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脸上结著一道道狞列的血痂,定很吓人,早知大家反应这麽大,就该遮著面纱出来。"嫌弃我了吧,唉。。弟弟这就走了,太伤自尊了。。。"
蓝雪公主从书堆里钻了出来,"哎呀,瞧姐姐这张笨嘴!弟弟别气,我这就吩咐下人给你去取药。"
我拉住她的水袖,"姐姐,别。我这脸,医不好了。昨日为了做得绝些,我特意在那碎茬子上擦了些喇叭花。你也知道我这脸对喇叭花本就过敏,如今更是开了口子,怕一辈子都还不了原了。"
公主一怔,"弟弟。。我真不知该说你什麽好。。。"
我眯起眼睛微笑,"不用说,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一抹浅笑,"你要走了吧。"
我点头,"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今天是给姐姐来告别的。"
蓝雪公主坐在一旁,"你接下来要往哪里去?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摇摇头,"什麽都不需要,只要姐姐能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便了了心愿。"
蓝雪公主身子微颤,强挤出笑容,"恐怕弟弟一辈子都不能如愿了。"
"姐姐。。要做个老处女?!"我怪叫道。
她惘然,"也许吧。。。我等不到他回来了,也许就这麽一辈子一辈子的等,不断轮回,错过,永远也见不到了。"
她那丝失落,在我许久以後回忆起来,仍旧会觉得心酸,"姐姐,你究竟在等谁?"
她弯眉笑道:"还没去与我皇兄告别吧,说不定他还不舍得你走呢!"
我嘴角一抽,"他不许我走,难道我就走不了吗?!"
蓝雪公主起身,甩了甩衣袖,"弟弟,一路平安!若有困难,就来找我吧,我定竭尽所能帮你。"
我望著那蓝色的身影,到底,她还是不肯说。
摆摆手,"但愿此生无需姐姐帮助,这便是最大的平安了。"
转动车轮,出了蓝雪公主的苑子,若兰轻声问道:"公子,蓝雪公主的心上人是。。。"
"我也不知道,她一直不肯说,也许。。。早已不在人间了吧。"我微微皱眉,也许,她也从未曾见过那个人。
一路绕道,我又被若兰推进了御书房,瞧见辉帝那铁青的脸色,再次得意洋洋一番。不过,今日只有他一人在御书房中。
"我给你安排的那些御医呢,他们真敢让你顶著这张脸来见我!"辉帝把手中的笔一掷,怒意正盛。
我刚想笑,就感觉到皮肤上点点刺痛,这天气太干燥了,外面走一圈都把这血痂给冻上了,"那个。。陛下,草民想过来与您说一声,今日我便想离宫。"
辉帝硬朗的脸部线条烘托出他慵懒的气质,只需一瞥,个中媚资王风尽显。这,才是我认识的辉帝。"你认为我会轻易答应麽。"他草草收起案几前的奏折。
"陛下如果愿意天天对著我这张脸,我也不介意,大不了大家破罐子破摔。"我冷冷一笑,我是没敢自己照镜子,不过你可得天天对著我这张脸。自己摸摸脸上那一道道交错的血痂,也够心惊肉跳的,想必完全破了相吧。
辉帝调整了一番呼吸,看著我的目光几许忽闪,"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他知道硬的不行,便又套软的,可惜无法忽略我破了相的脸,演技中唯一的不足便是他的目光。
"宁为玉碎,勿为瓦全。"你放手大家都可以轻松一些。
辉帝起身,慢慢踱到窗边,窗外是凋谢的蔺花,他背对我立著。"我不明白,岱玉,我可以给你财,可以给你权,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而你需要做的只是静静待在我身边,就算你明白自己是她的代替品,那又如何?你可以换来一生的挥霍呀!"
我笑了,讽刺的笑,"如果有一只鸟,被人抓了来,用纯金的笼子关著,整日吃最好的饲料,可笼子的门一打开,它还是会向天空飞去。陛下,你可知为什麽?"
他转身,定神望著我,"为什麽?"
"因为它有翅膀。"
辉帝蹙眉,"可关得时间久了,它就不会飞了。"
我傻笑,"你一直躺著,难道就不会走路了?顶多就肌肉萎缩,锻炼一阵子,还是能走起来。"
辉帝沈默。
我看著这个俊朗的男子,突然觉得他很可悲,他是一个不懂的爱的人。"蓝辉,与你说句心里话。真正的爱并不是索取,而是奉献。就好比你对蓝雪的关心,并非出自利益,而是因为他是你的妹妹。在我们的思考模式中,哥哥关心妹妹天经地义,在爱情中亦是如此。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没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曾经付出过,它便是你永恒的记忆。"
辉帝眉头更紧,似乎很难消化我的这席话。
"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所以我为何要乖乖待在你身边?如今我连你最喜欢的脸蛋也没了,你就更没道理留我了。"我轻叹,窗外又飘起了雪花子,星星点点,铺在金色的皇宫中,引得侍卫纷纷为之驻足。
"朕。。一直没想通,你是如何发现朕的这个计谋?在朕的估算之中,应该没有破绽。"
我轻笑,转动车轮,慢慢向屋外推,抬头瞧见漫天飞舞的雪花子,笑容加深,我回眸,用这张已破碎不堪的脸对著辉帝眨眨眼,"因为,我有翅膀。"
若兰推著我出了御书房,我们安静的踏过这片皇宫。
我知道,辉帝默许我离开了,因为最後,他用了"朕"。
65
天黑之前,阿容找了家客栈,我总算能下马车了。颠簸了一天一夜,屁股都坐麻了,早早遣走两位贴身大保镖,拽著若水若兰,我便吵著要练习走路。今日我们已经进入水月国境内,再赶三天路便可到月都了。并且在我不懈的努力下,腿已经找到走路的感觉啦,现在只需稍稍靠著若兰,便能行走了。
回程的路上,阿福阿容对我的看管放松了许多,这给我创造了很多偷偷练习走路的机会。至於他们态度为何会对我变得和善,这还得追溯到我们离开雪都的那天说起。阿福阿容知道我准备走人时,磨磨蹭蹭了许久,我心里纳闷,这二人平日手脚利索的很,今日怎麽玩起了小家碧玉,後来若兰悄悄告诉我,他们想去跟李将军道别。我白眼一翻,李将军不就是李裕,大内侍卫统领嘛,曾经在御书房外替我收拾过这两个铁面包公,没想到竟收拾出感情了!我大手一挥,对阿福阿容一本正经道,大内侍卫统领李将军於我在宫期间极为照顾,如今我要走了,介於本人腿脚不便,由他们二人替我去向李将军道别。至此,阿福阿容便欠了我个顺水人情,之後对我的态度些许和善,面部表情也不再僵硬了。
若水搀著我,在屋内一阙一拐的练走路,时而笑话我别扭的姿势,时而对於我狠心划花自己的脸埋怨,我就说这丫头如今根本不把我当主子看,没事儿就爱笑话我。她与若兰整日在马车里训斥我不爱惜自己,好端端的一张脸被我刮花了等等,叨念了三天之後,阿福阿容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怜悯呀,我心里那个窝气!
"公子,奴婢给您叫了五香入味烤鸭,脆皮口水鸡,葱姜剁黄鱼,八宝莲子粥,还要什麽其他菜吗?"若兰知道我饿坏了,给我叫了一堆荤菜。
"我是肯定够了,你们吃著够不够呀?"我仍然奋斗走路。
银铃般的笑声入耳,"奴婢在公子打瞌睡时就吃过干粮了,这顿是为公子特意唤的。"
我挠挠头,真没想到如今我已经能在若水若兰的口水中昏然入睡,真是如火纯清了!
"公子,"若兰凝神倒了杯茶,自顾自喝著,"奴婢刚刚出去点菜时,听说近期月都会来了一位别国的神官。"
我一只脚没站稳,身子直接挂在了若水的身上,"公子,您小心。"若水哭笑不得。
我心里砰砰直跳,"来的神官是谁?"不会是他吧?
"这个。。。奴婢不知道,这消息也只是听说而已。"若兰顿首,"公子希望来的是谁?"
我慢慢摸索著坐到床沿,沈默了良久,忽然一窜而立,"走,我们赶快回月都!你们收拾一下!快!"
若水若兰一愣,"公子,可点的菜还没上,而且。。。"
我额头略微冒汗,一把拽住若兰,不自觉提高的音量,"来不及了,赶快回去!!!叫阿福阿容立刻备马车,我们赶紧走!"
若兰似有忧郁,看著我不知作何反应,我一拍桌子,"你们怎麽都不动呀,你们不走我自己先走!"
若水一双泛水的眼睛一闪,"公子。。您的腿。。。"
我垂首发现自己竟无意识的能不靠任何支撑物独立行走,差点跳起来。
若兰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把我按在床上,"公子稍安毋躁,奴婢去唤阿福阿容备马车,您腿能走路的事儿可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我猛点头,一脸期待看著她离去的背影。若水在身旁也不多问,麻利收拾起行李,又问小二要了些干粮,路上给我吃著用。阿福阿容虽惊讶我突然要赶回月都,可什麽也没问出口,他们本就沈默寡语,就算心里好奇,嘴上也不会说半点。
我心急如焚,那个神官不会是他吧!曲洛,你答应把绝玉还给我,君无戏言!
原本三天的路程,在我的坚持下,变成了一天半。进皇宫的那日,月都飘著细碎的小雪,可天气冷得够呛,我还得装残废,双足不可动弹,脚丫子冷得跟冰棍似的。
刚回冷宫,妙灵便来见我,因为天冷,她穿著火红色袍子外又裹了件雪白的貂皮,远远看去,特招摇。一进屋她就甩开那厚重的貂皮,抖了抖身子,嘴里不断咒著这鬼天气,瞧见我时,更是一声怪叫,"小林子,怎麽出去一回你就花了脸,谁这麽狠心破了你的相!"
我苦笑著道:"是我自己弄的,妙大人言重了。"若兰端来火盆给我烤脚,我垂下头,"听闻月都里要来一位贵人,妙大人可知?"
"你自己弄花自己的脸?!小林子,你疯了?!!"妙灵如火般窜到我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滚圆滚圆,那叫声在整个冷宫来回荡漾,震得我头晕。
"那个。。。妙大人。。。"
我刚想提醒她重点问题,她又变本加厉抓住我的肩头,用力一晃,"小林子,我可是很喜欢你这张脸蛋,你怎麽舍得刮花了它!蓝辉那个家夥难道就眼睁睁看著你破相,他也不给你请个大夫,我可怜的小林子,瞧你灰头土脸的模样,定是在他那儿吃了不少苦吧!"边说边将我搂进怀里拍呀拍,拍得我差点歇菜。
"妙大人。。。"若水却却在身旁轻唤,她肯定也怕我快挂了。
"谬领。。。内先。。防搜。。表吉通。。。"(E同步翻译:妙灵,你先放手,别激动。)原本我还自我感觉脸色挺红润的,可被她这麽一晃一拍,真是面如土色了。
妙灵恋恋不舍的松开我,映衬著红衣的眼睛瞅著我的脸颊,伸手想抚过血痂,我一个躲闪,别开脸,"别碰。"不知为何,我不喜别人碰我的脸。
她没有尴尬,只是莞尔,收回抹著豔丽妖娆红色的手指,"你为了让蓝辉放手,真是不惜血本。"
我垂眸,"只要目的达到,吃点苦又怕什麽。"
"你不想再要这皮相了?连药都不上。。。"她安静的坐於我身旁,手指轻滑过冒著热气的杯口,说不出的妩媚。
"脸是我的,大人不必费心。我刚才的问题,不知是妙大人有意回避还是真不知道呢。。。"我挑眉,一针见血。
她小指微翘,端起茶杯,轻吹一口,热气散开,浅缀热茶,在口中回荡一番,缓缓咽下,"上好的黄山毛峰,小林子你不尝尝?"
我隐隐压著急躁,脸也许有些红,"妙大人是否有事瞒著我?"
她愁然一笑,"我。。也不知道小洛到底想要干什麽,所以。。。小林子,我只能劝你,自求多福吧。"
我握著杯子的手有些颤抖,隐约能听见瓷器相撞的声音。
你居然骗我,曲洛!!!
66
当初,我早就该猜到洛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我仍选择信他,只凭他那句"君无戏言"。如今真想大大嘲笑一番自己,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仍旧不知悔改的往火坑里跳。今日可好,真是完完全全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洛帝那一身金黄龙袍上,金丝银丝勾勒出一条威武天龙,盘踞四海,虎视眈眈,就好比他现在的神情,一双精亮的眸子目不斜视,如同老鹰紧盯著自己的猎物,嘴角向我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我倒抽一口冷气,断然拒绝,"不,我不会去。"
他嘴角上扬,"你没有拒绝朕的权利。"
我压抑住剧烈的怒意,"曲洛,你不要欺人太盛!我已经帮你找回了昔日的辉帝,他也对我死了心,如今我容也毁了,我们两算是上两不相欠。你只要把绝玉还我,我们便能撤平了!"
"林冬冬,朕与你,何时能称得上撤平?"他目露凶光,嘴却仍旧挂著笑容,。
早已握得麻木的双拳微微颤抖,烛光下泛白的关节与洛帝蜜色的肌肤成鲜明对比,"你究竟想干什麽,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麽!"我差点想立起身子,但想到他并未知晓我腿伤已好,强硬忍住了冲动,但全身气得颤抖"曲洛,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能被你利用的一切你都已经拿去了,你。。。你到底想要干什麽?"能感觉到自己的怒意空前高涨,我简直想生吞活剥了眼前之人。
他冷笑一声,手抵著下巴,脸上笑容渐渐散开,眸子阴霾,气势骇人,"朕有没有说过,你现在的脸蛋儿配上这充满血丝的眼睛,简直丑到了极点!"
原本濒临爆发的我,突然如同泻了气的皮球,身子凉了一半,连反驳的立场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