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埃及记+续<哀歌>————左边的神

"永远是多久呢？"我问澄。
"我不知道，但是我许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澄残酷的回答，是的，只有一辈子。
因为来生来世他已经许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遇见他的晚上，他所要等待的人......

"那么，这一辈子......"我轻轻的抚摸澄的身体，"这一辈子，你只爱我一个人了吗？"
"......是的......"澄低沉的声音艰难的从身体深处延伸到我的耳膜里面。
我只有紧紧拥抱他，是的，除此之外，我无法做任何。
哭泣的灵魂无法完美的契合。

我记得医院里面那个叫做西凌的男人，他的笑容温柔而悲伤，好像那些不断流浪者的吉普赛人，却唱着犹太人的哀歌......
快乐的吉普赛人，那只是一个民族的外表。
悲哀的犹太人，却是一个民族的灵魂。

我在这个医院的第一天，看到了一个即将死亡的人。
没有医师愿意做他的主治大夫，过了窗口期的艾滋病患者，冷漠的面对所有人的嘲讽，做着自己的贵族。

"就算只剩下身体，也不愿意错过他，对不对？"我那个时候微笑着看着这个拥有苍白的脸和悲伤的灵魂的男人，我不愿意称他为病人，是的，不愿意。
他比许多人更加正常的多！
因为在他身上，我看见一颗因为爱而千疮百孔的心，和我第一眼见到的澄一样，苍白......

有些人在寻找的人，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得到；但是，明知道无望而依然寻找的人，是否是愚蠢呢？
只是寻找，为了一个遥遥无期的梦。

"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呢！"我看着西陵，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温柔的笑容。
受了伤的澄，我可以用自己的爱去疗养；那么这个人呢？
这个无望的等待的人呢？

"所以，你要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哦！"
西凌点了点头，他友善的看着我；我想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他是比我更加孤独的人......

我们绝望，但是我们依然向神承诺。
因为上帝不会死去。

Be gracious to me, O Lord
For to you do I cry all day long .
Gladden the soul of your servant,
For to you, O Lord, I lift my soul。

--A Prayer of David

第四章
印记

As I have seen, those who plow iniquity
And sow trouble reap the same.
By the breath of God they perish ,
And by the blast of his anger they are consumed.

--the old testament

"你最近恨忙的样子哦！"澄从报纸里面抬起头，看着我。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澄看着我，微微皱起眉头来。
我在沙发上面坐了下来，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澄的脸在我上方。
"澄，吻我！"我轻轻的叫着他。
澄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然后捧住我的头，用他柔软的嘴唇贴上我的嘴唇。

澄总是这样的温柔。
可是这样的温柔是否可以长久呢？

西凌的病情愈来愈严重，他长时间的昏迷，长时间的只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听不清楚那个名字，但是我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他唯一爱着的人，那个就算只剩下身体也一定要找到的爱人。
我远比他幸福的多。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澄温柔地看着我。
"我的一个病人......大概就快要死去了......为什么好人也会这样快的死去呢？他明明想着要活下去......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呢......"
我喃喃的低语着。

神总是不够公平，所以我们才会有信仰。

"除此呢？"澄依然认真地看着我，我想大概我是无法避开他的眼睛的。
澄是个很棒的律师，他的目标是进入政坛--或者说这是他的父亲的目标。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澄，就算他给我一辈子的承诺，我们是否可以兑现这个诺言呢？

"是我的父亲吗？"澄低沉的声音环绕在我耳边，没有任何的感情。
我不知道为何澄会如此的仇恨自己的父亲，那个在政坛上面左右风云的男人，却无法得到自己的儿子的一点点尊重。
"他要你离开我，对不对？"澄的声音愈加冰冷。
我点了点头。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澄一把按住我的手，神经质地微微颤抖着。
"放开我！"我突然有些反感。
"你说你不会离开我的！"澄却无休止的追逐着我，他是不是在害怕呢？他在害怕的是什么？是我的离开，还是被背叛？
我不知道，我奋力挣脱开他的钳制。

手腕上面留下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有些酸疼。
"渊，对不起。"澄的目光开始冷静，不再流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

"澄，我爱你。如果是我来选择的话，我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的！没有人可以明白你对于我而言是多么重要......"
"你能够相信我吗？"
"对不起。"澄紧紧的抱住我。

澄一直在害怕着什么。
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强硬的目光里面就不自然地会流露出一种彻骨的恐惧。
澄一直都在为摆脱这种恐惧而努力着。
而我，我的存在似乎也是为了疗养这道伤痕。

澄的父亲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从他的脸上看见澄的容貌。
血缘的确是最牢固的东西，难以打破的戒律。

"我希望你离开他......"他开门见山地对我说道。
我看着这个显得有些苍老的男人，心中突然有些可怜他，我想如果我说不的话，他一定会站起来掐死我。
"你会毁掉他的！只要你离开他，我会让他回到正常的社会里面去......"
什么才是正常？如果合乎大多数人的准则就是正常的话，我宁可选择异类的生存方式。
"只要你离开他，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然后我开始微笑："谢谢您，蓝先生。"
"可是我要的只是您的儿子--澄而已呀！"
我想我那一刻的笑容一定很恶毒，因为这个开始年老的男人有些颤抖。
"你以为澄会真的爱你吗？"于是他也开始以恶毒来面对我，"他爱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我开始心痛，无休止的疼痛！

澄有我所不知道的，他一直都不愿意提及的过去，那是我的禁区。

"你知道摩西十戒吗？"西凌突然问我。
"嗯？"我怪异的抬头看他。
已经难得清醒的他，似乎又开始陷入迷茫。
"摩西把十戒刻在石碑上面......变成一块围绕着我们脖子转动的石磨......这些训诫应该已经像花一样凋落，他们本身并不比花更加神圣......这是任何真正神圣之物的唯一的出路......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种重量呢？......"
西凌看着我，用悲哀的眼神。

他一直微笑着，可是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却依然悲伤恐惧。
"我要找的人......他的身上，有十戒的印记......"

All the valiant warriors got and took away the body of Saul
And the bodies of his sons
And brought them to Jabesh
Then they buried their bones under the oak in Jabesh
And fasted seven days
--the old testament

第五章

祈祷

Between morning and evening they are destroyed;
They perish forever without any regarding it.
Their tent-cord is plucked up with them,
And they die devoid of wisdom.
--the old testament

我看着天花板，长时间的凝视。
"你睡着了吗？澄......"我轻轻的开口问道，澄舒缓的呼吸里面弥漫着一丝温柔的气息，我想如果就这样永远的不再醒来，是不是就是幸福？
天花板上有一只黑色的蜘蛛，快速的爬行，然后又会转过来，朝原来的地方返回。

很多人都在作者周而复始的运动。
澄的父亲也是这样。

"澄的第一个男人......也就是澄唯一爱的男人......"澄的父亲微笑着看着我，"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澄吗？"
我看着这个显得苍老的男人，没有说话。
"那个人抛弃了澄，因为他知道对澄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如果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会对澄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吗？你是否替他考虑过呢？"
"我想没有人愿意伤害澄吧？"
他停止说话，以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我。

"可是，您大概不知道澄心里面的伤口又多么深吧？"我微微一笑，"蓝先生，您知道什么是伤害吗？"
"伤害是在心里面的，如果让别人看见的话，那就只是伤疤了......"
"我绝对不会离开澄的！因为我不要伤害他！绝对不要！"

是的，我不要伤害澄，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当夜晚听见澄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当他被梦魇缠绕的时候，我就会紧紧的抱住他！
我绝对不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面哭泣！
就算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或者他是否会有一天忘记那个人，我都不在乎！
我要一直在他身边！无论他会带给我多少的伤痕！

我象是约伯一样固执的守候着，即使是肌肤和灵魂都遭受最惨重的打击。
约伯一直守候在神的身边；我则一直会守候在澄的身边。

西凌死去的时候很安静，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时见到了神的灵光一般。
我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手里面捏着他给我的照片，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将照片仍在了垃圾桶里面。
已经不需要这张照片了。

"对不起，西凌......"
"可是我不会把澄还给你的......"
大家都不需要死去的人，不需要；我说过不会让澄再次哭泣的！

那张照片上面有两个幸福的笑着的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得到整个世界的姿态；却在转身之后突然的发现一切都是错觉。
摩西的十戒，紧紧缠绕在脖子上面，以色列的哀歌，响彻云霄......
孤独的独行者，没有归期的漫游。
我们只是太无聊了。

"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我紧紧搂抱我身边的爱人，象是要将他嵌入我的身体里面。
"我很幸福呀！很幸福......"
澄低低的呢喃声，让我无法再去想象自己的罪恶；深呼吸，然后忘记一切。

西凌死去了，澄最爱的人已经死去了；所以，这一生他只会爱我一个人了！

那一晚，我在澄的怀抱里面不停的哭泣。
我想让自己变的坚强，让那些透明的脆弱的东西永远的离开我！
让我的身体里面只剩下红色的液体！
那样我就会有足够的坚强来让澄觉得幸福。

很久以前，在遇见澄的那一个晚上，我就决定让自己坚强。
澄是个脆弱的人，我知道他无法承受任何打击；我在想西凌离开他的时候他是怎样的生活的。
是不是每个晚上到那条冷辟的大街上去等候呢？
只是最后他等到的人却是我。

约伯不断地向神祈祷，然后神以七倍偿还了他。
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偿还？

我只是祈祷，祈祷澄的爱情。
我不要和任何人分享。

"澄，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的话，千万不要告诉我......安静的离开，不要让我知道......"
"否则，我会伤心呢......"
我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是在微笑；澄一定以为我在说笑话吧？

澄用他温暖的手臂回应我的拥抱。
这一刻，我想象着全世界的幸福，和那张照片上面的孩子一样......

By the word of the LORD the heavens were made.
And all their host by the breath of the mouth.
He gathered the waters of the sea as in bottle;
He put the deeps in storehouses.
--the old testament

第六章
七倍

The LOAD blessed the latter days of Job more than his beginning .
And Job died
Old and full of days.

--the old testament

我一直都在等待着，可是到最后却忘记了自己等待的最初的理由。

半夜的时候，突然从梦里面惊醒。
打开床头的灯，是凌晨；澄没有回来，第一次一个电话都没有就不归。
我突然感到寒冷，紧紧地裹住被子，让自己像一个茧一样。

我突然记起很久以前的那件事情。
我和澄第一次搬到这所郊区的公寓里面，离开城市的喧哗；整理完房间之后，我看见了玻璃橱里面的那个退了色的旋转木马。
斑驳的，褪了色的木马，在崭新的房子里面透露着一种陈腐的味道，就好像是一段阴霾的记忆始终缠绕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我不知道这对于澄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知道，我无法容纳它的存在！

于是，我在某个清晨将那个旋转木马扔进了垃圾袋，然后在窗口里面看见垃圾车将那袋垃圾运往不可知的地方。
没有人会在记得那个木马，就好像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想我可以让澄忘记！

可是我似乎是太自信了！

澄以他全部力量来追逐那个退色的旋转木马，从垃圾车到垃圾焚化场。
整整一天他没有看过我一眼。
那个时候我也如现在一样感到寒冷，即使穿在多的衣服也感到从心底里面涌起的那种悲哀感。
澄以他最陌生的一面来看着我！

夜晚的时候，澄疲惫不堪的倒在床上，我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我想我是不是作了一件最愚蠢的事情？
澄突然伸出手拥抱我，久久地将我拥抱在怀里面。
我听见他的心脏，没有规律的律动，一瞬间我知道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进入他的灵魂。

我一直都等在他的心灵的门口。
我反复的敲门，可是没有回应。
"笃、笃、笃......"
一片让人想要哭泣的空荡荡的声音！

"请你不要离开我，渊......"我在那个时候听见澄微弱的声音，那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了我悲惨的未来。
无论澄说有多爱我或者是多么需要我，那都只是一个垂死之人的呓语。

我的身上被刻下的印记。
我如同约伯一样不能背弃澄，因为我爱他或者是他需要我！
于是我接受了所有的惩罚，可是我似乎还是在企盼七倍的报偿。

七倍！
我所要求的所有却在我看见西凌的那张照片的瞬间瓦解。
照片上的澄以那样的方式微笑，让所有人可以看见他的灵魂。
他不会给我同样的笑容，永远都不会！

澄一直都没有回来，一直一直......
我独自唱着自己的歌，悲哀的微笑着。
约伯最后是不是被抛弃了？

澄死掉了！
死于一场葬礼之后。
他去参加了西凌的葬礼，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神！
被神抛弃的人，最后都会死去，我也同样。

澄如我所说的安静的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The one who testifies to these things says,
Surely I am coming soon .
Amen .
Come,lord Je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