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很不甘心地说:"你给过我钱吗?"
我笑了,连声说:"谢谢,谢谢。"
M说:"你是/我的太阳/所以太阳笑了。"
乐队练习完后我约了阿井出来喝咖啡。我特地选了一张只有两个座位的桌子。阿井来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阿井没有避开我,也并没有像梦中那样深情地望着我。他的眼神和城市里任何一个陌生人看我时的眼神是一样的,它的里面写着一百个不重要。不重要。
和阿井在咖啡厅分手后我迷迷糊糊地走向了"他"的家的方向,我甚至忘记了我在他的世界已经消失了多久。我忽然也害怕他对我也有那样的眼神,我害怕任何一个"不重要"。
他家的锁仍然没有换,我悄悄地打开他家的门却看见他和另一个男人在沙发上干。我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走了出来,并且幻想里面的人是否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手忙脚乱。我一边想着一边就这么走回家。眼泪一个劲地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我去找M。我说:"我想和你干。"
M摇摇头,反复地说:"不行。"
我开始朝他大骂:"你他妈的装什么矜持!"
M说:"我不和非金钱交易的人干,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我跑回房里,林林总总拿了些存下来的钱,丢在他的脸上,说:"这样老子和你干个十次八次都没问题了吧?!"
M把掉在地上的钱全都捡起来,很认真地数了数,便示意让我进房了。
那一夜的我们都很隐忍,闷着声音谁也不说话。干完以后我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到凌晨我醒了,后来又睡着了,早上我又醒了,第三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M仍然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我伸出手上去抱他,然后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
M醒了。他摸摸我的头,问我:"谁他妈那么大胆,把您弄哭了?"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更深更深的地方,说:"我爱你,M。"
"什么?"
"哦,没什么,我随口说说。"我说。
M猛地推开我:"不行,不行。"他用手抚摩我的脸说:"你别哭了。我怕你再这样哭下去,你的眼泪会流到我心里去的。"
他又来了。他向那天晚上的事情道歉。他说:"你要明白,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我总要有适当的发泄。"
我说:"你丫怎么还没得爱滋呢?"
他忽然紧紧地抱住我说:"你还不明白吗?我爱你。跟我回去吧。"
我推开他,说:"我不会回去的。你滚!"
他哼了一声,转身摔门走了。
M和巴克成了好朋友。巴克是只很乖的小狗,他知道主人的朋友便是他的朋友。M指着我的天使鱼说:"这条傻乎乎的,就是你;这条看起来很精明却老围着他转的呢,就是我。"
我说:"就你那傻样,真够不要脸的。"
M把手伸到鱼缸沾了一点水,舔了舔,说:"鱼缸里的水居然是咸的。看样子天使鱼真的是有眼泪的。"
我也把手伸进鱼缸里,舔了舔,说:"没什么不一样啊,你耍我呢?"
他笑了。他说:"我就是耍你啊。"
天使鱼也唏里哗啦地吐着泡泡,跟我们一起笑。
贝贝给我带来一碟糖炒栗子,她说:"哥,我谈恋爱了。"
我很惊讶,问道:"谁和你谈恋爱啊?"
"你啊。"贝贝的回答让我大跌眼镜。
"我可不会喜欢你。"我说。
"我知道,因为你已经心有所属了。"贝贝说。
我比刚才还要惊讶:"啊?我的心属谁啦?"
"巴克啊。"贝贝说:"其实第一次见面时我便看出来了。"
我无奈地摸摸她乱糟糟的头发,说:"被你猜中了,傻丫头。"
贝贝笑了笑,说:"因为我有特异功能啊。"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说:"贝贝,我爱你。"
"我知道,"贝贝也吻吻我的额头:"哥,我也爱你。"
后来我问贝贝为什么"我爱你"可以这么轻易就说出口,贝贝说那是因为她真的爱我。
M拿来一把匕首,趁我不注意地时候在我的手上割了一刀,随即我的血流了下来,他用一个很精致的塑料瓶把它装起来。我说:"你干吗呢?"
他回答说:"我要做一个琥珀,把你的血滴进我的琥珀里挂在身上。"
我问他:"那不是很贵?"
他摇摇手说:"没关系。"
我趁着我的血还没干又操起匕首往他身上割了一刀。他的血也跟着流下来,我把他的血对在我伤口的地方。他问:"你干什么?"
我说:"这样你的血就和我的血混在一起了。这样我们一辈子都含糊不清了。"
"哦。一辈子。"他点点头,重复着我的话:"一辈子。"
贝贝向我抱怨:"你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
我说:"我没有空了。"
"我知道。"贝贝笑得纯真,说:"你爱上了一个人。"说着她指了指远处玩耍的巴克和她的猫:"你现在的眼神就和巴克似的。"
"我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我说。
贝贝点点头,说:"我会一直等你的。"
天空忽然变成温暖的橘色,"下辈子我要做一个勤快的哥哥,那么我就可以在每个黄昏对你说我会一直宠爱你。"我吻了吻贝贝说:"我爱你,贝贝。"
贝贝拍拍我的背,说:"哥,你不要害怕。"
我对贝贝说:"我忽然开始害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贝贝笑着说:"上帝赋予我们唯一的使命,便是等待。不要害怕失去什么。一切都会再回来的,只要你有勇气。就像灰姑娘总有一天会等到她的王子,就象我总有一天会再等到你的到来。"
我走的时候贝贝叫住我,指着心脏的位置对我说:"哥哥,即使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也没关系。因为,你已经住进了这里。"
我听见隔壁M的浪叫声,于是我将大提琴拉得跟杀猪似的。随后我发现隔壁的叫声渐渐地小了。我敲敲他的门,一个男人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我把M从床上抓起来,说:"你现在看着我。"
M把头别过去,甩开我的手,说:"拜托,我累毙了,让我睡吧。"
我说:"M,我爱你。"
M身体僵硬起来,他瞥了我一眼,说:"你在开玩笑么?"
我说:"我就是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怎么样?"
M说:"不怎么样。"
我逼M说爱我。
M说:"不。"
我仓皇地把身上的钱连同硬币一起翻出来推在他身上,我咆哮着:"说你爱我!"
M说:"不。"
"你要多少钱才肯说你爱我?!"
"一亿。"他发疯似的说:"我要一亿你出得起吗?!"
我回到房间里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来,随后我打"他"的手机,我说:"你丫给我一亿!"他在电话的那头朝我愤怒地吼叫:"你丫疯了吗!想要一亿抢银行去吧!"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颓丧地坐在地上,如同一只发完情的公狗,狂妄,可怜巴巴。M就这么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像疯狗一样乱跑乱叫,看着我又哭又笑。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
"我恨你,一辈子恨你!你这个孬种!"我走的时候对他说。
我把天使鱼的鱼缸狠狠地砸在地上,两条曾经幸福的天使鱼就在短短的几秒钟在地上翻腾了几下,死了。
贝贝打电话告诉我巴克和胡萝卜私奔了。
我在电话里哭得一塌糊涂,我说:"贝贝,我们完了。"
贝贝轻声地安慰我,说:"哥,不要绝望,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又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呢。
我终于又乖乖地回到了他的家。我回去的那天晚上他没有和任何的男人作爱,他看见我的时候很欣慰地笑了一下。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斗嘴、吵架、作爱,琐碎得不能再琐碎,我还是作在他看起来不可理喻的白日梦。只是我每天都要他不停地重复说"我爱你",这样一句简单甚至有些恶俗的话却成了我生活的唯一养料。我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自己:我还在恨M。是的,我还在恨他,我必须恨他。因为恨远远比爱来得容易,却难忘却。
我不能忘了M,因为如果忘了他,那么我便什么都没有了。金黄色的沙滩,微笑的太阳和哭泣的大海,他读我的诗时的模样和语调。我那样冗长地梦见同样的事物也不过是为了告诉我面前所要珍惜的爱情,如是而已。贝贝说得对,我需要勇敢地等待。等到有一天他不再因为不能一边数钱一边作爱而哭泣,等到有一天他不再固执保留那句价值连城的"我爱你"。等到有一天他可以清幽地对我说:"你是我的太阳/所以太阳笑了/我是你的大海/所以大海哭了。"那么在这之前我的泪水可以见证我爱情的浓度,一切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一个夜晚我做了梦。梦中我看见冷漠的阿井,灰姑娘一样的贝贝,幸福的巴克和胡萝卜,幸福的天使鱼,幸福地微笑的他,还有和我对吻的M。我们在一艘很大很大的船上正在经历一场大海赐予我们的浩劫,大船在波浪中翻滚进入了死亡旋涡,我和M 一直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周围是铺天盖地的呼救声。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我想我是被死亡的气息给吓怕了。我回过头去看见他的身体正平静地起伏着。所幸的是我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所有的人都还在,仍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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