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在念怀悠耳边不知轻声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娇笑连连,将头轻靠在了他的胸前。
虽然有些昏暗,薛帆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人竟是自己的亲弟弟--燕红霏!
念怀悠站起来,走到燕红霏的身后,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道:"事若成了,可别忘了我的好处......"话音刚落,他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把刁首来抵在燕红霏的脖子上,向着薛帆藏身之地大吼一声:"出来!"
薛帆听音一震,便想转身就走,正在犹豫间,却看见一人从自己身后的林中走出,赫然是言凤诩!
他满面含冰,对薛帆视若无睹,径直往念怀悠处走了过去。
"放开他。"
"那可要看你合不合作了?"念怀悠笑道,娇柔妩媚。
"这种人我救他做什么?恁地可恶,我是巴不得他死。若拿他来威胁我,岂不太过可笑?"言凤诩冷道。
"喔?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倒以为他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呢!"说话间,念怀悠手中的匕首却刺得更深,已有殷红的鲜血流出。
"是么?既是如此,给你便是,我不要了。"言凤诩虽神色不变,脸色却不太好看。
"凤儿,我本想骗他拿青鸿剑给我,却没想着了他的道,看来今生是无法履约了,只望你不要怪我气我。"燕红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伸手便将匕首往自己脖子处抹。
"不要!"言凤诩脸色丕变:"你不要乱来!"
听了他的话,燕红霏也真停下来了:"我就知你紧张我。"
言凤诩却不理他,只看向念怀悠:"青鸿剑已在你手上,你还想要怎样?"
"我若能拿它怎么办,我还用得着如此煞费苦心吗?"念怀悠冷冷一笑,也不多言,直问:"那宝藏处在哪里?"
听到这里,薛帆总算是有些明白了,心中不禁又气又恼。气念怀悠竟会为了青鸿剑使出美人计来,又恼他如此为着悠然,又可会如此为他着想?
言凤诩看了看燕红霏,沉默良久,才说了个地方,却在漠北。
念怀悠微皱了眉:"凤家一直生活在南方,宝藏又怎会在漠北?"
"凤家只守护青鸿剑,在南方又如何?没有青鸿剑,有谁能进得了藏宝地?"
念怀悠想起当年悠然也是在漠北被救,心下也是信了七八分。继续问道:"那又如何能进去?"
"将青鸿剑先于炙热岩浆可浸泡半个时辰,再放入极寒冰水中浸泡半个时辰,青鸿剑自会裂开,到时便可拿到藏于其中的地图。"
"这样地图不会损坏么?"这样的地方,倒有些难找呢......
"地图乃用天蚕丝所制,不会损坏半分。"
"也该是如此......"念怀悠眼光一闪:"你所说的地方可是当年铁奇炼剑之地的炎冰洞?"
这回轮到言凤诩吃惊不小:"你竟会知?"
念怀悠只是笑笑,他知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博闻,倒是恰巧炎冰洞离龙涎草的原产地炎冰幽泉相离不远,既是如此,那宝藏中有龙涎草也不足为奇。
"你要知道的我也都说了,该放人了吧。"言凤诩略有些不耐烦地说。
念怀悠暗自沉吟,也并不担心他会说谎。这本就是他与燕红霏定下的计谋,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轻松地拿下燕红霏。他是为了青鸿剑,燕红霏却是为了言凤诩,若是凤家人放下青鸿剑这包袱,言凤诩自然也就会留在他身边。燕红霏倒是想得好。不过,此事于两人都是相互利用,倒也没什么。他本是心计深沉之人,也丝毫不以为过。
"也罢,人还你便是。"念怀悠将燕红霏向言凤诩推去,自己也往着他的方向奔去。
言凤诩一直在积蓄力量,一接住燕红霏,便用尽全身力量向念怀悠拍去一掌。不过,一则念怀悠早有准备,二则此时念怀悠正在言凤诩身后,言凤诩转身后拍出这一掌,力量已大打折扣,念怀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愿在此与他缠斗,便要出轻功躲开这一掌。镜湖宫武功本就阴柔,念怀悠这一躲,衣袂飘飞,煞是好看。
然而,就在这时,念怀悠却看到薛帆躲藏的地方正在自己前面,若是自己躲开,必然会波及到他。
躲还是不躲?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千万种念头。
最后,一咬牙,念怀悠转身拂袖接了这一掌,不过也是失了先机,言凤诩这一掌本是倾力而为的结果,念怀悠又接得仓促,竟是落了下风。他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白得难看。
此时,燕红霏也缠了上来,却是有意无意将念怀悠与薛帆两人分开,独自与薛帆打了起来。言凤诩也二主话不说便又一剑向念怀悠刺来。
这一方暂且按下不提,另一边薛帆哪里是燕红霏的对手?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不过这两人本是兄弟,又怎会来真的?不过做做样子而已。燕红霏瞅准一个时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沉羽潭",便将他打翻在地,寻念怀悠去了。
此时,念怀悠已将青鸿剑拿出,只是他向来不擅长用剑,况且青鸿剑古朴重实,又怎适合他用?反倒减了他轻逸灵巧的身形,若光是一个言凤诩倒也罢了,见到燕红霏也加入了战场,心知他虽未必尽全力,但也是不可不防,当下便将青鸿剑扔给薛帆,着他带走,自己挡住言燕二人。
薛帆一接住剑便全力奔跑,刚才燕红霏在他耳边所说的沉羽潭就在附近,水寒若冰,潭深千丈,即使是一片羽毛落在潭上也会沉下去,又何况一把剑?
虽不及念怀悠,但他也本是绝顶聪明之人,细想之下,也明白了燕红霏的意思。青鸿剑在念怀悠手上,他终究有些不放心,若是言凤诩哪日想到,又要去找回来,仍是麻烦,况且念怀悠要去寻到宝藏,也还要时日,这段时间他可不想再有什么麻烦,所以还是不若直接扔到潭底,也算一了百了。虽然薛帆对燕红霏与言凤诩的恩恩怨怨没有什么兴趣,不过若真是如此,倒也能让念怀悠彻底死心,总好过两人现在这种情况,事情悬在那里,连提起也都要再三思量。两人今后会是如何,也就看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薛帆又不禁有些犹豫,但看刚才念怀悠护他的举动,也不像是对自己无情,便也决定拼这一拼。
到了沉羽潭,薛帆便毫不犹豫地将剑往空中高高抛去。此时,正是红日初升之时,剑柄处的宝石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刺得薛帆眼睛生疼,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那青鸿剑到达了最高处,稍一停顿便落了下去。这本该是极快的过程,在薛帆眼中却仿佛被放慢了一样,他仿佛可以看到剑身的每一处细纹,剑柄处的每一条细穗。
就在此时,空中跃起一道窈窕的身影,轻巧地一抄,便将青鸿剑握在手中,待那人落下,薛帆才看清她的眉目--竟是去而复返的妙舞!心下不由大叹:终究还是天意啊!
"妙舞!"念怀悠的声音中藏不住惊喜,薛帆才知他不知何时与其他二人已到了沉羽潭边。又不知他对刚才的情形看去多少呢?
妙舞落下,言凤诩便又来抢,她只得将剑抛给念怀悠。
念怀悠跃起将剑牢牢接住。此时,却猝不及防地从斜刺里射出一颗石子,正打中他手腕筋部。念怀悠手一麻,竟松了去。青鸿剑便直落了下去。
"扑通......"
这一声仿佛落到了所有人心里,皆是震动,表情却各有不同。
待反应过来,那剑最后一点剑穗便也已不再了,只剩下悠悠晃动着的绿波,最后也归于平静。
"你们现在可是满意了?"同样的话却是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念怀悠与言凤诩互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
言凤诩见此情形,也是无法,只得走了。燕红霏便也跟着去了。
妙舞见念怀悠与薛帆两人似有些话要说的样子,也识相地悄悄离去。
两人隔了许久,也未曾开口。
又过了一会,念怀悠突然转身便要离开。
"你去哪里?"
"我想独自静一静,可好?"
"你终究还是要走?"
念怀悠顿了一顿,微侧过身,缓道:"你不是这样希望的吗?"
"当然不是!"薛帆急道:"怀悠,你向来心思缜密,识人知心莫有能及者,可你却说错了一件事。"
"哦?"
"你曾说,我根本谁都不爱,我爱的至始至终只有自己;你曾说,我的痛苦不是来自你对我的欺瞒与背叛,而是来自你被伤害的自尊。可是,你错了,我若重视的只有我的自尊,又何苦一而再的来让你伤害?你想知我到底爱你的什么吗,我若说,我只爱你这张脸又如何?你当如何?你希望我说些什么?"薛帆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念怀悠便退一步,再想退时,已被薛帆捉住了手腕。
"我若说,我也不知自己爱你何处,你又当如何?"薛帆语气渐渐放缓:"怀悠,我也并不知以你相貌才情如何能爱上我?"
"你莫要太小看了自己......"
"你叫我莫要小看了自己,你又可曾给我这信心?"
"我......"念怀悠竟是一时无话可说。
薛帆将他搂在怀里:"我有时竟不知对你来说,是我重要,还是悠然重要,你倒告诉我呀。"
"你......你这是强人所难。"
"你也是强人所难。"
"父亲他从来不曾看过我一眼,他眼中只有悠然一个,莫说是我,其他任何人只怕他也不放在眼里;同样,对悠然来说,青冥也好,我也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们就是这样自私的人,枉你为他做了多少,却从来也不放在心上,若非我是念无愁之子,看他会否看我一眼?同样,对我来说,这世上最重要之人也只一个,我为悠然,不过尽义、尽孝,为着一个承诺。若为那人,你说我又为着什么?"念怀悠看着他,眼中无限情意。
"既是如此,你也再不要多番算计。"
念怀悠一笑:"你竟别似怕了我一样。这次再相遇后,我哪次不是对你剖心剖腹的,不过你总不愿信我。"
薛帆想想也知是自己太过多疑,不过该问的事还是要问清楚:"那你说,红霏他又怎会来?你又怎么和他定下这计算计着言凤诩?"
"你脑子倒转得快。"念怀悠语似嗔怪,却全无这样表情:"两年前,我拿到青鸿剑后,燕红霏就修书来说明了言凤诩之事,要我帮着安抚他。燕红霏虽对他有真情在,但你也该知他性情,又怎是会明明白白说出来的人?两人便一直有不少误会。再者,就算两人心意相通,燕红霏也决不会为着言凤诩一人而置燕子楼数百人于危险当中,自然想着要与我合作瞒着言凤诩。我当时想此事对镜湖宫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便答应了,毕竟和燕子楼对抗,便不论输赢,也必定会是两败俱伤,对我们两人来说,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薛帆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竟是如此,我就想他当初对我的态度为何那么奇怪。"竟还让他着实感动了一番,此时想想,真觉有些不值。
两人又细述彼此情意,一番坦诚相见,冰释前嫌,浓情蜜意,自不待言。
只是当初那枚石子究竟是何人所发?
尾声
喜庆的锣鼓声浸润在漫天的爆竹的烟雾中,湿湿润润的,闷在江南小镇特有的水气中,使人胸口有些堵。
新郎略有些佝偻的身躯也仿佛浸在这水墨画中一般,氤氲成迷蒙的一片,分不清楚。连漫天飞舞的红色也似乎浸透了水一样,让人觉得有些粘稠。
在司仪干涩喑哑的声音中,赵子恒缓缓将新娘的盖头揭开。
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十二年前,在念无愁的婚礼上,那突兀闯入的一袭白衫,那白衣胜雪下的芙蓉如面柳如眉,那悠悠痴缠的眼光似乎是望着自己,还有那嘴角一抹浅浅的讥讽的笑--你在笑什么呢,悠然?
你可满意了,悠然?
你还好吗?
悠然。
点绛唇
幽谷暄和,鸟语莺转日将晗。风轻云起,露湿雾重寒。
桃艳芳飞,却把发丝缠。林深处,花红几许?漫舞见悠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