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指环————关雪燕[下]

可是，卡尔迪，今天，我应该会和你说声告别了吧！没有"再见"的告别，是永远的告别。
会很快忘掉我的吧！被仇恨的感情所取代，我不再是那个"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不是我，只是韩。"的人，原谅我的自私。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留在这儿了。
对不起，卡尔迪，放了我吧！
转过身背对着他的身影无限凄凉，卡尔迪讨厌极了这种酷似分别的感觉。熙攘的人群，不绝于耳的欢笑和吵闹声，这一切好像都要把你淹没似的。韩，你会回来的，对吧！你知不 知道，我真的好讨厌看到你的背影。越走越远的背影，会消失在我视线里的背影，无限扩大的孤寂会随着你我的距离而无限延伸，就算哭着哀求也无人理会。漫长的黑夜，化身厉 鬼的黑夜将人一点点吞噬，韩--
"韩，我等着你，快点回来。"强扯出的笑容溶在嘴角，溶进身体。韩，我等着你......
韩海迈开步子，走过多少人身边，数过多少雕像，这段路，漫长的这段路......该是喜悦的吧！这是我一直要的结果，可为何--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久久散不去，连带的将我的心 情压向无边的海底。蓝色忧郁化作血液，每一滴、每一滴都有苦涩的味道。卡尔迪，我走了......

买了一份报纸后，韩海坐在长椅上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不到两分钟，一个染着一头棕发的男人走近他身边。韩海站起身，迎向他。
茶色镜遮住了曾令他思念了三千多个日子的黑眸。冰凉无温的镜框竟然如此适合这个人。韩海将手中的报纸递向他。"这是你要的。"
"韩海--"接过报纸收进怀里，紧盯着他的视线从未移开，玄风缓缓开口。
"玄先生，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僵硬的脸上找不出半点感情，严肃、漠然的眼神回望着他。
"韩海，你恨我吗？"玄风摘下茶镜，明亮的双眸满含深情，"对不起，韩海，我知道我的要求是过分了，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玄先生，"不急不慌地打断他的话。"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接下来谈我们的交易可以吗？"
"交易？"玄风压低眉，疑惑地问。
"对，交易。"
我们之间，早就只剩下交易而已了。"从头到尾，你要的不就只是这张碟片吗，现在，我已经帮你搞到它了。那么，相对的报酬，就是--送我回国。玄风，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你的计划很成功，对我说出我不敢奢想的爱，于是，我拼尽全力帮你得到了......
玄风，如果你还记得八年前的我，就请你--送我回去吧！
"韩海......你一定要这样说吗？"
怎么，你又挂上悲伤的面具了吗？你的表演太精彩了，精彩得我用生命去换来你主演的戏票。可惜，玄风，现在已经到了落幕的时候，收起你的伪装吧！我已不想再听，再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天就走。"
"韩海--"
"玄风！"
静静凝望他执拗的脸，玄风无奈地低下头。"对不想，韩海，我可能，暂时办不到。"
"什么？办不到？"韩海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在说什么！"
"韩海，你听我说。现在，你的确是拿到了重要的证据。可是没经过我们检验，谁能确保这里面的资料属实呢？必须要给我时间确认。"
"那需要多久。"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韩海急不可待地问道。
"韩海，你冷静一点。就算这些资料属实，你以为凭他那种势力的人，只是简单的法律就能将他制裁了吗？"
"你--你什么意思！"
"我很感谢你所做的努力，有了它，我们可以从外围一点点瓦解他的势力，一点点查封他的地盘，直到确定他没有反手的能力才能做到逮捕他。尤其这里面牵涉的官员应该不少， 还需要和意大利政府协商，这些工作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你们慢慢查去吧！我要回国，你听不懂吗，玄风，你该死的赶快给我送回去。我不想死在这里！"韩海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大吼起来。
够了，够了，真的受够了。每次他要走，他费尽心机爬到顶端，渴望着即将到来的光明和自由，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总要把它推回悬崖底，暗无天日的深渊，早晚有一天他会腐烂而 死。够了，真的是够了！！！
"韩海--"严厉地出声制止他。"不是我不想带你走，贝罗奇奥家的势力有多大，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可能把你带离这个广场。不用几分钟，他的手下就会追上来，到时候我 们都得死。没错，我是警察，可那又怎么样，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杀几个警察算什么。这里是他的地盘，这附近到底有多少他的人，我们并不清楚，你这么大吼大叫，是把我们俩 都置于危险的地步，你不懂吗？"
"危险？哼，你也知道危险吗？"韩海失望地闭上双眼。难道我的命连猪狗都不如吗？
直到他冷静下来，玄风才语重心长地再次开口。"韩海，你再撑一段时间，我想，应该不会太久的。我一定会来接你，一定......"
抬眼直直地瞅着他，这张脸，这张完美到让他有撕心裂肺之痛的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丑恶，丑恶到他不想再多看一秒。"玄风，你有没有想过，塞萨尔能坐上今天这个位子，他绝不是一个你们所想的笨蛋。一旦你们开始调查，开始查处和他有关的一切，你以为，他就真的笨到不会以为有人动了他的电脑吗？用不了多久，就会怀疑到我头上。玄风，你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我要死多少次，你才肯甘心。"
玄风，别再让我恨你了，好吗？
你可以看不见我的伤、我的痛，你可以视若无睹地踩过，但请你、请你别再把我推上断头台了，好吗？
奇迹，不会一次次降临到我身上。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永远玩不坏吗？真的不会死的机器人吗？
玄风，求你，求你，别再让我，多恨你了，求你......
"韩海，在你心里，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魔吧！"苦笑一声，玄风仰头望向意大利的天空。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他就绝不后悔。纵然伤害你非我所愿，可是，韩海，为了那个我 们心中纯净的世界，我不后悔这么做。对不起......
"韩海，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怀疑到你。"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只要他现在还没有发现，那他就不会怀疑是你，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救你的方法。"
"救我？"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瞎子。"云淡风清地吐出令韩海倒吸一口冷气的话。
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韩海哆嗦着双唇。"你、你说什么！"
"韩海，我没有过多的时间跟你解释。利用你自身的缺陷，想办法让卡尔迪·贝罗奇奥放弃你。只有这样，你才能尽早得救。"边说着，玄风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喷雾瓶。"这里 面的药是警方的一个研究人员最新开发的，也只有他才知道怎么解除它的药性。韩海，我仍会派人跟在你身边，一旦卡尔迪·贝罗奇奥把你扔了，我们就会帮你疗伤。你放心，我 保证，你一定会重见光明。然后，我就把你送回国。现在，对不起了，韩海--"
话音落，不待韩海有任何反应，玄风抓起喷雾瓶，朝着他的眼睛，重重按下了喷嘴。
"啊--"尖锐、凄厉地惨叫响彻整个广场。
韩海双手捂住眼睛，蹲下身子。
玄风迅速转过身，戴上茶镜，慌忙走远。对不起，韩海，我只有这么做，只有这么做，你才能得救，你才能--有可能属于我。
"啊--啊--"
似有千根针扎向他的眼睛，强烈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越是闭着越是蛰入深处。捂住眼睛的双手因身体的颤抖而不停哆嗦，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吸引了来往路人的注意。
玄风！！！
你够狠，你够绝！
为什么不亲手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五官因锥心的疼痛扭曲在一起，他倒在地上，来回翻滚。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真的，就这样再也看不见了--
"啊--啊--"
"韩--"
"韩--"
是、是谁？是谁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谁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那种温暖止不了他的痛，焐不热他的心。"啊--啊--啊--"
"韩--我是卡尔迪，我是卡尔迪啊，你怎么了，韩，到底是怎么回事，韩--"
卡尔迪，对呀，只有卡尔迪，不管何时，抱住他的只有卡尔迪，永远只有卡尔迪。
"快把车子开过来，快去！"
"韩，你别怕，有我在，韩--你的眼睛很痛是不是，韩--我们去医院，很快很快就不痛了。韩--"
那种快哭出来的腔调，果然只有卡尔迪。
卡尔迪，这个温暖的胸膛还能待多久，对不起，卡尔迪，请放开我的手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厌倦，用不了多久......
"啊--"韩海尖叫着昏倒在卡尔迪的怀里。
"韩--韩--韩--"

可怜

当韩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过来了，和梦中一样的漆黑灌进他的大脑。
直到他努力睁了好几次眼睛，直到针刺感的疼痛再次传来，他才想起玄风那天跟他说的话，才接受了一个事实--他真的瞎了。
瞎了，反倒清净了吧！
清晨的香气透过窗子飘进屋内，不可避免的鸟啼声原来是这么清脆，他还是第一次留意到。动动手指，伸到脸前，果然啊，什么都看不到。胡乱地挥舞一番，想要掀开那一片黑幕 ，却无论怎么用力，一层，一层，总也掀不完，赶不走。
黑暗的世界要怎么一个人走下去，路在哪里都看不见。
抓不住的空气从手心飘过，被挤压出去，暖暖的电流通过掌心传到全身。
"韩。"
"卡尔迪！"是卡尔迪的声音，是卡尔迪抓住了他的手。原来，他还不是一个人，还有卡尔迪会陪他再走一段，可这--应该也是暂时的吧！
"是我，韩，我在这儿呢！"卡尔迪将韩海的手拉到脸颊上。"你摸摸看就知道我没骗你，像我这么英俊的男人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你摸摸看就知道了。"
卡尔迪的声音轻快、明朗，唯独缺了该有的怜悯和厌烦。
韩海轻动手指，顺着他脸庞的曲线游移走动。卡尔迪有好看的眉峰，挑起的剑眉英气十足；漂亮的蓝宝石眼睛躺在白色沙漠中，有炙热的温柔；挺俏的鼻端如同他倔强的个性；玫 瑰娇嫩色泽的双唇常年水润，一道道坚毅的唇纹刻画男性的刚强。
卡尔迪美到他曾移不开视线。如今，这些美丽却只能停留在脑海中，只能靠想像去一笔一笔地勾勒。这一切，他再也看不见了。
"卡尔迪，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瞎了，是吗？"很平静的语气，提醒自己的同时也在提醒他身边的男孩，认清这个事实。
"韩，你不要担心，你的眼睛会好的，米歇尔大夫是意大利最好的眼科医生，他说会让你的眼睛康复的，你真的不用太担心。过几天，你又会看到帅帅的我就站在你面前了。"
有点慌张吧！卡尔迪突然急切的语调让韩海更加坚信了玄风的话。"是吗？太好了。"就陪着他再演一段时间吧！
抛弃，也不会是太久远的事吧！毕竟，只有十五岁，对新鲜事物的好奇程度究竟能维持多久，如果在这份新鲜上添加了腐烂的助化剂。
谁，还会有兴趣。

"少爷。"
"进来。"
一个高大的意大利男人应声进屋，来到坐在办公椅上的卡尔迪面前。
"怎么样？"
"当天在西尼约里亚广场出现的布里托家族的人，已经全部解决，一个不留。"
"很好。"满意地绽开一抹微笑，卡尔迪点点头。
"教父那边--"
"我来交待就行了。米歇尔医生那里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吗？"
"是的。"
心烦地一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男人走后，卡尔迪将几乎累垮的身子靠在椅子上，暂时放松一下。
已经一个星期了，没日没夜的照看着韩海，深怕他醒了抓不到自己的手会胡思乱想，卡尔迪一步也不敢离开。精神高度紧张却仍要每天强颜欢笑，逗韩海开心，疲累的身心，都需 要好好休息一番。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布里托家族的人素来与他们不合，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们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挑起明知会发生战争的事端。在调查中询问了一些在西尼约里亚广场负责清扫的人，她们说的确 有看到一个染着棕发，戴着茶镜，有一百八十几公分的男人接近过韩海，这与当天出现在那里的布里托家族的中层干部海门·柯里昂的形象很吻合。应该不是简单的巧合。当卡尔 迪怀着满腔的怒火将这些情况告知塞萨尔时，以顾全大局为重的男人却只想大事化小的息事宁人。在与对方交涉时，他们矢口否认曾经做过这种事。无奈的塞萨尔只能劝卡尔迪想 开点，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竭力救治韩海。在与塞萨尔大吵一架后，一怒之下的卡尔迪动用自己身边的势力，解决了那些人。捅了这么大篓子，想必老贝罗奇奥一定气疯了。卡尔 迪决定明天就带韩海离开这里，等他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以后再回来。
韩会好起来吗？
"尽管已经采样化验，但仍没得出什么结果。要想彻底分析出这些毒素的成份，这需要时间，我不敢给你一个确切的保证。他的眼睛暂时没受到什么损害，只是表层被毒素形成的 膜给覆盖住。我们现在还无法帮他清除。至于他脸上的那些毒液已经渗入到皮肤内，他的脸颊已经开始有了腐烂的迹象。我们现在给他注射的那些药，只能暂时起到缓解作用，待 时间一长，就不管用了。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短期内再找不出它的成分，待毒液侵蚀了视网膜，那他的眼睛就彻底毁了，我希望你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什么心理准备？永远失明吗？韩，我只担心你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韩，其实你不用怕的，我会做你的眼睛，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韩，你只要抓紧我的手，永远别松开就好了。我会走在你前面，一步一步，留给你平坦，留给你放心。韩，你只要 相信着我，有没有眼睛，真的无所谓......

"卡尔迪，卡尔迪，卡尔迪......"由弱到强的叫喊声响过漆黑的室内。趴在床边睡熟的卡尔迪被吵声惊醒，慌忙拉开床头灯，将在恶梦中挣扎的韩海抱在怀里。"韩，韩醒醒，醒 醒，我在这里，我在这......"
韩海习惯性地睁开眼睛--还是一片漆黑，不会随着梦醒就会消失的现实。
"卡尔迪。"让人心安的名字，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会念着这个名字惊醒，好像有了它的安抚，就能让他摆脱一切，"我又做恶梦了吧！"
"嗯，韩，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吗？"替他擦去一头虚汗，卡尔迪仍贴心的将他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说是安抚。卡尔迪却更庆幸有那么多肢体接触的机会，而且还是堂而皇 之的将韩搂在怀里，汲取他的温暖和味道。不用费力编造那么多理由，就算一辈子只能这样了，他也心安地接受，韩......
"嗯！"自从出事以后，他几乎每晚都在做同一个梦，一遍一遍不停上演同样的序幕，好像要传达什么讯息似的，却在梦醒后变成茫然的白色。无论多用力，也想不起丁点。就连 他是否是他也搞不清。梦里与梦外几乎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找不到相聚的焦点。"卡尔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