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景星

我不想报复她，也不想原谅她。
继续这样纠缠不休，只能是双方面的痛苦。这是我来的目的之一，还有另一个目的，我要问她一个问题。
"是王凌告诉你我的手机号？"我盯住她问。
"你知道？"她很惊讶。
"他人在哪里？"我问她。
"你之所以来见我，只是要问这个吗？"她失望的说。
那你还期望是为什么呢？期望我骂你，恨你，诅咒你？可惜，我不是小孩子，况且，我已经够累了，没有精力再来一场感情的哭天抢地。
"你要知道。"我对她说，"我和林云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要求你来为我们的生活负责。"
"我们不需要钱，也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有人打扰我们正常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所以我们对你的选择，没有任何怨言，你不需要因为愧疚非要来补偿。"
她掏出手帕，搽了搽脸上的泪，对我说，"我明白了，因为我没有在该负责任的时候负责，现在没有资格来过问你们的生活对吗？"
我笑着点头。
"哎......你比林云更恨我吧。"她说。
我不置可否，恨与不恨，只是在想与不想之间罢了。思考过多，徒增烦恼而已。我早就学会把最不愉快的事情压到最底下，远远的，不去碰触。
最怕被人突然撕开，骤然发现，血肉模糊。
"王凌可是受聘于你的公司？"我不愿再提原来的话题，仍旧回到王凌身上。
"是......"
"他......最近怎么样？"
"他情绪低沉，他妈妈入狱前，把他托付与我。"女人很快恢复了平常的姿态。
"请你转告他，什么时候想见我，就直接去找我。"我说，然后看了一下表，"晚上我的夜班，还要赶去，先告辞了。"
"林风......"
我微笑的对她行礼，然后离开。

王凌这个家伙，只是看见了眼前的黑暗，没有看见背后的光明，其实，如果他真的明白他想要什么，他应该发现，他自由了！
不过，我和他是不一样的，父母在我心目中是可有可无的概念。对他来说恐怕就不是了吧。
第二天中午，王凌就来了。
我刚下的夜班，还在休息，就被他拖了起来。真是后悔，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急性子，我应该晚两天提醒他，等到我有确定的时间以后。
"林云在哪里？"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他走了。"
"......去哪里了？"
"西藏。"我打了个哈欠，对他道，"你怎么现在才舍得过来？"
"他恐怕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如果你是为了他活命才去订婚，他怎么会恨你？"我说，"你父母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怎么打算？"
"父亲已经枪决了......母亲是无期徒刑......"他双眼发红。
"事情会这么严重，我根本没有想到。"
他应该不会知道李翔就是卧底，我保持沉默。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勇气去见林云。"他沙哑着嗓子说，"我现在一无所有。"
我气愤不已，拧他起来就给了他一拳！
"你以为林云是什么人？他又看中你什么了？"
他被我打出了鼻血，倒在沙发上，看着我。
突然笑了起来。
"我可以去找他了吗？......我可以去找他了......"
笑着笑着，竟然哭了起来。
我拿出林云寄给我的照片和图片给他看。想让他知道林云现在的情况，林云不是一个俗气的男人，他内心的高贵不是曲折和悲伤能够压垮的，王凌是否了解这一点呢？
"他终于去了他的圣地......"王凌喃喃道。
我疑惑的望着他。
"有次画展，他曾经指着西藏的大壁画对我说，那是他的圣地......就算有天他一无所有了，他还是会拥有这片天空。"
"即使没有我，他也可以很好的追逐他的梦想。"
"所以，当时你就那么放心的告诉他你要订婚？"我说。
他迎上我的眼睛，微微一笑。
"去找他吧！"我说。
林云托付给他，我已不用再多虑了......

谁说，世上事，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
又谁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波澜不惊，眨眼间两年过去了。生活平静的如一弘湖水，再没有任何起伏。我喜欢这样的平静，可以专注于自己的研究。
闲暇时刻，我会翻看林云寄来的照片。
什么时候开始，照片上，开始变成了两个人......
王凌把林云抱上马背，两人一起绘画，两人一起露营，映在篝火中明朗的笑脸......
幸福......好像离我很远呢......
我是在嫉妒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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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到值班室。
自己的病例居然很整齐的放在我的桌子前面了！很惊讶，最近难道来了新的实习生？四处看看，并没有见到。
我没有再关心了，翻开病例，想看看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医嘱。
"林风！等会有个回国的研究生要到我们科室来，你照顾点啊！"主任说。
"回国的研究生？"我惊讶，"怎么到我们这个医院来了？"
"我们这个医院也不差啊！怎么不能来。"主任对我的回答非常不满，"人家还是指明要这个医院，这个科室呢。"
我笑了，和主任抬杠是极其不明智的。
"他一来就是副主任了，和你平齐哦，小子，好好干，别被那海龟挤下去了！"主任非常喜欢护短。
我笑着点头，"好啊，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主任笑着晃回主任办公室。
我继续更改医嘱。
良久......
"老师，这个病人的吊针，是不是要斟酌一下，糖尿病不该输太多糖吧。"
好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
李翔站在身边，背手而立，微笑的看着我。
那一瞬间，四目相对，我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每年科室的实习生都很多，一批批的换。
除了我，谁还记得他是那个成天跟着在病房里打转的李翔呢。主任只是微笑着介绍他的学历，他的成果，因为那也是主任的骄傲。
最后，他还好心的介绍我给他认识。
"这是林风，是我们科室最年轻的专家哦，小有名气呢。"
李翔一直看着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我知道他啊。"
明知道他是一语双关，我还是不动声色的微笑的上前和他握手。
"以后......就是同事了。"他颇为感慨。
"加油吧。"我说。
他的办公桌就在我的对面。等我看完所有的病例，合上夹板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盯来的目光。
眼光相对，我马上侧头避开了，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的目光依然直射向我，即使不用眼睛，我也能感觉到他那个方向的灼热，仿佛在炙烤着我的前额。
我站了起来，将病例送到了护士站。直接就去查房了。
好象一直都对见面抱有期待......为什么真的见面了，反而会如此害怕呢？眼下，我的本能，我的行为，都是在逃避着什么。
"林风！"
他叫我。
突然一惊，松开了病房的门把手。
"我和你一起看吧。"他说，末了，还补一句，"就像以前一样......"
我的手猛的一颤，心潮翻涌。
"好，来吧。"
我推开病房的门，他随后跟进。
"这是一个肝炎的患者，十年前查出乙肝，黄疸五天，恶心呕吐三天，转氨酶高，胆红素也很高......"
我耐心的介绍病情，一如他还是我学生的时候。
不过，还是记得，现在的关系，是同事。
"护肝，降黄治疗，你看用药有什么不妥没有？"我反问他。
他兀自发呆！
"你觉得用药怎么样？"我再问一遍。
"啊，可以，我觉得挺好。"他一怔之下，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微微一笑，走了过去，看下一位病人。
科室其他的医生也在各查各的病人。李翔初来，还没有安排床位，也没有收病人。主任瞥见他跟着我，倒是觉得甚为欣慰。远远的从主任办公室对我们喊道："对了，先跟着林风熟悉一下情况！"
我们相视一笑。
等我们回到值班室，医生只剩下值白班的小刘了，她的病人要出院，等我回来签字。
主任把李翔叫了去，估计是给他安排任务和床位。
"哎......多了个对手啊，老林！"小刘笑着调侃我。
"呵呵，好象很强的人呢。"我顺水推舟。
"真的？我可是很支持你的，不要被那海龟挤了！"她神秘兮兮的说。
我笑了，倒还不担心这样的竞争。我与李翔的关系......如果只是单纯的竞争，可能会让我轻松很多......
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并不是想见到他，可是在他离开的这两年却无数次幻想着再次见面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并不是害怕他，为什么从刚才看见时开始，自己就一直在逃避他的目光。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边翻报纸边问对面的那位。
"昨天刚下的飞机。"他笑，支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还真够神速的，一回来就联系好了工作，第二天就开始上班了。他一定有人在上面，我估摸着。
"住哪呢？"我没话找话，因为一旦沉静下来，就难免会尴尬。
"住你家可以吗？"
什么！！我......我没有听错吧！
看见我瞪大眼睛愕然的望着他的样子，他笑的格外开心。
"这样的，暂时还没有安排住房，住宾馆太贵了，我就和医院的人说，我可以住在朋友那里。"他说的好轻松。
"这样......你就赖在我这了？"
"不会你不欢迎吧？那我就要睡马路了......"
差点没有给口水咽死！他他他他说什么来着！全是我的责任了？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理啊！
默......
"那就是同意了？"他毫不担心的说，"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让我睡马路呢。"
我看了他一眼，还真是没辙。

果然，下班的时候，他就直接跟着我到家里来了。
我毫无办法，指着林云的房间说，"你就睡那里吧。"
"要是林云回来了怎么办？"他看上去很失望的样子。
"放心，他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你早该搬出去了。"我说。
其实，林云他们，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
"还是要赶我出去的啊......"他不禁唉声抱怨了起来。
"好了，你的行李呢？怎么没有拿过来？"
"等会会有小工递送的，没有多少东西，一个大旅行箱而已。"
"哦，你进去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吧，我来做晚饭。"说着，我就走进了厨房。
"诶，我还记得，你的手艺非常不错啊！我有口福了。"
"哦。"我随便应和着。
"就是......我离开的那天......"
口没遮拦的家伙，提起那天，双方面不是都会尴尬吗？我佯装没有听见，径自开始洗番茄。估计他也醒悟过来，开始收拾林云的房间了。
这样的生活似乎很好。
待我端上饭菜，他抱着林云的画纸出来了，"这些东西，是你收集的？"
"哦，是......"那是林云大学时代所有的作品。
我接了过来，拿到了我的房间，暂时丢在自己的床上。
"吃饭吧！"我说，"别忙了。"
"你说话的口气像变了个人。"他笑着说，"就像我小时侯妈叫我吃饭。"
"开什么玩笑？"我瞪他一眼。
自己说话的口气是有所不同，不知不觉，就像和林云在一起的日子，他绘画的时候，我备好饭菜，喊他来，"吃饭了，别忙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客厅橘黄色的壁灯辉映出来的餐桌，格外温馨。
"林风，你这两年有没有想我？"他边吃边问。
我差点没有呛到，让这个危险的家伙住进来，好像是引狼入室。
"就算是作为老师或者同学，你没有想过我吗？"见我一直不回答，他明显的失望。
不管我是怎样想的，我可没有认为他回来，是专门为了和我谈情说爱的。
"李翔。"我头也不抬。
"什么？"
"你不想我半夜把你丢出去吧。"
"......啊......"
我很快的吃完饭，然后对着他张成O形的嘴，说，"既然你住进来了，就不算客人了，后吃完记得洗碗。"
"诶......林风......你这样对待朋友！"
"你也是我的学生！"我说着走进自己的房间，不去理会他在身后的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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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有人敲门。
我还没有出来，李翔已经跑到了门口。他打开门，大声对我说："是我的行李送了过来。"
我倚在我的房门口，瞥了他一眼，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还要忙着把林云的画清理一下，找个地方放好。也算有个机会好好的把他的画再看一遍。按着上面的时间，我重温我们相依为命的历史。
那是临摹的星月夜，那个时候喜欢梵高，后来是莫奈，点彩派的风景画，那一阵在外地写生，天山，蒙古，草原到处都有他的足迹。
稍微近些的时候，都是列宾的超现实主义风格......
画面都是清一色的黑灰白。
那个时候，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吧。
最后，我看见他走之前在楼顶上画的那幅风景画，高楼林立的天空，灰白的天空，没有一丝蓝色。
现在他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
突然发现，画的下面，一行很小的字。
"乌云之上......天空是湛蓝的！"
乌云之上--天空是湛蓝的！
瞬间......有泪滢眶......
我还记得那个酒吧，还记得他对我说，"我很喜欢去乌云之上。"因为那里，会给他蓝色天空的期盼。
"他是不会走进绝境的人。"
李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我的身边，轻轻对我说。
"是啊......"
"你却把一切看成绝境。"他轻轻的抱住我，"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要逃避？"
好熟悉的言语。
"唯一的区别是我愿意面对现实，而你总是一味的的逃避。"
"我们都不容易喜欢上别人，我愿意去尝试，你却永远把自己埋藏很深。"
这是林云的话......
是吗？我真的就像他们说的这样吗？
李翔轻轻将我拉近他的怀抱，我感觉到他温柔的气息，一阵阵抚过我的耳鬓。
明知道这样很危险。
这种时候，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脆弱？并不想推开，不想让他离开，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怀抱，让我觉得无限安全。也许就像小时侯，看见别的孩子哭泣时投入父母怀抱时，想象的幸福......
原来我也会有这样的幸福感......
闭上眼睛，我能感觉到他轻轻吻上来的双唇，温润的，柔软的。
这种时候，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可能拒绝吧。
"不要把自己伪装的那样坚强，至少在我的面前。"他说。
"你也需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