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小卫啊,你想死啊,连吴老头的课也不来上,想不想毕业啦?!」这个大嗓门毫无疑问是大学同学皆好友阿琰的。
「呃,那个......我不舒服啦,头晕得厉害......还有......反正,让他去死啦......」小卫吱吱唔唔地应对着电话那头焦急的大嗓门。
「怎么?感冒了?还是你小子吃多了撑着啦?」
「不是哦,反正......你替我去跟吴老头打声招呼好不好?就这样,明天请你吃披萨。」不等对方分说就把电话挂了,他抚着头直哼哼,头痛如裂,不知道下身的痛怎么会影响到脑袋上去的,不会是细菌感染到全身周游吧?啊--讨厌!
没过五分钟电话又响了。
小卫决定不去理会,还好它响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手机也关掉,清静的世界真好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开始愤怒了。该死的老男人......虽然一向没有骂人的习惯,他还是把憋了好久的仇恨给挤出了漂亮的嘴巴。当然他也知道所谓的「老男人」只是看上去有些老气而已,年纪应该是不大的,但眼里冻死人的冷漠确实不像是个年轻人拥有的,可笑的是自己第一眼被吸引的正是他眼里的冷漠。冷淡到不可测的眼神,似乎用黑色冰块雕琢出的瞳孔,望一眼能被冻得发抖却又无法自控地被吸引,也算是一种魅力吧,要人命的魅力,一点也不讨喜。与眼神不同的是,他在床上的肢体动作却是那么的温柔,又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无法否认他是个老手,每一个步骤都娴熟得可怕,所以自己只得轻易就范。
回忆开始使身体不自在起来,他攥起身上的毯子把它拉过头顶,呼吸在自己造成的黑暗中泛粗,昨天被男人碰触过的地方异常敏感烫热,仿佛男人的皮肤还在那些地方摩挲,全身的热量不约而同地涌向下身,让呼吸急促如同快要窒息。冰凉的手指颤动地摸向下身,并不怎么舒服。他紧闭着眼,仔细回忆着昨天在床上的片断,缓缓套弄着轻微抖动的炽挺,濡湿而迅速热胀。
真是可悲,本来是觉得痛苦的事,今天竟用来手淫,真是变态得够可以。他在恍惚的快感中自嘲而笑。
【二】
T大的食堂根本就是个大茶馆,因为没有休门的时候,整天有学生在里面坐着,情侣约会或者带着书本零食来自习的都有,看上去挺莫明其妙的地方,免费才是受到特别欢迎的原因。
由于披萨餐的泡汤,吸着汽水的阿琰脸看上去比平时长了些,对身边的好友关于他笔记潦草的抱怨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你不要这样生气嘛,我的钱包丢了,要不哪会失言啊。」小卫赔着笑脸,把本子伸到对方眼前,「喂,你这是什么字啊,扭七扭八像天津麻花似的?」
「什么叫扭七扭八啊,我这字中学的时候还参加过硬笔书法比赛的。」阿琰不满地瞪着眼前笑起来灿烂得一塌糊涂的脸,挺不爽的叫了起来,「看不懂就别抄啦!」
「好好好,小的知错。阿琰大爷,恕小的无知,您这宝迹是什么字啊?」只得为笔记而低声下气地告饶,优等生小卫是绝不会让自己的笔记拉下一堂课的。
阿琰勉为其难地分辨了半天自己的字:「不知道。」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呃......」果然是名家啊!
小卫只得认命地自己去辨认像鬼画符似的「真迹」。
「你真的有生病吗?」阿琰凑过脸望着对方唇红齿白的面孔,颇为怀疑地问。
被问的人脸色有点绯红:「还好啦。」
「你这鬼精恐怕去泡哪个美妞去了吧?胆子真不小,‘阎王吴'的课也敢逃?!不想活了你!」
阿琰把喝空的一次性杯子揉进几个纸团增加份量,抬臂一扬,扔过两桌女生的头顶精确地落入了垃圾篓,同时也招来了两桌女生一致的白眼相向,他不为意地冲她们呲牙而笑。
「商管系的系草耶,快看快看!」别过头的女生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有几双眼睛不客气地重新又以探照灯的光力投射了过来,不过这次不是对着刚才发难的阿琰而是他身边埋着头狂抄笔记的小卫。
「啧,这帮小女人,真是没有品位!」每次遇到不公平的待遇,阿琰只得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受伤的自尊,和大帅哥交朋友的经历使他的自尊「饱经苍桑」,要不是看在这位大帅哥是个讲义气的好哥们的份上,他早就避开他三丈远,省得一天到晚在他的光辉形象下苟延残喘。
「啊?」专心致志的小卫以为阿琰在叫他,随口应着。
「抄你的笔记吧!」阿琰没好气拾起本子拍了一下他的头。
「喔?!」好几双带着不满目光的眼睛朝阿琰瞪过来,不知气愤他敲了帅哥还是嫉恨他能敲帅哥的福气,反正对这个长着一张霸王脸的小子看不顺眼。他居然如此对待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卫学长?!不可饶恕哦!
「看什么看啊?」百无聊赖的阿琰彻底给这种势利的目光惹出一肚子火,扯着嗓子冲着女生就吼起来:「心疼啊?!要不,本爷我亲亲他怎么样?」
小卫只听得旁边的家伙在和女生们撒气,也没有心思听清楚他们在吵个什么事,突然左侧的脸就被重重地啄吻了一下。
「哇--」身边一片惊讶的尖叫过后是哄堂暴笑。全食堂人都朝这片嚣张声浪的发源处张望了过来。
「天哪,好养眼啊,两个帅哥亲吻耶!」有三八女生还好死不死地尖声大叫地宣扬,这下全场的目光全冲着被女生围攻的两个头皮快要冒烟的对象望去。
十秒钟后,小卫和阿琰像两只被追的兔子一样迅速逃离了食堂。
「混蛋!你就不能让我有个地方太平地抄笔记吗?!」一边心有余悸地跑一边大声骂,小卫的脸红得像某灵长类动物的某底下部位。
「嘻嘻,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骚动啊?」罪魁祸首嬉皮笑脸,蛮不在乎的样子。
「你他妈的不惹点风头出来皮就会痒是不是啊?!」小卫喘着粗气破口大骂,虽然明白身边这位只是喜欢乱开玩笑的主,确实没有特别意思,但出于某种本能他不免有被吃豆腐的委屈。
「嘿嘿,你骂粗话了,一大奇迹耶。」阿琰双手叉着裤袋,洋洋得意:「你没瞧见那些女生被吓呆的样子,哈哈哈哈,真解气啊!」
「......」小卫气得直翻白眼。因为有不为人知的性倾向,他很少交朋友,到了大学终于交了个好朋友,却不想对方是随时随地可以惹事生非的货色。
「倒是你脸红个什么啊?!本来没有什么事的,被你脸一红大家就真以为我们俩是那个了。如果明天上小字报可要命了,倾慕我的众多可爱美眉们会心碎的,噢--不要哇--」阿琰居然还口无遮挡地埋怨起他来了,附带夸张的捧心动作。
「什么这个那个的......」小卫小心观察着好友的脸。
「同性恋啊,大哥诶你不会连这个都没有听说过吧?」阿琰扶着头,一幅要昏倒的模样,「亏你还是新世纪大学生呐,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混什么混啊?!」
「啊?好可怕的吗?」小卫继续装着糊涂,很想看一下身边亲近的人对同性恋的反应。
「是啊,」阿琰呲牙咧嘴地恐吓看上去总是呆头呆脑的家伙,「恶心又可怕,流氓加三级,美眉们见你躲也来不及,幸福的大学生涯和你的美好人生就此完蛋啦!」
「这样啊......」小卫沮丧地蹲在地上愣怔着发呆,暗幸从未提过自己的性取向,可是人生的美好跟同性恋扯得上什么关系吗?他不明白。
「哈哈哈,你怕了吧?没事啦,大家知道我阿琰乱开玩笑的啦,不会有人当真,放心!」阿琰看他缩着头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连忙安慰并伸手去想拉人,却被对方不客气地拍开了。
「还生气哪?」
「不是。」小卫站起身来,把阿琰手里的笔记一把抢过来:「今晚借我抄吧。」
「喂,不行不行,后天‘阎王吴'要随堂考的,我还没有看过呢。」阿琰急了。
「去你的,每次考试不都是靠我撑着,从没见过你瞧过笔记半页纸头,现在给我装什么假正经啊?!」小卫把本子往宽松的裤袋里一插,大踏步地向前狂奔,甩开准备张牙舞爪追上来抢东西的恶狼。
「再见,我先走喽,家里的锁得重新装一下,要不晚上本帅哥被人偷袭也不知道!」他乐呵呵地边跑向校园车站边向好友道别。
「不要脸的臭小子......」
看阿琰气呼呼地向校园的宿舍楼折回,小卫一溜烟往校门口拐去,跳上了离家走相反方向的公车,挤在下课下班高峰的人群中他觉得自己无聊且可悲。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总觉得亏待了自己似的不甘,微小的希冀像小动物的爪子不停地心上抓挠,止其痒的方法好象也只有这么一个。
处于晚饭时间的路口小餐厅热闹得很,因为附近有一所大专院校,来吃饭的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学生,放眼望去极少有其他角色的人物。
小卫端着炒饭盘子茫然无措地找了个最里面的角落坐定,眼睛不断瞄着门口走进来的每一人。明知道再次「偶遇」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总比没有的好。设想过去他家附近制造「偶遇」,只是没有那个勇气,太明显的话肯定会被骂的......越想越觉得可怜,不知几时自己变成被男人碰过就认定不放的贞节女子般的可笑。身上的痛楚才消失,本是愤恨情绪竟然也跟着烟消云散,久持不去的就是最初的念头:什么时候再能见上一面啊?不过看得出对方的想法截然不同,怕麻烦的厌恶眼神说实话的确很伤人,只是不在面前的话,所有的回忆就剩下他俊美的容貌和在床上温柔的粗暴了。
果然是性的动物......小卫对自己念念不忘的想法颇觉下流。
炒饭在故意拖延的时间内总算被吃完了。那人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
本来就是个应该结束了的艳遇,只有一个人可笑地在做留恋的挣扎。乘比平时多了一倍时间的车,只为等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再有交集的人和吃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干这种事的人不是傻瓜还是什么呢?回到家里,对着离开时拿着旧锁作伪装的门,小卫对自己深恶痛绝起来,他抬起腿踢开门又狠狠地甩上,无意识的泄愤动作只给脚带来钝痛外毫无建树。
手机响得总不是时候。
「喂?」
「小卫,饭吃了没有啊?」声音的主人正是他最不能对之生气的人。
「吃了。」委屈......
「怎么听上去没精打采的样子啊?明天来不来啊,我会做好吃的等你啊。」
「妈,我明天是肯定不会去的,不要等我,拜托。」
「你还在生他的气吗?不要怪他啦,别让妈等你,好不好?老不见面也不是个事啊,妈挺想你的。」声音压低了。
「......」小卫能想象电话那头的母亲低着声音讲电话的样子,心里更不爽起来。
「我知道了。」不忍心多加拒绝。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小卫又有骂人的冲动了,这两天脾气特别火爆,向来难得出粗口的他一天到晚想骂人绝对是件不正常的事。
举头看向墙上的挂历长吁一口气,口袋里只剩下那个男人给的几张钞票,他虽然百般不愿意动它们,但钱包丢失就没有办法了,饭总是要吃的。幸好明天是收生活费的日子,可以兑现阿琰的披萨餐了。
拿了钱就感觉像是卖的一样。
小卫捏紧口袋里已经花去一半的钱,眼角有点发酸。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老男人啊?不敢肯定,可是为什么要做这种只有国中生才做的蠢事啊?眼睇着雪白的墙壁,他真有去撞一下的冲动。
*****
一星期的特别辅导还是有些成效的。色彩方面虽然进步甚微,但对于形的理解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王郁平没有吝啬他的表扬,大概也是菁菁有所进步的一大原因吧。显得特别高兴的不是王郁平而是孩子的家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太太眉目之间透着感激的情绪,让王郁平颇觉消受不起,同时也十分同情她,婚姻的不幸和孩子的进步没有多大的关系,而这女人奇怪地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并认为孩子的成就可以挽救婚姻,真是个有创意的设想。
一个星期的最后一次教学结束,王郁平走出孩子的画室,见到客厅里坐着的不是何太太而是一个穿着严整的男人在看报纸。他抬眼看见王郁平就站起身,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是菁菁的父亲。你好,王老师。」男人走近他,得体地自我介绍。
高大的中年男人,俊朗英挺,眉目之间有着含而不露的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不容忽视的威慑,是惯于指挥的强者,而王郁平却另有一种熟悉的直觉在心内泛滥,他避开男人外柔内刚的眼神,平淡地笑回:「何先生,您好。」
握过来的手,带着紧密的厚实感。
「早就想认识王老师了。一起吃顿饭怎么样?」何先生加重着手里的力量。
「不用了,何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因为还有事要办,我现在就得赶回去。」王郁平下意识地回拒,抽开手,他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不知怎么搞的。
「啊,没关系。既然有事的话,我送老师回去吧。」男人的笑容里有不由分说霸道,他举步走向门外,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
「不用了,何先生您太客气了,我自己回去吧,很方便的......」他的拒绝无人理会,对方已经兀自向停在院内的车子走去了。王郁平暗自叹息,他已经有些明白何太太不幸福的原因了。
「急着要走,是不是有人相约?」认识不到几分钟,何先生的问话俨然是认识了好几年般的随意,他打破了车子内的沉默。
王郁平对他的态度不算讨厌,摇头回答:「不是。」
「恕我冒昧,王老师有情人了吗?」
「呃?」直接的问法让王郁平愣忡,一时不知回答。
何先生微笑着扬了扬眉头,没有追问。
「不能一起吃顿饭真是太遗憾了。我最近很忙,不知道下次能几时再约你出来了。」他兀自叹喟着。
王郁平听着这种奇怪的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对方转头看着他,带着疑惑的神情。
「何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家教而已,您不必多礼的。」王郁平觉得这种不识抬举的话也难问,踌躇了半晌才把疑惑给讲出口,听上去很别扭。
何先生点头却没有回答,他嘴角一弯,等到开口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菁菁的美术天分怎么样?」
王郁平沉吟了一下,思量着对方不似个糊涂的人,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何先生应该让您的女儿学点别的东西,譬如舞蹈,我相信她更适合这个。」
「呵呵。」何先生笑出声了。让人难以弄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气还是不理解?
「我知道。」他居然回答。
「从这儿向左拐,穿过青姿大道会更近些。」
知道还让强迫她学?!王郁平忍住不满,岔开话题,提醒不怎么专心开车的对方一句。
「哦,好。」
两人又重复沉默,说了许多话大半也是答非所问,像是某种不经意的较量,你来我往都不着重点的。王郁平通过车窗玻璃的反影来打量身边开车的男人,他想他在事业方面一定是成功的,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强制性的动作身上也散发着令人感到压抑的威严。王郁平不由郁闷地猜测照自己这样颓废地生活下去,将来是怎么也不可能与这位老兄相提并论的。人与人的区别有时真让人咬牙切齿。
「到了,停在这儿就可以了,何先生。」
在路边停好车,何先生望着眼前的公寓楼,随口问:「几楼的?」
「十楼。」王郁平想下车却被握紧了手腕。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对方笑得甚为狡猾,手指在握着的腕部轻轻地划了个圈。
王郁平手一抖,刹那的犹豫也尽数落在观察细致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