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琉璃竹

可是，"你变了，灵。为什么？" 迦德罗忿然问着。
"不是我变了，迦德罗。是你，是你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万古亘变的规律。你还没觉察出你的狂妄吗？你看这百忧居中万物都有它自己运行的轨道，你没有权利去干涉的呀。"
"我有！如果这轨道是错误的，我就改正它。百忧居中的一切都有自己的规则，可它们的规则是错误的，所以我要修正它们，只有在我的指导下运行，它们才能进化到最高的形态。"一瞬间，迦德罗又恢复成了威严的"圣域"主人，固执得听不进半句灵的劝说。
"算了，灵，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谁是谁非的。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决定要招回吉菲斯。"
灵默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要进攻幻影山庄，彻底消灭山庄和那个第二代的‘灵'。"
王妃忽然觉得自己被放在了万年冰窖中--她在发抖。第一次，她领会到了绝望的恐惧，从灵魂深处蔓延出的寒冰，冻结了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魂。刹那间，思考知觉语言行动，一切都远离了她。只是几秒钟，她的全部都被恐惧感所控制。再清醒时，迦德罗已杳然远去。
"不！"灵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她猛然冲向大门，却被结界的力量反弹了回来。"怎么会这样？"灵心神俱碎。拒绝，憎恨，数百年积聚的怨恨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结界的力量，原本是对迦德罗的抗拒，如今却变成了对自己的禁锢，让她寸步难行。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是对我犯下了和迦德罗同样的罪的惩罚吗？残忍的命运神呵，你怎么忍心如此的戏弄我们，竟然引领我开启悲剧的大门。翎！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你们的父子相残啊！"
悔恨，恨得希望自己从未生存在这个世上，灵第一次尝到了这种痛楚。
第十三章
灵的悲鸣没有传到那对刚刚历劫而归的情人耳中。终于相聚的人儿，正徜徉在自己的世界中。
\\\"大哥，我们回去看看戈然和小敏如何？\\\"翎的提议，让两人再次踏上了旅途。
青天，浮云，旭日......轻垂叶边将滴未滴的露珠......更有那娇花莹莹待放，芷草暗传幽香，翎从来不知原来这世界是如此美丽。
而他又拥有了怎样的快乐呵......
风淡云清中，他和大哥指点江山，其乐融融，不一而足。一路的风土人情，让翎惊奇无比，所有的悲苦烦恼都抛到了九天云外。
\\\"大哥，这一辈子都能这样的话，我虽死无憾。\\\"直至那一刻，翎都记得那晚所说的话。那一晚，他和无香露宿在山间。漫天的繁星，像在一片黑幕上闪光的银屑，璨然得让他们两人都醉了。无香和翎席地而坐，心中满是和乐欢喜。\\\"大哥，我觉得自己终于有活着的感觉了。\\\" 翎仰头看着星空，却不意被无香伸手一拉，跌入了他怀中。
夜色温柔，相依而坐的人业已沉醉。
......
不经然间，小镇已是渐行渐近了......
"无情的风沙卷走了花瓣，
消逝的娇艳呵，
你何时重现？
无情的风沙逐走了孤雁，
远离的流浪者呵，
你何时归来......"
沧桑凄凉的歌声远远地传入翎和无香的耳中，不禁令他们恻然。翎低声自问："我们两个是否注定了要流浪一生呢......"无香却洒脱一笑："你又何必挂怀。旅途虽遥，却是二人同行，此生也不虚了。"翎会心，转身拽着无香加速："快点，我们去看小敏。"
......
戈然看着空空的房间，一脸愕然。已经数月没有发病的小敏，忽然不知去向。"小敏，你在哪里啊？"无奈的他，只得又一次开始了寻找小敏的"冒险"。但是，他才走出没多远，便看见了两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翎！无香！"戈然欣喜若狂，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翎，"你们可回来了。"
"戈然，你好么？小敏可好？"久别重逢，连一向淡然的翎也不自禁的激动起来。"啊，小敏她又失踪了！"戈然这才想起这件事，没头没脑的话却着实吓着了翎和无香。"什么？"两人同时失声惊呼。戈然连忙解释，原来自从翎将小敏托付给了他，他便接小敏在自己的隔壁住下。或许是摆脱了焰的控制，又在这样祥和淳朴的环境中生活的关系，她的病居然一天好似一天，渐渐地也不闹了，也会认人了，只是偶尔会失踪半天，跑去镇外的树林。不知为何，她特别爱呆在那片绿荫中，又常常在林中小憩，累得戈然还得亲自去接她回家。
翎松了一口气，心里也不由得为小敏高兴：如果小敏能够康复，那么他和大哥就能更了无牵挂的浪迹天涯了。
依稀间，渴求的幸福似已伸手可及......
"翎，无香，你们来得正好，就和我一起去把小敏找回来吧。"两人点头。"好，那无香你去树林，我去镇上找，翎就守在这里，万一小敏自己回来了，也好有个人照应。"当下三个人分头行事。
翎走进当日住的小屋，心中不由一阵感慨。房中的物什一如昔时，显然房间的主人曾花了不少心思维持了当日的摆设。翎忽然体会到了戈然的心意，深知自己有负他一片苦心。"戈然，但愿我的出现，不会影响你的一生。但愿你能拥有属于你自己的那份特别的‘存在'。" 他无声地祈祷，祝福着此生注定要相欠的人。
陡然地，翎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流，那种熟悉的感觉，让翎仿佛刺猬一般竖起尖刺。他警觉地望向门外。"是你们么......"
[自由自在]
无香匆匆地赶到树林，密密的丛林中隐隐传出了歌声--是小敏的声音。他轻出了一口气，朝着声音的来源寻去。
少女的歌声，如天空般澄澈，拂过微摇的树枝，趟过缓行的小溪，流进了无香的心灵中。无香笑了，他知道小敏已经历了命运的洗礼，虽然它曾一度遭到摧折，但终于开始回归原位。最终，他在小溪旁看到了久违的小敏。她随意的解开了辫子，让黑发飘散在风中。仿佛在自然中获得了最温柔善意的抚慰，她微闭着双眼，轻声吟唱。当她睁开眼望向无香，眸中已没有了恨意："这位大哥，你是谁？是来找我的么？"无香颔首，心中明白自己和翎已彻底淡出了她的生命，他柔声道："是，我是戈然的朋友，他在找你呢。""
"戈然？"小敏惶然，既而一跃而起，"糟了，我这么晚还没回去，一定会被戈然骂死的。这位大哥，我得先走了，再见。"转眼间，少女的身影已消失在横枝茂叶之中。无香愕然看着这莽莽撞撞的姑娘，原来这才是当年翎认识的小敏么？他不由轻轻笑出声来，也随后而去。
他很快回到了戈然的住处。可是，翎并没有在那里等着他，只有戈然呆呆地坐着。不祥的预感袭上了无香的心头。"戈然，翎呢？他去哪里了？"
"无香。"戈然仿佛大梦初醒，"翎跟着他们走了。他走了。"
"走了？他们？"心中的不安在扩大，无香连声音也在颤抖，他一把揪住戈然的领子，"他和谁一起走了？去哪儿了？"
戈然无力地低着头，任凭无香摇晃。
"你做什么？"一旁的小敏见无香凶狠的样子，猛然扑了上来。"你想对戈然做什么？快放开戈然！"
无香看着戈然颓然的样子，终于放开了手。"戈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戈然似是魂不守舍，只是喃喃自语着。"翎走了，抛下所有人独自走了。翎，他们是谁？为什么你要走得如此匆匆？为什么你的神情如此凄凉？"
无香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翎咬紧了牙关，踏出了大门，却决不回头。
"翎......"无香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他摸索着坐到了椅子上，"翎，山庄的人来找你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他们一起走呢？"
"小主人，我可算找着您了。"毫无预兆地，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屋里。"王命令您回去。我们要彻底消灭幻影山庄，陛下已经召集了所有的人，就缺您一个了呢。" [自由自在]
原来如此。无香忽然明白了翎的用心：你想趁这个机会解决‘圣域'和山庄的恩怨么？既然如此，你怎可抛下我？怎可独自去面对这命运的重负？
不理会一边的焰，无香站起身来，笑着朝戈然伸出手去："戈然，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又转头看看小敏，"好好照顾她。"戈然不知所措地点头，全然不明为何翎和无香相继而去。
无香不再犹疑，消失在他们面前。翎！让我们共同为自己的未来奋力挣扎吧。
远去的无香没有回头，所以他也没有看见，一直在微笑的焰露出了不安和阴冷的神情。
第十四章
"吉菲斯，你愿意回来了么？" 迦德罗志满踌躇地看着儿子乖乖地站在台阶下，平时如此桀骜不驯的孩子也终于服从，他似已看到胜利频频招手。
无香一言不发，仿佛是默认。"好，好。" 迦德罗大笑，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未如此开怀过。虽然他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妻儿的漠然仍然深深伤害了他。无香看着父亲笑得像个小孩儿，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小时候，迦德罗待他极好。儿时的他虽然被封闭在黑暗中，但仍是可以感觉到父亲的声音，那时的语气，较之现在多了分慈爱，少了些霸气。父亲是多么期待着自己的成长。虽然，他不能了解深陷黑暗的寂寞，可是这种期待毕竟也成了无香活下去的勇气。
"迦德罗......父亲呵。"印象中，每当自己大声呼唤父亲时，他便会像方才那样大笑，然后伸开双臂将自己抱个满怀。和每一个男孩子一样，无香最喜欢被父亲抛向天空，然后一把接住，那种在半空中飞翔的感觉，常常让无香忘怀在结界中的种种苦处。但是欢乐往往一瞬而逝，时间一到，迦德罗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他送回结界中去。当他年岁渐长，便再无法忍受这种囚禁的生活，于是他开始反抗，质问父亲为何将他关在牢笼中，然而，迦德罗只是冷酷地回答说，他只需听从指示就可以了。无香愕然，他是一个有着意志和思想的生命呵，难道在父亲眼中他只是个玩偶么？
再后来，他逃离了那个牢笼......然后是与翎的相逢......
无香轻叹了口气，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他看着仍在微笑的父亲，心中一阵歉然：对不起，可我--将背叛您了。
无香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心潮澎湃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背叛至亲的罪恶感在噬咬着他的灵魂，童年时与迦德罗共享天伦的景象突然间全都跳了出来，更是动摇着他的决心。直至深夜，实在是累惨了的无香才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世界，是曾扼杀他自由，令他几乎窒息的黑暗。是的，他在这黑暗中呼号过，挣扎过，甚至企图以死亡来脱离它。但是母亲阻止了他。从很久以前就被禁止探望他的母亲，突破了层层阻碍，进入了结界。
"无香，你寂寞得不得了么？妈妈也是。"
"无香，好好地活下去，你的命运轮才刚开始旋转，别让任何人的意志左右了它的轨道。"
"无香，现在的寂寞是为了将来相逢是的狂喜，当你找到那个能填补孤独的‘唯一'是，你才能体会到那种喜悦吧。"
无香倏地睁开眼睛。
是梦啊。可梦中的话让他不再动摇了。母亲曾帮助他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可是如果让迦德罗获得了胜利，又将会有多少人被迫忍受和自己一样的惨痛经历呢？他打了个冷战，坐起身来，看向窗外。"圣域"中种种奇诡的景象如果出现在其他世界中，一切都将会被毁灭。
"迦德罗，父亲，对不起。"无香喃喃说着，又颓然倒在了床上。
喜悦呵，梦中的话语不期然间浮上了心头。母亲，那种喜悦就是我所渴求抓住的幸福吧。

"幸福，还是不幸？我带给他们的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灵机械地重复着，她已几近崩溃。
"幸或不幸，一切只在您一念之中而已，王妃大人。阴寒入骨的声音没有丝毫征兆地出现，灵猛地一颤。
"焰，你来做什么？"
"呵呵，可怜那。被自身的力量所束缚，面对即将发生的惨剧却无能为力。可真让我同情那。"
灵愕然，心中的惊讶却远大于恐惧，只因任何事发生都不会比现在更糟。
"你怎么会知道的？"
似是察觉了灵的心境，焰脸上浮起一丝狡笑。"您那天的话我可是听得一字不漏啊。王妃大人。真想不到山庄中第二代的‘灵'竟是王的骨血呵，这可是天大的讽刺，不是么？"
冷冷的话如刀剑，虽然早有准备，心却还是被伤得体无完肤。
灵咬紧了牙关，几乎是挣扎着问焰，他想做什么。
"很简单，只要王妃将我送到山庄去，让我告诉‘他'真相，这场巨祸或许会消弭于无形也说不定呢。"
灵的心着实一动，但转眼已明白了焰的心机。"你怕无香掌权后杀了你么？"想以此邀功？[自由自在]
焰沉默半晌，竟未否认。
"可我怎么能信得过你这样的人？"
"王妃大人，陛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除了我，谁也帮不上您了，不是么？何况情况再怎样坏也不会坏过让他们父子相残吧。王妃大人 。
灵猛然一震，焰的话像重锤一样敲打着她。是的，情况再坏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既然这样，何不放手一搏？她的心又乱了，究竟该不该相信这个人，还是......她一时迟疑着，下不了决断。
"这样吧，"善解人意的焰突然出声，"我再让您考虑一段时间好了。不过您也不用指望吉菲斯大人来探望您了。他已被派去整理军备，在开战前都不会回来了。而这个结界，目前也只有我会靠近而已......"他彬彬有礼地说着，脸上又浮现出得意而兴奋的笑容。
在他的心底，野心正熊熊燃烧。他要的，决不仅仅是保命而已。他所要的，是整个圣域。只要在山庄和"圣域"之间布下混乱的种子，那么将迦德罗踩在脚下也将不再是一个幻想。
从很久以前，他便已不甘于屈居人下的命运，他不愿自己的一生掌握在迦德罗的手中。"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有机会，我一样可以操纵命运的丝绳。"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念头已牢牢地控制了他的思想。
现在，正是摆脱命运桎梏的时刻到了，不是么？

第十五章
"‘灵'，您终于回来了。"
幻影山庄的大厅中，长老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翎。翎却只是冷笑--刹那间，旧恨新仇，一齐涌上了心头。
"翎，你知道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吧。"长老们终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们根本没有把我当作是山庄的人，这里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翎漠然说着，久伏的暴戾再次抬头。
"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山庄第二代的‘灵'，我们敬你，重你，虽然不是像莲那样待如己出，但也决不会把你当作外人的。"一位老人气得满脸通红。
翎的心微微一动。是呵，虽然山庄中其他人视他如魔，可长老们待他确还不错，但一思及无香，他的怒火便无法控制。
"不当我是外人么？那么，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要控制我的潜意识？" 翎大声问着，眼中闪过危险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