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嘀嘀嘀......"是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
程惟拉开紧紧吸附在自己胸口的大手,探身把柜子上的电脑拖了过来。等他点开附件看到里面的内容,立刻兴奋起来,推了推身边的人,说:"谨之,来看这个。"
"什麽?"很费力地抬起头来。
"我接下来的旅行计划。"
"哦?"这时,谨之才提起精神,用双臂撑住上身在程惟旁边坐起来,覆盖上对方操控鼠标的左手,与他一同浏览邮件。
这是一篇关於美国大峡谷的详细介绍,图文并茂,直观明了,好像是从专业地理杂志上摘录的一样。後边还针对此次旅行的计划以及一些需要提前准备的事项进行了缜密地说明。
"你要去这里?"谨之指著屏幕上一张展现河流汹涌的图片。
"没错。本来打算做科罗拉多河的全程漂流来著,从落基山的发源地顺流而下,直至加利福尼亚湾入海口,可惜耗时太多没办法完成,只好退而求其次,单攻大峡谷这一段。"程惟一边认真地阅读朋友提供的资料,一边在思考文字和实际情况之间的差距,内心跃跃欲试。他向来追求的不是那些在瞬间就让你的心脏直逼脱落边缘的极限游戏,而是喜欢可以带来丰富激越体验的旅行过程,所以这一次的漂流运动简直是太符合程惟的愿望了。
"科罗拉多大峡谷是所有旅行者的梦想,我也不例外。"他继续说道。
"不会有危险吧?"谨之有些担心。
"所谓危险这种东西都是能够成功规避的。"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允许某人敷衍。
程惟笑笑,转头看住谨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全没问题,可以了吗?"
程惟的态度难得地认真,面对这个用一脸挂怀的表情凝视过来,迫切地向自己确认出行安全性的谨之,他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用心地做出保证。
手指仿佛有自我意识般主动攀上了谨之的脸庞,轻柔地游走,反复地描摹,如同将某种记忆贮存於指尖,作为分别时间的慰藉。
然而,得到想要的答案的谨之却不捧场了,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就缩回被子里,准备入睡。
程惟不怎麽满意地皱皱眉,关掉电脑放在一边,翻身重重地压住他,"干吗不问我要去多久?"一不留神就问出了这种完全不像是出自他口的问题。
"没必要问,反正我知道你会回来。"谨之睁开带著笑意的眼睛。
"那为什麽不干脆让我留下?"程惟的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因为不想束缚我?"
"如果你被什麽束缚了,绝不是我,而是感情。"
程惟状似唏嘘地摇了摇头:"你这麽说让我觉得──很受冲击。"
"那我的目的达到了。"谨之做出洋洋得意的样子,"什麽时候出发,用不用我陪你去会所健身?"
"你哪里看出我的体力有问题了?"程惟拍了拍自己袒露的胸膛。
"没有,还是很完美。"谨之的手立刻尾随而上,顺著他肌肉的纹理细腻地摩擦著,呼吸在熟悉的触感中愈发粗重。
察觉到对方不安分的意图,程惟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要不要我提醒,某人明早可是还要上班的。"故意瞥了瞥墙上的挂锺,显示凌晨一点。
谨之夸张地叹息了一声,说:"哦──我怎麽从来没发现,原来工作有时候也挺讨人厌的。"
"你可别说是我带坏你了。"关掉台灯,黑暗的房间里传出一声低沈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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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峡谷之行在程惟的期待中很快到来了。
临走那天,跟家里的另外两个人在大门口道别。谨之没有说什麽,只是热烈而长久地吻住了他,让一旁的芝锦忍受不了如此直观的刺激而大呼救命,外加佯装晕倒。
"我等你。"这是谨之最後轻咬著程惟的耳朵说的唯一一句。
艰苦卓绝的漂流过程中有过很多千钧一发的危急情况,大自然和人类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著最为激烈的冲撞,征服与被征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於意志。发挥果断准确的判断能力、惊人的控制技巧,以及稳定的心理素质,将惊心动魄的暗涌甩在身後的确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只是这一次他们都有些大意了──那是在刚刚度过一个著名的五级急流之後,所有人都怀著堪称劫後余生的心情放肆地松懈下来,没想到这时随波逐流的队伍却突然遭遇了一块预料之外的暗礁,程惟所在的皮艇整个倾覆,包括他在内的四个船员都跌入了河里。幸运的是水势到这里已经平缓,只是虚惊一场。
有个疯狂的鬼佬在重新爬上皮艇之後,冲著峡谷大喊:哟呼──我们翻船了,我们没有白来一趟......其他人也都兴奋地哇哇乱叫起来,响亮地吹著口哨,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经历"。这些人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最一流的冒险家,懂得竭尽可能地寻找刺激的乐趣。程惟好笑著看著他们,急促的心跳终於慢慢恢复到正常。
在身体被冰凉的河水包围的瞬间,他也有短暂的紧张,那一刻在脑海中清晰闪现的念头居然是──我绝对不能回不去!
一定、一定要回去!这是程惟自己对自己的承诺。
由於天气突变的原因,一行人在第16天早上才抵达目的地,比原计划晚了两天。
篝火晚会在当地环保部门的阻挠下没能举行,队友们只好转移地点,在洛杉矶的酒吧闹到凌晨然後就此分手。
按照事先约定的那样,程惟和自己的朋友、漂流参与者之一米勒一同去了法国近郊的枫丹白露小住,他在那里有幢花园别墅,而这个季节正是小镇最美的时候。
不过让米勒惊讶的是,两个星期之後程惟就向他辞行了。
"我以为你至少会待上一个月,你一向喜欢这里。"
"没错,不过我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
说完这个不清不楚的答案,程惟就留下一脸困惑的米勒上楼收拾行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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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上香港的土地,程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原来过往的漂泊并不是因为无法安定,而是从来都没有停留下来的理由和愿望,如今有一个人的名字构成了一股异乎寻常的向心力,吸引著自己飞越千山万水与之靠近。
坐在计程车上看著城市的繁华夜景,程惟知道香港对於自己来说再也不是等同於巴黎、金边、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些地方了,无论以後的旅程是向著哪个方向,这里都注定成为自己的起点和终点──从这里出发,然後再次回到这里。
原来真的是走到远处,才能够更加透彻地看清自己的位置和需求......
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心情打开那扇熟悉的大门,程惟深深地吸入了一口久违的空气,满足地发现里面充满了某一个人的味道。
房子里没有灯光,看起来男女两位主人都还没有回来。自己一离开,谨之一定是立刻就恢复了工作狂的本质吧?
想著这些,没去开灯,程惟轻车熟路地来到二楼。
刚要推开房门,身後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程惟?"
疑惑地走进对面的房间,在露台找到了席地而坐的男人。
"谨之?"程惟发现他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劲。
"程惟。"谨之再次叫了一声,并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程惟上前握住,在他身边坐下来,然後询问:"芝锦呢?"
"派对女皇当然是参加聚会去了。"谨之勉强开著玩笑。
"发生什麽事了?"程惟的手用了几分力,催促著他赶快交待出来。
谨之定定地看著程惟,仿佛在找寻和确认什麽,许久,他的肩膀终於放松下来,喃喃地说:"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正等著跟你分担困扰。"
"是这样的......"在原地稍稍坐正,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
谨之的公司在三个月前著手研究一种新的应用软件,这在现代通讯科技领域来说还是相当先进的项目,公司上下全力以赴,誓要拿下这次攻关。然而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两天前研发小组的核心成员之一却带著大家一百多天的工作成果跳槽去了别家企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措手不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号称兄弟连的团队里怎麽会冒出一个如此恶劣的反骨仔,而且背叛的行为做得这麽彻底并且愚蠢透顶。
认真听完,程惟一时间也有些沈默,他当然知道商业上的这类事情解决起来其实很简单,充其量就是麻烦了一些,根本谈不上什麽严重的後果,真正让谨之受打击的是来自於朋友的背弃。这样一个坚信友情的男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笃定无疑的地方栽了此生最大的一个跟头。
程惟慎重地开口:"你打算采取走法律程序?"
"我也不想这样,但恐怕没有更好的选择,公司的夥伴们也都气愤难平。"用力地甩甩头,语气更加懊恼"我真搞不懂他为什麽这麽做,难道我......"
"别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质疑自己。"
被程惟坚决打断的谨之半天都默不做声,只能透过略显沈重的呼吸感受到他的烦躁和挫败。程惟拉著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鼓舞,事实上谨之也的确接收到了,那股舒适的热流沿著紧贴的皮肤渗入血液,让所有的不愉快迅速沈淀,取而代之的是具有稳定人心能量的温暖,箍得头痛的紧绷终於得以卸下。
"我很想你,"谨之突然说话了,"紧急处理了这件事,安静下来的时候我非常想你。"
黑暗中,遵循著彼此呼应的默契,两人的目光同时从窗外的夜色中收回,与对方的深情交汇。那一秒锺,程惟好像听到了什麽东西坍塌的声音,是内心最後一点的自私和冷清,是早该下定却仍然观望的决心,是其实已经完全抵抗不住还是要反复拉扯的固执......此刻终於可以正式向自己宣告──我被面前这个男人彻底俘虏。
程惟侧身用双手抱住了谨之的头,与他额头相抵,深深地看进他的眼底,缓慢而郑重地说道:"我也想著你,在颠沛於无法掌控的河流中每一个危急的时刻,我都想著你。"
"我还想听其他的。"谨之性感的双唇弯了弯,顽皮地索要更多。
明了他的暗示,程惟轻轻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顿了一下,谨之美滋滋地嘻嘻笑了,然後抱住他一起扑倒在地上,孩子气地大声叫嚷:"太好了,程惟,你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真的太好了......"
程惟没有说话,感同身受地想到了那日自己遭遇车祸之後,躺在医院死气沈沈的病床上迫切想见到这个人的心情,大手仍然在默默地摩擦著谨之的後背,传递著无言的安慰与感动。
早上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程惟用手抚了抚皱掉的被单,发了会儿呆,直到浴室的门被打开,谨之围著浴巾走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谨之扬起唇角给了程惟一个开朗的笑容,消融了他心中残留的不安,一如他所知道的那样,谨之是个不会在挫折中消沈,反而会更加勇往无前的战斗型男人。
"过来。"程惟发号施令。
谨之移动脚步上前,俯身与他交换了一记深吻,看到自己额发上的水珠滴落在程惟的颊边,然後被对方用指尖沾起挑逗地含进口中。
"很明显你是在勾引我,"谨之一本正经地说,"但我现在没有时间接受你的诱惑,晚上回来跟你一并清算。"随即转身跨出房门。
"随时奉陪。"程惟带笑的声音追了上去。
从床上起身,程惟拿过行动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
"还在公司?"
"快走了,旅行愉快吗?"
"很好,嗯,莱恩,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什麽?"
"......"
静静地听完程惟的陈述,莱恩只简单地问了一句:"你考虑清楚了?"
"不需要再考虑,只是把计划提前而已。"
"为了他?"
"是为了我和他。"在彼此思念的时候能够相互拥有,没有什麽比这更重要了。
"呵呵,"话筒里传来莱恩低沈的笑声,"好的,下个月你会收到JC亚洲区总裁的聘书,另外友情赠送给你双倍的年假。"
"谢谢你,莱恩。"
如果半年之前有人告诉程惟,有一天你会为了某个人放弃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一定不会相信,然而现在他正在这样做,并且做得这麽心甘情愿绝然无悔。
"感觉不错。"程惟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
"下来吃早餐吧。"放下电话,谨之去而复返。
"好,这就来。"
"对了,"谨之在门口站定,"这件事情结束之後我打算放个长假,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怎麽样?"
程惟转身沈静地看著谨之,然後,缓缓地笑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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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这样一个故事──诉说多於事件,描写多於对话,漫无边际的自说自话......然而,它就是我想写的,一段相爱的完整过程,经历了沈迷和挣扎之後,勇於承担起自己的感情责任。
说不清是更加青睐两个主人公中的哪一个。原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呈现程惟的非凡,但越来越发现谨之的坦率可爱和有担待,我说过我喜欢他能够将复杂的事情变简单的单纯性格,难能可贵。
程惟是个内心多少有些无情的人,以往在他的世界中,从来都是以自己作为轴心运转,不想要跟任何人同步,也不需要为任何人做考虑。面对谨之,他所有的犹豫都在情理之中,可以被体谅。对於最後他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自己原本的生活方式,我认为这样的处理挺适当,抛弃自私并不意味著抛弃自我,我锺情那种在爱情中懂得真诚付出的角色,更何况这付出是绝对值得的。
总的来说,还是喜欢两个性格差异很大的主人公,那种碰撞之後的协调过程很美好。
至於结尾,我不得已进行了一定的收缩,原本谨之公司的case是要展开来写的......
在这个故事中,我投入了很多真实的想法和观点,贯彻了很多一直执著的情结,比如旅行,比如父母双失,比如友情,比如......大家能接受这些过於繁杂、凌乱的因素让我觉得庆幸,也很高兴有你们相伴著走完了《迷情》的全程。谢谢大家!
关於接下来的写文计划──
先把《让我爱你》贴完,这个故事很短,但我个人觉得那种清淡的风格还不错,盼望你们也同样喜欢。
暂时没有写新文的打算,还是慢慢地填《男人的方式》吧,然後抽空写一些一直想写的短篇。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未来专栏的更新速度一定会慢到令人发指(能够做到每周一次已经算不错),所以大家有空的时候偶尔过来看看就可以了,先在这里跟各位说声sorry!
有朋友问过《从今以後》的下篇。基於这个故事的风格,它势必不适合缓慢拖沓的更新节奏,所以我想找一大段比较空闲的时间来专心地写。於是时间表就不知道排到哪里了,有机会还是希望能带梁陈出来跟大家见见,实在不想让你们失望......
其实真的有好多故事想写,也渴望与大家分享更多,只是时间不允许。我写文不快,又不想敷衍了事,所以只能这样了!感谢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始终觉得非常荣幸!!无论有没有新贴的日子,都欢迎大家来会客厅坐坐,我会在那里静候光临!
Have A Nice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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