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四鬼尾

他不说话，笑得依旧。
我只好叹气。
"那么，即使跟我在一起也想他？"
"嗯。"
"跟别人在一起想过我吗？"
"经常。"
"我说......！？你还真是够三心二意的！"
"也不怎么。只不过同你一起的时候就想十一月，同你和十一月之外的人一起就想五月。"
"那么同十一月一起的时候呢？"
"巴不得立时就死在他面前。"
"这么厉害？"
"嗯。"
他一副迷惑人的表情，不像玩笑，也不像认真。
"那么，有一天会不会把一年就分做两个月呢？"
"正在向这一目标进发嘛！"
"怎么做到？"
"现在十二个月中还有七个月，已经快了。"
"那么明年可不可以？"
"可以的。"
我静静地，长久地注视着他。然后，摸了摸他的眼睛。



然后，又到了六月。
那天天气不坏。我们有了一个诺言，在Fire的身体上。那是一道红色的疤，蜿蜒蛇行着。



5
（背景音乐：伍佰 《看我》）



"现在还在想十一月吗？"我问。嘴里还含着半口酒。
"想啊。"
"......跟我一起睡的时候也想？"
"不会。"
"这么说，我成了你泻欲的工具了？"
"也不是的，只不过......"
"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好象。"
我凑过去，呷了一口酒，又喂给他。他喝了，把舌头留给我。
"就这么样试试，把你灌醉。"
"好主意。"



没有来得及考虑挽留，Fire又该走了。六月总是来得太快。
"还要走吗？"
"走啊。"
"不是说过今年只分两个月了吗？"
"是啊。不过一个月只有三十一天不是吗？即使一年只有两个月，那也不可能多出一天来啊？"
"那，你六月、七月......去哪里？"
"玩啊。"
"又去找新的六月或七月吗？"
"不。是去找十一月。每年化费来找他的时间都很长。"
"那你今天......"
"今天出发去看我姐。一年没见，不知她死得安不安生。"
"讲那么难听？"
他笑了，笑得很灿烂。而后，转身就消失了，什么也不带走，跟来的时候一样。



6
（背景音乐：伍佰 《下雨》）



于是我又重复过那种死气沉沉的烂日子。工作。睡觉。吃饭。相亲。妈每星期二晚上准时打电话来，问我找到女朋友了没，打算结婚不......找到了......我找到了个屁！
......我是找到了。找到了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可惜不是女朋友，也不能结婚。
可是直到六月都已经过半了，Fire还是没有出现。我的假期已尽，爸催逼着我上工上工......我只好每天深夜去Vivian等。喝酒。唱歌。打架。找碴。大喊大叫。怒火朝天。
"儿子，找到女朋友了吗？"
"您烦不烦啊？！"
我游来荡去......怎么还不来啊？！......Fire......
终于，我等到了。不是Fire。是十一月。



我是在Vivian等到他的。
在微醺中，一个高大的男人向我走来。穿黑衣服，戴银戒指。棕黄的眼睛鹰一样有黑圆的仁。
我踌躇着，甘拜下风。
"是五月？"
他问。有微笑，但是冷漠。
"Fire呢？"
他不言语。抽上一支烟，继而开始拨动吉他的弦，熟练而玄惑。
"这不就是Fire吗？"
我抬起眼来看他。仍然笑，但是无奈和悲哀。
我愤怒着，推开桌子，砸烂吉他。
"那个Fire呢？！"我狂怒着吼叫。"那个蝴蝶一样四处游荡的Fire呢？！"
他沉默，抽着烟，没有表情的脸上划过两道亮痕。
我颓然地跌坐下来。我知道，我终于不得不面对结局了。



（背景音乐：伍佰 《小帆船》）



"十月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可是不安生，每天都睡不好。脸色越来越苍白，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觉。"
"有一天他突然跑了出去，过了一个多星期才回来。"
"我问他，他说去看他姐姐了。"
"他开始不时提起他姐姐。他说再没有人，能比他姐姐的活法更痛快的了。"
"他开始不时晕倒，但还是睡不好。"
"那天早晨，我醒过来......他已经不行了。"
"......他是自杀的......他吃掉了一整瓶安眠药。"
"他们没能救活他......"



从此以后，Fire正式消失了。
他消失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冷冷地站在墙后面，看十一月睡在我的沙发上。冥冥之中，那变成Fire。
可是那不是的。
Fire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哭也没有用。难过，也没有用。
也许他是履行了自己说过的话，死在了十一月的面前。
可是他还有五月的......他怎么能随便就忘记呢？！



十一月也终于要走了。
我没有送他。我觉得他，很可怜。
......我也可怜。



7
（背景音乐：神秘园 《神秘园》）



几个月以后，我已经不再喝酒，所以清醒地，在报上看到了十一月的照片。一张大，一张小。小的是他的头像，像我那时看到一样冷漠，只少了点悲哀。大的便是他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躺倒在血泊里，胸膛给子弹打得血肉模糊。
我毫不费劲就相信了报上的话。他是一个杀手，替人卖命。是个为了钱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犯下十几条人命案后，四处逃亡。终于被恢恢法网捕住，然后，让正义的子弹射穿了胸膛。
可是我只相信第一句话。
杀手......他没有那样做，只不过绝望的眼神让我很难受......他说再没有人，能比他姐姐的活法更痛快的了......巴不得立时死在他面前......这不就是Fire吗？......五月.....十一月......到底是什么，让Fire燃烧了......是什么......是谁......让他殆尽了......真的是他自己吗......或者......真的是十一月吗......两个人......一个人......谁做对了......有错误吗......Fire......十一月......五月......我......



整篇报道只字未提Fire。这个世上有些人死硬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因为他们是社会的渣滓，是下流胚，是变态狂。他们喝酒唱歌，挥霍金钱，找茬杀人放火，偏偏又不会让警察抓住。他们像臭水一样四处横流，污染社会的清平。然后无声息地，凭空消失。
......其实这又怎么样呢？
我的东西......永远都不存在了......Fire没有了......永远都没有了......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