦,"叶爱卿果然不负朕之厚望,朕甚是满意,定要重赏。"顿了顿,又说,"如今雷列因事被免,元帅一职空缺,叶爱卿少年英雄,不如取而代之。"
叶青慌忙拜倒,"皇上,元帅一职微臣万不能受。雷元帅之事事出蹊跷,必有冤情,请皇上彻查。"
"叶爱卿武功、剑术都不逊于雷列,谋略还高出一筹,叶爱卿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雷元帅爱兵如子,作战身先士卒,行事皆为军中表率,种种长处都是微臣所不能及的。"
"雷列叛国谋反之事,朕也是有些不信。无奈有他亲笔署名的叛国通敌的信函,铁证如山啊。这证据,目前在朕的手上。" 弘克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叶青的脸,叶青的皮肤光洁滑腻,弘克的语气逐渐暧昧起来,"雷列还未公开受审,这笔迹是否为雷列亲笔所写,朕还要指定专家来鉴定。这鉴定的学问可是大得很。叶爱卿若有兴趣,不如晚膳时留下来,朕给你指点一二?"
叶青双手握拳,手指深深掐进手心里,终因心系雷列,不敢动,只恭敬地答道,"微臣很有兴趣,只是离京甚久,家中十分挂念。请容许微臣回家一叙,以尽孝道。改日再来聆听皇上的教诲。"
"也好,爱卿离京已久,家里怕是挂念得紧。就先回吧。" 弘克神态如常,似成竹在胸,又似无意地带了句,"雷列过两天就要公审了吧。"
第 18 章
赵公公领叶青出宫,到无人处,叶青靠近他身边,不着痕迹地塞了几张银票过去,"公公,皇上一向圣明,怎么也会相信这等捕风捉影的事?"
赵公公收了银票,眉开眼笑,听他如此说,又收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本是不信,但问起雷元帅有关你私自出兵之事,雷元帅一味替你遮掩,皇上龙颜大怒,认为雷元帅既不可采信,那叛国谋反之事也是可能的。"
叶青听了,一时沉吟无言,呆了一会才赔笑着说道,"谢谢公公了,以后还请公公多多照应。"
出了宫,叶青并未回府,而是进了牢里去探监。
牢里阴暗潮湿,不见一丝阳光,充斥着哭泣声、喊冤声,牢头呵斥了句,"都喊什么,皮痒了?"方才安静了些。
在最靠里的一间单人牢房外,叶青看到了雷列。
雷列刚受了私刑,背对着牢门,仰头看着牢房的房顶,正喘息着,忽然感觉有道温暖而柔和的目光投在他背上。雷列转过身来,正迎上了叶青关注的眼神,叶青眉间有着淡淡的哀愁,清亮的眸子里浮着一层水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雷列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痛了,浑身上下那种鞭打后火辣辣的感觉在叶青柔和的注视下缓缓消逝。
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语。
雷列缓过神,挣扎着爬起来,移向牢门,双手抓住铁杆,强笑道,"你来了。"
此时的雷列,面色惨白,胡子拉碴,一头乱发沾满尘土,褴褛的衣杉上溅的是或大或小的血滴,胸前露出条条伤痕、斑斑血迹,只是双目依旧炯炯有神。
叶青勉强挤出一个笑,伸出双手去握住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住。许久,方才问道,"元帅,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
雷列的眼神微微一闪,避开了叶青关切的目光,抽回了自己的手。是啊,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是么?是不想让他牵挂?或者,是怕他察觉到自己的情感而躲避着他?不想让他为了自己而打乱生活?不想让他受到连累?
雷列没有回答,转而淡笑着岔开了话题,"我如今已不是元帅了,你我之间,一向情同兄弟,不如兄弟相称可好,青弟?"
"雷兄!" 叶青眼中有泪光闪烁。
雷列打量着叶青,"许久没见,你倒象瘦了些。怎么,苏城的伙食不好么?"
"雷兄却是憔悴得多了。" 叶青轻微地叹了口气。
"我家中,仅有一年迈老母,现在咸城,本是要将她接来,不想遭此横祸。我雷列忠心为国,问心无愧。今为奸人所害,死不足惜,只担心家中老母无人照料。如若我有不测,还请青弟帮我照顾。"
"雷兄,你不会有事,我一定想法弄你出来,还你清白。"叶青急急地打断他,又问道,"那个折子,是有人对你说要弹劾曹国丈。诓你签的名吧。"
雷列点了点头,谈起了事情的始末,末了说道,"我以为王物易是忠义之士,谁料是如此卑鄙小人。"
叶青盖住他的手,说道,"是那小人太过卑鄙,看雷兄坦荡待人,就趁虚而入。雷兄向来胸怀开阔,对人以诚相待,所以才着了他的道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然后,象是心照不宣,都回避着敏感的话题,却是不咸不淡地聊起了些家长里短、街巷怪谈,偶尔还相视而笑。看着叶青清爽的笑容,有那么一刹那雷列有种错觉,感觉这不是在牢里,而是两人在边疆的那片林子里、碧湖边,在月下潜心深谈。
别了雷列,叶青抓住牢头拉到没人处,拉下脸色,恶狠狠地问道,"这还没开审,谁让你们动私刑的?"
这牢头久闻叶青的名头,早已吓得手脚发软、魂不附体,慌乱地辩白着,"叶大人,这不干小人的事,是曹国丈派人吩咐下来的。"
叶青猛踹了他一脚,冷笑一声,"曹国丈吩咐的,你就有胆了?"又上了前去,锢住他的一条胳膊,手一用力,那胳膊就软软地垂了下来,说道,"你既然在这牢里看着,也该知道,这官场沉浮的事,是谁也说不准的。今天还在牢里,明天就可能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了。别说雷元帅现在还没定罪,即便是定了罪,这圣心难测,你怎知皇上不会哪天想明白了,又回过头来重用雷元帅?"
那牢头苦着张脸,连连点头称是。
叶青这才又接上他的胳膊,"以后做事要积点德,为自己留条后路。"说着,又塞了张银票过去,"给我照顾好了雷元帅,他要出了任何闪失,我就要你好看。"
那牢头哪还敢接银票,被叶青硬塞了过去,方收了,说道,"叶将军放心,小的一定照顾好雷元帅,不让他少一根头发。"
叶青一回府,就叫小兰准备饭匣,整理出几件干净的衣裳,备上金创药,草草用过晚饭后,又赶到牢里再次探监。叶青的恐吓加恩惠果然有用,牢头恭恭敬敬地给他开了门,就知趣地回避了。
雷列这会显得精神了些,头脸也干净了,身上也已换了件干净的囚衣。雷列看见叶青,吃了一惊,"才一会工夫,你怎的又来了?"又笑笑,说道,"一定是你用了些办法,这牢头竟然客气起来,晚饭好了许多,刚又拿了热毛巾与我搽脸,送了件干净衣裳来。"
叶青冲他笑笑,"这班势利小人,就得吓吓。既然晚饭不错,这饭匣子就留做夜宵好了。这衣裳穿得舒服些,换了那囚衣吧。"又取出金创药,说道,"我看你肩膀上的一些伤口已经化脓了,这药的疗效挺不错的,我给你搽上吧。"说着就帮雷列解了囚衣褪到腰下,将挤出的药膏轻轻搽拭在雷列的肩上、背上。
叶青的手指修长柔软,手指所触之处,雷列只觉得温润柔滑,不由得心猿意马,脸竟有些发红。叶青正要再检查他身上的其他伤口,被他止住了,"我自己来吧。"
叶青愣了一下,才把金创药给他,看见雷列脸色发红,不由得取笑,"雷兄怎么也象个大姑娘似的害起燥来了?"
雷列不由得反唇相讥,"我象大姑娘?难道你不象个小娘子在照顾自己的相公?"
叶青当即反驳道,"怎么是娘子照顾相公?就不能是相公照顾娘子么?"话一出口就觉不对,不禁也红了脸。两人一时尴尬,相对无言。雷列干咳一声,寻了个话题岔开了。
待搽完药后,叶青开了饭匣,斟上了两杯,两人边饮边谈。直至半夜,牢头神色惶惶地过来提醒着时辰不早了,叶青才起身走了。
雷列痴痴地望着叶青远去的背影,止不住的心神荡漾,刚才的玩笑忒过了些,差点就要把他最心底的想法给流露了出来。只是若要叶青继续替他搽药,恐怕他更是难以控制住自己了。自叶云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好象他对于和叶青的接触就更加的敏感了。雷列深吸了口气,收敛了心神,默默地念叨着,"他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兄弟。"
第 19 章
叶青一夜无眠,第二日便早早到国丈府上去拜见。
曹国丈一听叶青来访,怒不可竭,"他在苏城杀了我好几个亲信,竟然还敢来。老夫是走了眼了,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还不给我轰了出去的。"
一旁的师爷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他说,带来了样东西,国丈大人一定有兴趣看看。"
"哦?"曹国丈思量了一会,"也罢,你让他进来吧。"
"叶青给国丈大人请安。" 叶青拱手,恭敬地说道。
曹国丈话带嘲讽,"叶将军,听说你这次苏城一行,功德无量啊。都被称为叶青天了。"
"只是民间谬传,叶青侥幸,不辱皇命罢了。" 叶青不卑不亢。
曹国丈冷哼一声,"听说叶将军风光得很,斩了好几个官吏,威风得很哪。"
叶青不慌不忙,"叶青如此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罗知府胆大妄为,口无遮拦,竟然口出狂言,说是连国丈大人都深受他的贿赂,而且还假造帐册。实在大胆,国丈大人的清誉,岂是如此小人可以诋毁的。所以叶青一怒之下,才将其斩首。"
曹国丈楞了,喃喃地说,"还有,帐册?"
"是啊。幸好这本帐册现正在叶青手中,如果落入他人之手,怕真以为国丈大人与如此小人同流合污呢。" 叶青的表情更是恭敬。
曹国丈神色稍变,转而镇定下来,叫了声,"给叶将军上茶。"
上等好茶斟上,曹国丈做个请的手势,"叶将军,老夫一向对你很是看重,识时务,知进退,有分寸,前途无量啊。来,喝茶,喝茶。"
叶青端起茶杯,"叶青感谢国丈抬爱。只是叶青目前面临难题,还请国丈大人相助。"
"哦?有何难题?但说无妨。" 曹国丈说道。
"今雷列因叛国一事入狱,罪不可恕。但叶青恐怕这次雷列遭难,会将叶青的一件过失也给带了出来。"
"哦,是何事?" 曹国丈问道。
叶青使了个眼色,曹国丈会意,屏退了左右。
叶青方说道,"与梁国交战时,叶青探得捷径,一时贪功,私自出兵,后虽侥幸取胜,但私自用兵仍是犯了军法,罪不可恕,当时幸得雷元帅为我遮掩。只是如今,"叶青又压低了点声音,"皇上正调查此事,并借此考验雷元帅的忠诚度和可信度。今雷元帅遭此大祸,为了自保,难免要向皇上表明心迹,将这件事的原委说出来。当今朝野,谁不知叶青是跟随国丈大人您的,皇上是要动我,给您一个下马威呢。" 叶青停了停,看了看国丈大人的脸色,又继续说下去,"叶青已见过雷元帅,探得口风,雷元帅也知这次事端在劫难逃,因次只要能保证他无牢狱之灾和杀身之祸,而且留有余地将来可以官复原职,便可继续隐瞒叶青私自出兵一事。"
曹国丈答道,"想让他保守秘密还不简单?死人可是不会讲话的。"
叶青急急地回道,"此事万万不可,皇上正调查叶青私自出兵一事,如果人证被毁,皇上必然疑心叶青。如再露蛛丝马迹,恐怕更弄巧成拙了。"
曹国丈瞄了叶青一眼,目光高深莫测,"叶将军,这雷元帅是你上司,你如此拐弯抹角,是想保他吧?"
叶青站起,行了个礼,说道,"不敢隐瞒国丈大人,实是雷元帅于叶青有恩,又有同僚之谊,如今雷元帅遭难,不免兔死狐悲。此次,雷元帅之罪证,最重的莫过于那封通敌叛国的文书,这上面除了签名,其余内容并非雷元帅所书,相信国丈大人也心知肚明,这个中蹊跷未免太多。皇上也是明白之人,若果真雷元帅含冤受处,这幕后之人一旦被查出,定被严惩。不如国丈大人做个顺水人情,一来向雷列显示您的宽宏大量,二来又可向皇上显示您与这幕后黑手毫无瓜葛。雷列遭遇此事,元帅一职难保,再无能力与您为敌。如此一来,岂不两全其美?"
曹国丈打量了一下叶青,忽然大笑,笑罢,方说道,"好一个叶青叶大将军,果然是玲珑剔透。"又停了一下,眼神锐利,"叶将军也知道,凭老夫如今在朝廷的权势,单这一本帐册,怕是也难以将我扳倒。"
叶青面不改色,答道,"叶青不敢冒犯大人,只是雷元帅于叶青颇有些恩惠,纵是以卵击石,叶青也想要尽力一试。"
曹国丈点点头,说道,"叶将军,你是个聪明人,老夫也不瞒你,这雷列一事,是老夫这边的人揭发的。现要老夫出面保雷列,不是让下面的人心寒?以后还怎么收拢人心?何况前些时老夫在朝堂上竭力主张雷列罪不可恕,理应重惩,如今出尔反尔,让我在皇上面前如何交代?"曹国丈直视着叶青,"不过,老夫一向对你很是器重,你若真心为我所用,这个雷列的事情么,自然可以依你,丢个把卒子,赚了个良车,还是很值得的。小女自上次烧香与你相遇,一直未断想念。你若成为老夫佳婿,以老夫之势、你之才干,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叶青当即拜倒在地,"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叶青走后,曹国丈叫来师爷,"你这两天去各位大臣那儿去带个话,让他们后天朝堂之上一起为雷列求情,王物易那边尤其要多加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