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天戒/流[下]

　　我想，幸福真的令我变得善忘，我竟然忘记了伟的威胁，更忘记了这个人...喜欢用什麽方法来伤害我。
　　这一天，跟七年前一样，天气依然是阴暗潮湿，在与小南吻别後，我跟七年前一样，带著幸福的甜意回到学校，迎接我的，是和七年前一样的鄙夷目光，还有贴满全校的色情照片，唯一与七年前不同的，是当中的两位主角，样子并没有被遮著，是我和小南。
　　邓正伟，你的臭脑中就只想到用这方法来伤害我吗？正当我握紧冰冷的拳头，忿恨地想著时，一道广播令我冷静下来。全校的所有师生，还有沈凛我，都要到礼堂集合。
　　要来的...都来了...
　　慕南篇 44
　　虽然早已预料到凛会拒绝我的『求婚』，自己亦不太期望凛会给我正面回应，但当凛笑著对我说：「我才不要娶你」时，心里还是难免有点失落。
　　嗯...是求婚时机不对？抑或是我年纪太轻，凛觉得我不可靠？
　　若是前者的话，我大概明白。再怎麽说，我与凛认识的时间只有半年，与他相恋更是这三个月的事，发展虽然迅速，但对对方的了解还有不足之处（我甚至是在求婚前几分钟才知道凛的家人是何许人）。而且，我还要在凛的前男朋友搁下狠话、进入酒吧的时间向对方求婚，让一大堆人见笑，细心想想，不被拒绝才是荒天下之大谬。
　　若是後者呢？我与凛相差接近七岁，现在的我还是学生，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仍需要靠他人供养，再怎样看，我根本还未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凛。而且...凛还是我的监护人，自己...好像才是被照顾的那个。试问一个连自己的生活还未能顾及的人，又怎能谈婚论嫁、肩负起对方的人生？
　　无论怎样看，被拒绝也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已经决定与凛一生一世的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想著结婚的可能性。既然现在还不是时候，那我就等自己对凛有更多的认识、自己更为成熟、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後才再向凛求婚吧！那时的我一定比现在的我更好更可靠，我相信在那时候，凛会愿意娶我的。
　　下定决心的自己，不论在学业、工作，还是在照顾凛的起居饮食上，都比以前更为落力。我想早点能够独当一面，让自己成为一个可靠的人。我亦希望在我与凛的相处中，让凛更能清楚知道，我对他绝对是真心真意、不离不弃。
　　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著，以凛作为世界中心的我，根本不会想到其他事，更遑论那个不知所谓的前男友的恐吓？由我思索婚姻问题之时起，我便把他忘得一乾二净。会勾起我对这个人的记忆，全因那一幅幅贴在校园内、我与凛亲热时的照片。
　　「喂喂...就是那个人...竟然与男人亲热，好恶心！」
　　「不就是？想不到在我们学校会有这种人！真是败坏校风！」
　　「原来程慕南是男娼来的！难怪作奸犯科也没有人理！」
　　「最近成绩变好，是因为与老师上床才得到的吧？」
　　「一定是了！否则像他那种不良少年，那会进步神速？好差劲啊！」
　　每道向我投射而来的鄙视目光及每一句针对我而来的讽刺说话，都让我感到如坐针毡。这一刻，我开始明白到七年前凛的心情。亲热照被人公开，已经是天大的羞辱，现在还要被一群无关痛痒的三八男生说三道四，这种被千夫所责的感觉，真的让人很不忿及难受。
　　「慕南，到底发生什麽事了？怎麽你与沈老师的照片会出现在这里的？」
　　被Bruce拉离人群，未等我回气，他便直接了当的向我问话。说真的，我自己对事情也只有一丁点的理解。我完全不知道照片於何时被拍，亦不知道贴照者目的为何，我只猜到会做这种下流事的，除了凛的那个前男友外，并无他选。
　　可恶！一次的伤害还不够吗？还要再以同样的方法去伤害凛吗？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凛的人，品格竟然可以低下到这种程度！这种人还有资格说爱吗？
　　对了...凛！现在凛一定也受到冷言冷语吧？而且曾受过这种待遇的他，现在一定比我更难受！一想及此，我立即四处张望，然後从校门附近看到脸色发白的凛。
　　看到凛的脸色，我知道凛现在一定很心痛了...在同一个地方，被同一个人以同样的方法再次去伤害，我真怕凛会受不了。
　　正当我要走上前带凛离开时，广播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播开来。光头胖子命令全校师生及凛到礼堂集合後，Bruce便不理会我的意愿，强行把我拉到礼堂。
　　「Bruce，你干什麽？快放开我！我要去带凛离开！」
　　「你嫌自己不够突出吗？我知你很著紧张沈老师，但若你们一走了之，只会惹出更多閒言閒语及无谓的猜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冷静下来。我们先到礼堂，看看校长怎样处理才说吧！」
　　虽然很想反驳Bruce，但无可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不甘不愿的被他拉到礼堂，只是我一踏入，便即感到无数如同针刺的目光向我投来，然後是数不尽的私语及嘲讽声。而这情况，在凛也步入礼堂时更为严重。
　　从来不会介意其他人目光的自己，在此时也不得不在意起来。除了难受外，我开始思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麽。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我只是爱上了一个同性而已，难道这个也是罪？爱就是爱，我就是爱凛，我并不觉得爱上凛是一个错误，为什麽我要受到这群外人的指责？
　　开始...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好想一拳打到那些人的身上，让他们闭上狗嘴，不再说出任何侮辱性的话......
　　「咳咳...各位...安静...」
　　是巧合？就在我紧握拳头、准备动手的时候，光头胖子已走到台上，著台下还在窃窃私语的学生肃静。可惜...这群所谓的名流之後，又怎会听光头胖子的话？他的话，根本没有一个学生听得入耳，他们还是迳自的谈过痛快。
　　「咳咳...有关於最近贴在校中的不雅照片，我们校方...」
　　不雅照片？妈的！我知道这些照片的确是不方便流通在外，但光头胖子也不用把照片当成是色情杂志的，一脸鄙夷的说吧？而且...那些人的说话，真的越来越下流了...竟然说到我与凛的做爱姿势，这与把我们当成是色情电影的主角有何分别？
　　凛他...现在也听到这些说话吧？这些下流无耻的说话，凛以前...也听过了吧？不知他现在会怎样想？是生气？是羞耻非常？还是觉得全世界都与自己为敌、自己被所有人所唾弃？
　　不行！我不能让凛有这样的感觉！凛现在身边有我，我会与凛共同面对眼前的困难！我不能再让他们乱说的！只要我说清楚，让他们没有无谓的猜测，这样问题便会迎刃而解吧？
　　一想到这个所谓的解决办法，我想也不想的一个箭步走上前台。没等光头胖子反应过来，便抢走他手上的米高风：「什麽不雅照片啊？对你们而言，这可能是不雅，但对我而言，我并不觉得有什麽不妥！」
　　「程...程慕南！！我们会处理，你先别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我爱凛，这有问题吗？我就是只爱凛一人，我才不介意你们怎样看！」
　　不理会开始悲鸣的光头胖子，我走到凛身处的一角，牵著感到莫明奇妙的他走到台上。
　　「我做人光明正大，才不会偷偷摸摸！我是不会要凛难受的！」
　　话说出口，我即以行动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双手拥著凛，身子稍稍倾前，我开始於众多学生面前与凛接起吻来。
　　双唇刚碰触的时候，我还听到数之不尽的惊呼及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但到後来，我惯性地沉醉於与凛的亲吻中。我与凛，彷佛置身於一个只有我们的时空中，我闭上眼，就只会感觉到凛的气息、凛的体温，而耳朵，亦只会听到的唇舌间吸吮的声响。此时此刻，我们所接触到的，只有对方。
　　忘我的亲吻过後，如同平常般轻轻舔弄对方的唇瓣一下，我才与凛真正的分开。看来，光头胖子真的头痛起来了，在牵著凛下台时，我稍微瞄到他捂著头脑，一脸痛苦的不知在碎碎念什麽。但他痛苦与我何干？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
　　经过Bruce的身边，听到他说了一声很帅，与他互击一掌後，我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嘈吵非常的地方。只是刚走远，凛便露出一副怪责的神色对我说起教来。
　　「小南，你太冲动了。」
　　什麽啊...这样也算冲动吗？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受啊...当然...我会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原因。无可否认，我一直很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然後成为校内公认的一对，而这件事，刚巧成为行动的契机而已。只是...若我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让凛见笑的吧？所以，我还是不要告诉凛好了。
　　沈凛篇　４４
　　当我看到贴满全校的照片时，我所感到的，除是恶寒，就是透心的恐惧。
　　对我来说，照片...除了是对我的伤害，更代表了这是所爱的人背叛自己的前夕。
　　小南看到了这些没有？小南是否在承受著我七年前的痛苦？小南是否会为了明哲保身而离开我了？
　　不过，即使小南真的要离开，我也不会怪他的，因为我太清楚外界的力量有多大。
　　然而，正当我在努力地为自己作好心理准备时，心中却有另一把声音在跟我说，相信小南吧，小南不是伟，他是绝不会伤害我、离开我的。
　　我在心中起誓，要是小南可过得了这一关，那我便爱他一辈子。
　　尽管...其实我早已想著要跟小南永远在一起，但今次是一个确定，一个让自己的心确定的机会。
　　只是想还想，在得到答案之前，我的脸色应该还是十分难看。
　　就在这时，校长的广播也来了，要我和全校的学生到礼堂集合。我知道，要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反正七年前，我已经面对过一次，知道比这更难受的滋味和痛苦，所以今次，我是绝对没问题的。
　　或者我该庆幸，伟今次贴的，并非小南被我做时的照片，只是较为色情的亲热照吧？
　　突然想起了，七年前伟贴的照片，照片中的我一脸陶醉的在男人的身下承欢，或者我应该感谢伟今次的仁慈了？
　　总觉得还是不能原谅。
　　装作从容的样子来到礼堂，如我所料的，在我出现的一刹，四周马上便扬起了种种的声音，有倒抽气声，有窃窃私语声，更有人故意大声地说我和小南都是男娼，好让我听到。我不禁强笑出来，果然啦，这种声音，不管听上多少次，我也无法习惯。
　　强行轻笑一下，走到角落坐了下来，只知道胸口很痛。伟，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从七年前到现在，你就只想到用这方法来伤我麽？你真的...还爱我？我真感到怀疑。
　　模模糊糊地想著，一些彷佛是那麽远，却又这麽近的事。同样是照片，同样是在这学校中，到底我还身处在七年前？还是已过了七年？小南是梦还是真的了？如果是梦，为什麽当中的幸福又是那麽的真实？
　　我真有点分不清，到底手中的温暖可证明到些什麽。小南，告诉我，到底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回应我的，是一个既温柔，也火热的吻。惯性的回拥那温暖的身体，惯性的回吻那柔软的嘴唇，我的意识也开始清醒过来了。小南不是假的，他是确确实实的存在著，就在我身边，并在告诉我，他对我是绝对的不离不弃，即使被鄙视，他也乐於承受。
　　小南，既然你已用行动来证明给我看，那我也用行动来回应你，我会以同等份量来回应你的感情。也不知小南是否明白了，只感到他抱著我的手收紧了。
　　我不禁模糊地笑起来。
　　在吻到天翻地覆後，我和小南终於愿意分开，并无视他人的，惯性地伸出舌尖轻舔对方一下以作吻的终结，接著小南便拉著我离开礼堂。
　　「小南，你太冲动了。」
　　在离开礼堂後，我和小南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此时，已冷静下来的我终於忍不住，开口说教了。虽然小南的不离不弃是让我很感动，而我也不是排斥小南的吻，但我们实在没必要表现给别人看吧？
　　「冲动吗？我只是不想你难受。」
　　傻瓜小南，你在担心我会为了与七年前相似的事情而痛苦吗？不会的，只要你不会为此而离开我便行了。
　　「我明白，但其实校长会为我们处理的。」
　　「啊？」
　　「你忘了七年前，他曾被迫妥善地处理我的事吗？」
　　「啊...对啊...不过...」
　　只见小南一边说，一边可怜兮兮地低著头，一副被责骂的小狗样子，见状，我不禁伸手抱著这个大男孩。
　　「我还是觉得...这样最好。我的确是爱你嘛！我不怕让他人知道，我只怕你会因为閒言閒语而难受。」
　　「别低著头，我没觉得你做错了。」
　　「谢谢你。」
　　我想，对很多同性恋人来说，爱人愿意公开出柜，表示对自己是永不分离，是一件最难能可贵的事吧？我从不敢幻想有人会愿意为自己这样做，毕竟出柜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以及之後面对鄙视的坚强，想不到，小南为我做到了。
　　说没有感动，那就是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更没可能的事，现在我其实是感动到想哭的。
　　「你不生气我的鲁莽行事吗？」
　　「不生气，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著想。」
　　「不气就好了！」
　　傻瓜，这根本是没可能令人生气的事吧？我偷偷地在心中想著，一边与小南互相分享对方的体温。
　　抱了不知多久，只听到学校开始出现人声，我才放开小南，提议回家去。说真的，在发生这种事後，要是我还有心情工作的话，那我肯定是超人了，只可惜，我不是，小南也不是，於是在双方的同意下，我们手牵手的离开学校。
　　想不到，伟竟然在学门外等著，当他看到我们紧牵著的手时，脸色马上发白，他是没想过小南还会跟我一起吧？
　　我忍不住别过脸，不愿再望向这个七年前和今天都要伤害我的人。
　　「喂！你还来干什麽？你还嫌伤凛不够吗？」
　　「我们回家吧。」
　　「凛...我可以与你谈谈吗？」
　　还有什麽好谈了？今天的事，不就是你的答案吗？
　　「有什麽好谈？我警告你，你不要再缠著凛，否则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凛...」
　　感觉到要是再不开口说清楚，伟跟我便真的没完没了，我总算鼓起勇气，抬起头，诚恳地开口：
　　「要说的，可以说的，上次我都说过了，你别来骚扰我，行吗？」
　　「只是...最後一次...可以吗？谈过後，我不会再打扰你...」
　　望向小南，只见他一副等我作决定的样子，我想，小南也认为我应该认真地了结这件事吧？唉，其实我真的很不愿意啦，但为了小南和自己的将来，只好硬著头皮应约。
　　「只谈今次。」
　　冷冷地跟伟说了一句後，我用相反得极端的笑脸向小南说道：
　　「小南，等我。」
　　慕南篇 45
　　不理会是否太冲动还是太傻，若还可以多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在众人前，表明自己对凛的心迹。因为这不是可耻之事，亦不是什麽需要隐瞒的事，不是吗？
　　所以，我不认为由光头胖子去处理会比较好。虽然我与凛的事对於校誉会有严重影响，而有这种想法的我对作为一校之首的光头胖子有点抱歉，但我还是觉得，感情事只有我们当事人才可以解决，我个人并不希望有他人插手。
　　而幸好，就我与凛二人来说，结果算是好的。凛在此事中完全明白到我的心意，知道我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什麽事，都会对他不离不弃。而我，亦得到凛相对的回应，明了到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比我对他的少。
　　可以了吧？我希望此次之後，凛能或多或少的走出过去的阴霾，不再受到这场梦魇的压迫。
　　十指紧扣的牵著凛的手，当我们一个想逃学、一个要旷工之时，这场事件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有种的出现於我们面前，更企图把凛带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