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完,看到萧临目瞪口呆的样子,才想起自己是来学功夫的,忙跑回去将大树杈放在自己的脚边,呵呵笑道:「继续继续,蹲马步是吗?好,我们继续。」说完又摆出先前的姿势,一幅努力刻苦用功的样子。
萧临已经一点儿都不担心了,这样的柳树如果能学到功夫,他和沈千里江百川等人就直接撞墙吧。
到了傍晚,练了一天「功夫」的柳树和萧临,每人背着一大捆树枝迎着西下的夕阳往家走。对于这一天的战果,柳树十分满意,在他蹲马步的过程中,共捡了三十多次柴禾,最后他们简直可以称作「大丰收」了,不但捡了柴禾,还在草丛里捡了一粒珍珠,看到了一只撞上树的兔子,当然也捡了回来。
总之就是收获颇丰,至于马步蹲的怎么样,这个柳树自然是不知道的,听见萧临说不错,他便以为是真的不错了,因此心情十分的舒畅。
刚来到自己家门前,远远地便看见几个黑色影子和一个白色影子在街上打的难分难舍,周围围了三三两两的百姓不住怒叱,拿着锄头镐头却是不敢凑上前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柳树奇怪的问,忽听一个声音道:「小树,快来帮忙啊,这些人要杀你娘,俺们被他们打伤好几个了,你娘都受了重伤……」一语未完,柳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不等他跑过去,身边已经「嗖」的一声,一道青色身影箭一般的掠了过去。
只学了一个半吊子马步的柳树远没有萧临的身形那么快,因此等他跑过去的时候,萧临已经不知用什么方法将那些黑衣人与柳大娘分开了。只见柳大娘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胳膊上腿上都有血迹渗出,好在萧临初步检查了一下,没有特别致命的重伤。
「娘,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是不是……是不是认错人了?」柳树的声音都颤抖了,他和娘一直就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根本没有惹上这么厉害仇家的机会啊。
「小树,没关系。」柳大娘沉声道,然后抬起头来,对周围的乡亲们道:「感谢大家的高义,只不过这是俺的家事,这些人也远远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所以请大家立刻离开,到自己的家里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今夜都不许出门。」她见大家都站着不动,声音便蓦然转厉,大喝道:「都回去,听到没有,都回去。」
柳大娘平时一直是笑呵呵的,今天她带着满身的血迹,脸上一团戾气,不由得将众人都吓住了,一会儿的功夫,街上便只剩下那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和柳大娘柳树,以及一直站在旁边蹙着眉头的萧临。
「小临,你也走,听大娘的话,立刻离开这里,不管你的仇家多么厉害,都比不上这几个人,你立刻就走,大娘不怪你,这是俺和小树应该承担的责任,不能连累你。」柳大娘斩钉截铁的道,一只染满鲜血的手紧紧握着柳树的。
柳树心里猛地一跳,知道事情很严重,自己和娘今日很可能不能活着回去那间泥房了。想到从此后就要和萧临天人永隔,他不知为何,身子竟微微颤抖起来,心中也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但他只是情不自禁的看了萧临一眼,便又很快的收回目光。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种饱含着千情万绪的目光更能打动萧临的了,在这一刻,若非强敌环伺,他真的很想上前拥住柳树好好的耳鬓厮磨一番,但是不行,现在不是时候,那几个黑衣人从刚刚的身法来看,似乎是东瀛的武术,以直接狠辣诡异见长,尤其是东瀛的忍术,令人防不胜防,自己的功力现在虽已恢复大半,却也不能大意。
萧临想到这里,便上前一步,紧紧拉了柳树的手,目注着柳大娘的眼睛,认真道:「大娘,我今日要是走了,这一生还有脸回来见阿树吗?更别提是娶他为妻了。」
察觉到柳树的手一颤,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将手一紧:「大娘,你无须多说,今生我心里已认定了阿树,就不能让他在我的面前死掉,即便是要死,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总有我随着他,大娘你就放心吧。」
柳大娘无话可说,她自己也是义无反顾爱过的人,怎能不明白这种感情。只是……她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是生是死,就看天意吧。于是毅然转身,面对着那几个黑衣人道:「俺男人和你们的恩恩怨怨,俺并不是十分的了解,但今日你们既然找到此处,这份恩怨便在此一并了结了吧,生死有命,就看咱们各自的造化。」
那几个黑衣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就又攻了上来,柳树见他娘负伤,哪肯还让她迎敌,哇哇叫着迎了上去,但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萧临脚踩太虚之步,如下凡谪仙般,在转眼间就把几个黑衣人都牵制在他的周围。
这若还是红衣派的明珠公子,白衣翻飞间来一场中原武林对东瀛武林的精彩战斗,无疑是一段武林佳话,可惜啊,此时的萧临身穿布衣,没有半点潇洒可言,不过他的身形却是快速无比,且出手狠辣,只不过吃亏在没有兵器,饶是如此,那几个黑衣人也被他牵制的不能动弹,而无法向柳大娘和柳树发起攻击。
柳大娘目瞪口呆,万没想到这似乎是落难公子的萧临竟有如此高的武功,原以为他不过是家里的护院们教得几手功夫,可如今一看,这分明是武林绝顶高手才能办到的。
但那几个黑衣人亦是东瀛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更兼有忍术这神鬼莫测之功,好在萧临当日训练杀手和影卫的时候,也曾下过苦功钻研这忍术,因此颇为了解,方能始终占在上风,但饶是如此,他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身上处处都是伤痕。
萧临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即便自己武功略胜一筹,也终究要死在这几人联手之下,他又和那些人缠斗了一刻,终于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这几个黑衣人因为都是高手,所以对于围攻之道并不是那么精通,每当他们被萧临逼退的那一刹那,每个人都会出现一个致命的破绽,虽然稍纵即逝,但对于萧临这样的高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扑扑扑扑……」几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过,场中的五个黑衣人全部倒了下去,在他们倒下的同时,刺进萧临身体里的弯刀也被带了出去,血雨漫天飞洒,染红了萧临的一袭布衣。
「萧临……」柳树此刻终于明白了成语「肝胆俱裂」的意思,他疯虎一般的扑上去,一下子就抱住了摇摇欲坠的萧临,一双眼睛都红了,暴吼道:「你……你不能死,听见了吗?俺……俺不让你死,俺……俺去和阎王争人……」
「阿树,我……我没事儿,但……但你现在必须……必须要去做一件事……」萧临哭笑不得,爱人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是维持着暴龙本色,他就不能温柔的在自己面前掉几滴眼泪,惊惶的哭几声,一边说几句「你不会死,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跟着你去」之类的话语吗?虽然肉麻了点儿,但这才是情人之间的对话嘛。
「你要俺干啥事儿,你说,俺……俺肯定给你干。」柳树的声音又高了八度,将昏昏欲睡的萧临给震醒了过来。
「你……去把那五个人杀了……」萧临评估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情况后,不得不叹了口气,狠心对柳树下了命令,如果可能,他是真的不愿意让爱人的手染上鲜血,人命这东西,一旦染上了,一辈子也洗不掉。
自己已经是黑如墨汁的人了,杀几个人不会在乎,但柳树却还是干净的和白纸一样,虽然对方绝对是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但杀人后的那份心理负担,他真怕柳树承受不了,毕竟他不是自己,从小就接受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你要不挨刀,我就得挨刀的理论。
「就是这事儿吗?」柳树有些意外,然后杀气腾腾的站起来,问他娘道:「娘,这些人要杀你,还要杀萧临,他们是不是坏人?」
「他们不但是坏人,更是你的杀父仇人,你爹如果当年不是为他们所追杀,也不可能那么早就丢下咱们娘儿两个,据你爹说,他们每人的手上都有无数条冤魂。」柳大娘沉声道。然后她看见自家儿子奔到那几个黑衣人面前,捡起一把弯刀愤恨的道:「你们……你们杀了俺爹,还要杀俺娘……还杀了萧临……俺要杀你们,俺要杀掉你们这些刽子手。」
他说一句就是一刀,片刻功夫将那几个暂时被点住了穴道的黑衣人都给杀了,杀法惊人的一致,都是在脖子上一刀割开喉咙,手法之熟练让萧临和柳大娘目瞪口呆,后来才知道,那是用来杀鸡的法子,被柳树灵活运用到这里了。
萧临一直等到看柳树杀完了那几个人,他才放心的昏迷过去,若非他实在再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是绝不会让柳树来完成这个工作的,但这个工作又必须要完成,否则那五个人只是暂时被点住了穴道,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冲开穴道,自己这方的三个人将无一幸免。
萧临叹了口气,这就是江湖,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如果可能,他并不想让淳朴的柳树接触这残酷的世界,但冥冥中也许自有天意,柳树因为要和自己在一起,所以上天让他提前知道了江湖的法则。
第七章
当萧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暖和温度,身旁是一张熟睡的脸,柳树的脑袋静静靠在他胳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萧临微微的笑了,看看地上烧着的两个炉子,暗想阿树这次是真的不惜血本了,竟然舍得将他砍来准备卖掉的柴都烧了火,难怪这样暖和,他见柳树身上只穿着一件棉褂子,惟恐他着凉,刚要起身拿条毯子给他披上,就见柳树睁开了眼睛。
「我……我不是有意要吵醒你的。」萧临有些抱歉的笑着:「我怕你着凉……」
不等解释完就见柳树竟然流下泪来,然后上前一把拥住自己,呜咽哭道:「你……你醒了萧临,老天保佑,你……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俺吓得魂都没有了,他们说……他们说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死,他们说很难救活,因为伤势太重,呜呜呜……他们说身上中了五刀,虽然不是在致命的地方,可血流的太多,呜呜呜,他们说……」
萧临的眉毛紧紧皱着,苍天可鉴,他真的是要痛死了,柳树那两只手就像两把铁钳子,紧紧箍在他的伤口上,痛的他撕心裂肺,可是……可是这是阿树第一次拥抱自己,而且是这么饱含着深情的拥抱着自己,他……他真的是不舍得推开啊,唉……等等,他嘴里说的那个他们是谁?啊啊啊,好痛啊,阿树,你……你不要激动啊……我……我痛的要死过去了。
「你干什么呢?没看见公子已经翻白眼了吗?」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大喝,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了进来,一把扒拉开柳树,然后扶住萧临,动作熟练的点了他两处穴道,狠狠道:「又出血了,你……你是不是要杀掉公子才甘心,啊?」
柳树吓得连连摆手:「俺……俺没有、俺就是一时间太……太激动了,俺……俺真的不是有意的。」他想向前走几步到萧临身边,却见那黑衣人不知何时竟然亮出一把出鞘寒剑,冷冷道:「你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不客气,现在公子醒了,你的身份他自然会告诉我。」
柳树的脸猛然涨红了起来,期期艾艾的停了脚步,目光看着脚尖,竟是看也不敢看萧临一眼。这态度倒让萧临惊奇起来,知道柳树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竟会露出这种神态,着实的奇怪,因此便忍不住问道:「小庄,他说是我的什么人。」
小庄带点不屑的目光在柳树身上瞄了一眼,然后冷笑道:「他说他是公子的妻子,是和公子交换了定情信物的人,所以死活不肯离开公子身边,我也很无奈,怕他吵嚷之下惊醒了公子,又考虑到沈千里江百川聂十方等人都是娶了一个土包子,所以对他的话也不敢确定,便没有杀他,放他进屋来,让老三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不过公子,倒没发现他有什么不轨的动作,否则老三早就一剑送他上西天了。」
柳树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见萧临愣在那里,目中犹闪烁着惊疑的光芒,他跳起来道:「喂,你这个家伙别以为俺是……俺也……俺也对你有那种念头,俺……俺就是念在你是为了救俺娘和俺才受得伤的份上,所以俺心怀愧疚,偏偏这些黑门神又不让俺进来照顾你,俺……俺没有办法,才……才只能编出这种谎……」
他刚说了一个谎字,一把剑就横到了他脖子上,那个叫小庄的影卫冷声道:「果然,这个家伙是在说谎,我就说公子这样的人物,便是看上一个土包子,也不会看上他这样的,公子,是杀是放,你吩咐一声吧。」
「混账东西,怎么对你们未来的夫人说话呢,还不赶紧把剑给撤下,伤了一点儿我和你拼命。」萧临从柳树这等于告白的话中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的心腹竟然将剑架在心爱人的脖子上,不由得气急败坏起来,一迭声的叫着,惟恐那把锋利的宝剑刮破了心上人的油皮儿。
忠心护主的影卫不知道自已错在哪里,—脸茫然的收剑,心想怎么回事?明明这土包子都说了他是说谎,怎么公子还说他是我们未来的夫人呢,完……完蛋了,我……我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完了完了,唉,话到口边留三分,你说我那么嘴快干什么,怎么就忘了沈千里他们都是先看上人家土包子了呢?
「你……你别打蛇随棍上啊,俺……俺都说过了,俺那是不得已,因为心怀愧疚,所以……所以想照顾你……」柳树脸色惨白,暗道完了,我编什么谎不好,偏偏说是他的情人,这下可糟糕了。果然,下一刻,萧临就扑了上来,嘻嘻笑道:「阿树,你说我们交换了定情信物,哦,我记得我是把那颗稀世明珠给了你,但你呢?你给了我什么信物呢?告诉我好不好?」
「明……明珠?」柳树晕晕乎乎的:「那颗明珠你真的要给我?」他见萧临点头,于是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萧临,你真是大方,嗯,既然你这样大方,俺也就不小气了,之前那些被你打碎的碟子和碗,还有被你弄坏的锄头和镐头,俺就不用你赔了,当作交换的信物就好。」
「阿树,你……你不是这样吧,哪怕……哪怕把你的衣服给我一件啊。」萧临呻吟,不过转念一想,嗯,有总比没有好啊,既然阿树已经承认那些被打碎的碟子和碗,锄头和镐头都是交换的定情信物,那就说明他也承认已经和自己情定今生了,嘿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正无限遐想着呢,忽觉脖子一紧,再一看,柳树已经把他的金项圈和明珠一起解了下来,然后对小庄一挥手道:「哦,你不是来寻找你家公子的吗?如今人也找到了,你是不是应该把他带回去啊?出了俺们村子,沿着那条向北的大路一直走,就是落凤城,那个,俺就不送你们了哈。」他盯着那颗失而复得的明珠,爱不释手。
小庄是萧临最信任的影卫,平时将喜怒不形于色当作自己的人生格言,若非这次萧临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他绝对不会像刚刚那般露出丰富的表情,只不过随着萧临的恢复,他那石头般的表情正慢慢恢复,谁知转眼就被柳树给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