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的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悲切的自言自语着:「唉,我这辛苦了半生,最后竟然落得个这样的结局,该死的寒芳,你这个混蛋恶毒女人!我发誓,等我回去后,一定要找你把这新账老账一起算,不把你整到生不如死,我就不叫萧临。」
和柳树一起去刘财主家领了群牛出来,萧临这下子真是大开眼界了,冬天的时候竟然还去山坡上放牛,他听都没听说过。忽见柳树把肩上的绳子卸了下来,他惊讶的问道:「这绳子是干什么的?用来套牛的吗?」啧啧,他只听说过用绳圈套马,从没听说过有套牛的。
柳树抬头望天,长嚎了一声,然后拳头雨点般向萧临落去,一边愤愤道:「老天爷,俺咋这么倒霉啊,别人上山都能捡金银珠宝,偏偏俺上山却捡了个白痴回来,天天想吃烧鸡烤鸭不说,啥玩意儿都不知道,老天啊,俺咋这么倒霉啊。」
萧临抱头鼠窜,一边分辩:「我不是白痴,再说我都给你夜明珠和金项圈了,明明那个时候你对着那两样东西,态度不知道有多好。」
柳树大怒道:「你也说过你是被人追杀的落魄公子了,夜明珠和金项圈是你付给俺的保命费,俺是白收那两样东西的吗?俺要担着风险你知不知道?还说自己不是白痴,呸,你们家用绳子套牛啊?你当那群牛是疯牛呢?这些绳子是用来捆柴,捆柴的知不知道?」
萧临的脸都绿了,停下到处奔窜着的步子嚎叫道:「还要打柴?我们不是来放牛的吗?哪里还有时间打柴?」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当初为什么就会觉得这个土包子对自己的眼呢,这……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他欲哭无泪,暗暗回想着属下报告的沈千里江百川聂十方追求土包子们的过程,最后他绝望的发现,那几个家伙没有一个是自己这样惨烈的经历,将来回去一比,红衣派算是要丢大脸了。
不是吗?堂堂的唯一男弟子竟然被一个土包子奴役,拳脚相加的当成苦力不说,还拼命压榨出身上最后一份力气,这说出去谁能相信啊。萧临觉得自己太悲惨了,反抗的亮出拳头,却发现仍是一点内力也没有。
「当然是来放牛的,你把牛放到那里就可以了啊,它们已经训练有素了,绝对不会走失的,再说这个大坡上没有狼。」柳树头也不回的说着,整理好手上的绳子,拉着萧临就进了林子。
萧临仔细的看着柳树忙碌着的背影,他本来是要抓对方偷懒的行为的,但最后却不得不放弃,因为那个家伙实在是太能干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经砍了两大捆柴,整整齐齐的码在那里。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几根细树枝,萧临的心脏猛然一缩,心想我的妈呀,就顾着看他,结果忘了打柴。
他立刻就忙活起来,倒不是屈服在柳树的淫威之下,而是他实在不想被揍得满地乱跑,那实在太丢他这个红衣派男弟子的脸了。一时间,两人没了声音,山坡上只有呼啸的北风吹过,萧临因为失了内力,被冻得直打哆嗦,却倔强的咬紧牙关不肯出声,开玩笑,那个土包子都能撑住,自己为什么不能撑啊。
正想着,忽觉身上一暖,回头一看,柳树把他外面穿的一件长布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他则只穿着单衣,看到自己看他,那土包子先是红了脸,接着怒道:「看什么看?你那身子弱的风一吹就倒似的,这要冻病了,俺还得给你请医问药,花的钱更多。」说完一脸不屑状的走开,继续劈柴了。
萧临怔怔的看着柳树,眼里忽然染上一抹笑意,他快步走过去,将那袍子又披回柳树的身上,大声道:「你也太小瞧人了,若不是我失了……咳咳,想当初,我光着膀子都能在雪地里跑上一天,现在嘛,嗯嗯,有点虎落平阳了,你放心,刚才是我偷懒不干活,自然就觉得冷些,现在不偷懒了,很快就会热起来。」说完他意气风发的走到自己那可怜的柴捆边,这回是真的卖力工作起来。
「你个家伙,偷懒竟然还敢说的正大光明。」柳树跳脚。不过看到萧临这一回是真的在卖力劈柴,他又忍不住笑了,耙耙头发:「哼哼,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有一把力气的嘛,总算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吃饱软骨头,还行还行,现在看来还不算太倒霉。」
他一边说笑着,一边也低下头工作起来。中午就是两个玉米饼子夹了点白糖做馅儿,两人一人一个分了吃,就是午餐了。又干了一下午,那夕阳便渐渐的下去了,不远处的空地上,整整堆了十大捆柴禾,那是两人劳动了一天的成绩。
「行了,收工。」柳树直起身来,宛如大发慈悲的奴隶主对奴隶发号施令一般。
话音落下,萧临直起腰来,才发现自己全身的骨头早已是又酸又痛,他的眼眶一热,眼泪差点下来,暗道老天,这遭罪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我还有一个月才能恢复功力,寒芳,你这个该死一万遍的女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柳树吹了声哨子,不一会儿,牛群慢慢的都在林外草地上集合了,他点了点数,一只不少,于是牵了十头进林子,将那些柴全部捆在牛身上,这才赶着牛群慢慢的往回走。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一路无声,弄得萧临也颇不习惯,于是嘿嘿笑了一声道:「我在南方,经常看见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笛,你看看咱们两个如今累成了这样,不如也骑牛回家吧,毕竟我这腿疼得厉害。」
柳树哂笑道:「真是个公子哥儿,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骑牛试试,不一下把你摔下来才怪,到时候断的可就不是你的腿了,屁股都能给你摔成八瓣儿。南方人家那是水牛,性情温顺,咱们这儿的牛性子暴,不让人骑。」
萧临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原来这牛还分旱牛和水牛,别说,如果抛开了柳树这火爆脾气,在乡下待着也是很有趣的嘛。
这样想着,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柳树家,他把柴禾卸下堆进自家院子里,就和萧临赶着牛给刘财主家送去。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萧临这乌鸦嘴在临走前偏偏说了句:「哎呀刘老爷,你得感谢我们,把你这牛喂得又肥又壮,驮着一捆柴走路,轻飘飘的都不费力气。」
他本意是想邀邀功,柳树爱钱嘛,也许刘财主随便打赏几枚铜钱,就能让这土包子笑开了脸,谁知他只看到柳树骤变的脸色以及宛如要把自己生吃了的眼神,心下立刻大呼不妙。
果然,那刘财主嘿嘿乐完了之后,就慢条斯理的对柳树道:「小树啊,你又在给俺干活的时间里干私活,嗯,还让俺的牛给你驮柴,小树你也是个明白人,你说该咋办吧?」
「怎么办?」柳树意外的低了声音,眼神乱飘:「那个,刘老爷,你看,俺们都是穷人,不容易啊,这个……这个下次绝不会再这样了。」
在看到刘财主翻白的眼睛后,他又声泪俱下的道:「刘老爷,俺真的不容易啊,你看看,别人上山捡了金银珠宝回来,可俺就捡了这么个白痴……什么?你说他不像白痴?刘老爷,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啊,你听听他的话,不是白痴是什么,刘老爷你可怜可怜俺吧,俺还有八十岁的老娘……」
「行了行了,小树你骗人骗到俺头上来了,你娘最多也就四十出头,比俺还年轻呢。」刘财主阻止了柳树的痛哭:「一口价,十文钱,告诉你,这已经是看在你为俺家放牛勤恳的份儿上了,不然只有更多,别再讨价还价了,否则明天俺就另找放牛的人选。」
柳树不敢争辩,垂头丧气的找了十文钱给刘财主,萧临在一旁看着他那宛如割了自己身上肉似的动作,猛然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全身冷汗,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自己似乎遇上传说中的「好心办坏事」了。
下一刻,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成真,一离了刘财主的家,柳树的眼睛就竖起来,面上露出那种和他淳朴外表绝对不符的狞笑,一边向上挽着袖子,他的动作让萧临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悄悄往后退着,一边吞着口水:「柳……柳树,你……你要干什么……我……我警告你,我的武功很高哦……你……你不要惹火我……啊……啊啊啊……轻点儿啊……你轻点儿揍啊……」
柳树追打着萧临,可怜萧大少爷半生纵横,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土包子追打的抱头鼠窜,害他只能一边逃跑一边在心里发狠:哼哼,你给我等着,今日的恩情,等我的十三卫赶来找到了我,我非成倍的归还不可。
当然了,萧临的十三影卫还在远方执行任务,丝毫不知道自家主子被人当沙包一样的踢打。所以柳树还是很安全很威风的将萧临教训了一顿,然后趾高气扬的拖着委屈不已的萧临回家。
第三章
「哎呀,萧临你这是怎么了?」柳妈妈看见萧临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连忙奔上前来问,还不等萧临诉苦,柳树便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这个家伙竟然白痴到主动和刘财主那个老吝啬鬼说俺利用他家的牛干私活的事儿,害得俺被那老吝啬鬼罚了十文钱,哼哼,所以俺揍了他一顿,让他下回长长记性,娘……哎哟……」
没把话说完,柳树就挨了他那看起来非常温柔的娘一记手刀,劈的他直翻白眼。然而不仅如此,紧接着,他追杀萧临的一幕上演了。就见柳树如一条咬了客人的狗一般,被小脚的柳大妈追的满院子乱窜,以下为母子两个的对话。
「娘,为什么打俺?俺又没有做错……哎呀……」
「死孩子,人家小临好歹也是客人,你怎么能把人家打成那样,多好的一张脸孔,被你打成这样还能出去见人吗?」
「娘,俺是为他好啊,谁让他那么白痴,再不管教,以后俺的饭碗说不定都会被他砸掉,再说他算哪门子的客人啊,他以后就在咱们家白吃白喝的长住了……哎呀……」
「人家哪点白痴了,人家只不过是一向尊贵惯了,需要时间适应,再说你收了人家的钱怎么不说,俺先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再说。」
「啊……娘……你下手轻点……呜呜呜,谁是你亲儿子啊?他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啊啊啊……娘俺知道错了,俺再也不打他了行不?娘……」
萧临这下子算是大开眼界了,将他打得无路可逃的柳树也被柳大娘追的鸡飞狗跳,而且据他冷眼旁观,这柳大娘怎么看这招数怎么有点东瀛的武学味道,简单,精准,一招致命,哦,当然,对付她亲儿子,她还是没有狠心到致命的地步。
现世报如此之快,让萧临简直要得意的笑出声音了,他心想活该,看你以后还敢打我,如今我也有护身符了,哈哈哈,啊,这人间还是有正义在的啊。
正想着,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柳树顶着一张不逊色于萧临的青紫脸庞,恶狠狠的看着他,小声道:「呸,你别以为俺娘是向着你,那女人八成是有什么原因,不然俺就不信她为什么袒护你,她虽然心肠好,但还远远没达到这么伟大的地步。」
柳树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吃饭的时候,柳大娘看着萧临那张青紫脸庞,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恶狠狠的给了柳树一巴掌:「死小子,都是你干的好事,俺还答应王媒婆,明天领着小临去相亲呢,这下好了,谢媒钱都收了,又得还回去。好好的俊公子被你打成这样,谁家姑娘能看上啊,都是你这个孽子……」说着说着气不过,又给了柳树一巴掌。
萧临目瞪口呆,柳树却哈哈大笑:「啊,娘,原来你是因为得不到谢媒钱……」一语未完,头上又挨了他娘一巴掌:「死小子闭嘴,人家小临是客人,以后给俺记着,对人家好点,那明珠和金项圈是白得的吗?」
「啊啊啊,知道了娘,俺知道了还不行吗?」柳树哇哇大叫,最后干脆捧着碗龟缩到了角落里吃饭,来躲避他娘的如来神掌。
萧临也低头猛扒着饭,眼泪都快掉进饭碗里了,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么就落进这么一对母子的手里了呢?呜呜呜,亲亲的影卫们啊,你们到底在哪里?快来解救你们的主子啊。
又过了几天,就是整个落凤城郊区镇子一个月一次的大集,柳树晚上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天不亮就起来梳洗完毕,到院子里将要挑去集市上卖的柴禾整理好,整整齐齐的码成一捆一捆的柴堆,眼看着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兴冲冲的奔回屋来。
柳大娘一大早就去李二婶家做绢花了,她们这些女人到时会一起去集市。柳树向炕上一看,只见一个人躺在大炕褥上睡得四平八稳口水横流,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四下里望了一圈,发现他娘亲确实不在,不由得捋了捋袖子,狞笑着凑近萧临。
一边走还一边道:「俺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捡回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公子哥儿,你放心,在俺手底下,保准你变成四体勤劳头脑聪明的能干男人,将来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都得感谢俺今天对你的栽培调教。」说完凑近萧临,贴着他的耳边,使劲儿运足了气,然后大吼一声:「起床了白吃饱。」
萧临吓得一个高儿蹦了起来,一边慌乱的叫道:「啊,打雷了打雷了?还是追兵追来了?啊啊啊……」但他旋即冷静下来,双眼暴射出万丈神光,一边自言自语道:「冷静,我要冷静,我要应对强敌,我要保护柳树和柳大娘,我要冷静,等等,敌人呢?敌人在哪里?」
他的头四下里转了一圈,却只见到柳树在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一边踮着脚斜睨着他道:「怎么样啊?这是本爷的拿手绝技狮子吼,你的耳朵应该知道它的威力了吧?以后再敢赖床,就给你来上一回,俺想,在你的耳朵聋掉之前,你肯定会改掉赖床这个坏毛病的。」
萧临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冲上去就要和柳树厮打,然后被人家一巴掌揍在桌上,耳听得那小人得势的家伙嚣张叫道:「怎么?不服啊,不服咱们就来比划比划,哼哼,俺不瞒你,这四里八乡若说起打架,俺认第二还没有人敢认第一的,别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就是那壮如牛的汉子,在俺手底下也只有嗷嗷叫的份儿,如何?还来不?」
萧临心里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上来,憋得差点翻了白眼,只能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哼哼,等有朝一日,我这头老虎重新恢复了功力,便可以回到山林,到时你这条土狗,我爱怎么揍就怎么揍,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哼哼,你就给我等着瞧吧。
吃了半块饼子,就着咸菜,现在萧临已经觉得这饼子并不是很难吃了,他为自己堕落的如此之快的舌头和胃口感到绝望,这半个月还不到呢,它们就这样彻底的背叛了自己,将这些猪食甘之如饴的吃了下去。
和柳树一起出了屋子,萧临看着那小山高的一堆柴,险些摊在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柳树:「不……不是吧?你……你竟然要和我背这些柴去那二十里外的集市?柳树,你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我是人,不是马也不是牛,更不是驴,我……我可胜任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柳树冷哼了一声道:「你想什么呢?你不是驴,难道俺是骡子吗?真是公子哥儿,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街门,那里早套好了一辆牛车,他斜瞟了柳树一眼:「看见了吗?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牛车这种东西,而你的任务,就是将那些柴禾搬到这牛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