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我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仿佛遗漏了某段重要的情节，竭力地想要记起来，却怎样也记不起来。
这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石头般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店小二把菜端上来了，他急匆匆地摆上我的菜，又急匆匆地往另一张桌子跑去，刚跑不远，只听到“
唉呦！”一声惊叫。
“妈的，走路长点眼睛，撞老子身上了！”一个彪形大汉冲店小二怒喝道。
“对不起，大爷，大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吧，原谅小的吧！”店小二忙不迭地朝那大汉
陪着不是。
“亏得老子今天心情好，要不然，哼，老子要你全家完蛋！”大汉怒吼道，一掌推开店小二，往椅子
一坐，那椅子就像要折断了般发出惊慌的嘎吱声。
店小二捣蒜一样地拼命点头，不断地说着道歉的话，直到那大汉怒气差不多消了，这才慌慌张张地离
去。
我不禁摇了摇头。
人世间总是充满了这样的人，恃强凌弱，永远都看不清楚自己，永远都生活在虚幻的自我满足感之中
。
欺凌同类，如同欺凌自身，真是可悲。
我慢慢地吃着饭。那个彪形大汉地大吵大嚷弄得我很不爽。
“师兄，你说那是真的吗？”大汉喊道，震得他那张桌子上的杯子碟子当当作响。
“你声音小点！”桌子另一头的人不耐烦地说道，“别喊得跟杀猪似的，我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
骂的好！
我在心中喊了一句。
那大汉显然畏惧他师兄，他恭顺地“哦”了一声，刻意地把他的大嗓门往下压：“那消息是真的？不
是别人瞎说的？”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然都传开了，肯定是要发生些事情的！师弟，你没见到吗，跑到这城里来
的人，可远远不止咱左止堂一派而已。”
“那是那是，我昨天还见着几个铁剑门的人呢！”
“这消息若是假的，咱们也没损失什么，若是真的——”那大汉的师兄啜了一口茶，“嘿嘿，溟夜教
教主和绝尘宫宫主，两大魔头对决，千年不遇的事情，竟然让咱们这一世给遇着了！”
23．一尺绫罗
我持筷的手一抖。
他们……在说什么？
“还是师兄想得周到！对对，管他真的假的呢，先瞧个热闹再说！”那大汉喊道，嗓门又不自觉得往
上提。
我冲过去，一把揪住那大汉衣襟：“你说什么？”
那大汉长得虽然凶神恶煞，但被我突然一揪，眼神里却露出老鼠般的慌张害怕，他嗫嚅着说道：“什
么……什么？”
“什么叫两大魔头对决！你把这句话给我说清楚！”我大吼道，狠狠地盯着那大汉。
大汉显得更不安了，他扭动了一下身体，结结巴巴地说道：“据说……七天后……雪云峰……有……
”
“你快点说！”我不耐烦地喊道。那大汉刚要继续说话，一只手却慢慢地按在了我肩上。
“小兄弟，没有人教你江湖上的规矩么？”大汉的师兄按着我的肩膀，冷冷地说道。
我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我太冲动了，冲动到忘记了这个人。
他冷冷地扬了扬眉毛，眼中射出两道凶光：
“是不是还要我，来教教小兄弟江湖上的规矩！”
肩膀一沉，一股急重的力道自他手掌上压下！
他想震碎我的肩胛骨！
剧痛自肩处袭来，我痛得闷哼一声。
但是突然的，非常突然的，那种剧痛消失了。
眼中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手，纤长，瘦硬。
“抱歉，我这个弟弟平素被惯坏了，不懂事，请你原谅。”苏影墨微笑着说道，手紧紧地抓住那人手
腕。
大汉的师兄早已面无血色：“没……没关系……”
苏影墨温和笑着：“那么，就请你放开我弟弟吧。”
“是……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地松开手。
苏影墨没有再说什么，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身后响起一声惨叫。
“师哥，师哥！你怎么了！”
“我的手，手……”他师哥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断了……断了……”
痛苦的哀嚎传入我耳中，我没有回头，而是看向我身侧的男子。
苏影墨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微笑着问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
我没有说话。
“这个江湖根本就没有什么规矩。”苏影墨的笑意里有些玩世不恭的傲慢，“谁最强，谁就是规矩。
”
“可我并不觉得你这样做是为了显示你的强大”我盯着他，慢慢地说道，“你刚刚只是生气了而已，
不是吗？”
苏影墨一愣，转过头看向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浅陵，你有时候真是太理智了，理智得可怕。相
比起来，我更喜欢看你刚刚冲动的样子。”
我淡淡地答道：“是吗？那大部分时间你应该都不喜欢我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房外，我把门一推，快速地走进了房。
苏影墨没有跟进来，他后来似乎还说了句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去听了，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
中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冲到商无意面前，冷冷地质问道。
商无意露出不解的神情：“什么怎么回事？”
“绝尘宫宫主风舒红和溟夜教教主商无意，两大魔头的对决！”我把听到的话向商无意复述了一遍，
“这是怎么回事？”
商无意皱了下眉：“这件事情你不用管。”
“那就是真的了！”我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喊出这句话时，一道光自脑海中闪过，我蓦地想起了什么。
心情变得沉重，就连说话，也变得困难。
“七天之后，我和他会在雪云峰决一死战。”商无意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我也很想和他好好的打
一场，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想赢他。”
“只是这样吗……”我埋下头，低低地问道。
商无意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疲惫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是不是金蚕老儿拿我做条件，逼你和风舒红……决一死战的。”
好艰难的一句话。
那些字是一把把刀，划得喉咙和胸口一阵阵疼痛，
商无意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说道：“就算金蚕老儿不开那样的条件，总有一天，我也是要和他打上一场的。所以—
—”他侧过头静静地看向窗外，“你不用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怔了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不值得。”
又抬起头看向商无意：“金蚕老儿不过是想看你们两败俱伤而已，商无意，你不要和他打，无论这一
战最后的结果如何，你们，都会后悔的。”
“不可能了。”商无意挑了一下眉，“战书已下，现在，已经不可能不打了。”
我身体一震。
虚弱地往边上走了几步……无力地倚靠着墙壁。
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商无意的那句话抽空了。
已经，不可能，不打了。
商无意。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走到我面前，按住我的肩膀，轻声问道：“你不舒服？”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手刚触上，又迅速地抽开。
“怎么这么烫？！”
烫吗？我不觉得啊，只是有点晕而已，只是有点头晕，唔……这是种什么感觉，好渴，心好慌，无法
呼吸了，全身上下都疼痛得厉害……
“浅陵！喂，浅陵！”
商无意好像在喊什么，听不清楚了，好模糊，好遥远……
他把我抱起来了吗？他是把我抱起来了吗……
我站在一片火海之中。
周围都是汹汹燃烧的烈火，火苗不断地往上窜，像一匹极长的绸缎，一直铺展到天际。
火焰的颜色不是红色，不是蓝色，不是绿色，而是白的，奇异的白色，那些白色的火焰在不断地燃烧
着天空，一点点地，将黑色的天空燃烧成死灰般的白，无数的灰烬掉落下来，洒在我的发上，脸上，手上
，衣服上，那些灰烬落在我身上，转瞬就消失不见了，然后又是无数的灰烬，劈里啪啦地往下掉落。
天空被火焰烧成了奇异的白色，黑暗消失了，我的整个视野都被这种奇异的白色所笼罩。白色的火焰
隐藏在这片白中，虽然还在燃烧，却再也无法用肉眼去分辨。
意识在一点点的，清晰。
感觉在一点点的，恢复。
“一尺绫罗？”
“恩。”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从西域传过来的药，每次吸食这种药，都会有如登仙境的极乐之感……但是一尺绫罗对身体的
损害非常重，只要尝过一口，就一辈子都戒不掉了。看浅陵的症状，很像一尺绫罗毒瘾发作时的症状，但
是我很费解，浅陵……怎么会染上一尺绫罗的毒瘾呢？”
“他自己不可能去尝，一定是别人逼迫的。”
我刚想睁开眼睛，商无意和苏影墨的谈话都就掉进了我的耳中。
他们在说我？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继续装睡比较好。
“无意，你应该也知道，浅陵的性格非常特别，他这样的性格，让人爱极了也容易，让人恨极了也容
易。”
“……”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风舒红下的毒呢？”
“风舒红？”
“我只是一个假设……无意，如果真是风舒红让浅陵染上了一尺绫罗的瘾，你会怎么做？”商无意沉
默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影墨轻轻笑了。
“我很讨厌风舒红，小时后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他太自我，太执着，太绝对，简直就像一个疯
子。”他说着说着，又笑了一声，才继续道，“还有，无意，我一直觉得他喜欢你，而且是那种不达目的
誓不罢休的喜欢，只是我一直都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苏影墨的这个问题针一样扎进了我心里，我的心蓦然一紧。
砰砰，砰砰！
我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24．我爱他
嗓子一痒，突兀的咳嗽声从我的喉中钻了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居然不争气地咳嗽起来了！
“啊，你醒了啊！浅陵！”苏影墨笑着凑到我面前。
我捂住嘴不断地咳嗽着，尴尬得脸上身上一阵阵发热。
苏影墨的眼神里露出某种了然来，那种了然在我看来简直可恶透了。他微微一笑，对商无意说道：“
我让客栈的人熬点鸡汤上来。”说罢便走了出去。
商无意坐到我床边。
我想我现在的脸一定红得可以，便索性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
“还难受吗？”
他把手轻轻搭在被褥上，低声问道。
我微微地摇了下头，仍然不敢去看他。
“谁做的？”
“什么……”我心虚地说道，“什么谁做的？”
“谁让你染上毒瘾的？”他加重了语气。
“啊……什么毒瘾？我吗？”
身后一阵沉默，我以为他又要生气了，可是，当他再次说话时，语气依然是低低的，沉沉的：“我醒
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绝尘宫，而你已经不见了，等我再找到你时，你竟然在金蚕老儿那里。浅陵，这中
间的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敢打赌，这是迄今为止，商无意对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说话素来省头掐尾，总是丢出几个冷冰
冰的词语后，便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这次，是他莫名其妙了。
“从梅林阵出来之后，我……”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金蚕老儿抓住了。”
商无意有些不信：“只是这样？”
“……恩，只是这样。”
商无意再次沉默了。
床微微一晃，他躺了下来。
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地抱住我的身体。
“你不愿说不愿做的事情，任何人用任何方法逼你，你都不会说不会做。”商无意慢慢说道，声音里
透出股浓浓的疲惫，仿佛那些字眼上，都蒙了层厚重的灰尘。
“浅陵，算我……认输了。”
轰隆！
我脑海里突然地打了个响雷，炸得我的意识空白一片。
全身上下的感觉都在一瞬间丧失了，麻麻的，一直麻到血液里，骨头里。
“很多时候，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烦。”商无意继续说道，“烦你的眼神，烦你的语气，烦你的态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烦，非常烦。”
我听不清楚他的话，如同我已经聋了；我无法张口说话，如同我已经哑了……胸膛里有样东西的猛烈
地跳跃，响声咚咚，敲得灵魂最深处也摇摇晃晃。
“可是，当我见不到你的时候，我也烦，而且……更烦。”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沙哑，干燥，沉闷，似乎被风沙侵蚀多日，已经斑驳成荒漠里的一块枯石。
他停了下来。
他累了。就连他，商无意，也累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唇，问道：“我——”
“恩？”商无意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
我张了半天嘴巴，还是只说出一个“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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