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什么特意不特意的,难道阿姨不打电话,你就又准备瞒着我了?对了,我爸来干嘛?他怎么会知道你晕倒了?”
“啊,我妈呢?她怎么不进来?”
“咦?阿姨?噢,大概是去找医生问情况了吧,她刚才好象说了那么一句,让我先过来。”
“哦,高歌,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你这家伙,该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不是。”闷闷地,我到底想说什么?问他肯不肯失了工作,抛了家人跟我在一起?真是疯了,我什么时候需要起“保证”这种东西了。简直就像是每天问丈夫爱不爱自己的女人,同样无聊的让人悲哀[自由自在]。
“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很不对劲啊?是不是头还晕?”
“是有点,今天,你多陪我会儿吧。”时间多一点就是一点吧。
“我过来不就是想陪你吗?”高歌笑着摸了摸我的脸,“你应该常常这样坦白点儿。”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这样坦白。将手轻放在他的手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15
翌日傍晚,刚和妈妈从医院回到家中,就看到高歌坐在门口等,脸上满是烦燥不安。
一边笑着安抚妈妈说这小子肯定是碰到不开心的事找我诉苦去给我们做点好吃的等我们聊完就一起吃饭,一边招呼高歌到我的房间里坐下,准备着听他和高博文倾谈的结果。
“小霖,我们的事原来他们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我昨天和我爸吵了一架,就跑出来了,晚上是在顾青那儿住的,我不想回去了,还不知他们会闹成什么样呢?”他低着头,似是已极疲惫。
“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反对,我爸铁青着脸,我妈和我姐是一边哭一边骂,闹得我实在心烦,吼了她们两句,我爸给我了一巴掌,然后我就出来了。”
“哦,你爸他…没说什么?”
“就是没有我才烦,你也知道,我在他心目中一向是个值得夸耀的好儿子,可是这次,他大概对我很失望吧,可是我也没办法,我…不想和你分开。”
心疼着眼前这个苦恼的大孩子,上前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可是看着你这样难过,我到底是做对还是做错?
“别烦了,反正他们也知道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时间久了,也许他们就接受了。”
“会吗?”
“会…吧…”真是愚蠢的谎言,对高博文来说,大概是宁可没有这个儿子也不会接受的,可是眼前,除了如此安慰他,又能说些什么。“时间跟水一样,日子久了,什么都能洗得干干净净,总有一天,他们可以明白我们的,何况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不断地喃喃着,不知是想安慰他,还是想说服我自己。假话说得多了也会是真的吧。吻上他茫然无措的眼,停留片刻,滑在的唇上,认真的吻下去,暂时忘记不开心的事吧。
亲吻中我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果然一吻结束,他就轻轻推开我,“小霖,你先去吃饭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叹口气,安静地走了出去,门合上的刹那,看到屋里的人将脸深深埋进手掌,胃里一阵绞痛。
客厅里,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什么,脸色难看的吓人。我心里一惊,“妈?怎么了?”
她怔怔着没有回答,却颤抖着将手里的纸交给了我,是一封信,我匆忙接过来,读着。
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我将它读完,并保持着平静的姿态。信里极尽能事的侮辱和威胁我并不在意,我只是担心着妈妈。坐在她旁边,揽住妈妈的肩,将头轻放在她的另一边肩上。
“妈,对不起,一直在瞒着你,不过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跟你坦白。我只能说,这封信…惟一没有撒谎的地方,就是我喜欢男人。”
妈妈扭转身,直直瞪着我,满眼的不能置信。
我平静地回望着,想通过双眼让妈妈知道我的抱歉,也知道我的坚决,更知道的是我有多么怕伤害到她。
慢慢地,妈妈的目光转为无奈,“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地发现自己对女孩子并没有感觉,后来就喜欢上了男人。”
妈妈沉默着,我知道该给她些时间的,所以只是陪着她,没想到短短的时间,我会和高歌面对同样的问题,想来,这就是那个人行动的开始吧,从最亲的人下手,果然是比较痛的,只不过这还不够,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相信,妈妈也与他们是大大的不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就只是这样无言的坐着。
“这样好吗?”妈妈轻轻的问。
“不知道,只是已经不能改变了。”我也轻轻地作答。
“是那个孩子吧?”妈妈瞟了一眼我的房间。
我笑了,“妈妈的感觉真敏锐。”
“唉……也只好这样了,作妈妈地能说什么呢,是你自己的选择。或许没有经历这次在医院的这几天,我会坚决的反对会哭会闹,会逼着你放弃,可是这几天看到你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无论怎么样,只要你能醒过来,只要你可以幸福的活着,妈妈就是做什么也都心甘情愿。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只要他待你好,你觉得开心,妈妈……也就开心了。”妈妈的声音有丝哽咽。
我紧紧的搂住妈妈,“谢谢你,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很爱你,如果你不同意,我其实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她告诉我,不用害怕,无论怎么样,她总会陪着我,一如现在。“好孩子,没事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妈妈都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这封信不过一些无聊人的把戏,不去理它就是了。”
“我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只要妈你明白我,支持我就够了。”嘴上这么说着,只是我与妈妈都还明白,这封信并不是无聊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既然妈妈不说破,我也不想再增她烦恼,今天的事已够她震惊了,余下的我来处理就好了。
强作着欢颜与妈妈吃完饭,回到房中,高歌却是已然和衣睡下了,缓缓贴进他身边,将被子盖住两人,凝视看他的脸,微黑的眼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不想也知是昨夜烦恼的结果。轻抚了抚他的脸,自己也闭上了眼睛[自由自在]。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不远的地方,有个男孩在地上蠕动,肤肌白得吓人,衬得身上血痕红的刺目,一团黑影仍不断的抽打他,手中拿的鞭子竟然挂满了倒刺,金属质地,闪闪发亮,哀嚎声不断传来,瞬间他的血已流到了我的身边,我的心怦怦跳,试着想走过去阻止,一脚下去,才发现自己并未穿鞋,而赤裸的脚竟那样生生踩在了血水中,我发狂般的大叫起来。
醒来,对上高歌的眼,才恍然,原来是梦。
“小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抬头抹了抹额头,发现全是冷汗,梦中所见情景心悸的让我还无法立刻恢复平静,只得摇摇头,又躺了下去。喝过高歌端来的水,才觉平静许多。
“睡吧,我没事,可能是这两天在医院呆的,总梦见病人什么的。”
高歌看着我,大概觉得我脸色已是正常,才答应了一声,让我别想太多了,复脱衣睡去。躺在床上,不久听得传来高歌均匀的呼吸,我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却无法入眠。
这两天都是如此了,夜夜惊醒,心知梦中事并非都是假象,那日使用异能力看到的景象太牢固于心,自己虽说要放弃,却抵不过良心在作祟,于是入梦便招得冤魂出没,他们定是极痛苦的,虽说人总有一死,只是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却怎能潇潇洒洒投奔来世。好不容易能有点眉目,我却为了一已私怨而放弃了他们,自己实在也是无颜。
下床来到窗边,窗外月色颇暗,深蓝的夜幕下无数星星炫耀着自身光芒,放目远望,尽头处忽明忽暗,该是几颗小星吧,挣扎着,不妥协地想要探出头来,即使不能与皓月争空,却也不肯就此暗淡。
点上支烟,透过烟雾缭绕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如果此时死去,我想我也无憾了,家人、朋友、爱人都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噩梦总归要解开,无论代价是什么,不能让它掌控我活着的每个夜晚。而那些死去的人也或许正在不知名的世界里受着折磨,他们虽然无法被救赎,但至少可以让少些人去承受吧。
如果我将要做的事足够份量,那么也许我们都可以摆脱高博文所刻意制造的阴影,无忌地选择我们自己的生活。
16
高歌仍旧是回家去住了,他那样挚爱着家人,又怎抵得过母亲和姐姐日日的泪水相逼。我们也是从那日起并未再见,不是不想,而是电话中高歌的声音日渐沙哑,说不知为什么,最近他不仅文案的工作增加,而且还被允跟同队的人执行任务,难度颇高的任务,实在走不开。从高歌嘴里说出难度颇高,我也大致可以想象具体有多困难了,只得安慰他日久天长,现在好好工作就是了,电话这边却几乎咬破嘴唇。
不过几日,已是倍觉寂寞,往日见不到高歌也不觉怎地,可是这种时候却愈发想他想得发狂,心里着实忐忑,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他可会动摇,可会后悔,不能抑制自己无聊的揣测,却是愈想愈心惊。幸好接了顾青的电话,下班便直奔他家去了。
“你让我查的事情,都查出来了,如你所料,这件案子确是关系重大。”还未坐稳,顾青便急急说道。
“嗯,具体情况如何?”我一阵兴奋。
“刑警大队里现在是分两派,高派和严派,高派你知道了,就是高叔叔那边,严派是副队长严厉文一派,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老练,更重要的是他在中央有人,听说后台之硬连公安部的不少人也要让他几分,所以他平步青云,在队里呆了几年却比呆了几十年的人升得都快,而且据说他现在对队长的位子虎视眈眈,只瞅着找个机会把高叔叔拉下马。所以这次高叔叔负责的连环杀人案就十分关键了,还好他平时在公安部那边人缘都挺好,也是有人肯帮忙的,听我爸一个下级说,他们公安部私下里决定,如果这次能够成功破获这个案子,就把高叔叔调到公安部来,不用前线冲锋,还顶个肥缺,免了他和严厉文的正面之争,可如果失败,就很难说了,严厉文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打击他的机会,前途堪忧。”
“原来如此,难怪…”我边听边想,心中已有腹案。
“难怪什么?对了,现在可以说说你让我查这些事的原因了吧?什么也不说就让我办事情,还不得不借助我老爸的关系,这次你欠我人情大了。”
“是呀,这次多亏你了。”我感激的冲他笑。
顾青的脸微红,“得了,咱们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干嘛,我只想知道原因,你查这些想做什么?”
我想了想决定对他说出部分的实情,“其实之前,高歌的父亲曾找我帮忙这个案子,但是后来因为他知道了我和高歌的关系,我们之间弄得有点僵,所以就没再继续,可是我想了想,其实我还是应该帮忙的,一面是为了死去的人,一面也是想能与他和缓这种关系。当然我若直接去找他,他未必肯让我帮,所以我想私下里行动,等有多点眉目再告诉他,让他无法拒绝,也算承了我的情。”
顾青皱着眉盯着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惊,真怕聪明如他会猜想到实情。不过还好他的视线转移到了他更关心的事情上。
“你还想再用异能力?”
“只能如此。”
“你不要命了!原来前阵子晕倒是为这件事,你还瞒着我,若不是这次逼你说实话,怕是连这个也不肯告诉我吧。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你又拿自己当什么了?为了和高歌在一起,真就什么都不顾了?除了他,别人的心意恐怕连垃圾也不如吧?”他低声说着这些话,却是让人逃不脱的一字一句。话里的心痛和无奈都狠狠刺到了我心里去。他面容扭曲,似是在竭力克制所有情绪,拳头狠狠的敲在了桌子上。
突然间觉得自己十分脆弱,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我看不到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我也会累,也会怕,可是这一切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又有什么权利去给别人增加痛苦呢。将头掩在臂弯中,我害怕面对这样的顾青和这样的自己。
“放弃吧,别这样折磨自己,总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的。”顾青走到我身边将我紧紧抱住。
“没有了,只能这样,顾青,帮我好不好?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了。”我将头紧依在他的胸前,贪恋着这一点温暖和依靠。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小霖,你太残忍了,对我。”
泪涌出来,沾湿了他的衣服,我该恨自己的狠心么。
“只是,我也很开心,因为你说,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这个傻瓜啊,被人利用还这么开心,就只因那个人是我。欠这个人的情,我怕是今生今世都还不起了。
“我还需要那五个受害人的地址,其他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们的衣物是吧?”
“嗯。”
“知道了,交给我吧。”
杂志社里的气氛很诡异,从早晨一踏进门就感觉得到,他们都一副不敢正眼看我的样子,却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瞄我。这是怎么了?我心里有了很坏的预感。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白仪就叫我去了他的办公室[自由自在]。
“小楚,今天早晨我收到一份传真,有关你的,你先看看吧。”
心猛的一沉,又来了。接过一看,用词并不比上次的信中隐晦,罪名也不比上次的多,仍旧是那一套罢了。心中冷笑,果然被我料中,还真是够贫乏的想像力。
看着白仪,他皱着眉看我抬头却并不说话,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认不认同我也没什么要紧,何况,我解释你们就会信么。
我将手中的纸放在桌上,站起身来,“一会儿我会交辞职信上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似乎一愣,是了,大概难得看到这样坦率的人罢,尴尬一笑,“小楚,你别这样。”
我苦笑,“那要怎样呢?难道你还会留我在这里工作吗?”
“这……”
“给你添麻烦了。”我转头向门外走去。
坐在电脑前,安静地打着辞职信,却仍有断续的耳语传来。
“居然是个同性恋,真变态哦。”
“何止呢,听说还在那种店里做兼职呢。”
“那种店?什么意思?不会是那个吧?”
“哎哟,当然就是那种了。搞不好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才被人报复,搞到杂志社里来了。”
“天啊,那我们会不会被传染啊。”
“难说难说,让你还整天找他聊天,口水都不知咽了多少了,还是抽空去检查检查吧。”
“真够恶心的,还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是就是。”
镇静镇静,我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别理会旁人,继续不动声色将辞职信打完,递到了白仪手中[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