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这他的话,心里瞬间清明。除了苦笑,再做不得别的。
不是因为什么大雪封山,不是因为路途的原因,而是因为需要令牌才可以进来。
我到底还是被他关进了冷宫啊!
"你不知道这些人办事有多磨叽,屁大点事非说要写什么文书。写就写吧,还搞得啰里巴嗦的,这里批示那里盖章的,弄了两个多月还没弄下来。真是恼人!"
萨乌济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喝完了一抹嘴,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追上去找陛下呢,有这功夫也回来了。"
什么?耶律丹真走了?我手里的茶杯险些打翻。
怪不得耶律丹真封锁所有消息,不肯让我知道他的行踪。原来他已经不在都城。这个时节,虽然春天已到,但寒气还未退尽,依然天寒地冻的,他会去哪里呢?哪里又是他不得已而必须去的地方?我在心里飞快地推算着各种可能。
"陛下这次用兵,怎么没带上你?你不一向是他的前部?"我试探萨乌济。
"哎呀我的千岁啊,你看看咱们都城在哪,纳吉郡在哪,啊,最东边了。"萨乌济眨眨眼睛,用手指沾了茶水给我画地图。"我这几个月一直在西边负责商路的安全,等我听说的时候,陛下已经起兵了。等我赶回西都的时候,陛下都走了好几天了。"
我有些吃惊。事态已经严重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
算上萨乌济过来前后的路程。耶律丹真此刻应该已经快到了东边的纳吉郡!难道已经开战了?
我心若擂鼓,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大声质问。然而,却不得不稳坐在那里,尽量装得平静无波--我猜想萨乌济还不知道上面有命令要对我隐瞒实情。
不能硬问,我只能小心套话。萨乌济口无遮拦,只要他知道,一定会告诉我。"我记得以前冬季一般是不长途用兵的,这次走得这么急,也不知道粮草跟得上不。"我假装感叹。
不出我所料,萨乌济一听我的话立刻长吁短叹起来。"哎呀,千岁啊,这一点我正是想不明白,要来跟你讨教的啊。按说岳冀国几次三番挑衅,教训他一下也是对的,可是你看,这季节要草没草,要料没料的。山高路远,十几万大军去打岳冀会有多难啊。"
我坐在炕上,惊得魂魄出窍。
耶律丹真带了这么多人马去打岳冀!
十几万兵马,不是小事,更不是要拿下几座城池而已的事。什么事情这么急,让他一定不能再等待上两个月,让草长出来了再举兵?
"岳冀那边这次又用了毒?"我已无心再跟萨乌济拐弯抹角,干脆直接问出我的担心。
"那也不清楚,我听到的消息是陛下领人围了那几座城,岳冀国拒不出战,所以还僵持着。" 萨乌济一脸惶惑。
什么?那几座城丢了?我坐直身体。
那几座城本来是想还给岳冀的,只是耶律丹真提出交换的条件是要岳靖舟为我解毒。岳靖舟本来是同意的,可谁知道我毒已入骨,他根本无法化解。
那么,是不是他眼看约定失败,无法达成就动了武力硬抢回了那几座城?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即便这样,耶律丹真也不需选在这个时候去打他啊。围城不是一日半日的事,又是几个有了弃心的城,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是为了国家的面子么?那本来就是岳冀的国土,战利品而已,何来面子之说。
那么,这里面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能让耶律丹真这样冷静理智的人如此疯狂。在非用兵时节,不计代价大举用兵。
战局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太多。我再也没有办法在床上安枕无忧。披衣起来,我拉着萨乌济来到桌前。抽出丝绢,裁成小条。匆匆写了几个字,交给他。
"萨将军,你可否帮忙将这个飞鸽传书给军中的人?我需要了解他们的境况。"
"行啊,我堂兄就在帐下做参军呢。"萨乌济人很实在,没有多心。
"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将军从速才好。"我已心急如焚,虽然很想留下萨乌济跟我多讲讲外面的情况,但此时只想知道前面的消息。再顾不得其他。
萨乌济也是疆场上滚过多年的人,不用我跟他多讲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更何况,他本就是因为想不通参不透,所以才跑来找我询问的。此刻哪还会拖延时间,接过我的书信飞身就走,连饭都不用。
两日之后,萨乌济给我带来了我最担心的消息。最坏的猜测被信鸽带来的只言片语印证无误。这次出兵,贯彻军中的口号就是要为我报仇。
不仅如此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耶律丹真本来只带了五万人,然而出兵的原因一说,立刻得到了沿途军民极其热烈的响应。被煽动而起的热血青年纷纷带上自家过冬的干粮赶去加入队伍,群情激奋,已经喊出了要踏平岳冀国的口号。
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山脊忧心如焚。
我这里主意还没想好,总管已经领着几个别院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先下手为强。走进来。二话不说,齐刷刷在我面前跪成一片。"千岁饶命,千岁饶命啊!"
哀叫声在我脚前响成一片。
胸口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我强按下去。吩咐众人,去给我准备沐浴的东西。
=======================================
第二十八章
夜,很安静,晚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格外的细碎。
我躺在最热的那眼温泉池里,抱紧自己,却还是觉得很冷。
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滚落桌下的连心果。
"这是连心果,神赐的礼物。" 耶律丹真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据说吃了它,两个人的心就连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了。"
此刻看来,这谎言格外刺耳。
我跟他的距离早已经山高水远,连不到一起了。
我看着手心里的果子,很想就这样松手,让它落在水中,被水流冲走。让一切都温情都消失在水中。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能松手。就如同我临来之前,还是忍不住要去柜子下面把它捡起来一样,又把它放进了随身的荷包。
这就叫不死心吧,我想。心里总哈是要希望事情不是这样、虽然烦躁,却还要在失落中挣扎。只因总还是有个近乎愚蠢的念头在不依不饶地挣扎着,渴望着还有别的解释可以让我安心。
我悄声问竹儿,"可有什么办法帮我出去?"
竹儿颇为犹豫,看了我半晌,才慢慢吐出句话来。"公子,办法是有的,只是这办法一旦用了,恐怕我们就不能再象从前一样在这里呆下去了。公子真的能下决心再不回来,再不见他了么?"
我哑口无言。竹儿的意思我明白,那就是提剑杀出去。如反党一样,从此以后,不论是朝堂还是乡野,都不再有我的立锥之地。
"说来你也是自己寻来的烦恼,人家不告诉你本来也是为你好。你老实过你的太平日子也就完了,可是你非要打听,打听到了又觉得伤心。被人利用了,被人算计了,自己在这里难受,你说你这是何苦?"竹儿拉住我的胳膊仔细地揉搓,嘴里轻声地说。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却没办法阻止他的话。
他说的不错,我所有的愤怒和绝望都起源于被他利用和背叛。
我可以忍受被人伤害,却不能接受这样的欺骗。
他明明答应过我的,即使岳靖舟不能为我解毒,也不要动用武力。他明明说过从此以后只图经济发展,再不烧杀掠夺,可他却不顾一切,劳民伤财去为我打仗。
我足不出户就已经成为生灵涂炭的起源,我还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享受宁静吗?
前方传回的消息上写得明白,全军上下,甚至北庭全民上下都已经知道,我被岳靖舟毒害,已经到了垂死的边缘,而岳靖舟不但不献出解药还要陈兵边境,意图在北庭大丧之计,图谋不轨。
北庭上下,已经一片战声四起。自愿援军者的人数还在与日俱增。
这将是怎样的一场战争啊,这个寒冷的早春,将有多少个家庭失去亲人?泡在温泉水里,我只要想想,便不寒而栗。
"竹儿,你说他为何就不能再多等两天?难道是想让我在死前看到岳靖舟的人头么?"一个冬季都挨过来了,怎么就不能再等几天。我还是不能明白耶律丹真的意图。
"公子你想得太多了。"竹儿扶我从水里出来,帮我擦干净身上的水滴。
我坐到妆台前梳头,拿出那枚连心果放到灯下观瞧,谁能告诉我,那天的他,到底是几分真情流露,又是几分逢场作戏?明知我时日无多,为何他不肯陪我走完这世上的最后一程?
"或许他是想打败岳靖舟,逼出解药来。"竹儿帮我披上衣服,扶我回去榻上躺下。
打败岳靖舟?谈何容易!
"岳靖舟是一条毒蛇,他的雄心壮志和非凡手段,正需要一个机会来实现。这次,北庭是不是把自己送进了毒蛇的窝里呢?"我问竹儿。
"耶律丹真和岳靖舟,这两个人,一个要夺回土地,振国兴邦。一个要开疆扩土,一展长才。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公子你也别替他们操心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正说着,外面忽然人声喧嚣。有人一路噪杂,叫嚷着奔了过来。
我不做他想,振衣而起。
刚穿上袖子,来人已经破门而入。竟是多日不见的茹莙,手提利剑杀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同样多日不见的小鱼。
他们一身风尘,面容憔悴,星夜而来,显然是哪里出了大变故。
"朝内有异动,我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肖姑娘的,是同一件事。"小鱼说得简明扼要。
"坐下慢慢说。"我示意竹儿去倒杯热茶过来,另外让紧跟其后的总管等人全都退下一旁。
茹莙喝了几口茶,似乎略为平静下来,沉声说道。"千岁,茹莙此刻没有别人可以找,只能来求你。"
我点头。我此刻又何尝不是走投无路。
"千岁!"茹莙向前一扑,跪倒在我的面前。"千岁,现在只有你能救陛下了,求你救他!"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背上汗毛倒竖。
用兵之际,最怕后院失火。难道?
"肖族......我大哥的党羽意图谋反!设下毒计要里应外合在两军阵前刺杀陛下!......"
屋里一片吸气声。我扭头去看门口的总管,发现他也万分惊讶。
"然后,他们就会帮助我兄长登基称帝,执掌北庭大权。" 茹莙面露忧色。
"正是这样!我这里有截获的消息!"小鱼一脸肃然。
事出突然,我已无暇他顾,一把拉起地上的茹莙:"茹莙,快起来!"
她早跟我说过,她的兄长和父亲一直对耶律丹真不满,此刻耶律丹真强行用兵,必然会激起他们的不满。
他们有夺权之心也不足为奇。更何况,我深知她的心意,就算她要骗我,也不必拿心爱之人的性命做借口。
不必再想,我已然有了计划。回头吩咐竹儿和总管:"收拾东西,我要走一趟纳吉郡。"
竹儿和总管知道事态紧急,不再跟我啰嗦,分头都去忙碌。
茹莙拉住我的手臂,激动得热泪盈眶。"千岁,我带了自己的一千多人,我跟你一起去。"
我回头看她:"你有一千多人?那好,你速去接皇太后回来,务必保障她路上的安全,不能有半分闪失!"
茹莙一愣,有些不明白。"我派些人马去接皇太后就好,我看我还是跟你去边境吧。"
我有些恼怒:"边境那里你去了也是没用,皇太后若是有了三长两短,你我都难辞其咎。"
我的话很硬,她有些不满,还想要辩解,被我用严厉的眼神逼退。
我承认我这样安排是存了私心的,可是我却执意要如此。因为我知道,我这一趟前去,必是有去无回,我会死在那里,也许会死在路上,无论如何,等待我的都只有一座孤坟。
而她则不同,只要度过了今日这道难关,今后的好日子都是属于她的,皇后宝座和那个高大魁梧的帝王都是属于她的。她可以有很多的时间来完成她和她姐姐两个人的夙愿。
来日方长,我也只有这一时片刻的时间可以自私一次!
=============================
离完结不远了,可是这晋江的系统是在让人有些不能忍受.
大家都再坚持一下吧.
那个潜水的筒子们都上来冒泡留个蹄子印吧.
有时候觉得早年间某位大人的做法也是不错的,那就是想看结尾的留下信箱.其它人恕不奉送.叹~~冷文的苦恼.
第二十九章
不敢再用北庭官方的消息途径。我让竹儿用江湖上的办法先通知了耶律丹真,让他有所防范。另一方面,只要皇太后平安归銮,稳住京城的局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问题最多的地方,还是前面的战场。
我带着竹儿和小鱼,沿途不停地换马,昼夜不停地赶路。
有些奇怪的是,一路上可以说畅通无阻,并不曾有人拦截或设伏。所到之处,驿站官员并不多问,我要什么便给什么,几时要便几时给。
也不知道是我的风声太盛还是他们预先得了嘱咐,又或者反军并没有把我这几个人放在眼里。这一路上顺利得让我有些意外。
我只用了比别人一少半的时间,便到达了两军交战的边境。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有些出乎预料。
清早的晨光中,远远地看见北庭的营寨接天蔽日。
对面岳冀国壁垒森严,高高挂起免战牌。
袁龙宜领了五千快马出来讲和,将营盘扎在稍远处的山腰观察双方的动静。
我在山头驻马,眺望整个战场。
万里江山看似如画,内里波涛暗涌,多少锋烟离合。此刻,三位帝王,你们都在做什么呢?
双方阵营的布局让我很是糊涂。看了半晌,越看疑问越多。
难道这些天来,双方一直在僵持?
岳冀兵力不如北庭,对阵僵持对他门本来不利,他们为何会选择在这旷野中安营扎寨?
耶律丹真更加奇怪,急不可待地用兵而来,到了这里却反而停顿下来。即不冲营也不劫寨,他何时变得如此斯文的?
竹儿问我,是否要过去耶律丹真的大帐。
我摇摇头。前面情况不明,我们这一行十几个人不能冒险盲动。若是肖家人已经得手,我们直接冲过去兴师问罪,无异于自己送死。
"先去南朝大营。"我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的内心里竟还是把那里当成自己最可以依靠的后盾。
得意也罢,落魄也罢,紧要关头,我第一个想到的总还是他。
摇摇头,我甩开翻涌的心绪,也许只是多年来的习惯吧。毕竟我与他是一脉同宗的兄弟。
袁龙宜的大营近在咫尺,此刻营门前人影晃动,很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袁龙宜听说我来了,衣带都来不及系上便奔了出来。扣住我的肩头,还未说话,他先红了眼圈。"阿行,我的阿行。......"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将我抱进怀里,紧紧地,仿佛抱着自己的命。
我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我更清晰地知道,我与他,虽然情灭了,但关心还在。就像我会时时牵挂着他一样,他也还在处处心痛着我。
"皇兄,你还好吗?"我问。
本以为有生之日再也见不到他了,谁知今日竟又在战场上会面。他依然高大英俊,伟岸逼人。
"阿行,我悔不当初!......"他的泪落在我的肩头,打湿了我的衣衫,却熔化了我心头的坚冰。"怎么就能让你走了呢!"他的话句句如刀,割在我的心头。
"别说了,抱紧我!"
多少割不短断舍不去的东西,在他的一句话里消散开去。
我沉浸在他熟悉的气息中,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此生此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我被他拥在怀里,而他的心里只有我。
我想这也许是我今生能够得到的最后一个真情相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