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南一怔,见过他的人都赞美过自己的美,只是从没人这么说过自己,他可以允许别人说他毒,说他狠,可是说他像女人,他把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里。
木子青朝他挪近了几步,把童书南本转过去的脸硬生生又扳了回来,旁边放了原来用来夜里在野外取暖的炭火,木子青不知为什么,抹了一把就全涂在了童书南脸上。
面颊,额头,颈子,甚至连微微从领口露出的胸口都不漏过,全都涂上了一层黑黑的炭灰,那黑,黑的严密笃实,仿佛夜猫子的眼,让人心战胆寒。
童书南本来还呆呆的,等反应过来,气急了般胡乱挥动着手脚,也顾不得自己还有伤在身。
木子青瞧他这副模样,本来从抓他开始还没见过他这般慌乱过,就更来了玩性,仿佛不把童书南玩死便不罢休似的,果真扯开了童书南的长衫,本欲把他涂个满堂开花的,但见了那么白那么美的胸膛,木子青突然又于心不忍了。
他,用他惯常带在身上的一把匕首,轻巧的从童书南的喉咙口一直划到了腹下,童书南本来还有点吃惊,真的面对面对峙了,反而镇定下来,只是舒着眉,看着木子青,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
木子青笑了笑说:“这样的身子,真是舍不得一刀就刺下去啊。”
他挑着眉看他,童书南则还是那样看着木子青,眼酥着,仿佛只是个外人。
“可是不想点法子整整他,好像又有点于心不甘呢,你说怎么办?”
童书南依然看着。
木子青大笑一声,迅速地从头到脚剥光了童书南的长衫和裤子,甚至连亵裤都没留,把他从车里一直拎到了车外。
“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尽人情,是你刚才说我不该对你以礼相待的,不过你说的也对,你的手筋脚筋都被我挑断了,我何必还要对你客气呢,今日我们赶不上集市,也是你的责任,作为惩罚你,你就在外面给我晾一个晚上吧,还希望你以此为戒。”
第 4 章
马车疾驰在官道上,沿途已经偶尔能碰到一家酒栈,供来往客商歇脚解乏。
童书南裹着单衣,缩在角落里,木子青丢给他一件厚实点的衣裳,他却再也不愿接了。
“又何必装什么清高?”
童书南凛了下眼,那是寒里带着点毒,直叫人凉到心里去的一种冷:“我死不死又与你何干?”
木子青一计快鞭,马车便又向前疾驰而去。
童书南被木子青整整在外晾了一个晚上,夜里风高霜重,童书南本就是不是经的起折腾的人,再加上先前负过伤,冻了一晚上,等木子青把他抱回马车时,整个人已成了霜打的柿子,木子青怕他熬不过去,本来留着他一条活命就是为了回去让他向母亲认罪,丢了几件衣服给他,没想到,童书南自己哆哆嗦嗦地捡了件穿上后,剩下的却是一动没动。
木子青好笑的把自己那些粗布麻衣收起来后,笑着说:“活该!”便一鞭快似一鞭,再没理身后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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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他们才大致赶到集上,杂耍卖艺,酒馆饭肆,便是一阵繁荣景象。
他们猜大概已经进入关中境地,人们衣装的服侍也越来越接近于中原。
童书南一直在马车里关着,木子青却是一阵欣喜,出来一月有余,便是为了来寻这仇人,如今得胜归来,再见这繁华景象,不免有种归属之感。
木子青回头便把帘子打了开来,一阵强光便把原本阴暗的马车里照了个亮堂堂,童书南本来还有心诧异于这突然之间变出来的喧闹,心底也有些恨恨的,只是因前一晚与他那位仇人有了过结不好询问才一直隐忍着没出声,这时木子青却突然把帘子拉了开来,满眼慌措着,心底的那些狠,便也愈积愈深了。
“日头正好,怎么就不出来晒晒呢?”
童书南本来想反驳他一句,碍于身上有些倦,便搭了眼睛没有理他。
木子青看到童书南满身是伤,才想起来原来罪魁祸首的是自己,想了想,又笑道:“虽是我伤的你,你又何苦又作践自己?”
童书南转了身子,没有理他。
木子青贴了个冷屁股,有些悻悻的,重新拉上帘子,也再没说话。
日光扯着薄薄的帘子,直透马车里射来,即使完全封闭着,还是依稀能看到车外熙熙攘攘的景象。童书南虽然在木子青面前强作镇定着,从集市上传来一阵阵吆喝声,他依然还是没抑制的住好奇心,心随着起伏不定的马车偶尔飘起来的帘子忽上忽下,十几年如止水的心也首次有了波澜。
童书南不是没见过世面,刀架子脖子上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只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出谷见到那些外人口中的世界,他不得不有些彷徨。
木子青虽快要了他的命,但带着他在外面的世界走一遭,他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太糟,人与其一生在一个谷中生老病死,永远做只井底之蛙,还不如出来走一遭,就算孤注一掷,又怎样呢?
童书南窝在马车里,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个外面的世界,身上先前负过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接近晌午时,木子青停了马车,在一家酒肆前停下,本来准备把童书南抱下来,童书南却横了他一眼,硬是支撑着身子,自己走了下来。
他们仅要了盘牛肉脯,小葱拌豆腐,再一人一碗阳春面,便再没点什么。
酒肆外,人来人往,商贾如潮,自古,这座小城便是关外关内人士出入关的必经之地,再加上走卒小贩,更兼鱼龙混杂。
木子青原本一心一意吃着饭,本也没想到,这徒手擒住童书南已是不易,在路上还会生出什么变故,只是童书南,本就是七窍玲珑心,自己从来不属于善类,又怎么没想过会有敌家来寻。
童书南默默看着那碗阳春面只是在发呆,筷子原封不动地摆在那,碰都没碰。菜也是木子青那边有动过的痕迹,童书南这边,整齐如旧。
自他从车上下来,便已感觉到一股杀气了。
这种杀气,他再熟悉不过。常常杀人的人,这种能力更甚。
一股直冲升天的怨气,青中泛蓝,又有暗气浮动着,童书南只是无意中一瞥,便一切就了然于心了。
这些人怕也跟了他们不少时日,他百草谷里突然少了掌门人,这么大的事江湖中怎会不知,多少曾来讨伐童书南最后又被他毒死的人,那些他们所谓的同道之士谁不蠢蠢欲动,无论私仇,还是公怨,他都是人人得而尽诛之的人物,他之所以活到今日,也是因为木子青那个木头木脑的东西,不知为了什么原由,才放他活到今日。
木子青见他一脸幽怨,问他:“为何不吃饭?”
童书南看了看他,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两人因为连日赶路,木子青决定今日在此地暂宿一夜,童书南本心有不怨,但长久不杀人了,手有些痒痒,刚好又有人送上门,便答应下来。
两人只要了一间客房,木子青虽视童书南为仇人,但江湖仗义,房中唯一的一张床终究让给了童书南睡。
入夜时分,两人早早就歇息了,木子青在房中用两张板凳搭了一个长形,平躺于上,便做床了。
童书南佯做睡态,三更已过,却突然披了衣服起来,虽然手脚筋俱断,仗着一身柔身术,身子本身也就轻小,足下的轻功倒留下了一二分,出了客栈,便直奔集市的南端而去。日间经过集市的时候,早已把集市的方位摸了个一清二楚,如今再走起来,却是熟门熟路,毫不见生疏。
童书南其实倒不怕真把木子青弄醒了,因为他本就不是打算逃跑的,以他的残废之身,他还能逃到哪去呢,再说,已败过木子青一次,除了用毒,想胜他知道已根本不可能,他之所以偷偷跑出来,怕只是怕经木子青一闹,把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一场好戏搅浑了,自己费尽心思才想出来的法子付诸东流。
童书南硬是把已经打了烊的药店老板敲醒,才买到自己想要的那几味药,这世上怕也是没有比他对药再熟悉的人,虽然是不起眼的几味中药,但到他手里,再加上他的药引子,便可以变得剧毒无比。
童书南几乎是有些兴奋地往回走,快到客栈时,肩膀突然搭上一个人的手,童书南原以为是那些人,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转过身,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木子青。
木子青铁青了一张脸,从他悄悄地离开他就已经发觉,只是一直隐忍着看他究竟想到哪去里,看他从集市晃了一圈,从药铺老板手里不知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兜了回来,心底一簇无名火烧的便更旺了。
这个姓童的,从来就没个安生的时候,满肚子妖蛾子,现在又不知搞什么名堂,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是将死之人。
一怒之下伸出手便掐住了童书南的脖子,咬着牙道:“你到底再搞什么?”
童书南本来还在庆幸自己没那么早死,可以先让他过了杀人的瘾,被木子青一掌迎来,无异于兜头一盆凉水,心底的恨便也猛然激升出来。
木子青把童书南拖回房,童书南心想着,要不然把药先用在木子青身上,不管成功率有几成,就算事后木子青没能死成,更加变本加厉折腾他,他也在所不惜,他咽不下这口气,我不与人为难,人偏要为难与我,我又何罪?
童书南几乎把那涂了药的绣花针藏在背后,一针刺下去,便立刻一命呜呼。
木子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眼,仿佛是掺了水的动人,月光下,更是熠熠生辉,童书南已经准备出手,木子青却突然大叫了一声:“小心!”
第 5 章
进来的首先是把长剑,空中反转两次,被木子青掌风挡了回去,才跳进来两个人。
木子青把童书南向身后拢了拢,不是为救他的命,只是他的命只能由他来夺:“什么人?”
童书南在他身后,却只甩了那么下水袖,之后把双手又拢在袖筒里:“还不是你偏要护着他们。”
木子青来不及跟童书南争论,三招两式已经和不请自来的两人对峙起来,童书南在一旁看着,却如同看好戏一般,一则先不论他全身的武功几乎全废,有的只是心里头那些腐心蚀骨的害人的法子,二则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帮,能坐观壁上最好,最后再来它个一石二鸟,渔翁得利。
木子青的武功显然在两个江湖无名小辈之上,木子青的武功属阳,一招一式都浑厚有力,以力量见长,两人虽动作轻巧灵便,但木子青只一掌击来,两人便立刻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童书南也静静地瞧着,虽在百草谷与木子青对阵时便已多少知道他的武功路数,曾用自己的缩身术也胜过他一回合,但是他的金刚不坏之身,仍是他处于不败之地的秘技之一。
不知道这样强势的男人是不是也会有他的弱点呢?又抑或说他的弱点根本就是在那个地方。童书南独自待在一个角落忍不住想。
木子青这时已经占尽了上风,两人被他打的落花流水,其中一人心高气傲,本来想报仇,却没想到吃了个鳖,一时情急说:“童书南你这个狗日的,找什么帮手来帮你,有种你跟我们单打独斗啊,你不是很会给人下毒吗,这时候怎么又做了缩头乌龟?”
童书南本来还是懒散的,只是坐观壁上,看着这一场好戏,没想到男人的粗口毒舌,把自己骂的心火直冲,甩了下袖口,向前走了几步,明明还是轻言轻语的,说出来的却让人心惊胆寒:“那你们两个走近几步,我童书南就如你们所愿,让你们死的难看。”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敢向前走一步。
木子青也惊疑万分地看了一眼童书南,刚才就看见他不知道在搞什么妖蛾子,如今说这话,明的就是背着他在弄什么玩意。
童书南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是来报仇的吗?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号,杀了我大快人心,你们好扬名立外。”
木子青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让他不要太逼人太甚,点到即止,童书南却好似故意将其理解为挑衅了似的,更加变本加厉道:“那你们这么想成名,怎么还不动手,快点动手啊,我童书南也好早死早超生,省得留在世上成日遭人妒恨。”
两人都有些蠢蠢欲动,木子青则突然敛了性子,决定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相机行事为好。
一人突然跨前一步说:“我江恨水就要你的命了怎么样,我大哥一家五口,尽命丧于你童书南之手,如今我替他们来索命,又有什么错?”
童书南冷哼一声:“江万春,烧杀淫虐无恶不作,他妻子段小红,天下第一淫妇人,勾搭成千,做奸上万,也不过是千人骑万人踏的贱东西,至于他那个儿子,和他家那两个小厮,更是仗了自己家在江湖上有点权势,便胡作非为,这样的人,难道说我毒死了他们,我便有罪吗?”
那人被童书南说的一阵猛抖,他旁边的一人即使理屈,不过还是壮言道:“即使我兄弟他家大哥有百般不是,也不是你童书南便能决定生死的,你又凭什么以你一人之言断评天下乾坤?”
童书南笑了笑,本就白皙的面颊更加娇艳了,眸子也清亮的动人:“不错,我确实没有随便断人是非的能力,不过随我的喜好,想让谁死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两人都是一个激灵,知道再说下去也是言之无用,纷纷两道利剑,刹那之间便直击过来。
木子青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童书南两枚毒针已经出手,他这一式是兵行险招,因为以他现在的武功底子,他根本已经没办法借助他原本的内力把两枚毒针直发出去,只能等两人已经完全近身后,才生生钳着那两枚毒针刺进两人眼睛,肩膀则也同时被刺穿了。
两人在房间里开始狂吼乱叫,木子青迅速收拾了现场,把两人装进麻袋,塞在了桌子底下,原以为童书南受了伤,好歹示弱一下,没想到待再回头看时,那人还是那样轻巧地站在那,肩膀上的血留个不停,染红了大半个身体,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木子青撕了一个衣角,准备用来给他止血之用,童书南把他的手一推,却给了他一个白眼。
木子青恨恨地把手放下,哼道:“我只是想帮你包扎,你又何必拒人以千里之外呢?”
童书南笑了笑,依然还是那么风清云淡:“我不会以为你帮我包扎了这伤口,就以为你不杀我了。”
木子青也冷笑一声:“你说的也对,我把你从百草谷你抓出来,终究还是为了杀你的,你死前怎么痛苦也确实与我无关,我何必充当老好人。”
说完,把之前来刺杀的两个人狠狠又跺了两脚,一个翻身躺到床上,便再不动了。
童书南不会再去和木子青夺房间里的那唯一一张床,长期淡漠的性子,让他即使站着,也能安然睡着,只是此刻他极度清醒着,清醒的不得了,杀人和被人杀的乐趣,他还真的这样第一次体会到,从前从未受过伤,杀死那些来谷寻仇的人不过就像捏死一只小鸡,生死大权,执掌于自己之手,而如今,他为了活下去,贴身肉搏,虽然也算胜了,可是毕竟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杀人不杀个过瘾便不痛快。
血留个尽再过瘾。z
童书南看着那装着活人的麻袋,便不由自主激动起来。
他拨开了麻袋,不顾自己身上有伤,用从不离身的针,生生把已经昏迷过去的两人,全身上下的血管一一挑断了。血流如注,霎时间全屋便血流成河。
童书南看着,静静地笑着。
木子青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惊醒,待他睁眼下床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童书南坐在一滩血迹当中,自己的手臂上也流满鲜血,目光如炬,惨不忍睹的两具尸体分别横在童书南两边。
木子青大叫一声,几乎趔趄地跑过去,抓着童书南,龇牙咧嘴:“童书南……你……你怎么能这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