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聿————草蒹

作者:草蒹  录入:11-26

“幽……”
“……小白?!”幽似乎很惊奇我会打电话给她。
“幽,你这几天有空麽?”
“……有啊……你……又怎麽了?为什麽声音这麽沙哑?”
“哦,发生了一些事……你能不能现在乘火车过来?车钱我会给你的……我这里有很多事需要你帮忙……不好意思,又麻烦你……”
“好的,我现在就来,你的地址我记得,放心吧,估计5点半就能到了,你在家等我啊!”
“好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不知道除了你还能找谁……”
“没事,我们是朋友啊……等我啊!”幽急急地挂上了电话……她没有问我原因……只是因为我需要帮助,她就义不容辞地赶过来了……我何其有幸……在最後的日子认识了她……
蜷缩在沙发中,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四周都一片黑暗……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坚强……
……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我真的不痛
幽很准时地在5点半赶到了,我摸索著门锁,抖抖地开门……
“来,进来吧……”想照著直觉走回沙发处,却是左脚拌右脚,就这麽直直地摔在了地上,我跪坐在地上,发愣……
“……小白……你……”幽可能看出来了……
“嗯?”
“把头……转到我这边来……”可能是看不见的关系,所以除了视觉以外的听觉和触觉变得灵敏了……我听见幽细微的抽气声……
“……幽……你不能走到我面前吗?”仍旧是微笑著对著地面,突然!脸猛地被人抬起,我半瞌著眼……
“小白!看著我!”幽的手在颤抖……
我一只手慢慢握著她的,“抖什麽呢……”,另一只手胡乱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碰到了幽的肩膀,抓住──拉近两人的距离,我顺著感觉把头搁在幽的肩膀上,睁大双眼,我轻声道,“幽……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头下的身子猛地一僵硬……接著,就被人紧紧拥住了……
“前一天我走的时候……还不是好点了麽……”我感觉到水滴在我的脸上,手摸索著幽的脸──擦拭……
“别哭……没事的……你能不能帮我蒸几个馒头,再煮碗海鲜面?……明天是我爷爷生日……”
“……好……我先扶你去沙发上坐好,然後我就去做……”身体被拖起,幽扶著我坐进了沙发……
“小白……你说你爷爷生日……那你爷爷明天回来吗?”幽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听到了厨房中拿碗的声音。
“爷爷他啊……明天就回来了,你陪我一起去接他……”
“啊……那他看见你这样肯定要担心的……说起来……你上次在医院发生什麽事了?”许久没有饭菜香的厨房飘出了香油味……
“……他不会担心的……因为……他再也不会陪我了……”
“当啷当!”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啊!对不起……小白……我把你家碗给砸了一只……”幽僵硬地说著话。
“没事……没伤著吧?”
“没……”
一望无际的黑──一望无际……
我告诉自己──只要不是我一个人走到最後我就会坚强,只要有人陪著我,我就能坚强!
告诉自己──我不痛,我不会痛!真的不痛……真的……

如何能坚强
第二天,早上10点,Z市殡仪中心──
幽告诉我,她今天早上给我的是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出门我又被套上了我唯一在校庆的时候穿过的黑色皮鞋,还被她嘲笑现在像粉面小生。
“小白,我们到了松聚堂了……”
我深吸一口气,“进去吧……”
一进门,原本就安静的大厅更加是静得连一根针掉地都能听得见……
“律……”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的男声叫著我的名字……
“幽……是谁?”
“啊……是一个看上去很憔悴的老伯伯……嗯……有一双很……嗯……很特别的眼睛……眼珠是紫色的……”
“啊!修伯……我来了……”只有修伯的眼是紫色的……
“律,这位小姐是?”
“啊……她是我朋友……”
“啊……这样啊……走吧,我带你们进去看他最後一眼……”
看……对於现在的我是多麽嘲讽的字眼,拉著幽的手一紧,幽用力地反握住我的手……爷爷──我真的……真的……想见你最後一面……
似乎是进入大堂後面幽静的侧室,听见修伯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一会等10点半大礼就正式开始了,我……先出去了……”
听见修伯脚步声渐渐消失,“幽……扶我过去……”
慢慢移动到停放灵柩的床边,我伸手摸索……手被幽握住,慢慢放在了爷爷的胸膛上……胸膛上──有一个凹穴……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顺著爷爷瘦弱的胸膛,我一寸寸摸上去,摸到了他颈上皮肤的褶皱……在上面是尖瘦的下巴,来回摸了摸……很干净……爷爷生前是最喜欢干净的了……是修伯帮他整理的吧……紧抿的唇……触摸不到呼吸的鼻子──鼻梁有些歪……双颊深深凹陷,我皱起眉头──怎麽?爷爷在那里都吃得不好麽?怎麽瘦成这样!眼眶也凹陷了,眼是紧紧闭著的……摸索到爷爷那到现在都十分浓密的头发,还是梳得那麽光滑、服帖……突然想起有些人其实没有死透,而是暂时休克……於是,我轻轻凑到爷爷耳边:“爷爷……你醒一醒,律来了哦……你醒一醒……看我最後一眼好不好?嗯?别耍脾气了,知道我每次都强不过你的……你……醒一醒……好不好?……爷爷……爷爷啊……”说到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念叨点什麽了,我觉得我开始疯狂……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是真的……我不信!
“小白!你别这样……你爷爷……他……已经死了……”幽哭喊地声音朦胧地唤醒我迷蒙的神志……
“你胡说!爷爷没死!没死!他……没死!……没!……死!……啊!!!!!……………………”我蓦然大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爷爷……你一直教育我要坚强,要勇敢……但是,这次,这次,我真的……真的……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无法抑制我的懦弱,无法再次坚强……太多事发生了……我真的无法……再次坚强……
“呜……”我紧咬著下唇,嘴里一股血腥味──唇被我咬破了……
茫然地睁著双眼……感受不到视线的模糊……只有心底的悲呦和痛苦……坚强的理由……在哪里?……在哪里?
……谁能告诉我──如何能再次站起来……谁能告诉我──如何能坚强……如何能!……

真的很疲惫
那天大礼结束,按照爷爷生前的意思──葬在Z市的最高处──说是可以随风所至,随云而游……
所以,第二天一早,顶著蒙蒙细雨──我和幽倍加艰辛地爬上了Z市最高的山──锊山的山顶……
山上的风凄凉地吹著,夹著阵阵水汽──双手中的粉末被风一吹──消散──飘散──消失……我一把接一把地撒──直至最後只剩下了最後一小撮……
慢慢蹲下,用手指在湿润的土地上抠著洞,挖,用力挖,小石子划破了指尖──刺痛……不过对於现在的我来说──这点痛,已经不算痛了……
“吧嗒──吧嗒──”泪一滴滴往下掉,没有啜泣声……四周很安静──只有风的哀绝地呼啸……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眼泪也可以这麽多,我从来不知道哭泣可以这麽悲呦这麽痛苦……曾经──我只知道,就算被伤害了,痛了……也要笑著面对每个人,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来支撑起足够坚强的笑容……曾经,我只知道,我要坚强──无论发生什麽事……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已经没有足够的笑容来让我继续欺骗自己……
“吧嗒──吧嗒──”眼泪啊……我求求你不要流了……不要流了……
世界上从小最疼我的人永远的离开我了……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置信爷爷真的走了,而我没有见到他最後一面,我觉得我好失败,我没有尽力地陪过他,我没有尽力地去做他想要我做到的事……爷爷──现在的我努力的话,你是不是能够回来?我无法相信你真的丢下我走了……抱著电话接到消息的时候──我的世界已经塌了……
“吧嗒──吧嗒──”风啊……能不能告诉我……爷爷现在在哪里?……
曾经哭过很多次,最近的我很脆弱……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泣不成声……人已经走了……再也听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心好痛,我没有办法和爷爷说再见,我觉得好失落,好伤心,我想对他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听到那噩梦般的消息,我不知道我拿什麽来承受那已知的结果,我不知道我有什麽勇气再踏足我们曾经有过回忆的地方──那个我觉得天底下最温暖的地方──我们的家……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万物轮回的终结亦是开始……一个人会死──那是不可避免的结果……可是它来的那麽快,那麽没有预兆,那麽让人心痛……爷爷,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你一直知道的……浑浑噩噩地走来走去,撑起连自己都不知所谓的笑,更多的时候面无表情,还有那一停顿下来的失落……
“吧嗒──吧嗒──”爷爷……你能听见我的心声吗?…… 
想著从开始有记忆起和爷爷相处的情形,扬起嘴角感受到的只是苦涩,泪水继续无意识地流下,触摸著那些透明、咸涩的液体──我突然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我觉得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我真的……真的想快点醒来,我想证明爷爷并没有走,我真的好想逃避这个事实……
“吧嗒──吧嗒──”俯跪在地上,双手紧抓著被我刨起的泥土──捏紧、收紧──痛──不能自己…… 
我不知道上天有没有奇迹,我只知道我爱的人我一个也留不住……而与此同时,我也失去了自己的感情,真是好笑,不知道该要拿什麽表情来面对仅剩的一个月……
好累……爷爷……我真的好累……要坚强好累……
一直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所以要忘记过去面对现在和未来……而现在也已经没有了,未来,可笑的未来──短短的一个月……不知道活了18个年头,还拥有点什麽……为什麽一个人无法忘记另人痛苦的过去?为什麽人生要经历那麽多的挫折?为什麽无论做什麽事情都是徒劳,都那麽艰难?
“吧嗒──吧嗒──”爷爷……你一直告诉我要坚强,要有信念,要能遗忘过去,要能接受现实和未来……现在……告诉我……这次,我能拿什麽理由告诉自己能忘记过去,我能拿什麽理由告诉自己能坚强,我拿什麽理由告诉自己──未来──是有希望存在的?
“小白,我们走吧……这里很冷……很冷……”幽僵硬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幽……谢谢你……”我闭上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靠在她身上,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走──不──动──了……”
意识彻底沈入黑暗的深渊──我不想醒来……
感觉很疲惫──真的很疲惫……

我不再流泪
“小白!小白!你醒醒!别吓我啊!!”
是谁?好吵……这里是哪里?咦?我能看见了!我居然能看见了!那麽这里是哪里?
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长的隧道中──一头黑暗、一头璀璨……阵阵的阴风从黑暗的入口处进来……我打了个哆嗦,搓搓手臂;温暖与和煦从璀璨的那头透过来,我本能地往亮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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