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傅师傅,这几年不是我年年来取方子,近两年的新样子还不都是你做出来的?徐师傅私下夸你许多呢!"
"那是师父偏爱。"
"您也不用自谦了,不过......傅师傅,您竟然一年都没换地方,可是少见的很,怎么,这地方特别好么?我从没见过您师徒在哪个地方呆上一年的。"
"也不是......"傅于平的声音停了片刻,"好,封上了,您带回去就好。"
"这就成了,明年不知道又要哪里见您了......"门打开了,迈步将出的男人一眼看到院子中的秦丹,不禁愣了愣,"这位是......"
"秦丹?"傅于平的面孔随即出现在门后,侧头解释着,"没事,这位是我的朋友。"
"朋友啊......那好,明年见了!"男人抱抱拳,脚步飞快的离开。
"他是......"那男人身上的衣服是锦缎所制,绝非寻常人家,秦丹收回目光,望向眼前的男子。
"没什么,只是来拿东西的人......来多久了?"傅于平稍显慌乱,两步上来扶住他肩膀。
"刚刚而已,才听到有生人的声儿门就开了,反倒是吓我一跳。"整整僵硬的脸儿,淡淡笑开,"前日特地让我今儿过来是做什么?还有......我做了这个给你。"秦丹从怀中摸出光滑的木牌,放到桌上,一个清秀挺拔的"傅"字,跃然而上。
"谢了。进来说话吧,别站在院子里吹风。"傅于平的手缓缓松开拿过木牌仔细放在怀中,留下那空荡荡的臂膀让秦丹觉得一丝凉薄,"我给你沏茶。"
堂内的桌子上,客人的茶杯未收,只是平常的青瓷杯,与自己平日用的细白瓷茶杯断然不同,那其中也只是盛着清水。见了这情景,秦丹不知为何心下松了一口气,坐在惯常的位子上等着男人沏茶出来。
"喏,这个给你。"傅于平有些匆忙的将茶杯端出,另一只手上却提着一大捆用黄纸包裹完整的物事,一同放在桌上。
"这......"
"你不是说喜欢那天杜鹃么?我做了两只给你。"傅于平松开手,自己也坐下,就着刚刚的半杯冷茶慢慢喝着,"今晚回去就能放来看看,若是喜欢,我还多做了几个,回头一并送到你府上就好。"
"可......你不是说......那方子是有人要用的?"秦丹愣了愣,看着他,"怎么还能做了给我?"
"客人......客人觉得不够喜庆,所以算是便宜你了。"傅于平转身为自己端茶,顺势掩去了面容,"不过若是你喜欢什么客人就不要什么,过不了几年我就真要关张大吉了。"
"傅兄真的还能等上几年让我败光么?"玩笑一样的话语,却酿成一室沉寂。
还能等上几年?傅于平垂下眼帘,望着手中转深的茶色......已经是十一月初了,按照原先的计划自己现在早应是去山东的途中,顺道要拜访几个老师傅,然后去给师父拜年,如今却是脱了又拖,前几日房东来看房子,竟然到年末的租子也一并交了......
"开玩笑的,傅兄也不用如此担心啊!"秦丹笑开,淡淡的,眉眼带着莫名的思绪。
"若真可不想也就是......"目光交缠,二人静默无语。
夜半风雨,谁道是春梦无痕?
落红夹杂于泥泞之中,愈发显出一分娇嫩可人......那日的雪,却是大的多了,开窗望去,是一整片满满的白,映得天都蓝得刺目。
"少爷,驿站送来您的信。"
"谁的?"关了窗,秦丹慢踱两步走回书桌旁坐下。
"还不是那个狐......啊,傅公子的。"蔡管事连忙改了口,恭恭敬敬的将信呈上--那个骇人的男人啊,走了便是走了,怎么倒是三五月的就有信来?两年多也没断过......幸好少爷从没有回过。
"知道了,下去吧。"
"少爷,刘家又派了人过来......奴才也知道刘家的小姐配不上少爷,可是您也知道,老爷夫人的身体都不好,上次黄大夫来看也说了,怕是过不了暑伏的。现下趁着老人还在,何不先把亲事办一办?以后遇上了喜欢的姑娘再收进来也不迟,做我们秦家的二夫人也是挺风光的......"
"蔡伯,下去吧,这事我会和爹娘去说的。"秦丹叹口气,看看前头发业已花白的老人,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今年的田租收上来之后,叫佃户长过来一下。"
"是。"蔡管事听了少爷的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退下。
叹了口气,看那雪白信封上一朵小小的杜鹃,又是换了住的地方么?已经是第十封信了,时日也过了两年有余,可是那日的清早却怎样也忘不得。
"下雪了。"傅于平低沉的声音响起,震的耳朵发痒。秦丹揉揉眼,先是闻到淡淡的酒气,然后便是......暖的不可思议的臂膀。
"冷不冷?"被轻轻抱起,身子被光滑的丝绸包裹,又加了些什么厚重的暖意,但却还有着微微的刺痛从隐秘处传来。
"于平。"秦丹张开双眼,清亮亮的一双凤眸,映入男人的眼中。
"身子......身子......身子还好么?"傅于平的声音带着少有的错乱,"还疼不疼......"
"一点而已。"放软了身子靠在男人的怀里,秦丹微微侧目,看到半开的窗外一片银白,"雪......很大?"
"是。"傅于平伸手将被角掩紧了些。
"那就好......就好......我总算有个说法为什么昨晚没有回去了。"秦丹的声音很柔软,乌黑的发流云样披散,"爹爹娘娘我都不怕,就怕那个总把你当成狐狸精的蔡伯......呵呵......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是狐狸变得?"
"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啊......如果你不是狐狸变的......让人家知道秦家的少爷和一个男人......不笑死才怪。"声音带着笑,秦丹却是半分也笑不出,"谁有钱到能让秦家的少爷给他做小官呢?"
"别这么糟蹋自己。"收紧了些的手臂,带来片刻温暖。
"给了你也不算糟蹋了......"秦丹慢慢的在床上跪起身,忍着隐痛靠到窗边,仅着单衣的手臂伸将出去,接住细微的雪茸,"明日,是一定要走了吧?下了雪路更不好走,要到山东也要赶快动身才好。"
"我......"
"爹娘年纪都大了,身子也不强健......"秦丹的嗓音中有着低徊的忧郁,仍是面朝窗外,"秦家到了这代只有我一个,若是走了,怕是爹娘身子也受不住。家里两个姨娘素来刻薄的,我真要走了秦家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虽不爱富贵,但却不能让爹娘晚年破落,你说是不?"转过头,黑发下是淡笑的面孔,"虽有凌云志,却少翔云翅......说的,是不是这种状况?"
"丹儿!"
"好了......有你这么一句我也知足了。"缓缓蹭到床边起身穿衣,秦丹始终笑着,"我啊,一直向你说要学怎么做烟火,可总也没有时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了空闲去找你,你教是不教?"
"等到那时,我再告诉你。"傅于平跟着起身,将最后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若是你亲自来问,我一定会回答的。"
"少爷少爷,快点来吧,二太太又到帐房闹上了!"蔡管事慌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秦丹愣了下,连忙起身开门,"怎么回事?"
"还不是要拿银子的事儿!帐房那里劝不住了!"
"我这就去,别让爹娘知道。"秦丹一掀衣摆,快步向前厅走去,只是在路过墙角那枝杜鹃时略微放缓了脚步......
岁月匆匆,总有一天,我会听到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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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说要来找你的,你不信么?"
"我是想着你要来的,可是想想又觉得你要是不来倒好的多,跟着我算是委屈了你。"
"这有什么委屈的?"秦丹笑嘻嘻的坐在他身旁,看着那矮桌上的器物,"我爹爹娘娘都去了,我也落个轻松,总算是有点时间来学做烟火,你倒不愿意了?要真是这样我就回去了,就算二姨娘三姨娘轮着欺负我我也忍了,倒是她们若把我赶了出去......"
"别!"虽明知是不可能的事,却仍是忍不住的阻拦。
"这不就对了?所以......你还是不肯教我么?我答应你,以后天天画你爱看的杜鹃花儿,送了你包烟火,这样还不好?"
"不好。"顾不得身上的烟灰,傅于平一把将他揽进了怀中,"一丁点儿都不好。"
"你这人啊......"似是而非的抱怨,在怀里轻轻的响起。
因为--他要做一辈子的烟火,放给他看。
我有病......还不轻......
现在我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