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小猫跳舞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碎片

有些事情只有到了讲述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明明什么都没发生的日子，其实也发生了很多......

1

上了初中后的第一次长跑，林就被邻班的聂赶过去整整一圈。那时候上体育课，是相邻两个班的男女生拆开兑换成一个纯男生班和一个纯女生班分着上。年轻的体育老师看着气喘吁吁的林说：你也不胖啊，怎么那么慢？林边咳嗽边小声地说：我......是平足......体育老师没说什么，聂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就呛着了。

林把自己的手巾递给他，心想：这样他应该不会告诉别人了吧？却忽然听见体育老师正在大声地问路过的校长：平足的长跑怎么办啊？会影响中考的成绩的。校长说：是哪个，我看看。体育老师就一指。

水瓶翻倒，聂拉起林就跑，边跑还边喊：老师，我们上厕所去！！！！！！！于是一操场的人大笑！

林想：快松手啊！我......我不认识你好吗？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2

其实每个中学放学的情景都挺壮观的。一大群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从某种形状的围墙缺口里源源不断的......
修锅炉房，初一新生的自行车被挤到一个角落里，每天大家都要穿梭在长长的建材堆砌的围墙间，才能取到自己的车。

林每天都是最先收拾好了书包，第一个走出教室，然而他走的慢，不多久，就被别的同学超过去了，这其中也有大步流星的聂。

其实每天早上，林都是第一个到校，他的车总是放在车棚的第一段里，而聂的车总是放在最后一段，那里人少车松，好取好放。

林推着车往校门外面走，然后陆续的其他同学超过了他，也包括昂首挺胸的聂。

林想：真好，每天可以擦肩两次。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3

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校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看见一帮子有精力没处使的小伙子们踢足球或者打篮球。林是加入不进去的，那是凭体力凭速度凭技巧决定一切的世界。而聂的篮球打的很不错，是分拨的时候争抢的对象。第一次期中考试后，林的成绩还不错，很平均。他特意看了看榜单，名次离他很近的聂数理化三门几近满分，政治......61......回到家爸妈问林想要什么，他鼓起勇气要了一个价值六百多块钱的篮球，然后放在家里的地板上好几个星期。

有一天早上，林到的又比往常早了很多，一个人心神不宁的在篮球场上拍起了球。正当他觉得这样吹风傻透了的时候聂抱着一个起毛的篮球来了，林只有尴尬的笑笑。

"一起玩？"

"一起玩吧。"

这一次倒是说出口了。不过很快，林就沦落到裁判的地位。

4

第二学期开学大扫除，各班都要分几个人去支援老师办公室、语音教室、图书馆这类地方。林和聂被分配擦图书馆里的一大片玻璃，聂看了林一眼，一跃窜到了窗台外面的防盗窗里蹲下干活，林只有默默的感激。

虽说都是中学生，可是心理年龄差很多的，没有老师的看管，那些拿着鸡毛掸子的就打了起来，弄的尘土满天飞。女生们聊着聊着手就停了下来，认真干活的似乎只有林和聂。

换水，拧抹布，这些就都归在内侧的林了。蹲在防盗窗栅栏上的聂连转身都困难，却还坏坏地笑着，阳光很刺眼，林顺着聂的节奏配合着他擦着，就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透明的玻璃，能看见他脸上的痘痘。他在看什么呢？哎呀当然是玻璃。可是可是，透过玻璃呢？林瞄了一眼聂的眼睛，只粗粗地记下他认真的神情--他做什么都是这副表情。然后，林开始在心里假想轨迹，哎呀是自己的胸口。

脸一下子红了，想掩饰地笑，又拼命忍住告诉自己不要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面部的肌肉颤动了一会儿，终于支持不住，林发现眼泪流下来了，赶紧用手去挡去揉。

"怎么回事？"

"没事，迷眼了......"说出去自己都不相信，毕竟在窗户内侧的是林自己。

聂跳了进来，大概吧，林不敢看他，却忽然听见他在大声的吼：闹什么闹！有点中学生的样子好不好！老师不在就这样！有没有素质啊！

耍鸡毛掸子的吓懵了，其他人则看着聂端起水盆径直去换水。林抬起脸，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在对另一个女生吐舌头。

在这里的人，真的都听见了。
5

转眼到了初三，体育老师看看林那从没有及过格的长跑成绩，开始游说林申请免考体育。这个学校已经连续好几年，除了免修的人，其余人中考体育全是满分。

林什么也没说，只是早上开始练习跑步了。偶尔，以前一起打篮球的朋友会叫他。打了一年，虽然拚抢差了一点，但林的神投手的名号已经响亮起来了。

很疼。跑的时间一长就仿佛走在钉子上，有时一上午都出不了教室。也没什么，坐在教室里看书好了。

没几天聂也开始跑了。那气势：手腕上一对4kg的沙袋，脚踝上两对5kg的沙袋，全都紧紧绑在校服外面；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他跑得比林还慢。

当然有人说聂有病，聂威风地挥一挥拳头--也很吃力。于是他也来的超早。两人总是隔着半个操场，像转个不停的平衡摆渐渐的提高了速度。你追我赶的身影有一天被校长看见了，还表扬了一番，让毕业班的同学学习。操场上的人日渐多了起来，绑沙袋也成了一种风气。林买了一对5kg的沙袋绑在脚上，然后用校服裤子盖起来。

报志愿，本校是市重点，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把本校作为第一志愿，但有别的市重点跑来挖人，给几个尖子生许诺不中考提前招生，人才就不明不白地流失了。于是学校召开紧急家长会，林家是妈妈来，聂家是爸爸来。大会后开小会，家长带着孩子按照一张事先按成绩排好的地图去找教师：成绩最好的校长亲自出马去游说留校；偏上的班主任去鼓励"好好考一定能考上本校的"；更差一些的由课任老师去向家长解释"您的孩子跟不上我们的功课，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好"......林和聂的成绩相近，是年级组长出来吓唬的对象："他这个成绩，不加一把劲儿不行......"

体育老师也混在其中去跟一些家长谈了体育免考的事。林想带妈妈绕过去，失败了。

回到家，当妈的开始对当爸的复述家长会的重点。林忽然冒出一句：我不免考。

理由......理由......免考只给18分，而中考体育的满分是30......我另外两项都是满分，已经有20分了，现在只要练一练长跑......

"哦，那你练去吧。"爸爸发话了。



6

中考体育比正式的中考要提前一个月。考完以后体育课就完全成了摆设。学校决定一次结清：上两次长达四小时的游泳课冲抵。

还是那个体育老师，以教游泳的名义带着不会游泳的人在岸上做体操（其实他不会游，不过会教）。会游泳的则要先游一个50米给另一个老师看，然后就可以自由扑腾了。水里面还出没着这所中学里的年轻老师，他们也借这个机会彼此勾搭一下。唔，不可造次。

林会游泳，动作也标准，只不过速度极慢。岸上人们做完了操，开始"学习打水"。就是坐在游泳池边上一边踢水花一边聊着下面煮的这些饺子哪一个熟了。聂又一如既往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这哪里是人类啊！只见一个梭子唰地划破水面就到了对岸；然后是前后泛着水花的水车毫不停滞地咕噜了回来；水花忽然就没有了生息，只见小麦色的浮岛在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水面上轻轻松松地就漂到了对岸；随后水怪来了，赫然地从水底钻出来，乘风破浪......

所有人都看呆了，中间一条泳道仿佛变成了聂专用的，年轻的地理老师不服气，上去挑战，生生败下阵来。老体育老师看表：唔，咱们区的纪录是多少？

不会游的也下水了：美女自有人主动上前一对一甚至多对一地教授。男孩们在浅水里打闹，某体育老师在岸上喝斥不许打闹。林怕被波及，坐到了岸边上。

聂也坐了上来，摘下游泳镜露出他的浓眉大眼："游的不错啊。"

"啊......"林不知要跟水怪说什么好。

"我看了，动作很标准呢。收腿的时候再快一点就能比现在快好多。"

"真的吗？那我等一下试一试吧。"林笑了，"你真的好厉害呢！以前在体校吗？"

"没有。"聂摇摇头，"其实，我小的时候就只能在游泳池里玩。"停了一下，他说："那时我有哮喘，灰尘大一点的地方都去不了。"

咦？！

"不过后来治好啦，因为我一直游泳锻炼，再加上药。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怕灰尘，要是搞不好复发的话。可是我又觉得要是不趁着身体好的时候玩一玩那些生病就不能玩的多亏啊，我，很喜欢大家一起玩，在水泥地上打篮球的话就没问题，踢足球就不行，太多灰。"

"啊，这样啊......"林又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所以，"聂忽然直视着林的眼睛，"你那么努力，你的脚一定无法阻碍你的。好了，走了。"聂戴上游泳镜跃进了池子里游走了，只剩下林还坐在池子边上发呆。

这样吗？就只是这样吗？

忽然一个黑影从背后挡住了光线，林只听见一个声音吼道："歇够了吧，歇够了就下去，这是游泳课，不是让你们坐在岸上的！"

林赶紧跳下水。他知道体育老师看他不顺眼。这一次，除了林以外，全年级的同学中考体育都是满分，而林，另两项是满分，长跑6分（及格了）。

7

中考的分数线下来了。文化课林566，聂564，然后加上体育：林592，聂594。

而他们母校的录取分数线是592.5。

那时候，再也没有比谁家孩子去了哪个学校更有意思的坊间传闻了。父母送过一次礼，听说会择优录取本校的，就欢天喜地的回来了。结果是：一共2 0个报这个学校而差一分的人，其中五个本校的，录取了其中四个，没有林。

当妈的在家里狂骂。骂来骂去就骂到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头上：你去考体育考个什么劲儿呦！看看，人家嫌你拖累了学校的好名声，就是不要你！当爹的一直由她去骂，听到这儿一声冷笑：差八分人家更不要了！林转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林就到本区的另一所学校继续他的受教育生涯，和聂的上学路再没有一厘米的重叠。

这所学校有一个传统的活动：每年一开学高一新生都要徒步从学校走到香山，全程21公里。林没有向老师说他的脚的事，全程参加了。

到了香山以后，各班还要派出代表组成"飞虎队"接着比赛登山。林悄悄闪了。为了打发集合前的时间，林开始逛那些平时他绝不会进的工艺品店。

香山的工艺品店分为两类：宰外国人的和宰外地人的，前者和后者的价格能差出一百倍，东西么，反正都是纪念品，以红叶的周边产品为主。还有一些卖中国传统工艺的小店，如绢扇、中国结、玉器、紫砂壶......林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那个壶就这么映入了眼帘，四方的壶顶上却是浑圆的盖子，漾出一波一波的水纹，紧收的壶身上卡腰的壶嘴，溢着不认输的神情，周身散发出较浅的米黄色光泽，或者不如说，小麦色。

店主见他喜欢，适时地说：摆在外面的都是降价的，给钱您拿走。

于是回程林的书包里就多了一个茶壶。一定要拿给聂，当作他的生日礼物好了。......他的生日......他好像是教师节的生日，就快要到了。
8

聂的生日就要临近了，林为那个茶壶配了一个盒子，又为它扎上带子。不会碎了吧？垫了一层海绵，然后又套了一个盒子。是不是应该再弄一层包装纸？林过去没给什么人送过生日礼物，一切都按照想象中的最高规格。

教师节的前一天，林打电话，想了想打给了原来与自己同班而现在与聂同班的一个男生。那人向林抱怨了一番高中的紧张，林说自己想借教师节回校去看看老师，问学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没有啊，你来吧。我们就是课前致一个辞。本来说教嗓门最洪亮的聂来致，结果他这几天牙疼推了。哎，牙疼真可怜啊。我看他中午饭都不吃了......"

林立刻觉得自己的牙也疼了起来。怎么办呢？隐隐约约记得，牙疼的时候只能喝粥。于是趁着傍晚去买了一罐无糖的八宝粥。给它也包上包装纸扎上缎带吗？还是算了。

这个晚上林根本没怎么睡觉，第二天天刚一亮就跑出去了，捧着一个茶壶和一罐八宝粥站在校门口的风中。没人，连看门的老大爷都还没起。林从校门口望进这念了三年书的地方，只能看见空空荡荡的操场，平时自己放车的地方也是空的，那被树挡上的车棚的最里面......看不见啊......心开始狂跳。

"看什么呢，嘿~"是熟悉的声音。他就像以前一样每天都来得那么早。

"生日快乐。"林有一点说不出话，赶紧把手中的缎带盒子递了出去。

"谢谢。"聂微笑着接过，很认真的语气和很认真的眼神。

然后林把怀中的八宝粥拿了出来："那个，这个，我听人家说你牙疼......"

"不，我不要。"聂仍是用那种很认真的语气和很认真的眼神。

"那个，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林边说边逃掉了，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会在这里。

拔开八宝粥的盖子，林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一下子仰起头，牙齿狠狠地咬住了罐子的边缘，粥缓缓地流动着，从牙齿的缝隙中流进嘴里，一种铁锈味蔓延开来，不晓得是罐子的味道还是别的。

生日快乐，这就是我最后对你说的话吗？今后，让我，怎么，再对，别人，说......

9

这一天林出去游泳，现在他已经能游得很快了。坐在公车上的时候，林偶尔听见后面的小男生在向他身边的小女生谆谆教导：你知道为什么失恋的情歌一般都是慢歌吗？那是因为他们在叹气呀！

林想说：不对，是因为害怕扯动伤口。他回过头去，看见他们都还穿着校服，一样的，仿佛情侣装。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对男孩说的一切都点头，于是男孩愈发得意地说着......林想，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