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皇子————耶律雄奴[下]

他表现出的忠诚令叛军都满意了，于是伪沙皇伊凡向他走过来，伸出右手让他吻。阿力克赛握住了那只手，虔诚的送到了唇边，他细细的吻着，但没过多久，我听见伪沙皇突然惨叫了一声，拼命甩着那只手，原来他的手已经让司令大人狠狠的咬住了。"
他的故事是那样惊心动魄，所有的人都秉住了呼吸。李太知道，那是一个吻，一个用死亡酿造的吻。阿力克赛终于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他的爱情。想像他含住那块血肉的时候，心中一定充满了平生最凄厉的幸福。
"所有的叛军都是大惊失色，季米特里公爵是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人，他开始用穿着马靴的脚踢司令大人的脑袋。我看见阿力克赛大人拼命的咬着伪沙皇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其余的人也开始动手，他们用鞭子敲他的脑袋，抽他的耳光，最终他们分开了。
阿力克赛的脸开始面对群众，我发现他之所以被分开是已经咬下了那个假冒伊凡手上的一块肉。他张着嘴，嘴角流下了一道鲜血的痕迹。这道血痕让他脸上其余的伤痕都变得微不足道，我们都看见他在笑。
他努力的咽下了口中的那块东西，我吃了你的肉，他对身后的人说。"
卡捷琳娜已经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她的神色中充满了自豪。那双紫色的眼眸转向听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她的脸上甚至有种炫耀的意味。
可是，真实的情形是这样吗？众所周知的，阿力克赛夫妇是一对模范夫妻，但曾经相濡以沫的二人之间却有着那么多甚至彼此都不了解的秘密。甚至直到此刻，卡捷琳娜都不知道临死之前的丈夫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咬下了那口肉。
"说下去！"卡捷琳娜把一根树枝掰成了两段，她的双手稳定而充满了力量。
"伪沙皇疼的脸色骤然变白，白得就象他的手套一样。季米特里公爵慌忙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为他包扎上，他一边包扎一边向身边的暴徒下着命令。一会，我看见阿力克赛的被那些人吊了起来。他的脚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最终不动了。"
卡捷琳娜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莹润，但却是干干的，并无变点泪水。"有谢苗的消息吗？"过了良久，她问。
下士摇了摇头，"要塞的情形十分紧张，我又在广场上观看了许久，但没有看见谢苗少爷。后来，那些坏蛋簇拥着假冒的沙皇离开，要塞中的叛徒都蜂拥着跟去，估计是想得到什么好处。我不敢多呆，唯有默默的在阿力克赛高高悬挂着的尸体旁边划了一个十字。"

38、左边或右边
阿力克赛的死亡便如一缕清烟泯没在战争的洪流中，每个人都在乱世中身不由己。听完了下士的讲述，李太来不及悼念刚刚死去的同僚，他下令即刻行军，因为只有在黑夜中他才能避免和叶美利加的军队不期而遇。
这真是一段最悲惨的旅途，几天之中，他们见惯了半裸着身体死去的姑娘，身首异处的老者。所有的村子都被掠夺过了。这片本应该丰饶的土地变得满目疮痍。
"到了顿河就好了。"李太的话又象说给身旁的将士又似在宽慰自己。顿河，那一带有着全国最大的马匹交易市场，即使是百年前罗刹和瑞典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交易也依然在继续。他感到战火不会蔓延到那里。这些天，食物变得越来越难以寻觅，所有的城市和乡村都陷入了瘫痪的状态，当钱币也不能起到购买作用的时候，它们不过是一堆无用的金属。空气中开始总是充满了尸体的气味，不时有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他们经常能够看见沿途的树木上悬挂着不明身份的人士的尸体。
到了顿河就好了，这句话成为了激励士气的豪言。它的作用几乎等同于三国时代望梅止渴的典故。李太的军队便在这句话的鞭策下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抗拒着疲惫与饥饿一直走着。
顿河终于到了，李太的侥幸心理被接下来看到的景象粉碎的灰飞烟灭。
"真象蝗虫来过一样！"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说道。哪里还有什么马匹交易市场，迎接他的只有满地的七零八落的木片和瓦砾，还有就是呼啸而过的顿河波涛。
卡捷琳娜忍不住笑了笑，"如果是蝗虫来过，咱们起码还能吃掉它们的尸体，但现在，军中已经断粮几日了。"
李太哼了一声，派人四下打探，得到的消息却都不容乐观。原来，叶美利加已经先一步经过了这里。所有强壮的，能够打仗的男人和所有能够驾驭的年老和年幼的马匹都随他走了。顿河是哥萨克民族的聚居地，这个种族从骨子里就有种爱冒险的天性。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天性，让他们选择了伊凡，现在出现在李太眼前的只是一座空城。
"我想到有一户人家，可能他们能够在这场浩劫中安然无恙！"
李太沉思了片刻，说道："是纳梅奇家族吗？"
卡捷琳娜点头，眼睛中流露出几分赞赏。纳梅奇家族是顿河流域最显赫的哥萨克世家，他的家长尤里·纳梅奇在伊凡的祖父时代就获得了侯爵的称号。这个人称霸顿河一带长达几乎半个世纪之久。他参加过多次战役，几乎战无不胜，但他平生最为自矜的却是他旺盛的生殖力，他娶过九位合法的妻子，拥有四十六名婚生子。他的子裔遍布顿河。
"我认为纳梅奇不会投靠伊凡，因为他不像其他顿河居民，纳梅奇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他不可能象只有一匹马的哥萨克一样无所顾忌，所以，保持中立是最高明的对策。"
李太眼中射出赞许的光，"不错，"他用马鞭一击左手，"我们到他的庄园去，我敢说这个老狐狸至少能够为我们准备一顿晚餐。"
此时已是傍晚，西边的天空上满是如火如荼的云，金色的光线流泄而下，把蜿蜒而行的军队染成了红色。李太瞭望顿河远方，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
纳梅奇庄园刚刚出现在李太的视野，他便立刻感觉到了异常。一路而来空气中那种挥之不去的尸体气味，本意被顿河传来的风淡化了，但却在看到纳梅奇庄园的那一瞬间又若有若无的出现了。庄园里的房子虽然依旧气派而讲究，但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死气。房子中盘桓的一些乌鸦由于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扰的飞起来，黑压压的盘旋在庄园的上空。
他示意探子到前面的房子里查探，在等待的过程中，天边红色的云逐渐变成了烧焦的黑炭。李太推测这里应该发生了什么变故，而那些推动变故的人想必是还有什么特殊的任务而匆匆离开了，没有来得及破坏这些建筑。
探子几乎是逃回来的，他结结巴巴的告诉李太，纳梅奇庄园已经变成了一处死地。"所有的人都死了，"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心头的惊骇，这个人用双手拼命比划着，"都死了，全部变成了尸体！这里成了豺狼和夜枭出没的地方"
"是谁？"卡捷琳娜控制不住心中的吃惊，"是谁敢对纳梅奇家族下手，如果，"她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个人是伊凡那边的人，他不是天才就是彻彻底底的疯子！"
满心的希望被迎面泼上了一盆冷水，李太呆呆的站着，身边的空气充满了尸体腐朽的气味。他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一弯下弦月已经在天边升起来了，在蓝如冰块的天空上散发着冥界的气息。
"嗯，"他考虑着，"还是到庄园里看看吧，找找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
死尸的气味变得愈发浓烈，一团团苍蝇在他们面前飞起来。卡捷琳娜不禁捂住了口鼻，一路来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也停止了呕吐，但她还是在这间笼罩着尸体味道的庄园中又一次有了类似的感觉。
军队踏入庄园后，立刻惊动了在尸体上开着盛宴的鬣狗，这些畜牲由于死尸的滋养而变得格外的肥硕，当罗刹土地上的人由于饥饿象苍蝇般大批大批死亡的时候，唯有鬣狗和乌鸦如同来到了它们的天堂。
野兽碧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它们看着李太，却不知道在李太的眼中它们的价值便是全军的口粮。
"弓箭手，快射杀它们，咱们有吃的了"李太一边说一边从背后抽出了剑，一弓三箭，箭箭都射中了鬣狗的咽喉。
士兵们都醒悟了过来，饥寒交迫下他们都不及挑剔这些食物的优劣，开始兴奋不已的射杀鬣狗。你们吃尸体，我们吃你们。一痕狠毒的笑容浮现在李太的嘴角。在这个时刻，唯有填饱肚子是最重要的。
几乎所有的鬣狗都被李太俘获了，这时候，他才得以四处打量这个曾经繁华一时的庄园。虽然已经让野兽糟蹋得不成样子，但还是能够看清这些尸体是以一个环的形状围绕着一棵大树，，而树的上方吊着一个人。
"天呀，那是尤里·纳梅奇，他还没有腐烂，他应该还活着，来人，快放下他！"卡捷琳娜大声的叫着。
火焰开始在顿河沿岸的土地上错落的升起，烤肉的香味在空气中流溢着，将士的四肢百脉在香气中舒展开来，他们都感到了久违的惬意。
李太亲手转动着眼前的一具鬣狗，它被几根树枝架在火焰的上方，被烤的香气四溢，"滋滋"作响。
"这就是尤里·纳梅奇，"他暗自打量着面前这个须发如银的老者。这个人脸上有一道鞭子的痕迹，他身形高大，李太的火狐皮大衣搭在他的身上便仿佛一条不大的皮袄。这个人从树上解下来的时候居然奇迹似的睁着双眼。那时候他已经被悬挂了一天一夜，李太推测在目睹了自己的所有子孙的尸体长达十二个时辰后，他失去了神志，这从他迄今为止的一语不发就可以证明。
卡捷琳娜叹息一声，把先煮好的面汤一口口的喂这个老人。尤里却很配合的样子，顺从的张开了嘴，全无食欲的吞咽起来。她清楚的记得，在九年前，她和阿力克赛在前往黑山要塞的途中拜访过这个人，那时他才六十来岁，却精壮的有如少年。也许是头发和胡须全然是黑色的缘故，那时的他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她实在无法把当年那个精明强干的壮汉与眼前的老者联系起来。
鬣狗终于烤好了，李太撕下一块后腿先向卡捷琳娜递过去，她微微皱了下眉，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接过了那块烤肉。
"如果你不想吃就不要吃，你可以和这个人分享面汤！"
卡捷琳娜摇了摇头，"我随军队一起走，自然要遵守军队的规矩！"她忍住厌恶，在那块肉上咬了一口。在火光中，李太分明的看见她强忍着呕吐的生理反应强行咽下了口中的食物。
"你看，我能行！"卡捷琳娜擦了擦嘴，微笑着说道。
"先不要吃！"说话的尤里·纳梅奇，看上去，他已经恢复了几分神志，纵横顿河五十年之久，他的确拥有超乎常人几倍的强悍神经。
"你们不知道春天正是瘟疫发作的季节吗？居然不知死活的吃鬣狗的肉，恐怕几天之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掉的！"
李太和卡捷琳娜交会了一个惊奇的目光，老者没有理会他们，径自端起了卡捷琳娜放下的面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那您能否告诉我们预防的措施？"卡捷琳娜恭敬的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老者淡漠的说道，"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拉几个人殉葬！"
"如果那样，你就不会吃掉食物，吃掉食物证明力已经选择了活着，而现在你活下去最大的动力是为了给他们复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势力，你需要借助的是外来的力量。"李太盯着老者逐渐变得冷酷的表情，最后补充道，"我是女皇的丈夫，拥有能为你复仇的实力。"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老人微微而笑，那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强大而充满力量。
老者定定的凝视着他，似乎思索了一会，然后跪在他的面前。他虔诚的吻了吻他的脚，"我的主人，我发誓服从您就如同服从天国的主父！"
进行完这个古怪的仪式后，他用手在地上刨了起来，不一会便刨出了几块小小的圆形球茎，李太好奇的接过来，发现它们的形状酷似独头蒜。他闻了闻，气味也完全相同，但辛辣却似乎过之。
"这就是响么菜籽注，让所有的人都在附近的土里寻找这种植物，把它就着烤肉吃下去，我保证全军不会发生瘟疫。"
李太为了让军队彻底休息，宣布这个夜晚不用行军，经过了多日的紧张与饥饿，难得有这样一个充满了平安和祥和的夜晚。从顿河的方向传来了阵阵清爽的风，空气中再没有了腐肉和硝烟的味道。
喝完了面汤，老者恢复了几分当日的神采，他怔怔的望着火焰上依旧翻转着的鬣狗，脸色由于火焰的明灭显得阴晴不定。李太想问他庄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惨变，看到他这幅样子却犹豫不决。
"左边或右边，"他突然说道，李太愣了一下，老者微微一笑，他似乎已经整理完毕自己的思路，变得胸有成竹，面容里也恢复了以往几分摄人的神采。"我在重复那个混蛋的话，他说，在这场战争中只有左边和右边，没有中间的道路。"他向李太歉然一笑，"主人，请递给我一块肉！"
"这是？"卡捷琳娜不禁骇然，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些鬣狗是用尤里亲人的血肉滋养起来的。
"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他接过了李太递过来的肉块，在上面咬了一口，灰色的眼睛冷淡而神色自若。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很快便把那块肉吃的不剩分毫。
吃完了肉，尤里把手中的骨头扔到了火中，星星点点的火星溅了起来，照亮了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和那道新伤。他拍了拍肚子，"他们或许已经与我同在了，这样会促使我尽快为他们报仇！"
他脸上的表情沉静的可怕，即使是心肠坚硬如卡捷琳娜也忍不住转过了头不敢观瞧。
"现在我告诉您纳梅奇庄园发生的一切！"
注：响么菜籽：
说实话这种东西我也没见过，但在小时候听爸爸说，在万恶的旧社会，汗一个，爸爸家的邻居某因为孩子众多，（再一次双手拥护计划生育政策），实在过不下去了。于是就，跑到码头要了一条有毒的鱼，我不知道那种鱼的名字，爸爸当初也没有告诉我。
回到家便用大锅炖了起来，大家可以想像下北方农村用砖砌成的大灶。因为没有调料便只加了点盐和从土里挖出来的响么菜籽。不一会，孩子们回来了，闻到鱼的香味都是食指大动。有毒的鱼肯定特别的香，口水一个，如果你有勇气吃河豚的话。
大家饱餐一顿之后，便都睡了。某生以为自己不会醒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却发现本应该死去的家人都在炕上活蹦乱跳。
这是虾米回事，他惊讶万分，幸好他还有分析的理智。他猜测是那种作为调料的响么菜籽，汗，发音就是这个，解开了鱼身上的毒素。
我百度了下，但没有找到这种植物的学名，只好写了它的音。我问过爸爸这种植物究竟长得象什么，他告诉我就是小独头蒜的模样，却比蒜要辣上几倍。这个故事发生在东北，应该和罗刹在中国的版图上是最近的。而且，我对植物学和医学不是很懂。颤抖着说，介是架空。

39、纳梅奇庄园的惨剧
"我其实早就应该彻底放弃纳梅奇家家长的地位的，但......"火光中尤里·纳梅奇锐利的双眼游移了一下，想来即便是刚刚经历苦难后的他也不敢真正面对这个问题。自古来多少帝王在垂暮之年依旧紧握着权力不放，哪怕对方是自己血肉相连的骨肉。李太暗自叹息一声，父皇李勋不就是如此吗？
"我在几个月之前就听到了沙皇伊凡复活的消息，"他向卡捷琳娜不悦的表情瞪了一眼，打断了她欲言又止的话语，"少废话，你我都知道那个人不是冒牌货！我派人印证过他的容貌，如果那对碧眼重瞳天下也有第二双的话，那么世间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