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阿义也不太记得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是从那件事他深深明白,就算再温和的人也有发飙的时候,这肌肉男激起他体内某种暴走因子,让他生平第一回体验就吃掉了本来应该做攻的男人,并且奠定了未来吃桂桂的基础,对他人生起了深远的影响。
「......明白了吗?」在床头点起烟斗,阿义望著身旁本来应该是正常向的男人。
「............」
「对不起,如果你学会了,我可以再让你兑现一次。」但要扣掉教学费,妈的。
「那个人......那个人也会做一样的事吗?」忽然发问。
「那个人?」阿义挑眉。
「国守......国守他也......他也会做这样的事吗?」
阿义呆住了。虽然嘟嚷的名字他不认识,男人一脸深宫怨妇地抬起头来,大手抓住阿义小脸,粗犷的脸蓦然凑进。
「唔......武,武大人!嗯......」本能地闭起眼睛,准备迎接狂风暴雨。未料第一接触点竟不是唇,而是右脸上的小痣。
「你......和他真像,特别是这颗痣。」
「原来他骂我笨,原来他不肯接受我,都是因为......我不会这些吗?」
「还是他心疼我,怕我疼,所以宁可去疼别人?」
「国守......国守......」
他的「初夜」就在这种不知所云的状态下结束了。那之後男人再也没光顾,却常常写信给他,对他嘘寒问暖,甚至为过气的他雪中送炭。阿义深深为当时一气之下吃掉对方懊悔,早知对方是个好人,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吃回来。
另一个就是桂桂。
和桂桂相约双宿双飞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决定,本以为从今夜起,他将展开截然不同的人生,摆脱老被忽略的生活。
但是世事难料。
直到被对方的刀抵住咽喉,阿义才明白屋顶上的黑衣人不是嫖客,而是货真价实的江湖杀手。听对方恶形恶状地逼问桂桂初夜地点,阿义越听越心惊胆跳,本来想虚以委蛇,但全天下最不会说谎的恐怕就是他阿义。
「什,什麽?你要杀......」
听杀手露出口风,迟钝的脑袋还无法判断真意,威胁性命的刀却忽然一软,身後碰地一声巨响,然後是天籁般的呼声:
「阿义哥哥!」
「桂桂!」喜出望外,阿义被小官手持铁棒的英姿吓到,但不防碍他的惊喜。
「阿义哥哥,你没事吧?太好了,我一爬上来就看到你被刀架著,还以为我们被人发现了,还好我带了一大堆武器出门,本来想用狼牙棒......」
上天还是待你不错的,杀手大人。
「没事了,没事了,东西都带了吗?没有被人看见吧?」在小脸上轻轻一吻。
「嗯!阿义哥哥,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嗯?我也不知道,他把我揪出来挟持,还逼问我菊水轩在那,你知道,就是你和王公子的初......」
「菊水轩?」小官终究比较聪明:「莫非他要杀王公子?」
「把他放在这也不是办法,要拿他怎麽办?」
狡狭的小脸露出笑容。「既然他要去菊水轩,就让他去罢。」
「咦?」
「那阁就是菊水轩,待会儿路过屋顶时,把他从上头扔下去。阿义哥哥,你背著他。」
「这样不会很麻烦?」阿义困惑地搔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猫笑得像恶魔。
「是啊,会很麻烦。」王公子会很麻烦,麻烦到整夜都不会想起桂桂这个人。
损人利己,王道也。
完成把杀手扔进火窟的壮举,远方忽然掀起了烟火,还有人群的欢呼声。
「怎麽了?」阿义问。
「喔?大概是为皇室的婚礼作准备吧。开明皇最近要大婚了,据说皇上年纪跟我相仿,娶的是将军家的大美人,还是宰相家做的媒,婚期三个月前就订了,真好福气。」
开明朝有一文一武两大英才,随侍年幼的皇帝左右,天下皆知。
「别人的婚礼不干我们的事,阿义哥哥,我们也来大婚好不好?」
「咦......咦......好啊,等我们到了武大人家......」
用缀绳双双翻下围墙,避开小官的热吻,阿义忽然呆住了。
「阿义哥哥,怎麽啦?」
有个人影站在「後庭花开」树影下,深邃的目光紧盯菊水轩不放。
「武大人......?」
王公子
王公子的心情很差。
不是因为今天早朝文武百官讲了一大堆废话,害他来不及进宫陪皇上聊天;不是外官上了一大堆请款的折子,让他批到天黑还见不到皇上。也不是因为整天都见不到皇上,晚上还得依约来後庭花开履行重金买来的初夜,断了他今天见皇上的希望。
更不是那个该死的小毛头整天躲著自己,为了婚礼的事情雀跃不已。
「那个小官呢?」
烦燥地朝老板怒吼,王公子大步快走,发觉自己连对方名字都记不住。
「都准备好了,桂桂已经在菊水轩里等您了。」
「把门守好,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完事之前,谁找都说我不在。」
王公子很小心,他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他是开明朝栋梁之一的宰相。
「是,是,一切都照您的吩咐。」老板盯著手中放尾款的钱袋。
霍然掀开门扉,王公子恨不得先把老板开苞。明明要後庭花开大肆宣传,消息也确实家喻户晓,为什麽那个人还不动?没有一点点嫉妒,没有一点点不安,连讲句话劝阻的意思也无,难道他不知道王公子就是他?王国守王国守,亏他还冒著风险辱没祖宗。
不管了,忘记一切,先上再说。
阖上房门,妒火中烧的男人却呆住了。
老实说他光顾这小官数次,一直没记住他脸,只因他把角色扮演的对象擅自代换成他人。但床上等待的人影却让他一呆,不是因为脸,而是因为穿著。
那是个穿著夜行衣的男人。
04
那是个穿著夜行衣的男人。
「嗯......」
似乎感觉有人进房,床上的人呻吟、翻转、蜷缩、打呵欠......然後继续睡。
王公子眯起眼来。
後庭花开的新花招吗?玩腻了护士服、兔女郎,现在换夜行衣了?
那也不错。
把被面罩遮去大半的脸翻过来,睫毛长长的,还带点水雾。头罩已经落了下来,露出短短一头乱发,八成是被人打昏的,王公子缓缓抚摸後脑杓的印子,顺手解下了覆面巾。
「很可爱嘛......」
很有男子气概的脸,线条柔和又英俊,年纪稍大了些,却不知为何仍给人青涩的感觉,脸部接触到冷冷的空气,杀手下意识一缩,蹭入王公子怀里。
恶魔的怀里。
「虽然不知为什麽换了人,不过这个好像也挺有趣......」
杀手看起来很不安。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家乡,和老娘老爹还有隔壁家阿花住一起。杀手还养了只猫,叫作开苞,意思是盛开的花苞,杀手小时候常抱著它玩。
开苞的兴趣是舔人。他抓著它肚子,小猫就舔他脸颊,热热的,暖暖的,小杀手笑了,开苞也笑了。
小猫的舌头往右移,开始舔他耳背,小杀手的耳背很敏感,咯咯一笑就偏过了头。小猫於是顺势舔他的唇,还把粉红色的舌头伸进牙齿里,一颗一颗轻轻舔,然後舔到小杀手的舌头。小杀手有点呼吸困难,呻吟著推开小猫,开苞又笑了。
「不喜欢我舔这边吗?」
开苞会说话耶,小杀手无辜地点点头。
开苞於是又往下舔,从後颈舔下索骨,再从索骨舔下胸膛,在胸前两颗果实停留,舌头在上面画圈圈,小杀手痒得笑出声来。
小猫一开口,竟然咬了下去,他又痛得叫出声来。
「不要......」
「不要吗?」开苞又说话了。
小小舌头於是又往下移,舔过侧腹又舔过肚脐,在腰间绕了两绕,小杀手笑著扭了扭身躯。
小小舌头再往下移,移过鼠蹊,滑过大腿内测,又往上挪动......
等一下。
小杀手不笑了。跨下又湿又暖又痒的感觉让他好难受,开苞的身体越来越大,从小猫长成中猫,又从中猫长成大猫,家乡的景色不见了,杀手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好大的一只猫,正坐在床榻瞅著他笑。
「醒来了?」
猫变成了人,还变成了男人,杀手一瞬间完全清醒。
「谁?」
「这句话该我问你。」王公子凑进他耳朵。
「你是谁?」从床上跳起来,杀手惊觉夜行衣已全套脱离身体。
「他们叫我王公子。」杀手往床内缩,王公子向床内爬。
「王公子?」杀手心脏停拍。「这里是菊水轩?」
「对。」指尖爬过杀手肩胛,王公子好整以暇。
「那......那我......为什麽会在这里?不,我本来就该来这里,不,不对,我不应该就这样在这里......等一下,你在干什麽?」
双手仍旧抓在杀手分开的大腿上,王公子无辜地抬起头。
「你觉得我想干什麽?」
「鬼才知道你想干什麽!」拚命想抓回夜行衣,可恶,那可是杀手的尊严啊!
「刚刚才舔过一遍,现在当然要吃啊。」轻易将杀手的双手压上头顶,杀手的自尊碎了。
「混,混帐!我不是来给你吃的!」
「那你是来干嘛的?」
「妈的,我是杀手,杀手啊,当然是来杀你的!」
气温斗然降了下来。
「你是杀手?」紧压著对方不放,王公子的眼神锐利如刀。
「对......对啊。」气势一馁,杀手硬著脖子。
「是谁派你过来杀我?」
「啊?」
「我问是谁派你过来杀我的!」
王公子呼吸加快,双眼赤红,杀手惊慌失措起来,弄不懂变态为何瞬间变成猛兽。
「我......我不能说。」
杀手很快就後悔了。
「不能说吗?」王公子又眯起眼睛。
「不......能说。」开玩笑,杀手有杀手的职业道德。
「很好。」慢条斯理地抽下腰带,慢条斯理地在杀手腕上打个了完美的蝴蝶结,慢条斯理地欣赏杀手因恐惧而加重的呼吸。
「房里的东西你挑一样。」
「挑一样?」这男人总是令人难以理解。
「黄瓜不错,玉米的颗粒也挺新鲜,红萝卜後面可能有点困难,毛笔有点太细了,桌脚嘛......可能有点太长了,蜡烛又太老套了,还是我的手臂怎麽样?」
杀手冷汗淌下。怎麽都是些长长的东西?
「挑那些东西要干嘛?」
「你说呢?这间男妓馆叫什麽名字?」
将桌上的蔬菜水果一样样拿起检视,杀手惊恐的发现里面还有茄子。
「有......有人要我趁你和小官初夜时来杀你。」好汉不吃眼前亏。
「真的吗?」
出乎意料的,这个变态的表情是惊喜,茄子往篮里一扔。
「她是位姑娘。」
「他又给我扮成女的!」
重重往床榻一捶,杀手望著塌陷的洞噤若寒蝉。
他怎麽会笨到想来杀这种人?
「他怎麽说?他有没有很生气?有没有很著急?」王公子在房内踱步。
「没有。他说你是个变态,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杀手记忆力很好。
「可恶,我会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他!他还有没有说什麽?」
「他说你是高官。」这点杀手深表怀疑。
「去他的,那他要怎麽说?全天下没人比他更高了,还有呢?」
「他说事成後要给我五个吻。」
「你敢接受他的吻!」王公子暴怒,猛然逼近。
「已......已经吻过一个了。」
怎麽又眯起眼睛?杀手颤抖,深悔自己祸从口出。
「这样啊,真是遗憾,在我去处理那个小家伙之前,本来想放你一马,因为你很像我一个青梅竹马──和他一样老实。」
五指攀上杀手後颈,杀手注意到他颊上有颗淡淡的痣。
「不过既然他吻过你,那就对不起了。」
隔壁的阿花,家乡的爹娘,还有开苞,我对不起你们!看来我果然是一辈子处男命......
「你还在这做什麽!」
王公子手停在杀手咽喉,杀手的眼泪停在颊上,两人一起望向窗口。
窗子是被撞飞的,弄得整个菊水轩都是灰尘,漫天烟尘里跃进一个人。
「武家卫?」
王公子瞪大眼睛,手也松了。
「国守。」望了望一丝不挂的杀手,再望回衣冠楚楚的王公子,来人的眼神有点复杂。
「你不在皇上的婚礼护卫,来这做什麽?」
「你又在这做什麽?」
「我......我花钱嫖妓,不行吗?」真难得,变态也会心虚。
来人沉默半晌,又抬起头来。「皇上不见了。」
「什麽?」王公子傻了。
「本来要等良辰吉时,皇上说他不想见任何人,一个人关在房里。等到时辰去开门时,喜服被扔在地上,衣柜里有件女装不见了,皇上也消失了。」
「难道说......」心思已完全远离杀手,王公子跌坐床榻:「难道说......」
「王国守,皇上是去找你的。」斩钉截铁的回答。
世事果然难料。
房里最茫然的仍然是杀手。望著王公子和不速之客双双跃出残破的窗口,杀手的眼泪终於滚了下来,谁来把他从男妓馆救出来?
武大人
对一个生长在开明朝第一武人世家的他来说,童年是不可能快乐的。
练马、练刀、练枪、练剑、练马步......武家卫的童年就是一连串培养肌肉的过程,每当回忆起孩提总是汗水、根性和热血,什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与他绝缘,为了继承父亲成为开明朝大将军,七岁前的他很忠实地履行人生义务。
直到七岁生日的那天。
那是秋季,枫叶在庭院里堆了一地,美不胜收。为了庆祝大将军长子的生日,父亲邀了十七八个将军家的孩子,校场上都是跑来跑去的小小肌肉男,还有流著汗比试的大大肌肉男,他在一堆肌肉中穿梭,枫叶被他不符年龄的大脚踩得乱飞。
忽然,枫林的深处传来琴声。
他对琴声一向很陌生,因为爹只会叫他把琴一掌劈开,而不会叫他弹。那琴声就像魔法一样,召唤著他离开肌肉、远离汗水,投奔浪漫的枫林。
然後,他便看见了他。
05
然後,他便看见了他。
他从来不相信宿命这种浪漫的说法,但那一刻,他确信他们的相遇是宿命。
那是个多麽美丽的女孩,十指纤细,睫毛优雅,端坐琴前的姿势宛如天上仙女,虽然七岁的他从未见过仙女,小小心灵里早把眼前的女孩奉为一生的女神。
女孩似乎没注意到他,自顾自地谈了一会儿琴,直到他股起勇气。
「那个......不,请,请问......」对女神该用敬语。
琴声如流水,依旧滔滔不绝。
「俺......我......不对,在下是开明朝武家长子,今年七岁......」
琴音略显暴燥,只是流畅依旧。
「在下......在下的兴趣是吃饭、睡觉,还有睡觉、吃饭,对,对了,在下还很喜欢听人弹琴......」
琴弦断了两根,琴音一跌。
「还、还有,在下的身高是一尺五三,三围是五十、五十、六十,最满意的地方是嘴巴,因为一次可以塞进两个饭团,最不满意的是屁股,因为......」
「够了。」
琴声戛然而止,他诧异地抬头,发觉小仙女从几前站了起来。
「啊,在下还没说完,在下的生辰是九月十八,生肖属鼠,八字......」
「你叫什麽名字?」小仙女眯起眼来真好看。
「咦?我还没说吗?在下的名字是武家卫。」
「武家卫?喔──」兴味地舔舔嘴唇。很好,就是那个家里老说如果自己是女孩,早就嫁过去给武家当老婆的对象嘛,老头子似乎一直很惋惜指腹为婚没有成功。
「找我有事吗?」
「这个......因为在下很......很喜欢你......弹琴的样子,当、当然还有你的琴音,你的眼睛,你的眉毛,你的笑容,总......总之,你的一切俺都......」
生平第一次表白,他慌得活像颗秋天柿子。
「所以呢?」小仙女倒很冷静。
「所......所以?」不知所措地张大眼睛,对啊,不能光说喜欢人家,他在心底一惊,爹爹常说男人要负责,所谓负责应该就是......
「请,请你嫁给我。」
小仙女又眯起眼睛。「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