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四鬼尾

1



（背景音乐：伍佰 《沙漠里的黑洞》）
五月，下着雨。我穿过夜雨走进Vivian里面。很少的几个人，眼神是冷漠和空洞的，沉浸在Extreme的音乐里。台子上有一个女子，紫色的眼影，放纵地买弄着娇柔的嗓音。银镯子在她手腕上叮叮地作响。
我沉默着走近。
"你是不是可以滚下来呢？"
她讶异地俯视着我，然后跳了下来，以一百六十厘米左右的尺寸站在一百九十厘米的我旁边。我俯视她。在不同城市不同酒吧里出现的同一类女子。她仰起头，然后走开。
我爬上台去，抓住话筒，扫视这里的每一个人。
"Fire，如果你在这里，明天晚上我再来一次。"
然后，我跳下台来，坐着，喝我的Whiskey。
再然后，他就出现了。这个每年把五月交给我的少年男子。他的眼神狂乱迷惘又朦胧剔透。他苍白着异常妖冶美丽的脸庞和身体，季节性地，在不同城市的不同地点，出现。
他坐下来，喝着同样的Whiskey，沙哑了嗓音。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今天你好象还不属于我。"
他撩起黑色的衣服，露出结实的腹肌上那一条红色的伤疤。
"五月，在Vivian。四月，"他虚无地微笑，指向胃部。"在这里，彻底没有了。"
"你甩了他？"
"诈干了。"
我笑了，接过他嘴上的烟。
"下一个猎物是我吗？"
他毫不吝惜地将他蛊惑的微笑给我。
我是个容易受人诱惑的人。我打量着他苍白嫩滑的脸，还有黑密头发掩隐下的一点小小的银色，在左耳上。
"那是什么呢？"
"是一月。在海里，没有了。"
"是诈干了还是甩了？"
他轻轻地偎在我耳边。
"彻底，没有了。"
我看着他，依然笑得蛊惑。我叹了口气。
他是把一年分为十二个月来过的人，在不同的月份做不同的事。我行我素。胡作非为。然后，蝶一样游离在不同的地方。
我是五月。是一道长长的红色的疤。是唯一一个仍然存在而被纪念的人。那意思就是说，我不是猎物。
"那么，十一月呢？"
"对于十一月，我就是五月。"
"那么这个五月，就应该是五月的五月了。"
他笑了，因为这句饶舌的话。
我们先后走出Vivian，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地方。
在taxi上，他一直看着窗外什么也没有的天。天是黑色的，很纯净的黑色。我想，他是在眺望十一月。



（背景音乐：圣女魔咒 ~）
在我空荡的寓所，有一张很大的床，床上的棉制品全部都是深蓝色的。我让他苍白的身体展现在深蓝色中央。他优美修长的身体还在发育，看起来就像花苞一样娇嫩而易破裂。他低沉而肆无忌惮的呻吟一直像咒语一样，摩擦我的神经。然后，塌陷，崩溃。



（背景音乐：西班牙吉他精选 《阿兰古斯协奏曲》）
很多时候，他就坐在我没有窗帘的窗台上，弹吉他。弹阿兰古斯协奏曲，弹卡门，也弹流行曲目。没有旁人的时候，他就弹一首玄而又玄的曲子。那本是一支箫的曲子，迷乱莫测，又凄楚嘶哑。当它在Fire的吉他上奏响时，就扭曲变形，蛊惑人心。
"那是什么呢？"
他一如往常地微笑着。
"是我。"
然后，又一次奏起。



不下雨的时候，我们就去体育馆，游泳和打壁球。逛过一两次街，都是在深夜。我冷峻着面孔，接受夹杂强烈嫉妒的目光。和Fire一起的时候，我不去Vivian，我去Messiah。在那里，可以做任何事。



2
（背景音乐：L'Arc~en~Ciel 《Get out from the shell》）



第一次碰到他，就是在Vivian，在我准备好要喝个烂醉的时候。我被他跃动的吉他声捕获。他在台上，唱伍佰的《抛弃》。
我的过去随着河水流去
我的如今淹没在汪洋大海里
我的曾经
变成不曾存在的曾经 我的生命
站在还没慌乱的原地
我要随着浓雾散去
我要消失之后都没有痕迹
让我的灵魂
随着雨水打在土地 然后
随便它往哪里去
唱毕，他在静谧中从台上跳了下来。然后，直挺挺地躺倒。
我鬼使神差地扔下杯子走了过去。他躺着，酒气熏天，在昏黑里苍白着脸，漂亮得就像放纵的夜的精魂。
我几把推开了围观的家伙，对着这群直流口水的傻瓜大着舌头嚷嚷。
"嘿嘿！看什么呢？！这是我弟弟！"
我把他拦腰抱起来。很轻。他趁势挽住我的脖子，就死过去了。
于是，我顺水推舟地把他带回了家。
那个晚上，因为两个人都醉得不成样子，倒在门口的地板上就睡着了。什么也没做。



第二天下雨。我在将近下午的时候醒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爬到沙发上去了，睡得昏天黑地。
我起来去洗了澡，吃了早饭，转过身来他还没有醒。于是，我拍了拍他的面颊。
"喂，快起来。回你自己家去吧。"
他醒了，眼神狂乱迷惘而又朦胧剔透，我的心一下子乱了，可是嘴还硬着。
"你，回家去吧！"
"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四月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五月。"
他开始微笑。我叹了口气。
"你这个人，怕是什么地方不正常吧？"
"可能是的。"
面对耍无赖的他，我一点火气也没有了。
"你住哪？"
"你说以前还是现在？"
我楞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他根本不打算走了。
"说胡话呢？！我可没有地方给你住！"
"我给你白占一个月便宜行不行？"
"说什么呢？！"
他一点也不生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走了。



（背景音乐：L'Arc~en~Ciel 《The Nepenthes》）



晚上，我又死不悔改地去了Vivian。居然有人认得我，刚喝了一杯冰水，就被叫了起来。
"嘿你！你弟弟要闹事呢。"
我叹了口气，只好跟过去看。
他依然笑得蛊惑，正被人抓住领子哇啦哇啦地乱嚷。
"你又在干什么呢？"
我无可奈何地道。
他满无所谓，看起来和和气气的。
"有人要嫖我，你说怎么办？"
"你是卖的吗？"
"可能吗？"
"不像。"
"行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没有办法，只好说："打他。"
他哈哈一笑。
"打他有什么用呢？"
然后，轻轻松松地把那人拽翻在地，一杯酒泼得那人叫娘，又抹下那只厚实的镶钻OMEGA。一只脚踏着那人的背，一边转过来问我。
"你看看，真的假的？"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
"好象是假的......"
"好。"
他抡起实铁烛台就砸，把表面砸得粉碎，又把表扔进半杯Sherry里。地上那人心疼得直哭，半天挣不起来。他开心得不得了。
"你说错了。那是真货。"
他没事人似地走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就跟在他后面。
走出Vivian没多远，他就跟我要烟抽。
"你多大了？就这样？天天这么胡混没有人管吗？"
他抬起头来。
"昨天，四月的最后一天。过了，就没有了。等明年的四月又可以再回去。从今天开始，到了五月。第一年的五月。"他看着我，微笑里有些许的天真。
"我在找我的五月。我想，就是你了。"



（背景音乐：月 ~）



在我空旷的寓所，Fire把自己脱得精光。他的身体很美，没有童稚和天真，一如他用作绝好的面具来蛊惑人的微笑和脸庞。他在黑暗而明亮的窗户面前，苍白的身体轻灵跳脱，像一条银白的鱼。
我白痴似地呆立着。
和以往相比，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身体。他就是夜，有夜的飞扬和妖冶，强大的魅人的力量。
我呆若木鸡，身体热得直从里面疼起来。
"你......Fire，你......不好吧，这样？"
"为什么？"
"你，你现在......"
"十六，还差半年。"
他在黑暗里也微笑着，修长的身体有白的光晕。
他放肆地吻着我，有滑润老练的舌和弹性的嘴唇。他的手指在我的背部起舞，以一种奇特的节奏，令我昏然。
我忍无可忍，开始回报他。我凶残而且贪婪。那些被压抑的欲望，在微亮的窗前和深蓝色的床上，变成了一种具体化的东西，然后，狂妄地奔涌而出。



3
（背景音乐：伍佰 《你爱我》）



整个的五月，第一个五月，在Fire随身带来的迷醉和放纵中沉没了。我置身于滚烫的漩流中，完完全全地，被溺死。
于是他就消失了，就像他的出现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作为一只失魂的狼，我游走在街头。猛然间发现日历上的五月一页只剩下一篇焦黑的残幅。我将这成半灰烬状的东西撕下，当它们在我手到之处便飞扑着四散时，六月在墙上赫然出现了。
我蓦地惊醒。
"五月，过了，就没有了。等到明年的五月，又可以再回来。"
"因为五月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六月。"



在没有Fire的日子里，是非就变得很清楚。我会认真地考虑做什么，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为准。于是日子就很难过，压抑，遏制，强打精神。我神经质地去做我的工作，也去作无意义的相亲，为了我的父母。
我曾经留过几个女人，但是，我的身体似乎已经被Fire吸干了，没有一点多余的欲望。我在等。一直在等。不是还有五月吗？
......可惜我只有五月。
Fire一走，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怀疑过他的存在......这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少年呢？他把自己分成十二个部分......或者，这世界被他分成十二个部分......
我是五月。我只是五月。十二个月中可怜的一个月。



（背景音乐：月 《月》）



一月的时候，我去了另一个城市。在那里，同样有类似于Vivian的古怪地方。于是，我就见到了十月。
我几乎一眼就看出这是Fire的猎物。他同样有不错的外表，还有由于被捕获又继而被宰杀后留下的颓败。
我们一样拥有Fire，一样不得不等待。
我请他喝酒，他惊异地看着我，然后摇头。
"我不想喝醉，我要......"
"你不想喝醉，因为你要等人。"
他吃了一惊，而后点头。
"因为你要等一个每年只在一个地方停留一个月的人。他像一只蝴蝶一样，躲到另一个地方去蜕变。明年的同一个季节，又以更蛊惑人心的姿态出现。"
我眼看着他眼里的光彩暗淡下去，尔后又因为嫉妒和愤怒燃烧起来。我微微一笑，替他买了杯酒。
"不必吃干醋，你没有资格。因为他是Fire。"
他一杯酒下肚之后，自己的性格也就渐渐明显起来。十月就是十月。十月不是九月，也不是其它的什么月。
"我是十月。"
"那么，我是五月。"
"五月......Fire在五月会做些什么呢？"
"喝Whiskey，弹吉他和游泳。"
"可是在十月，他却喝冰水，吹箫和跳舞。"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就借过一把吉他来，笨拙而努力地弹那支玄惑之曲。
"这是......？！这是Fire！"
"嗯。"
"我问过他，这是什么曲子，于是他就说......"
"‘是我。'"
"哎。"
"那么，这就是Fire。"
之后，我们就像熟识的兄弟一样喝酒，绝口不提Fire。
晚上，我住在他的客厅。他的日历上，没有十月。



然后，又到了五月。
我回去了，为了等Fire。我在Vivian等了两个晚上，突然间，他就出现了。
他长高了很多，改变了一些，于是就更加的迷幻魅惑。我想，如果有妖精的话，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再次出现的他让自己的身体融入黑色，就像夜一样轻灵。
我痴立着，好半天。
"你迟到了。迟到了两天。"
"是。不过五月有三十一天，我的五月同样也有三十一天，不会多，也不会少。"
"你找到六月了吗？"
"嗯。"
"是什么样的人？像六月一样，酷热烦闷，阴雨绵绵？"
"差不多吧。所以也像六月一样，茂盛富足。"
"可是你好象从来没花过我的钱。在你的一年里，五月代表贫瘠吗？"
"五月的色彩最多。五月，就是放纵，和极度的欢乐。"
他的笑里，除了从前的蛊惑，又漾起了空灵。



他开始有了沉默和淡然，从这一年开始。他越来越等同于这城市的夜，极度的欢乐，以及深邃的寂然。他依旧弹吉他，琴声流水一样浸润。
偶尔我又听到那玄曲。他一任手指在丝弦间穿流，那曲子越来越玄惑不可言，而后，嘎然而止。
终了，他沉默，眼中竟有了些戚然。



4
（背景音乐：伍佰 《梦的河流》）



"在十二个月中，你最喜欢那一个？"
"十一月。"
"那为什么不放弃另外十一个月呢？"
"我怕天天面对他，就不再喜欢他了。"
"他是怎样的人呢？"
"看过黑色吗？"
"看过。"
"银色呢？"
"看过。"
"还有蝎？"
"看过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知道了。是冷峻脱俗，沉默着，实际内心又热烈无比的人吧？"
"很像。"
"还有好斗，强烈的保护欲，独占欲，有点霸气。"
"嗯。"
"背了人，私底下很温柔。"
"嗯。"
"自己有很大的苦恼，但拼命忍住，不告诉任何人。"
"你这个人，怎么不去学心理学呢？"
"因为我老爹是商人嘛！"



"......Fire，有没有害怕的事？"
"有。"
"是什么呢？"
"有很多。"
"比如？"
"最怕得什么病以后动不了。"
"还有呢？"
"还有勾引上可怕的家伙，被锁起来关进笼子。"
"遇到过那样的人吗？"
"当然。一月就是。"
"那么......十一月呢？"
"......他没有付诸行动，只是绝望的眼神让我很难受。"
"想他吗？现在。"
"想的。"
"那为什么不去找他？"
"因为......我找不到他。"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