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那个地方。那里,到底有什么?
韩海不愿再想下去,抱着头,痛苦地坐在地上,紧闭双眼,感受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寒风。
十二月的温度,冻结一切的冰点,裸露在外的心脏也一并成霜,无法跳动。
付出了太多,却永远没有收回的时候。
微笑
放学后,陆子南飞快地赶到韩海的教室却得知他因家里有事,提前一节课就走了。
从此,韩海开始躲避着陆子南。人多的时候,一旦看到他走来,便慌忙靠近别的同学,一起高谈阔论着他丝毫不感兴趣的世界。走廊上巧遇,远远的看到后,他立即改变方向,慌 忙逃走,任他在后面大声呼喊也不再理睬。
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陆子南便不再找他,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他们认识以前的时光。
还是那样的孤寂,一个人默默走在大街上,有种凄凉若雪的感觉。
至少不用担惊受怕,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他实在缺乏看人的眼光,以为是品德高尚的老师,其实是伪善的代名词;以为是真心相交的朋友,其实是欺骗的牺牲品;以为是骄傲无礼 的同学,其实是--玄风?玄风到底算什么呢?曾经那样侮辱和嘲笑过他的人,可是后来,为什么--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警告自己,他应该是那种只会躲在一 边事不关已地看好戏的人。玄风,也许我这颗贫乏的小脑袋永远也不会想通他的思维。
算了,他摇了摇头,甩掉烦琐的思绪。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学习,前一阵子,在陆子南的帮助下他有了很明显的进步。可是现在,只能靠自己了。好吧!不管这世界变成什么鬼样 子,人心有多么难揣测,他终究要一步步走下去。梦想也会一点点朝着实现的目标前进。加油!韩海!
玄风似乎有点变了,曾经没抱多大希望的试探着靠近他,没想到他竟然点头答应帮助他辅导功课,这真是让韩海有跌破眼镜的感觉。真、真的是玄风吗?
虽然态度还是一样恶劣,脾气还是一样又臭又硬。但韩海明显的打从心里笑了,原来玄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和他一样会笑、会闹,会发脾气的小孩,根本就是一个惯坏了 的倔小孩嘛!也多亏了他的帮助,再加上韩海的刻苦努力,他的成绩已从吊车尾的倒数升到了班级前二十名。虽然光靠这样想要升入大学还是有点困难,但韩海也因此更加坚定了 信念。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实现当老师的愿望。
在他与玄风接触频繁的这两个月里,班级里也发生了一些他意想不到的情况。
从别市转来一位新同学。大眼睛,皮肤很白,透着淡淡的红晕,嫣红薄唇,不似一般男孩粗犷的骨架,他显得很瘦小。一个秀气十足、透着灵气的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总是挂着 酷似女孩般甜甜的笑容,在布满男生的校园里,几乎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听同学说他的名字是叫白音平,开朗的个性让他与很多男孩都能打成一片。
本来这也没什么,却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听说他和(三)班的陆子南走得很近,韩海这才开始注意起他来。的确,有点像几个月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般,陆子南对现在的这个男 孩也非常上心,像对待小婴孩一般面面俱到,悉心照料。有时是知寒知暖的大哥,有时是一同玩耍的朋友,有时又是知识渊博的师长,同样的事情演电影般一一发生,竟让韩海有 种胃中作呕的感觉。他决定观察到底,他真的很想知道陆子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即使是采取偷听、偷窥的手段,他也不在乎。
果不其然,在与白音平相处熟了,取得他推心置腹的信任后,在一天午后,陆子南再次提出了那个邀约。
阳光下笑得灿烂的男孩开心地点着头,那情景像极了当初的他。
霎时,一阵晕眩感向他袭来,他预感着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陆子南走后,韩海快步跑上去追上了白音平。
"咦,是韩海啊,好巧。"男孩再次绽放他天真无邪的爽朗笑容,让韩海更加坚定了劝服他的决心。
"白音平,刚才陆子南是不是邀你去什么酒吧!"他单刀直入地切进主题。
"你怎么会知道?"男孩困惑地眨动长长的睫毛,稍后有一丝责备的目光透露出来。"你,偷听我们讲话了吗?"
"这些不重要,你听我说,晚上你绝对不能去那里。"韩海表情严肃地面对着他。
"为什么?"
"陆子南他绝非一个你表面上看到的好人,他这几个月与你的相处其实是他处心积虑地想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然后最终目的是把你骗去那里。他是--"
"你够了吧!"男孩脸上显然出现了与当初的他同样愤怒的表情。"你凭什么这么说他?陆大哥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了解他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我当然可以这么说他,我--"事已至此,虽然韩海一直避免想起这些事,但是现在看来,只有坦白一切,"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和他走得很近。不,我们不同,你除了他还有 很多关心、喜欢你的朋友,可我只有他一个,他就像我人生路上的一块浮木,曾经那么用力地抓紧他,信任他,以为他会是那种可以用心去交一辈子的朋友。可是,可是直到他向 我提出那个邀约,我才知道他有多邪恶。"
男孩似乎有些相信了他的话,一段时间低下头来思索。咬紧嘴唇,猛地抬头直视着他的瞳孔里装着坚定不移的信念,"那你告诉我,那里有什么?"
"那里--"有什么?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总之,一定是个不可以去的地方。
"你告诉我啊!那里究竟有什么,你告诉我,我就相信你。"
"我、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总之,你绝不可以去。当初,有一个朋友也这样劝过我,他说如果我去了,一定会后悔,如果我去了,一定会生不如死。"
"哈哈......"忽视他郑重其事的说话,白音平忽然狂笑不止。
"你就......就是因为这样没有去是吗......就是因为这样不再相信陆大哥,跟他断了关系是吗......哈哈......笑死人了......你的朋友一定是在恶作剧......你居然会相信......简直笑死人 了......哈哈......"白音平抚住肚子,不顾及形象地大笑起来。
"你--"韩海涨红了脸,憋闷的拳头直想打歪眼前人不怀好意的笑脸。"你笑够了没有,我是为了你好,才跟你说这些。白音平,我不会害你,况且我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陆 子南他才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他会--"
"你给我住嘴。"一听到他对陆子南的侮辱,白音平立刻止住了笑声,燃烧火种的双眸直瞅着他。"不许你再侮辱陆大哥,你这个背叛朋友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训斥他。陆大哥 一定只是好心想要带你和我去看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去认识几个他最好的朋友。没想到只是因为别人几句玩笑性的恶作剧,你就全盘否定了一向善待你的陆大哥的人格,无 论如何你们也曾经是朋友,你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如此败坏他,你这种行为才让我不齿。"
"白音平--"
"别再跟我提这件事,如果我再听到你对他的辱骂,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就算是要干上一架,我也奉陪。韩、海!"他的名字是被咬牙切齿地吐出来的。这也阻绝了韩海继续劝说 的可能。望着他笃信离去的背影,却无力再说什么。
第二天的课间时间,从洗手间出来的韩海被人拉到了一棵不显眼的大树后。
陆、是陆子南!
眼角上扬,嘴唇微翘,似乎是在向他宣示般得意的表情,紧紧将他按在树上,双臂环住他,"韩海,好久不见了呀!"
"陆子南,你想干嘛!"强装镇定地发怒,韩海心里却紧张的要命。
"不想干嘛!"态度猖狂地靠近他,停在离他不足十公分的地方。"只要你别来坏我的好事。"
"你的好事?"韩海想了想,"你果然是要对那个男孩下手。"
这下他的怀疑全都得到了印证。
"没错。"陆子南简单不避讳地承认。"你以为你能说服他吗?你以为他会相信你的话吗?哈哈......果然很幼稚。"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他曾经找过白音平,看来白音平是将昨天的事都告诉了他,果然他的劝说还是没有用。"我一定会说服他的,别想再打你的如意算盘。"
"嘭--"飞过他眼前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他头边的树干上。韩海惊吓得慌忙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这结实的一拳。许久后睁开,看清了眼前男人脸上凶狠、阴毒的表情。
"韩海,我劝你少自作聪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在跟踪我们吗?哼,我不拆穿你,是因为我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块粘在一起的小沙土,我 一捏就碎。我知道即使你对他说些什么,他也绝不会信你,所以我才放纵你。但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我动不了玄风,还能动不了你吗?有胆量的话 ,你再给我捣乱一次试试,要卸你一条胳膊或腿还不是什么难事。"
语出威胁后,陆子南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等着他,走近后,两个人说一会话,便状似亲密地走出韩海的视线。
是白音平。
韩海无力地低垂着头。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多余的吗?
陆子南,一个披着善良外衣的豺狼,他究竟会怎么对待白音平。
回到教室后,韩海将这件事告诉了玄风。后者只是略微深思了一会,便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既然你已经努力过了,还是说服不了他,那就让他照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吧!你不可能代他去走完他人生的每一步,不尝试,他永远不知道前面是荆棘还是康庄,你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他既然坚持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让他走下去吧!将来后悔也怨不了人。"
玄风还是那副云淡风清的表情,却为何当初对他发了那么大脾气,韩海找不出答案。细想一下,现在也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陆子南,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天,白音平没有来上课,听说是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第三天,白音平--自杀了。
从自家住的五楼楼顶跳下,当场死亡。
"玄风,你,你听说了没有?"韩海气喘吁吁地找到玄风,未缓过来劲便急切地说。
"我知道。"玄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你,你知道?"
"我知道你想说白音平自杀了,对不对?我还知道经过法医鉴定,他死前曾遭人侵犯过,还不止一人,他体内留有十几人以上的精液,应该是轮奸。现在你该知道,陆子南都对他 干了些什么吧!"即使是在说着这么可怕的事,玄风仍是不为所动的平静,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韩海像被人在心里狠狠扎上了千百个洞,他张大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抖动的身体不可置信地瞪着玄风过于平静的神态。他吃痛地咬紧下唇,任血液在全身奔腾倒流,滚上心头 、眼眶的热泪几乎压制不住,"玄风,你是不是早知道陆子南在干这种勾当?"
"对。"
"当初如果我没听你的劝,也会得到这种下场,是不是?"
"是。"
这么简短的回答,却足以把韩海推入了冰窟的城堡。他恼羞成怒,他歇斯底里,他涕泪纵横,"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早都知道,为什么你不阻止,为什么不揭发他,为什么?"
玄风转过头来正视着他哭泣不止的脸,"为什么?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凭我现在的能力,我什么也做不了。没有确切的证据,警察会相信一个17岁小鬼的胡言乱语吗?韩海,我 是人,不是神。"
"那你至少可以告诉我,告诉白音平,也许,也许--"
"这种事太荒谬,他不会相信的,只会认为我在离间他们的感情。韩海,如果当初我在劝你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会相信吗?"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韩海泪流不止的 脸,等待他的回答。
"我--我,"他会相信吗?会吗?男人,男人被侵犯?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他连做梦也没有想过犯罪史上会有这样一笔肮脏、龌龊、下流至极的不堪事。那些人,那 些人是疯子吗?怎么会想到去侵犯一个男人。这种不合伦常、败坏道德的事居然还会有那么多人在做。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连我也觉得自己像在疯言疯语,别人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我的话,韩海。"玄风走到坐在地上的韩海面前,抱着他的头,"一切,都结束了,别再想了。"
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以白音平的死,作为结束吗?‘
不--
韩海一把推开玄风的身体,对着他极尽狂吼,"怎么可能会结束,白音平是死了,可陆子南还活着,他还潇洒地活在这个世上。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寻找下一个目标,到底还有多 少人要死在他的手里。我不敢想像,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它好象正在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速度疯狂腐烂着。人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邪恶、肮脏、坏死、流脓。我为什么要 活在这个滋生细菌、充满病毒、四处是蛆的世界。活在这样的世界,我的梦想还有什么意义,我那么努力要去实现我的愿望,到底又有什么意义,什么意义!"挣扎着站起来,用 衣袖擦去泪水,韩海飞快地奔出了室外。
玄风没有去追他,只是静静地呆坐在那里,韩海也许说得是对的,这样的世界,到处是欺骗和伪装的世界,要来又有什么用。
也许,他真该好好想一想。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韩海拒绝了笑容和礼貌,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上学、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管是老师、同学还是玄风,他一概不理,下了课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总嫌时间 不够似的拼命看书,而是对着窗外无垠的天空呆坐上半天。
机械的来来去去,一副放弃了所有的模样终于让玄风看不下去了。
一天放学后,他硬拉硬拽的将韩海拖进了自己的小卧室,把他按坐在床上,双手搭上他肩膀,皱着眉道,"韩海,你闹够了吧!就算你要颓废,要消沉,一个星期的时间也足够 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振作起来,不许你再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听到没有!"
韩海别过脸去,不愿理他。
"韩海。"玄风不耐地加重了语气。
韩海终于有了反应,"振作又怎么样,我还能再做什么?"
"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去努力学习,努力实现你的梦想,我要看到的是这副样子的韩海。"
"实现梦想又怎么样,这个--"
"你想说这个世界是这么黑暗,这么腐烂,实现愿望又能怎么样,现在我来告诉你能怎么样。老师,是一个多么神圣的职业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人的心也在一点点被罪恶、被肮 脏的思想腐蚀,才会发生这一出出不该有的悲剧,才会造成这个滋生细菌、充满病毒、四处是蛆的世界。韩海,如果你成了老师,就来阻止这一切吧!"
"阻止,这一切?"韩海怔忡地望着他,望着头顶上异常严肃的脸,像是一个给他下达神旨的天神,绝美丽颜的少年深植入他心中。
"对,阻止它,阻止罪恶的延续。你是老师,用你的思想,你的灵魂去净化你的学生,让他们有一个和你一样纯净的心灵,让这个世界不再有陆子南这样的学生。引导、从善,继 而净化这个世界。韩海,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我能,做得到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这种能力吗?净化这个世界,是身为一名教师最大的天职。可是,他真的能做得到吗?
看出他的疑虑,玄风从容地说:"韩海,我们来做个约定吧!两年,给我两年的时间,如果两年内我让陆子南接受应有的惩罚,那么,你就要努力去实现当老师的愿望。如果两年 内我没有做到,那么,你就随心所欲地去过你想过的日子。从此一蹶不振也好,贻害世间也好,随你去做吧!怎么样,愿意跟我做这个约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