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的身体——”
这样的身体状态,还能坚持不知道要消耗几个小时才会结束的手术吗?
沙赫尔只是凄然一笑。
死亡的阴影让他的每一抹笑容都带着令人鸡皮倒立的性感和美丽!
“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可是,除了我,还有谁能确保手术顺利进行?即使你们清楚整个的过程,可是手术的现场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他就会死。我——我可以将手术交给你们,你们谁有胆量接受我的信任,并且保证手术成功?”
有些犀利的声音,确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没人能预料到手术现场的情况,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在已经得到的情报也可能是医师的判断错误,纤细的神经,手指微微一动,患者就会留下永恒的遗憾。
拉斐尔关心根本不是木鹤礼的生死,所以他反对手术。
“但是你的身体能熬得过吗?那可是至少十个小时的手术,只怕还没有做完他的手术,你已经昏倒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机能在迅速崩坏,内脏都有了溃烂的迹象,加上刚刚被黑勒耳刻意的攻击,他的身体,早就到了随时可能倒下的地步了。
现在,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给他的身体剧烈的痛,即使什么也不做,身体也饱受痛苦的煎熬。
还能坐在那里微微笑,却没有人知道在这笑容的背后是怎样的苦痛。
“我还能活多久,我想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对吗?即使什么都不做,我也不能阻挡死亡的到来,这就是我的命运,不能逃出的命运。我唯一愧疚的还是将无关的人卷进这件事情,木鹤礼不应该被卷进,他本应该置身之外,却因为我的错误判断,卷入了——”
他看了眼床边的百合,手指伸出,试图掬起一支,却不想手指无力,百合花从指缝漏下了。
“看来,我真的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哀叹着,他却微笑了。
这笑容让看着他的人有哭泣的冲动。
“拉斐尔,你是我最信赖的人,我把这手术交给你,我也会在现场看着你,希望你能替代我失去的部分,能代表我的手、我的眼睛,为我完成这手术。”
这是哀伤的心愿。
沙赫尔知道,现在的自己,连拿起手术刀的体力也没有了,更不能确保手术期间自己的不晕倒,他完全无力保证手术的时候不因为体力匮乏伤害了木鹤礼的神经。
“我知道,我会尽力的!”
哀伤的说着,因为谁都看出沙赫尔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于是原本想杀死木鹤礼的拉斐尔也不忍看见他的伤痛,点了头。
笑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沙赫尔还是笑了。
他似乎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将更加残酷的事实告知。
“从今天开始,我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改变……我的器官机能都已经差不多了,我,将用第七感替代几乎完全失去的五感,希望你们不要觉得奇怪。”
因为害怕他们不能理解,他做了一个示范。
头发缓慢的飘起,落在花瓶上,卷起一支百合。
被头发卷起的百合又飞到他的面前,落在他的鼻下。
“……就像这样……我已经没有能力使用我的双手,我的头发将作为身体的延伸,为我完成大部分的事情。”
你们会将我当做怪物吗?
但是他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更没有说出最真实可怕的事情。
他的视觉正在衰退,看见的色彩最终将被黑暗取代,迷惑世人的双黑之瞳或许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双空洞的眼睛。
现在的他,是依靠第七感和周围的人交流情报、说话。
看不见,听不见,直接进入他人的脑电波,读取他人的思考!
他不能说出这个事实,即使他们能容许他使用念动力操纵物质,却不能保证他们在知道自己能读取他们的思考的时候还是镇定自若。
欺骗,至少能保持最后的温柔。
这才是真正的沙赫尔。
绝症让他的潜能得到完全的发挥,宛如即将消失的泡沫,虚幻得不真实,却又激昂着生命的色彩,这就是沙赫尔的本质,美丽得近乎妖物的神之子,圣洁的神之子。
“我去准备手术的事情,你好好休息。”
“嗯。”
点点头,拉斐尔走出去了,查尔斯本也要出去,走到门边,站住,转身。
他突然说了一句。
“白色的睡衣和你很合适。”
“谢谢。”
沙赫尔无意义地笑着,送走了他,可是沙赫尔不知道,今天,他的睡衣是浅蓝色的。
走出门,查尔斯吞下了眼泪。
不敢在沙赫尔的面前流下眼泪,不能让负面的情感污染沙赫尔的思考。
和拉斐尔的猜测一样,沙赫尔已经什么都不能看见了,他依靠读取别人的思考判断衣服的色彩,于是,明明他穿的是浅蓝色的睡衣,却因为查尔斯告诉他的时候,心中思考的是“你的衣服是白色的”,于是他真得相信自己的衣服是白色的!
他没有将这悲哀的事实告之,是害怕看见他们的忧伤吗?
既然他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悲伤,于是,查尔斯也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悲痛。
这就是神之子的末路!
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这个世界,被奉为神子,自身却也是最无力的。
命运之神呀,为何如此的残忍!
可是原本会浑浑噩噩度过一生的自己能被选中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经历并不平凡的生活,直到最后一刻,也是自己的荣幸。
即使不得不见证他的陨落!
眼泪流下了,只能在他的精神波不能感知到的角落流下眼泪,他们已经发誓,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辜负他的信任,不会让他看见自己的悲伤。
这是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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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
沙赫尔闭上眼,自己已经什么都不能看见,至少,肉眼什么都不能看见了。
他所感知的色彩,也是从别人的思考中读取的色彩,鼻子不能嗅到花香,只是从他人无意义的思考中读到了属于花香的信息,于是他知道花香的存在。
听觉逐渐微弱,内脏溃烂正在一步步的腐蚀着他的健康。
但是身体,有了更敏感的触觉。
为了弥补视觉、嗅觉的消失,触觉开始变得越加的灵敏,声带是不是已经受伤,沙赫尔倒不清楚,现在,说话的时候,为了减少对肺部的压力,他也尽量直接使用脑电波。
唯独触觉,追求快乐的本能,让他的触觉变得更加灵敏。
但他也知道,触觉没有失去,只是因为神经系统还没有受伤,其他和内脏有一定的联系的感官,都开始坏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在最需要体力的时候,身体开始了溃败。
悲哀的宿命?
沙赫尔不愿意想更多,人的身体总会到极限,这就是命运。
只希望能欺骗他们直到最后一刻。
不让脆弱的身体出卖自己。
沙赫尔将头埋在被褥间,悲哀的想着。
选择了他们陪在自己的身边,不想他们见证自己的毁灭,不想让自己最无奈的一面展示在他们的面前,可是——
真的能做到吗?
身体的脆弱无能,以及——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住。
是谁?
不能感知对方的思考波,于是不知道他是谁,黑暗中粗重的喘息,带着将他的痛苦转移到自己的身上的激情,抱紧了,亲吻着。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感知到这个人的爱意,试图将他永远留住的执着,爱情……
……决绝的爱情。
57.炙热
暖意的手指带着施虐的温情拂过他的身体,温柔的,缓慢的抚摸着。
这个人是谁?
沙赫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爱着自己,于是拥抱自己,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死亡随时都会降临,于是此刻的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对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的在乎了。
湿湿的吻,嘴唇舔着耳垂,激荡淡淡的温暖。
这个男人的手指施了魔法,被他碰触的每一处,都会有些痛苦以及绝望,可是沙赫尔喜欢这种燃烧自己的快感,不属于绝对的快乐,只是痛苦得不能自已。
“我……”
男人想要说话,沙赫尔拦住了。
(“不要说话,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爱,至于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了。我……让我直到死亡的最后一瞬,都感知被爱,好吗?”)
看得出,这个男人已经大概的知晓他的不能言语,于是直接使用脑波交流,男人的反应是一瞬间的震惊,而后,释怀了。
沙赫尔知道,会被自己选中的男人确实都都能忍受如此不可思议的世界。
自己总是选择能和自己一起奔跑的人,这样,死亡以后,也能在等待再生的空白期完全的安心,而且,因为大家都是明白一切的人,生或死,不会给他们绝对的悲伤。
可为什么还会和木鹤礼这个不能承受生死的沉重的人纠缠在一起?
或许,将他的记忆系统破坏才是最好的。
可是那些记忆真得不能不删除吗?
沙赫尔想到他们曾经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也觉得不忍心。
于是一切都交给拉斐尔?
交给拉斐尔的判断?
不能轻松地将一切都忘却,才是自己最大的悲伤吧。
总以为自己能不动情,却不知道自己最是多情,不断地更换身体,不断地更换爱人,却还是总是将真心送给每一次的爱情!
于是注定只能收获悲伤了。
泪水缓缓的流下,也只有眼泪在这无情的命运折磨的时刻,依旧那么晶莹,那么不被控制。
倒是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以为是动作太大,弄疼了他,于是更加温柔了。
亲吻着耳垂,温馨的吻着。
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只是使用身体,他们的身体达成了默契,不需要语言也能明白彼此的每一个动作的下一步。
(“我是爱着你的。”)
男人的心意传到沙赫尔的思考中,那份炽烈的爱情,不堪承受。
沙赫尔非常清楚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的感情,他们爱着自己,但那份爱情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因为利益而接近,虽然最终还是爱上了,可是,在没有经历过木鹤礼的真诚的爱情以前,他也确实感到淡淡的悲哀。
如果不是因为利益,他们会接近自己,进而爱上自己吗?
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因为利益而开始的爱情,即使最终转化为真正的爱情,沙赫尔也不会满足,那种爱情,始终不是最真最纯粹的爱情。
但他不会将自己的这种思考传给任何人,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永远是个任性的爱娇的人,只是那样就足够了,将最美好的记忆留给他们。
因此,他也开始投入了性的欢愉。
身体的接触,将两个人的所有感情以及欲望都投注在性的交换中。
男人感知到他的投入,于是缓缓地咬着耳垂,他知道那是沙赫尔最敏感的地方之一,只是咬着那里,沙赫尔的身体就忍不住的发抖了。
“……嗯……”
喉口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呻吟是一个信号,是彼此的身体都需要快感的暗示。
自然,娴熟于技巧的男人开始了更多的动作。
他的手伸到下面,绕在前面,指甲划着下面。
细草被手指拨弄,下面的皮肤是细嫩的,得到指甲的轻轻搔弄,自然是敏锐的反应了。
不会让他过敏,却又不曾给他自由,这个男人用执拗的近乎纠缠的温情,压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咬着耳垂,并把吻下移。
移到了脖颈的动脉处。
男人的手指对下面的爱抚没有停止,而嘴唇更是开始弄着颈动脉了。
那里是直达心脏的地方,他的唇停在那里,仿佛为了感受沙赫尔的心脏的跳动一般,停滞中,有舌头带着湿漉滑过,舌尖在动脉处反复的摩挲,将沙赫尔的脉动传到自己的身上。
(“你真是个愚蠢的男人。”)
会这样的温柔,却有那么的绝望。
每一寸的温暖都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更觉得曾经的自己是无限的自私。
(“我不想让你寂寞,更不想你的身体因为被病痛折磨,变得越来越冷。”)
这份悲哀的心愿,轻轻地传到沙赫尔的心中,沙赫尔只能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觉得两个人的爱情源于利益,于是这份感情是不纯洁。
男人也不再思考其他,他认真的亲下去,嘴唇的吸允让沙赫尔的脖颈有了更浓郁的痛苦。
直接传到心脏的热度,那么浓郁的热度,随时都会将冰冷的心也感染的热度……
(“我爱着你,我愿意与你一起毁灭。”)
这是——
男人的心意传到,炙热得不敢接受。
果然,自己还是得到了爱情,在病痛即将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的此刻,终于意识到了真心的爱情。
身体,不再寒冷了。
以为再也不能得到的温度再一次将他包裹,那是炙热的爱情的火焰,是爱的诺言。
名为爱情的火热的疼痛正在自己的胸口静静地燃起。
这是在做梦吗?
睁开眼睛,是不是将会被现实击碎?
苦笑着,沙赫尔异常清楚自己的存在,一个被世界放逐的孩子,一个失去了家园的人。
不被世界接纳的孩子。
他不相信神,他见证了神话的诞生,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想知道时间是不是真的有神。
神,究竟是人的想象,还是确实的存在?
或者,他只是人类的悲怜之情的凝结?
此刻,早已张开了狰狞的本性的命运竟给了他如此温情的机会,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不用在意任何,尽情的享受稍纵即逝的温暖?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瞬间,若能让时间永久的停留在此刻,便再无所求了……
在这种无望的悲哀的左右下,沙赫尔转过身,抓紧了抱着他的人的肩膀,恨不能将自己的全部爱恋都凝于掌心,抓紧此刻用体温温暖自己的男人,通过掌心的炙热告诉他自己的爱恋!
紧贴的身体,凝聚了悲哀的温度,令长久以来一直缠绵于心头的痛楚交织着,最终转化为一种无法描述的粘稠物质。
痛苦的命运还在继续,深情却融为了一体,时间也静止了。
没有未来的梦。
转瞬即逝的幻想……
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张开眼的时候,便是梦结束的时刻……
可依旧还在追求梦,因为梦是最美的,也是最后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