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儿对本王不错呢!"夕诀欣喜道,一手把凌夜拉到自己身边,还捏捏人家小脸。
他这一举动招来亚冥的敌意,目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他欣然对视,两道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
"我君!"立侍一旁的秋同书看情形不对,便道:"臣闻内阁大学士官大人身染重病,请去探望。"
瞟了瞟发言的人,亚冥有些不高兴,道:"卿家自行前去吧,大学士尚在南地小镇养伤。"
"朕决定即日启程返京,你二人随后再赶上来。"
"是!"--求之不得!秋同书一路受够了那轻浮不象话的羌国之君,夕诀一路对他言语挑逗,又私自随他与凌夜出京!羌国要人,宰辅正在气头上。他秋同书问心无愧,何必去糟这无妄灾?
行程匆匆。
一辆华丽的马车中竟载了当今世上最具影响力的四人:宇国少君,羌国之主,封疆大臣范姜氏,天真无邪却影响着两大权利者的凌夜。
马车后卷起漫天尘土,似乎万丈红尘皆被这四人抛在身后。
听闻羌王来访,官涅予才松了一口气,把心中大石放下。
"凌夜殿下的安全终有保障了!"
眼看开春,羌王来访,羌国应已有打消进军的念头,再听秋同书细数了这个年青的羌国主人的"劣迹",官涅予不禁宛尔,大感兴趣,是"大智若愚"吗?
官涅予在笑,秋同书却脸色沉重,道:"涅予,你已无妨?"
笑为答,"当然。"
"你......"秋同书疑惑地看着他,小心观察他的反应,"阿念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
官涅予的脸色刷变,转身一边,"同书,我尚不能返京......你......"
"我君中的是‘红颜'!"
"你说什么呢?我不懂!"官涅予低头不看他。
"回来时,大夫说毒性已去!"
"不要再说了!"
"而你......你帮亚冥解毒!......"秋同书触及事情真相,咬住不放。
"住口!"官涅予终于回头面对他,秋同书看到的只是一脸的冷漠。"你不要再说了!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
"可你......"秋同书为他不值,"为什么要作到这一步?"
"我也......总之,过去了,求你,不要让别人知道,特别是无伤。"
点点头,"公冶念那小子单纯,还不知所以,你可以放心。"
秋同书复杂的看着官涅予,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你陪我去南地走一趟吧。"官涅予很快收拾好心情,道。
--秋同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羌国、西领、雾止,之后轮到南地了吗?
宇国弘治三年的整个春天,西领的归属问题炙手可热。
修神殿书房中,宇国例行性内阁议事会议前[自由自在]。
"西领商务繁荣,物产丰富,现在范姜氏被我君软禁在京师,这无主之地会花落谁家呢?"
"这还用问,四大门阀,已去其一,当然是落在余下三家手中。"
"庞大人!我便是问哪家能拔得头筹啊!依我见,北域公叔氏有宰辅大人坐镇,定可一马当先!"
"那东疆公冶家世代从武,雾止大军压境,依老夫所见,定是公冶氏入主西领。"
"此言差已。下官以为,南地秋氏与当今阁老官大人私交甚秘,阁老又是我君眼前红人,秋氏最有胜算。"
"不对,阁老与我君不和,人尽皆知......"
"是公叔氏!"
"秋氏!"
......
群臣相执不下,官涅予若无其事地走近众人,淡淡道:"大家同朝为官,这天下是我君的,哪分谁人所有?"
诸臣见他开口,也都称道"是",不再议论。
"今日请诸位大人过府,是想就往西领派遣监察御使之事向诸位大人请教。"官涅予温和地说道,"不知诸位大人有无合适人选?"
"这......"
群臣皆默然,--范姜氏人在京城,朝廷往西领派遣御使,自是想要让此人主领西领政务,谁敢贸然开口?
"我等以诸位阁老之意见为依归。"阁臣中一人道。
--宇国之内阁,现由内阁大学士官涅予,宰辅公叔允,大将军君不回主持,一般人称之为阁老,在其他二人默许下,多由官涅予出面主持内阁议政。
官涅予早料想众臣不敢当此重任,于是笑道:"那涅予代两位老大人举荐二人。诸位觉得东疆宁县府抚案韩锦荣与南地临城府周世臣二人谁更合适呢?"
阁臣们相互看看,暗道:"这不是要添乱吗?二人一是秋氏远亲,一是公冶氏门徒,虽说政绩都可圈可点,可是把两人一拿来比较,两大门阀岂不是生怨恨。"
官涅予看群臣没给意见,一脸失望之色,道:"不如各位阁臣先回去想想,我们改日再议。"
第二日,官涅予的决定传遍朝野。
公叔允就奇怪了,为何一早就有人不断上门来询问韩锦荣与周世臣两人。原来竟是官涅予一手导演。
"官大人,不知你此举何意?"
老人问。
官涅予笑而不答。
老人拂袖而去。
他们一君一臣,许多事都瞒着旁人,百官日久生怨也是难免。
"范姜氏之后是秋氏和公冶氏吗?这官涅予真可谓大胆!"
"听说他最近还得罪了宰辅大人。"
"这有什么希奇?他不是杀了小皇帝的娘么,还不是照做他的阁老?"
"你这是误传吧!除范姜氏便是小皇帝与官涅予的计策,哪来什么杀母之仇?"
"听说这官涅予是以色侍君,所以才......"
"又有传言他与刑部司厉无伤有一腿......呵呵。"
"这男色有什好处?引得那达官贵人都亵玩娈童......"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市井传言沸沸扬扬,莫衷一是。
思齐宫中,亚冥算算流言的传播也差不多了,向内侍道:"今日暂不早朝,朕懒得听那些老头子和官涅予斗嘴,叫他们有事的到御书房来见朕。"
一干大臣被放了鸽子,个个心中满腹疑问,这少君一向勤于政事,怎的今日非常时期却不上早朝?不过,既然上头都发话了,那就先回去吧!于是大部分官员打道回府。剩下官涅予宰辅和几个两大门阀的直属直奔御书房而来。
"我君,请在韩锦荣与周世臣中早决一人,或另选人方是。"公叔允道。他不明白官涅予与这少君又玩些什么花样,但仍觉得不要轻易挑起两大门阀的不和好。
"宰辅大人说的是,不知大人有何人可荐?"
他这一问,可难住了公叔允,他认定这是亚冥与官涅予定下的计策,必难以劝服,谁想他竟一口答应,放眼满朝文武,有才之士,多被四大门阀揽入靡下,一时竟找不出人选。
"既然宰辅大人无人可荐,那这决定人选之事就依大学士之见。但大学士年轻历浅恐难以服众,还请宰辅大人主持此事。"亚冥故做轻松道。
敢情这君臣两人是要拖老夫下水啊--公叔允恍然大悟。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他只得应允下来。
[自由自在]
御书房一行后,急着赶回修神宫的官涅予被公叔允半道截了下来,一同改道秋池。
"不知官大人与我君此翻又有何良策呢?"
"宰辅大人,我君之意您老应该很清楚了,便是要斧正吏治。"
虽早已猜到,公叔允仍是吃惊不小。不敢相信亚冥居然有如此决心。宇国四大门阀虽不至于把持朝政,地方官吏却多由他们自行派遣,以至全国官员良莠不齐,官员绩考也难定一定标准。虽说这样有利于各地因地制宜施政,毕竟于朝廷监管不利。贪赃枉法,私相授受之事谓然成风,历任国君均有心整顿吏治,因四门阀屡次受挫,君臣矛盾日深。
官涅予又道:"今四大门阀已去其一,宰辅大人一门之长持家有道,我君以为是最佳时机。"
"官大人,"公叔允凝望对方一眼,缓缓道:"连我公叔家也算计在内吧!"
一份由内阁大学士拟订,经辅政宰辅审定,君王应允的诏书很快传达到南地、东疆。
"......一年为限,韩锦荣,周世臣各拟东疆、南地大小官员绩考一份,伏听圣裁。"
"--绩考?"秋氏当家,秋老夫人反复斟酌着圣旨的内涵。
秋老夫人原是上上任当家的侍妾,本姓万俟,北域关外旺族的黍出,嫁入秋家后并不得宠,但母凭子贵,正室过身,稳坐秋氏第一夫人宝座。她本身也有非常厉害之手段,当年一力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当家之位,谁想她亲子体弱多病,早逝。万俟氏遂揽下当家大权以保秋氏基业,独自担当迄今。可谓传奇女性。
"是啊,奶奶,这分明是要挑起我三家之争呐!"秋麟书,秋氏长孙,也是秋同书的大哥道。
--他为人颇有万俟氏作风,深得老夫人器重,视为秋氏下任当家不二人选。
哼,老人寒声道:"麟儿,你看怎么办?"
"奶奶,这官涅予前阵子同书带回来过,您老也见过。我观此人聪明过人,吏治之事必是出自此人之手。亚冥年幼,该不至于有此大手笔。"
老人若有所思,"这也未必,西领一事,原委你我并不清楚。"
"那这御使......我们是争还是不争呢?"
"我老了--"万俟夫人突然往仰椅上一倒,道:"你是下任当家,你决定呢?"她凝视长孙,目光询问。
秋麟书知道自己奶奶在刻意训练自己,也不再作谦,道:"争,一定要争!"
"那你就不怕是官涅予的陷阱?"
呵呵,"是陷阱也要往下跳,其他两家必也如此,官涅予定也知道。"
"对于作考绩来的东疆的什么......韩锦荣,你又作何处置?"
"请奶奶传令,大小官员,给他一路方便。"
万俟夫人颔首,秋麟书知道自己的处置正确,继续道:"另外,加派人手暗中保护韩锦荣。以防官涅予加害。若韩锦荣在我南地出事,东疆公冶氏必迁怒我秋氏。官涅予若是存心挑拨,定会找人杀掉韩锦荣。"
秋池会后,官涅予折返御书房。自从秣山事以来,两君臣见面也是尴尬,均刻意避免单独相处。
每次见到亚冥,官涅予都会不自觉想起无名谷中的事,两人放肆的画面如昨日旧梦,记忆犹新。或许中毒的亚冥并没有这种烦恼。所以,他必须强作镇定,一遍遍说服自己,那是一场噩梦,没什么大不了。
一见官涅予走进书房,亚冥便丢下手中的政务,问:"官涅予,你到底有何计策可以挑拨两大门阀?"
"我君,只要杀掉韩锦荣或周士臣一人即可。"官涅予收敛心神道。
亚冥笑了笑,回答:"依我所见,杀韩锦荣最好。"
"公冶氏世代从武,公冶家的老爷子最见不得人挑衅,韩锦荣一死,舆情于理,他都会去找秋氏晦气。秋氏则不同,秋老夫人城府很深,杀个周士臣,她不见得就会受我们挑拨,也不会为一人而坏了两家和气。"官涅予一翻分析入情入理,正中亚冥之意。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少年意气风发,清亮的话语直沁入青年心脾。
第十一章 惊变
东疆宁县府抚案韩锦荣在南地的绩考之行如意料中般顺利。相对的,周士臣在东疆的活动也畅通无阻。两家在西领一事上,皆志在必得,更加倍小心。
进入南地初始,韩锦荣便已明了自己的立场。这绩考,只能做个六七层。做一半,那少了,朝廷不满,御使便要丢。做足了,秋氏不会坐以待毙,放过自己。天下四大门阀,谁家没有些欺上瞒下的事儿呢?
眼前正有件棘手之事。原也是件旧事。话说两年前那场救了整个末江皇朝的瘟疫。当时北域受害最严重,灾民纷纷逃避战乱、瘟疫。由于西领有汶江,国都近东疆,民众便只能向南地蜂拥而来。时任南地周边诸府周官在权衡后,按秋氏授意,把大批疫区来民赶入秣山山麓的深山老林中,造成大部分死亡。
这事在当时内忧外患之下,也便轻松压了下去,一度相安无事。韩锦荣是东疆重臣,对此事早有知悉。现在时逢绩考,竟偏有当时灾民生还者找上门来,恁是凭空添乱。
"韩大人,"他的门客叶叶廉问道:"我们该如何是好?现在苦主找上门。难免有人上告京师呐!"
"嗯......"韩锦荣眉头深锁,来回踱步,心中焦躁不已。
"这办了吧,秋氏不会放过我们,"叶廉道,"这不办呢......怕是有人上京告御状,到头来是您的失职,丢了御使,我们也不好回东疆交代。"
"先生所言既是,"韩锦荣站定,回头对叶廉说,"依先生所见,本官是否应先请示公冶老爷子?"
"大人,"叶廉拱手为礼,说道,"依学生之见,大人何不向秋氏老夫人请教?"
闻言,韩锦荣一凛。
"此话怎讲?"
"办与不办,我们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杀要刮不由别人说了算?大人应该也心知肚明,朝廷是意欲挑起我两家之争,好削弱门阀势力。疫情重提,怕不是朝廷逼秋氏杀大人的计谋。现我们有事先与秋氏相商,可继续获得其保护,朝廷要想对大人下手的时候还有些顾忌。"叶廉抚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缓缓道来,让韩锦荣听得不住点头。
"那这御状怎么办?"
"大人,秋氏自会善后,何牢大人您费神不是?"
主仆主意始定,韩锦荣便连夜直奔原州府的秋氏本宅霜院。
秋麟书为此动容。两年前之事,因战乱而做得天衣无缝,是什么人有这般神通,还告到韩锦荣处?
"麟儿,看来这伤天害理的事是不能做啊--"万俟夫人躺在软榻上,颇含深意的道。秋麟书摒退侍婢,单膝跪在榻前,给老人锤腿。一老一少,外人看来全然是祥和的天伦之乐。而他们的对话却令人不敢恭维。
"奶奶,前些时候,同书带官涅予回来。这事定是他动的手脚。"秋麟书说。--他倒并非刻意中伤秋同书,谁叫同书一向最得万俟夫人的宠溺呢?
万俟夫人虽溺爱秋同书,也了解他所作所为,坦然道:"像那孩子的作风。整天个和自己家里作对。"顿了顿,她看向秋麟书,继续说,"你就给他点威严瞧瞧,让他知知错,收收心!"
"是!"秋麟书道,难掩喜色,"奶奶,孙儿这次定要官涅予知难而退!"
辞别万俟夫人,秋麟书立即修书韩锦荣压下疫病之事。
"......旧年往事,牵连深广,望大人慎之。"
"那便是要压下此事了。"韩锦荣自言自语道。可见疫病一事比想象中更为严重呐。否则南地岂有不找一两名官员顶罪之理?这种大事本就难以隐瞒,若以人代过,一劳永逸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