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帝从鼻子里出气,捧著茶喝了一口,皱眉,"那又怎样。"
"我有一处不解,望陛下为我解惑。"昨日我考虑了许久,妙灵所说的话虽对我震动很大,但我却发现了一处漏洞,她可能以为我并不知道此事,所以故意忽略,又或者,是她故意而为。
洛帝瞪了我一眼,"说!"
"若在我逃出木野国後不久辉帝就失了踪,那前两个月去水月国吃花宴的人儿是谁?"
语毕洛帝与冷寻风都愣住了。
"哼,"洛帝习惯性的冷笑,"‘隐者'倒是挺疼你,连辉帝秘密去了金耀国也告知於你。"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不禁一软。
"帝王不在皇宫,最担心的人是谁?是神官。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家此时不受外敌侵扰,必须有人去拉盟国。"他又喝了口茶,又是一番皱眉。
我明白了,遥公子口中一身媚骨的辉帝原来不是真正的辉帝,蓝雪公主也真敢做,竟然派了个假皇帝出去当说客!
"这事本是机密,一直封锁著消息,没想到你‘大哥'倒是疼你,竟把这麽大的事都透露给你,算不算我小瞧了你呢,林冬冬。"洛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尽是讽刺之意。
"原来如此。"我暗笑,林宇轩怎会与我聊政治,就连辉帝失踪这种消息我都是从妙灵口中得知。可谁又会知道锦帝身後有个调皮的遥公子,这麽不小心就把国家机密泄漏给了我。当时我还为这事儿摔下了假山呢!
"你找我来就为这事儿?!"洛帝极为不悦。
我回神正色,"还有一件事。"我瞥了一眼冷寻风,"若没有神官们的劝阻,陛下定希望将我千刀万刮以泻心头之恨吧。"
他挑眉待下文。
我笑如桃花,"可这麽做并不能挽回木野国的弱势,在您的劲敌归位之前,陛下不能杀我。"我餟了口茶不急不徐道,"请陛下同意我亲自前往木野国,找出辉帝,扶他归政,并且断了他对我的相思。"
冷寻风在一旁看著我,再次皱眉。
洛帝起身上前,捏住我的下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凭什麽相信你!"
我依旧笑著,"因为这是个交易。"
他忽然冷笑,松开手,"你如今还想要与我谈条件?"
"英雄惜英雄,陛下一定会同意这个交易的。"我笑意更浓。
想必很少有人敢与他谈条件,洛帝的气势变得很骇人。"说!"
"如果我办到了,请陛下还我绝玉。"那块玉落在洛帝手里终究是个隐患,若哪日他用这块玉威胁到了林府,岂不是我害了林宇轩。冷寻风说,保护不了自己所爱之人,何其可悲。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辙,失去了林宇轩,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洛帝突然狂笑,那狂妄的笑声回荡於整个冷宫,久久没有散去。
"好,朕答应你!"洛帝寒著眸子看著我,再次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来回摸索。
我愣住,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轻易答应了,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笑得十分诡异,"君无戏言。"
我吃鳖,不好再多说。
洛帝临走前说,这冷宫的茶真是难喝,改明儿要换了这里的茶叶。
冷寻风临走前目光扫过我,但什麽也没说。
第二日,我乘著马车,带上若水若兰,还有洛帝派来了两个监视兼保护的宫内高手,伴我前往木野国。
出宫的时候,我又听见了冷寻风的笛声。仍旧是纷飞的大雪,他高高立於城门之上,扬笛婉奏,悲喜交加。
花醉 <怜夕篇> 完
花醉 <怨夕篇>
61
前往木野国的一路上虽颇为颠簸,但也还算太平。洛帝"赐"给我的两个贴身护卫面目冰冷,平日少语,一人负责驾车,一人负责车尾守护。我唤驾车的那位叫阿福,扫底的那位叫阿容,他们也不反对,就由著我叫了。其实我的意图很阴险,阿福阿容,合起来就是芙蓉,多有寓意,芙蓉哥哥们!当然以他们的智商是很难考察到这一点的,也只有我一人明白个中的。。嘿嘿,奥妙~
"少爷,快到夜府了。"阿福在车外轻声提点,我应了一声,让若水若兰收拾一下。
阿福阿容盯得很紧,我想在他们眼皮底下恢复双腿的行动能力困难重重。每日只能靠若水若兰在夜里服侍我就寝前,为我小小按摩一下,再双双架著我在屋内小心走上几圈,举步为艰。不过自从不服那软筋散後,我恢复得便快了许多,起码现在已经能靠著她们扶,自己走上几步了。
"你们是谁呀,怎麽把马车停在我们夜府门前!"看门的小厮一看就是狗仗人势的东西,一脸跋扈,好像我欠他八百十万一样。
我的外貌较为引人注意,平日进驻客栈都带著面纱,"这位小哥,麻烦你通报你家少爷一声,有一位故人前来拜访。"隔著纱我冲他微微一笑。
那小厮上下来回打量了我许久,阿福阿容皆处於警戒状态。
"小哥,我家少爷身体虚,麻烦您赶快通报一声,好尽早安排我家公子住下。"说著,若兰拿了一些碎银往那小厮手里塞。
我眼不见为净,等见了夜瞳,我非让他好好训训家臣。
那小厮掂量了钱,嗤之以鼻,"哼,我们家少爷不随便见客人,公子请回吧。"
喂喂,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冷下脸,"你个小厮可别给脸不要脸,钱都收了,还不肯通报!让我见了你家少爷,非让他剁了你!"
那人一退,阿福阿容也不耐烦的亮出腰间的刀,"你去告诉你家少爷小白脸来了,我包管他立刻会迎出来。"
小厮屁滚尿流的跑进府里,还特地掩上了门。
"呵呵,公子,原来您还有如此特别的雅号呀,怎麽若兰从未听您提过。"若水若兰在一旁痴痴的笑,花枝乱颤。
我无视她们,哼,大丈夫能屈能伸,三十年後仍是一条好汉,不和女流之辈罗嗦。
果不其然,夜瞳跟阵风似的出来迎接我。
"黑大褂,我回来了。"我眨眨眸子,似在调侃。
"好小子,你还敢回来!!!"仍旧是那幅狂妄的模样,仍旧是那袭黑袍子,只不过黑袍子上叫人绣了些花纹。他咧开嘴,笑容加深,一把抱起我,"小子,你够胆量,现在回来不是讨蓝雪骂嘛!"
我不习惯的推了推他道:"我们进宫再说。"
他心领意会,点头道:"这些人也要带进去?"眯著眸子扫了我的四个小跟班。
"他们服侍我日常起居,自然得带著。"我轻描淡写带过。夜瞳也不多说,让管家备了马车,领我进了皇宫。
阿容把我抱进蓝雪公主的沧明阁时,蓝雪与夜瞳都愣住了。
"弟弟,你这是。。。"蓝雪公主显然是事先得了消息,一点也不惊讶我来沧明阁,反而惊讶於我那残废的腿。
我摆摆手揭了面纱,"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总不能叫我当著阿福阿容的面被若水若兰搀进去吧,只好演到底了。
蓝雪公主身子一震,"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大家坐定,我道:"姐姐不用担心,一些皮肉之苦,没什麽,就是活动起来不方便罢了。"
夜瞳直盯著我的腿瞧,不说话。
"对了,姐姐,我这次回来是为助您找回陛下的。"蓝雪公主手中的茶一顿,瞥了我的四个跟班一眼,我笑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我的心腹。"才怪!
她略微点了点头,接著轻声叹息。
蓝雪公主的气质果然雅俗共赏。水蓝色的牡丹袍子,典雅高贵,一头乌木黑发高高挽起,举止得体,俨然一番母仪天下。当然如果能忽略了深深凹陷的眼窝和黑眼圈就更加完美了。
"我们花了几个月,找遍了木野国也没能找到蓝辉,如今听你说得如此轻松,倒好似早就知道他在哪儿了。"夜瞳手支著下颚,玩世不恭的悠闲样。
我品了口茶,好香,上好的茉莉花!可惜在众目睽睽下品起来失了几分味道,"凭借五位神官动用所有关系都无法找到陛下,那麽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故意顿了顿,我又品上一口茉莉,瞧见夜瞳那幅猴急的模样真让人开怀。
"你倒是说啊!"他自然是没这份耐心。
我掩口一笑,"如果不是他自己故意躲起来,你们怎麽可能找不到他!"
蓝雪公主皱眉,"弟弟也这麽想麽,虽然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一直想不通他为何要躲起来。"
我抿唇,"当务之急是先把陛下找出来,理由之类的并不重要。"放下姿态,我对著蓝雪公主作揖道:"弟弟恳求姐姐今日就放消息出去,就说有位少年上雪都告御状,告那宫里有位高官欠了他一万两黄金,拖欠了一年不予兑现。"
这回轮到蓝雪公主,夜瞳,若水若兰,阿福阿容一起皱眉了,我心里笑得极欢。
"我不明白弟弟这是。。。"
我重新遮上面纱,"还请姐姐照著我的意思办,我保证,不出三天,陛下定会自动现身。弟弟日夜赶路,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思量了一下我又道:"小弟这次回来不想暴露了身份,所以回澜苑是不能住了,还望姐姐给我另外安排个住处。"
蓝雪公主点点头,也不多问,直接唤人领我住在沧明阁的别苑,方便我与她走动。
临走前夜瞳上前,我以为他这个沈不住气的家夥想打破沙锅问到底,谁知他开口竟道,"需不需要找御医替你瞧瞧这腿,说不定还有得救呢!"
我望著他,这麽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夜瞳虽然嘴毒,其实心思倒挺细腻。"不用了,有人给我请过最好的大夫,那人说我这辈子已经没法再走路了,况且我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你别操心了。"
他似乎还想劝我,我直接搪塞自己累了,打发了他。我知道这麽做很对不起夜瞳,可他现在的关心只会为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让他一个人为我心酸去吧。
到了别苑,蓝雪公主派人送了很多精致的食物过来,我随便吃了两口,算是意思一下。若水若兰为我净完身子,我便已经困得要命,只想倒床上,一根手指都甭想动。
辉帝一直不回宫里,是想等我自己先回来吧。他以为自己失踪的消息很快便能传进我耳朵,然後我便会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只要再稍加安抚再解释一下那幅朵拉的画便能了结。可事与愿违,我恰巧躲进了林府,从此充耳不闻天下事,一躲就躲了半年多,可苦了皇帝陛下一直拼命躲著神官们。而且更不巧的是,我爱上了林宇轩,从此只能与他做一对陌路人。
唉,梁蓝辉,你机关算尽,可我这笨蛋心,却没算准。
罢了,不想了,再过两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62
隔日下午,蓝雪公主与在我别苑喝茶时,有人通报,说是陛下回来了。蓝雪公主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冷静许多,她对我淡然一笑,说,"我们去见陛下吧。"
夜瞳昨日亲手给我做了把。。。古代版轮椅,我终於摆脱了被阿福阿容抱来抱去的命运,换上了被人推来推去的旅程。
老远我就瞧见辉帝站在寝宫门口,身後跪了齐刷刷一片。近了仔细瞧他,才发现他满脸愁容,下巴一片青渣,身著的衣服也很朴素,灰色布衣。若不是他仍旧一身的帝王之气,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男人曾经统治著一个国家。
蓝雪公主上前行礼,"请恕臣妹无礼。"说罢便狠狠掴了辉帝一巴掌,清脆有力,那声响回荡在整个帝王之家,震动了不少人。
辉帝低著头,没有任何反应。
"带陛下入寝宫沐浴更衣,其余人都退下。"
跪著的人皆作鸟兽散去。
蓝雪公主於辉帝不在期间接管他所有的职权,练出了一身君主霸气,她当众甩皇帝一耳瓜子竟没人敢反对,还都灰溜溜的跑人,险些让我失笑。想到妙灵提过蓝雪公主急得在宫里直骂人的飒爽英姿,差点没忍住上翘的嘴角。
辉帝不动,我也不动。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他目不转睛的看著我。"岱玉,你终於肯回来了。"语气很平静,少了过去的不羁,却让我心头一颤。
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了。
我坐在轮椅上,从容微笑,"请陛下先沐浴更衣,再与冬冬一叙旧情。"先给蓝雪公主个面子,我也好找个台阶下。
他黑色的瞳孔深不可测,口中轻声念叨,"冬冬。。冬冬。。"
蓝雪公主摇著头推他进了寝宫,想必是要亲自为皇兄净身吧。
我独自一人在寝宫外,欣赏风景。
远处,阿福阿容守著,若水若兰则被要求在别苑等候。本质没有变,我仍旧被监视著。
木野国地处偏南,所以没有水月国那般鹅毛大雪,偶尔只会下点雪花子,应应景。虽然也挺冷的,但比在月都时的刺骨之寒要好上许多,再说有蓝雪公主处处照应我,日日五只火盆在别苑烤著,想凉快凉快都没法子。
我特别珍惜现在的这份宁静,独自一人赏著寒梅上的雪花子,哈著热气搓搓已经掉了痂,留著疤的手,忽然很想再听听冷寻风的笛声。他人虽然冷情得紧,但那笛声却异常动听,悲伤怀古,但却如夜间纷飞的大雪,一夜之间安静的为整个城市换上银装,静谧而又惊人。我又哈了口气,有些冷呢,正好可以冷静一下自己的豆腐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但如果,你不逼我,或许还会有些回转的余地吧。
再过一会儿,寝宫里可能就没这麽太平了,我失笑,到时候定会不会鸡飞狗跳?没关系,只要速战速决就好了,我得早点拿回绝玉,就洛帝那态度,实在叫人信不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