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丁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吃惊的看着贺宇寒,“你在报社工作?”
“你才知道啊?”贺宇寒吃惊的反问了一句,随即苦笑,“我今早看到这几张照片,哎哟,真是了不得,我大学同学原来是目前最热的八卦主角啊!”
“你别取笑我了,我哪里和八卦沾边。”丁沂把那几张照片放回去,无奈的笑,“凌峭是我姐夫的小孩,我们住一起好多年了。”顿了顿,有些小心的问道,“这种东西,应该没有见报的必要吧?我又不是什么名人。”
“和名人沾边,又和同志绯闻沾边,要成名人还不容易?”贺宇寒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名人哪个有隐私权?我手下那几个娱记才了不起,昨晚一个通宵,查到了你的身份,又查到了你和前几天在凌峭家前拍到的那个男人以前还是同学,更了不起的是,连唐欢和你们曾是同学都查到了。”
“什么?”丁沂这次是真的被震撼到了,“连这个都查到了?!”
“如今的信息业这么发达,我们又是做这行的,几个电话一打,网络上搜一搜,有什么查不到的。”贺宇寒喝了口果汁,“好在我是总编,我说了算,没让他们登这个上报。你呀,回去管教一下你家那个小孩,以后在媒体前别乱说话。”
丁沂苦笑:“我管教过了。”心里不由对贺宇寒感激起来,多亏他是那几个记者的头头,替他把这祸事给挡了,便笑着说:“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不算什么。”贺宇寒挥挥手,不在意的道,“以后小心点就没事了。我跟那几个记者说以后多跟着点唐欢,像你这种没什么新闻价值的,不要浪费时间。”
丁沂忍不住大笑起来,诚心道:“多谢你。”
“哎,对了。”贺宇寒边喝着果汁边含混不清的说,“既然你和唐欢以前是同学,不如帮我们介绍一下,我们报社想对他独家采访。”
丁沂一愣,贺宇寒见他神色为难,笑了笑:“不方便?那就算了。”
丁沂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和他虽然是高中同学…可是我们也不算很熟…”
“没关系没关系,”贺宇寒一口气喝光果汁,笑道,“既然你和他不熟,那也没办法。”
丁沂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帮不到你。”
“哎,没什么啦。”贺宇寒摇摇头,露出个苦笑,“我其实不该来拜托你这种事。怎么说呢?好像在和你交换条件似的…只是那个男人实在难搞,就是不肯接受任何媒体的独家采访。我们小报社也想搏出位啊,算了,我还是靠自己努力,再厚着脸皮去试试看好了。”
丁沂一阵冷汗,贺宇寒说的没错,他听到对方要他帮忙约唐欢,确实是觉得贺宇寒似乎在同他谈条件,帮了他一次就要他回报一样。自己…的确有些小人之心了。
和贺宇寒道别后出来,丁沂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有段时间,倒不如走回公司好了。正漫不经心的走着,手机又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颜暮商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正要问他什么事,颜暮商已经先开口了:“丁沂,赶紧到我家来。”
丁沂心头一窒:“为什么?什么事?”
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凌峭在我这儿。”
丁沂呼吸一紧:“他怎么了?”
“…你过来吧。”
电话挂断了,丁沂怔怔的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急忙伸手拦了辆计程车,往颜暮商家赶去了。
29
丁沂一路上胆战心惊,想着早上凌峭神情还那么镇定,他去找颜暮商道歉,难道颜暮商不肯原谅他,刺激到他了?凌峭是有过自闭的前科的,心理承受能力极端脆弱,丁沂实在是怕他受不住打击,干出什么蠢事来。
难道…他真的要走唐欢的旧路?
终于赶到了颜暮商家里,丁沂按下门铃,颜暮商刚打开门,他急急忙忙脱了鞋子就往里面冲,一边东张西望寻找凌峭的影子。
“凌峭,凌峭?”丁沂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见到凌峭的人影,便转头看向颜暮商,“他人呢?”
颜暮商默默的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丁沂立刻就走过去了,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叫了声“凌峭”,没人应声。于是推了一下,门没锁,他就进去了。
丁沂往卧室里看了看,凌峭没在里面。又看到卧室里洗手间的门紧闭着,便疑心凌峭躲在那里头,走过去便敲门,一边问:“凌峭,你在里面吗?”
没听到凌峭的回答,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喀嚓”一声房门落锁的声音。
丁沂条件反射的转身回头,颜暮商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你…”丁沂心头闪过一丝慌张,“你锁门干什么?”
颜暮商抱着双臂,似笑非笑:“你说我锁门干什么?”
丁沂大骇:“凌峭呢?你不是说他在这里?”
“他的确来过,可是已经走了。”颜暮商慢慢的向他走近,“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刚走。”
“你…骗我?”丁沂一步步的后退,满脸的不敢置信。
颜暮商笑起来,直把丁沂逼到整个身子都贴在洗手间的门板上了,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以为,你打了我一拳,我能就这么算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想打完人不认帐么?”
丁沂又惊又怒又气,做梦也没想到,颜暮商竟然会拿凌峭作借口,把他骗到这里来!正要开口质问,颜暮商还不等他说话,突然之间就伸手一把拽住了丁沂的衣领,狠狠一拖,回手便将他摔到了床边。丁沂一个踉跄,整个人就趴在了床上。
眼前蓦地一黑,颜暮商从后背压了上来,单膝顶在他腰上,把他死死按在了床上。
“颜暮商…颜暮商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你!”丁沂的脸朝下,腰和双臂都被紧紧的锢制住,挣扎不开,只能费力的扭过头,大吼起来。
“我想干什么?”颜暮商冷笑,“我不是说了吗?我想干你。”
丁沂心底一寒,颜暮商这是来真的了,这口气憋了这么多年,这次是终于打算要讨回来了?恐惧和愤怒使得丁沂拼命挣扎起来,只是他面朝下被人压着的姿势本来就不太好使力,而颜暮商也再不是当初那个打架打不过他的少年了——丁沂几番挣扎无效后,终于悲哀的发现,自己太多年没打过架了,又一直过着规规矩矩上班族的生活,健身房都没进过几次的,如今论力气论本事,都不是这些年来勤于锻炼,肌肉结实的颜暮商的对手了。
“你这么做,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的确没什么意义。”颜暮商低下头,贴着他耳边,吹气似的轻声说,“那当年你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丁沂顿时哑然。他虽然明白当年颜暮商有多么恨他,可真换了自己被个男人这么压在身子底下,才彻底明白了那份屈辱感。远不是被人打了一顿所能代替的,那种屈辱感。
心理上的伤害远远超过身体上的伤害。没有人能原谅曾经强暴过自己的人。
感觉到丁沂突然之间的安静,颜暮商挑了挑眉,恶意的笑道:“怎么,想清楚了认命了?心甘情愿让我干了?”
丁沂闭着眼,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我躺平了让你上了,你就能出气了,解恨了?颜暮商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用受你这么多年折磨了。你只消一个电话,想怎么上我,在哪里上我,我随传随到,保证让你尽兴。”
“你!”
“你何苦过了十七年再用这个法子来报复我?颜暮商,其实要整垮我很容易,不必你强迫自己也当一回强奸犯——”剩下的话丁沂压在了喉咙口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当年喜欢上这个男人的那种痛苦。他以为自己可以无所谓的,看着这个男人一边扮演着他的亲密好友,一边当着他的面,温柔的拥抱着别人。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心结喜欢上的女孩子,为了这个男人,轻而易举的抛弃了他。他辛辛苦苦守护了十年的男孩子,敌不过这个男人的一个微笑。
只要是他身边的东西,都会被这个男人掠夺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残渣。
丁沂明白,颜暮商一直享受着对他精神上施以凌迟的那种愉悦。可是仍然不甘心吧?因为怎么看,丁沂似乎都没有被他击垮。
真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吗?所以终于已经忍无可忍,要在肉体上和心理上双重把他击毁么?
“那你说,要整垮你,怎么样才可以?”良久,颜暮商的声音响起,和他一样嘶哑,“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我单纯的恨你,或者单纯的忘记你?”
如果只是恨,又何必这么多年来非要厮缠在一起。如果只是恨,又何必对于唐欢的再次出现那么惊惶失措。如果只是恨,又何必…在今天凌峭前来找他,哀求着他原谅时,竟会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他恨着这个男人当年对他的侮辱,却又隐隐的明白,那个少年当初那么对他时,那滴落在他背上的冰凉泪滴,那无声的哭泣,或许还夹杂着这个人对他的另一种感情。
而他自己内心喧嚣的,又是哪一种感情呢?
一边恨着他,却又无法控制的,一边爱着这个男人的骄傲与倔强。
只是走错一步,两个人的生命都变得一塌糊涂。于是谁都不肯先低头,非要拉扯着越走越离谱,终于纠扯不清,爱恨难分。
颜暮商终于放开了丁沂。
“你走吧。”
丁沂衣衫不整的刚从床上爬起来,猛然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愣住了。
“我们互相搭上这么多年,谁也没换来个心里好受。你说的对,我就算真上了你一次,又能怎样?”颜暮商笑了笑,神情倦怠,“凌峭今天来找过我了,向我道歉,求我不要离开他。我忽然发现,我其实是…当真喜欢他的。”
丁沂脸色微变,终于也露出个笑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给我个祝福吧,你不是一直希望凌峭能找到个真心爱他的人吗?尽管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丁沂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祝福的话语来。
他从来都没有真心祝福过颜暮商能得到幸福,无论是当年参加他的婚礼,还是纵容着凌峭爱上他。
他默默的转身,从颜暮商身边走过,穿上鞋,拉开门,离开了。
(30)
丁沂离开后,颜暮商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他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他知道丁沂已经走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瓜葛了。
忽然之间烟瘾爆涨,于是摸出烟,无比熟练的点燃,深吸进肺腔。薄薄的烟雾升腾起来,淡淡的飘散。其实烟这个玩意儿,抽进去也并不觉得快活,可是不抽,却又像死了一样难受。
唐欢劝过他戒烟,他的前妻劝他戒过烟,凌峭劝他戒过烟,可他无论如何也戒不掉——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学会抽烟,正是刚刚升上高中的那一年。
十七年的烟龄,不多不少,和他认识丁沂的时间一样长。
戒不掉的烟瘾,就像戒不掉丁沂。
他知道他不想放手,可是不想放又如何?他们之间的脆弱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不可能再做朋友,因为已经厌倦了这种彼此折磨。恨么?已经恨够了,报复也报复够了。除去恨还有什么?除去恨还有什么理由他们要继续互相折磨?
是爱么?
颜暮商轻轻笑了起来,他们没办法在一起,两个狯子手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在一起。他们已经毁了一次唐欢,不能再联手把凌峭也给当成祭品。那个孩子是真心喜欢他的,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不论是他失去丁沂,还是丁沂失去他,他知道他们两个都还是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凌峭不行,那个孩子会崩溃掉的。
他决定戒烟。
每天少抽一支,慢慢的,狠狠的,逼自己戒掉。
丁沂没去上班,他自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他漫无目的坐上一辆巴士,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停的变换。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城市这么大,原来还有这么多地方,他从来不曾留心注意过。
这个城市这么大,肯停留在他身边的人,却从来不多。
哪怕是颜暮商,哪怕他们之间已经纠缠了十七年,原来也还是有一天,可以一刀两断。
他想起当年颜暮商去美国的时候,他也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他们之间隔着那么大一片海洋。可是现在,他们都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他们随时可能在路边,街头,任何一个地方相遇。
可他们已经是陌路了。
最后终于还是在他家附近的车站下了车,慢慢走回家,然后意外的看到凌微站在门口。
“没带钥匙。”凌微向他笑了笑,“太久没回来了。”
丁沂开了门,凌峭不在家。凌微在沙发上坐下,丁沂倒了杯水给她,然后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打了,可是你手机一直关机。”
丁沂愣了愣,忙掏出自己的手机,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他想,难怪整整一个下午都没人找他。
“你很久没来看我了。”凌微望着他,“两个星期,整整两个星期你没来学校找过我。丁沂,你心里就只有凌峭吗?”
丁沂无奈的笑骂了她一句:“胡说八道,我前些日子出差了。”
“是因为那个绯闻吗?”
丁沂愣住了。
“因为那个无聊的绯闻,因为凌峭那个白痴在电视上说的那些蠢话?”凌微笑了起来,“丁沂,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在和个男人偷偷摸摸谈恋爱?”
丁沂被她这句话轰炸到差点连手里的杯子都打翻:“咳咳,凌微,那全是误会。当然不可能,我怎么会…”
“那么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照片?当然不是…”
“那就是凌峭了?”
丁沂一下子张口结舌,凌微已经笑了起来:“果然啊,我就知道凌峭只会拿你出来做挡箭牌。我爸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一定气疯了吧?我猜凌峭绝对没胆子认,全推到了你身上是不是?我倒是佩服他有胆子爱上个男人,可惜啊,他还是以前那只没用的孬种…”
“够了。”丁沂沉声打断了凌微的话,“凌峭不是故意的,他已经后悔了。”
“后悔?”凌微冷笑起来,“他除了后悔还会什么?后悔有个屁用?事后就只会哭,只会躲起来的懦夫,后悔个一千次一万次,有个屁用?他有胆子去跟我爸说实话吗?他有胆子召开记者招待会澄清,承认那个人是他吗?”
丁沂厉声道:“凌微,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谁都有一时退缩胆怯的时候。凌峭已经开始弥补了,他会去向姐夫说清楚的。他并没有犯什么弥天大罪,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也会勇敢的承担起来。你是他妹妹,为什么不能对他宽容点?”
凌微咬着唇,忽然笑起来:“丁沂…难道,你喜欢凌峭?”
“什么?”
“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处处护着他?”凌微的声音陡然提高,“明明是他错了,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辩解?你从来只会要我好好念书,你一个星期才来看我一次!可是他呢?你为什么不要他也出去念书?你为什么要这么纵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