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要清秋,你哥哥和你大嫂的悲剧再度发生吗?我不是清秋,我不会允许自己去分享一个不完整的恋情。雁寒,你忘你哥哥的教训吗?想要维持一个三角爱情的平衡的结果是三败俱伤,所以放开我,去做你的兰羽徊,去承担你该承担的家族的责任。现在还不迟,至少我不会心碎而死,雁寒,放开我,别等到我非恨你不可的时候。"紧紧闭着双眼,将泪水关在眼帘之后,不允许它决堤而出。
"你忘记了吗?我昨天刚刚说过,相信我,把一切的烦恼一切的问题都交给我。吟秋,只要你记住,蔺雁寒爱你,兰羽徊爱你,无论是什么名字,甚至无论我变了什么模样,这颗心,这个灵魂所爱的只有卓吟秋,要的只有卓吟秋,没有人可以让我放弃你,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爱你,也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成为我们障碍和阻挠。吟秋你忘记了吗?我不会放手的,即使你会恨我。"雁寒霸道而温柔地说道,将吟秋的身体转向自己,吻着他紧闭的眼眸,将那无法忍耐而流出的苦涩泪水一点一滴地纳入自己的口中。
"那么你的未婚妻呢?你又准备如何安置她呢?"吟秋冷冷地问道,果然是兄弟呀,一般的甜言蜜语却一般的犹柔寡断。
"兰馨是个好女子,她今年已满二十岁了在女子中已经过了成亲的年龄,所以不想再等一个不想回头的江湖浪子了,她上个月来信说,她想成亲了,在今年的冬季。所以我要赶着回去,参加这场婚礼,吟秋你可愿陪我同去吗?"
吟秋再也无法忍耐,抬手一个巴掌便招呼到雁寒的脸上,恨声道:"蔺雁寒,你太残酷了!"
"是的,我是残酷,可吟秋你又何尝不是呢?明明答应过要相信我,可是却一直用你的不安和怀疑来刺伤我,这样的你和这样的我究竟哪一个更为残忍呢?"蔺雁寒冷冷地说道。
吟秋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个近乎陌生的雁寒,他怎么可以这样强辞夺理,明明有未婚妻的人是他,现在怎么好象理亏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看他被自己气到哑口无言,蔺雁寒反而笑了,轻轻吻上了他的耳垂,低声笑道:"傻孩子,我可象那种不吸取教训的人吗?若是我早有妻室,岂会再来招惹你呢?自然是因为我自信还有这样的资格,才敢如此理直气壮的留你在我身侧。"
"冬季那场婚礼你又怎么办?不要告诉我你刚才是在骗我。"吟秋现在倒开始怀疑蔺雁寒的信用度了,他这般变化莫测实在让人搞不清哪句真哪句是假。
"我自然不会骗你,你又忘记了我发过的誓吗?吟秋呀,这个江湖上也只有你会反复质疑我的信用。"雁寒苦笑道,想他在江湖一言九鼎的地位,在吟秋面前竟不值一文,看他一脸的怀疑焦虑,雁寒终于好心地揭示了谜底"兰馨如同我亲妹妹一般,我自然要回去为她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只是新郎不是我。"
"你说什么?"吟秋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兰馨要嫁的人是滨,他们早已经是情投意合,一年前滨已经向我言明。只碍着我爷爷和洛长老不敢公开而已。可是兰馨岁数渐长,已经不能拖下去了。所以我已经与他们商量定了此次进京后我便帮他们完婚。爷爷和骆长老就算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我也自会想法说服他们。吟秋,这样你可能放心了吗?"雁寒微笑着咬了咬吟秋因吃惊而半张的双唇。
唇上微微的刺痛让吟秋从惊讶中醒过神来,他几乎无法置信自己的好运,他呐呐地说:"可是,你明明还有个儿子。"
"他是羽留的儿子,因他父母双亡,爷爷怜他孤苦,让他唤我爹爹,至少这样可以让这孩子少受些伤害。"雁寒答道。看着吟秋仍一副犹疑的模样,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有什么不安便一起说出来吧,免得以后时不时的冒出来什么怪念头再和我呕气。本来我是兰家人的事我也并不打算瞒你,只是这两日也着实的没有时间和你慢慢细说,偏就让何天英给钻了空子,惹出这番事情。"
"那何天英可就是你大嫂的弟弟?"吟秋想起白衣人那尖刻的话语和厌恶的态度,那样的憎恨不会没有来由的吧。
抱着吟秋坐回床上,雁寒点头答道:"你猜到了吗?他正是大嫂的弟弟,当年他将羽留和清秋逼入绝境,我念及他伤痛大嫂的惨死,便没有与他计较。可是十二年了,他的憎恨却丝毫未减呀。真是让人头痛的家伙。"
"你说过他是十王爷的宠信,那他是否会对你不利?"吟秋不觉担心,毕竟民不与官斗呀。
雁寒只是淡然一笑,自信地答道:"他奈何不得我。虽然我身为布衣,但漕帮之主的地位连皇帝也是不能轻视的。否则只要运河停上一季,他的江山便立刻不稳。吟秋你放心,我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你,我不会允许再有什么人来夺走我所爱的人了。"说到此,那锥心的回忆再度浮上心头,即使坚强如他也不禁在眼中流露出一丝的伤痛。
吟秋敏感地捕捉到他的难过,虽不明所以却本能地拥紧了他。为什么,这名坚强到让所有人忍不住想要依靠的男子也会有如此脆弱的表情?是怎样不堪的回忆才会让他如此的痛苦?
"雁寒,你可愿告诉我你的故事呢?还是你认为我不足以帮你分担你的悲伤呢?"吟秋忍不住询问,他想要分享雁寒生命中的一切,他的爱,他的喜,还有他的悲伤忧愁,和那也许穷雁寒一生也不会在他人面前流露的脆弱。他统统都想知道,都想为他分担,而不是仅仅作为被保护者,无知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凝视着吟秋关心的眼睛,淡淡却温柔至极的笑容浮上了雁寒的唇角。
"好啊,只是这个故事不太好听,你可不许厌烦哦。"
"用个很通俗的开头吧,很久很久以前,大约是三十年前吧,事情怎么发生我也不知道,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呢,而我的爹爹娘亲也还没有认识。到江南来游玩的爹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好运,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居然救了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漕帮的帮主,也就是我的外公蔺天南。他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朝廷中人,其中最讨厌的是朝廷中的汉人;一种便是文人,尤其是只会写风花雪月文章的文人,我爹爹算是把这两种人的极品给占全了。可偏偏他又的确被我爹爹给救了,我虽然没有办法亲眼看到,但也可以想象外公可是被沤得半死。我爹爹是本着施恩不望报的想法的,但外公死也不肯欠他恩情,甚至说还他一命算了。这时我娘便主动说,她嫁给爹爹做他的外室,算是帮外公报恩了。但有个条件便是每年有半年的时间她要留在江南帮外公打理漕帮的事宜。外公和我两个舅舅虽然不同意却拗不过我娘,我爹爹是佳人在前早不能自禁,只遗憾不能将我娘扶正,我娘却是无所谓的,她嫁给我爹爹与其说是为外公报恩,倒不如说她更想要丈夫不在身边的自由。既然总是要嫁人的,那倒不如嫁个无法拘束她的人比较好,她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嫁给爹爹的,想起来爹爹听到娘亲坦白说出这个原因的时候那苦笑的脸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怜。"说到这里蔺雁寒不由轻笑起来。
吟秋也不禁暂时放下心中的重负,没有想到雁寒的娘亲也是个妙人呢。
"后来我娘便每年九月随秋运的船去京城住到二月中再随京中的船回江南。在京里也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住在兰府,其余时间住在漕帮京中的堂口里处理事宜,毕竟她是当时漕帮日月星三堂中月堂的堂主。即使有了我之后,她仍是如此两地来回,而我自幼也随她京城江南的来往地住着,外公极疼爱我,到了江南他便不许人叫我兰羽徊,只说他已经赔了个女儿给兰家,孙子便是蔺家的人了。所以漕帮上下也只叫我蔺雁寒,兰家在他们看来也就是他们的月堂主的男人的家。爹爹倒成了娘亲的附属品。"说到这儿,他看了吟秋一眼,补上一句:"我可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习惯了用蔺雁寒这个名字而已。"吟秋没有说话,只稍带歉意地向他一笑,他可没有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事情呀。
"也许是因为每年相处的时间不长的关系吧,兰家上上下下包括爷爷在内都极喜欢我娘那种爽气的脾气。大娘是个贤良的女子,对我爹爹的风流韵事从不多言,对我娘也是姐妹相称十分的亲厚。其实这种性情是兰家择媳的首要条件吧,大娘和大嫂都是这般的人,有苦处只向自己心里吞。"
"该不是你们兰家的男子都是风流多情种子,所以特意地选了这样的女子,免得大吵大闹地扫了兴致。"听他这么一说,吟秋不禁有这些的猜测。
雁寒苦笑笑,竟不能反驳,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从小看过的兰家的女子们似乎都没有开心地笑,放肆的哭过,永远是温文尔雅地笑,即使自己的丈夫从别的女人那里回来,仍温柔地奉上补汤,生怕他弄虚了身子。这样的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悲剧。 〖自〗
"其实她们也是极聪慧多情的女子,只是将感情掩藏的太深了,累积的太多的结果,就是自残自伤。大嫂是这样,大娘也是如此。在大嫂自尽而亡后,反应最激烈的竟是大娘,她对着大哥怒骂,家中的人都惊呆了,没有想到平素象个佛爷似的大娘竟如此的犀利,其实她是物伤其类更觉伤痛,一样的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一样的执着情重却得不到丈夫的真情,她们莫说比起肆意如风本就无心的我娘,就算比起清秋也更为不幸。因为她们的真情被我爹爹和大哥看作是理所当然的存在给轻易地漠视了。而哥哥去世之后,大娘便彻底的疯了,每日只哭哭笑笑说着要去江南找回我爹爹,直的此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和娘亲的存在对大娘而言是多么大的伤害,而她却一直笑着温柔地对待我们。直到疯了,她才能卸下兰家太太必需的稳重温柔的面具,为自己而笑为自己而哭。也是从那日起,我便发誓,无论如何我不会娶一个我不爱的女子,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一个象大娘大嫂那样的女子了。我的伴侣将是我终生所爱,不离不弃,不变不移,交付给他的是一生只有一份的真心。吟秋,吟秋,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所以我决不会放开你,也请你珍视这份真情,不要轻易的放手。好吗?"雁寒凝视着他,温柔如水的眼眸带着令人神醉的深情。
静静地回视着这个自己用尽一世的心去深爱着的男子,吟秋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心绪,一股想哭又想笑的冲动,在他的心中涌动。第一次,吟秋主动地吻了雁寒,吻在他的深情的双眸,吻在他热情的双唇。这个令人心动心醉的男子啊,是今生神赐于的最大的幸福。不会放手了,再也不会了,无论前路上还有多少的伤痛和挫折,与这如海的深情相比都微不足道了。
好一番缠绵之后,雁寒才继续说道:"从大哥过世之后,兰家也卸了在朝中的官位,爹爹便离开了京城,到江南与母亲同住,一则为了散心,二则也不免有逃开大娘之意。结果兰家的家中,只有爷爷一人独力支撑,虽然我也时常回京陪伴他,但毕竟经历了离丧,爷爷一下竟老了许多。我也曾劝他与大娘带着谦儿一同来江南,他却不肯老来离乡,一家人便这样散了。本来虽然两地相隔但毕竟音讯相通,二三年中也总能见个一次两次,所以七八年也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未能似原来那般的温馨热闹但也算平静。直到三年前的变故。"一种尖锐的痛楚的感觉再度浮上他的心头。
"三年前漕帮有三个分支同时反叛,而朝廷趁机以镇乱之名出兵,结果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三场伏击同时发生,大舅在天安遇袭,伤重不治;二舅舅与星堂的副堂主在淮安分舵中毒,同时葬身火海中;而我娘,"说到这里雁寒顿住了声音,只是将吟秋更紧地揽入怀中。吟秋没有开口,他已经完全被这真实的残酷镇住了,他的雁寒究竟经历了多少悲伤呀。
"我娘战死在洞庭,我爹与之同亡。他们的尸身也一起沉在洞庭的深处寻无可寻。那时年迈的外公身边只剩下我而已,一世英豪的他在风烛残年之际二子一女同时亡故,漕帮三百年的基业摇摇欲坠。那情景是何等的惨烈,除了为他分担,我别无选择。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我的生活除了杀戮还是杀戮,那段时间运河的水是红的,整个江南都被血染红了。与背叛者拼杀,与趁火打劫者拼杀,还要对抗朝廷,一刻也不能放松,一旦败了不但蔺家毁家灭门,连同运河上下,三江五湖诸多依附于漕帮的帮会也会一夕被朝廷清洗,到了那时已经是一分的退路也没有了,只有拼命的杀。用别人的血和别人的命为自己开路,我不能回想自己杀了多少人,也实在地想不出。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了三个月,朝廷退兵了,他们不能看着江南动乱起来,他们断不得漕运,所以他们让步。漕帮依然是蔺家的漕帮,可是已经是元气大伤,人数不及过去的一半,势力也仅限于了运河上下。重要的是蔺家已经无人了,原来蔺氏三英执掌漕帮上下的情形已经不可能重现,外公卧病不起,凌涛年龄尚幼,而我,我已经是心神俱疲,万念俱灰。"雁寒声音愈发低沉。不堪回首的往事至今仍锥心刺骨。
吟秋紧紧拥着这个让他心疼的男子,现在才明白那里洛滨所言是何意。如恶梦般的日子是他一人独自熬过,他用怎样的意志才能掩下这些伤痛,重新成为众人心目的依靠,又是怎样的让这些伤痛一丝一毫的啃噬着他的内心,不能诉苦不能喊痛,依然微笑着将所有的重责独自担当。
"雁寒,雁寒,我只恨那时不能伴在你的身边,即使无法帮你分担什么,至少可以听你倾诉,至少可以唱些戏文让你解忧。"
抬起头,雁寒微笑着看他,说道:"不,若那时没有吟秋,便没有今日的蔺雁寒,吟秋你可知道,那时是你的豪情万千的桂英挂帅才救了险些沦丧的我,若非是你,今日的蔺雁寒不过是醉生梦死的行尸走肉,哪有志气再振漕帮,支撑到今日的局面。"
"当真吗?当真吗?雁寒,我真的在那时帮了雁寒吗?"吟秋惊喜莫名,这处处胜过他人百倍的,似乎无所不能的恋人却告诉自己曾经脆弱到只有自己才能抚慰,人生满足也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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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寒的回答是灼热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长吻。
经此一番的变故,吟秋与雁寒之间的感情反进一步,当年的遗憾未成他的阻碍反增加了他们之间的信任,这一点却是徐天英始料不及的吧。
此后便是准备行装进京,一番忙乱。郭师傅见他们一帆风顺的便也安心了,只是时不时地让吟秋去问问雁寒那个本子的事情,只是雁寒日夜繁忙,吟秋心疼还来不及,便将此事耽搁下来。直到一行人赶回总舵的途中,吟秋见雁寒偷闲才问了一问。
雁寒只是轻笑,说道:"这个本子原是戏作,谁料想竟有人当了真,偏要做出番事来。可惜了我这本子便也只能暂且湮没了。你若想看,我找出来给你,但现在是不能演了,误了别人的事,我可是吃不兜着走啦。"
吟秋听后更为好奇,拉着他要看本子。雁寒便将一摞手稿翻了出来。只见封面清清俊俊地两个字《天香》。
翻开本子细细听雁寒念来,悠悠淡淡的口吻不似《双枪》一本的刚强大气,却有浸润着烟雨江南的轻愁与忧伤。仿佛为了与《双枪》对应,通篇中竟没有一名生角。清奇优雅的天香女子与风姿俊雅的江湖巾帼,把她们的情愁故事一一悠悠互诉与对方。那隐藏于春闺氤氛中朦胧的男子们,掩埋于江南春尽的情长被那优雅清淡的文字慢慢地吟唱。
原以为是风流江南的一段佳话,却终于黯淡成风雨春尽的无奈。更深漏长的等待,无可奈何的选择,毅然决然的舍却和焚心焚生的绝望种种浓烈得让人眩晕的感情交织成的却是淡然如水的文字,悠淡而深长,每每品味却如渗进江南肌理的罂粟般的天香,纠缠着灵魂深处的痛楚和渴望,沉迷,沦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