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反手架开对方的短剑,目光却突然落在短剑上那个月牙型状的标记上。
“呵呵,云悠山,七剑谷……”
男子突然停下手,折扇一甩,缓缓扇了两下。
“你怎么知道月染的师门?难道你也是云悠山七剑谷的人?不可能啊,七剑谷的人除了月染,明明就已经……”
楚然双眸一转,突然大惊,脱口便问,“莫非,你就是当年将七剑谷夷为平地的人?东寰的相国公子……”
“没错,我就是……”
男子打断楚然的猜测,语气淡然到不着一丝痕迹,缓缓解开最后的谜底,“月染的师兄,冷卓。”
东寰相国冷辰在八国当中并不出名,然而相国公子冷卓却名遍天下。
月染死后,楚然派人悄悄调查,才得知月染师承七剑谷,也因此知道了冷卓这个名字。云悠山七剑谷曾经是东寰第一门派,数年与朝廷对抗,却在一夜之间被他夷为平地。
什么样的人,才有如此本事?
楚然听了冷卓的话便是一惊,没想到他竟然是月染的师兄,那么说起来,他也是七剑谷的弟子,但是却能狠心的将师门夷为平地,他的心有多狠?
“怪不得了……”
楚然迅速的回复平静,微微一笑,“这就能说得通啦,说到底,东寰要的不只是南郡这块地盘,更想借机吞了青江大营,对不对?”
“所以……”
冷卓慢悠悠的摇了两下扇子,就听见楚然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所以,你不会要我的命……”
楚然笑眯眯的看着冷卓,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他的容貌于是越发的清晰起来。
那样的美,不同于皇甫瑄的俊朗,而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摇曳风情。
冷卓整个人仍旧笼罩在淡淡的薄雾当中,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
但是楚然见过那张脸,如水仙花般皎洁明亮,看起来温和淡然的紧,锐利的时候却犀利如刀锋。
“哦,你就这么有把握?”
冷卓眼睛一亮,唇角是藏不住的笑容,他喜欢这样聪明的对手。
“我死了,皇甫瑄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南郡易守难攻,东寰粮饷不足,必定希望可以速战速决吧?”
楚然笑着侃侃而谈,说出他的看法。他知道东寰目前最大的症结所在,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查看着周围的环境,藏在衣袖中的指尖缓缓蜷缩起来。
“你错了,呵呵”,冷卓淡淡的折扇一甩,哗啦一声收回手中,缓缓抬手。
周身忽然就散发出极大的气劲,就连楚然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何处错了,怎么错了?
楚然的心中不禁诧异,若他是冷卓,必然会是这个想法,但是这么看起来,冷卓似乎有不一样的打算。
紫色的光华绚烂,身影一闪就跃向空中,楚然心中忽的响起警兆,于是快步闪开,手腕一翻,亮出月之影格挡。
冷卓的一招一式都凌厉无比,其中还带着强劲的气势,他的灵力极高,楚然深知不敌,于是只能极力的左右闪躲。手中仗着有双刃光剑的气劲不俗,才不至于落入下风。
“只要我抓了你,相信……睿王爷会乖乖将辉陵城奉上的。”
冷卓边说着,指尖光芒亮的耀眼,略一凝神,便洞悉了楚然灵力屏障的弱点。
于是毫不犹豫的抽出折扇中的短剑,寒光凛冽,抬手直刺!
只听嘭嘭作响,楚然感觉到周身的灵力正在急速的朝外流淌,于是心下大惊!
月之影飞快的下劈,去抵挡冷卓急刺而来的短剑!
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他不能落在冷卓的手中,否则,他一定会成为冷卓用来威胁皇甫瑄的砝码。
南郡对于皇甫瑄来说事关重大,他决不能让皇甫瑄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楚然狠狠的咬了咬牙,迅速的抬起手,指尖在脖颈间轻轻一划。身子高高的跃起,周身迅速的泛起皎洁明亮的白光,一时间照亮了半边天空。
月之影此刻早已经化成了点点白光散落在空中,楚然心中一边默念咒语,右手飞快的做出种种手势,而左手一直按在八宝琉璃项链上,不曾松开。
冰石是狐族的至宝,更是具备了巨大杀伤性的武器。
楚然虽然从沥长老处得到了驱动冰石的方法,但是无奈自己的灵力不足,盲目的催动冰石势必会造成极大的损耗。
但是此刻,顾不得了。
冰石一出,天地变色。
这是自狐族少主复苏以来,第一次驱动冰石。
凛冽的寒风毫无征兆的就刮了起来,发出狰狞的呼号。
不断的吹动着楚然的衣角,他脸上银色的面具闪烁着寒光,一双眼睛里,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血红色光芒!
冷卓愣了愣,硬是被寒风吹的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两旁的士兵早已经被吹的东倒西歪,倒了一地。
他略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毛,他并不知道冰石为何物,只是不解楚然看似灵力不高,身上却带着威力如此巨大的宝物。
楚然垂手站在原地不动,任凭大风将他的衣衫吹的哗啦啦直响,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他的脖颈间爆发出灼热的温度,白光一层层的散开,竟然迅速的转为蓝色,晕开。
冷卓心中知道不妙,于是反手一挥,在面前凝聚出一片紫色的光雾。
楚然猛地一瞪眼,双手一挥,蓝光箭一般的渗入紫色的灵力屏障,瞬间就团团爆炸开来!
冷卓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仿佛被大锤重重的锤了胸口,于是连着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他抬手用力按着胸口,奋力压下来翻涌而上的血气,站定。
“呵呵,是我疏忽了……”
冷卓站直了身体,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是颜色却明显的苍白起来。
抬头见楚然仍稳稳站在原地,神色从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于是心下诧异不已。
他此番已经考虑到了楚然双刃光剑的威力,但是仍旧棋差一着。
于是一甩衣襟,身子一跃,顷刻之间已经消失在高墙之外。
楚然见冷卓离去,于是竭力的抬起头。
迎上东方渐露的黎明,白花花的一片,在他眼前盛开大朵大朵美丽的白花。
楚然想,自己是就要到天上了么?怎么无端端,眼前会有这么多的花呢?
往前迈出一步,明晃晃的光亮忽然消失,整个世界突然陷入黑暗的漩涡,楚然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嘴角的笑意,整个人突然就往后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楚然觉得四肢百骸好像要断开一般的痛,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缓缓的撑起身子,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陌生的房间,白色的纱帐淡薄如蝉翼,缓缓抖动着。
窗外投射来明媚的阳光,明晃晃的有点刺眼。
木质的墙壁和家具,还伴着轻微的晃动,楚然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在船上。
心中骤然警觉起来,于是挣扎着下床,缓缓挪动到床边往外看。
视线里,果然是无边无际的江水,波涛汹涌,哗哗的声音震痛了耳膜。
我现在这是在哪儿?
楚然不免在心里问着自己,到底将自己带到这里的是什么人,有什么用意?
正想着,便听见缓缓而来的脚步声,他只侧了侧头,警觉的指尖一晃,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扣了一枚铜钱,一边驱动灵力,转身。
叮当!
铜钱滚落在地,楚然痛苦的按着胸口跪倒在地上。
他刚刚只是试着使用灵力,顿时就觉得双肩的肩胛骨里仿佛有无数根小针一起刺进去,痛意直达心底,脚下根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该死,一定是谁用银针封住了他的灵力!
楚然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普天之下,能够用银针封住他一身灵力的人,也就只有冷卓一个了吧。
哗啦……
木质的船舱大门缓缓拉开,冷卓端着一个托盘,托盘着放着一碗汤药,还散发着袅娜的雾气。
“你伤的可不轻,这样到处乱动对你的伤可不好。”
见楚然倒在地上,冷卓随手将托盘放在一旁,上前伸手来扶他。
楚然白了他一眼,身子侧了侧,躲开冷卓的手,自己挣扎着爬起来。
“我还死不了,不劳费心了!”
胸口一痛,楚然清了清嗓子,一侧身吐出一口鲜血,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竟然不以为然的模样。
“喝药吧……”
冷卓将药碗递过去,语气轻柔下来,“对你的伤有好处。”
楚然的面具早已经被拿下,露出少年略显青涩的面容,加上一身素净的白衣,在阳光底下显得格外苍白,一改昔日的跳脱开朗,竟然有几分纤弱安静的意味。
“那我就不谢了”,冷卓以为楚然会拒绝,但是没想到他竟然看也不看,抬手就端起碗送到唇边,一口气仰头喝下。
“你不怕?”
他的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看向楚然,这个少年总是带给他惊喜和意外。
他虽然一脸冷漠的表情,但是细眼眉梢中,都藏着掩饰不住的风情。
“我没什么好怕的,你要用我跟皇甫瑄谈交易,当然不会毒死你的筹码。”
楚然淡淡的说着,脸上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样,他都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听了这句话,冷卓心中忽然生出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些年,他一直在为了那个人奔波劳碌,只为了让他成为能够在史册上千古留名的帝王君主。
而他要的回报其实很简单,名份,财富,地位,在他看来都是过眼云烟,而一个拥抱,一份温暖足以。
楚然看见冷卓的脸上忽然出现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扭过头看向窗外。
江水汹涌的奔流着,带着一切事物匆忙的自西向东,什么也留不住。
他相信皇甫瑄会为他不惜一切,然而,他却不想让他为了自己,背负上众人的指责与谩骂。
皇甫瑄,北辰的睿王,应该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勇往直前的英雄。
他……该是被在史册上名垂千古的明君。
想到这里,楚然的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
他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不会成为皇甫瑄的拖累。
他不后悔。
——第二卷·江南行·完——
++++++(第三卷:湘妃泪)++++++
第40章:江上对战
天景十九年的春天,北辰军队在青江上搭起了跨江的浮桥,大军连夜渡河。天明时分,便向南郡都城辉陵发起了攻击。
南郡第一战将朱翔已死,因此再无人可以抵挡北辰铁骑精锐。睿王皇甫瑄亲自上阵杀敌,北辰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径直攻入南郡王宫。
最终南郡王室全部被俘,南郡国主在宫中放火,企图自杀以谢天下,然而却被北辰士兵从柴堆里拖了出来。
北辰大将军曹彬攻打南郡数年无果,然而从未上过战场的北辰睿王皇甫瑄第一次领兵,就平定南郡,经此一战,皇甫瑄名扬天下,随后很快便与曹彬、陈王并成为北辰三大战将。
此后,皇甫瑄深得天景帝重用,多次领兵出征,击退来侵的东寰大军,他登基后更是带兵一举平定七国,成为名垂千秋的一代帝王。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然而现在最皇甫瑄担忧的,是下落不明的楚然。
与此同时,冷卓乘坐的船一路北上,很快赶到东寰大营。
东寰此次名义上对外宣称是大将军黄赫领兵,但是实际上很少有人知晓,其实乃是国君御驾亲征。
东寰国君是段姓,名段城,虽然登基只有不到一年的工夫,而且期间天灾人祸不断,先是七剑谷起事反叛,之后又遇上百年不遇的大旱灾,但是东寰的国事依旧强盛,其中冷卓可谓功不可没。
冷卓一进入东寰大营,便直奔偏帐而去,段城此次扮作黄赫的副将,知道的人只是少数,这也是他登基以来东寰第一次出兵,因此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坚持要随大军出征。
知道劝不住段城,冷卓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立刻设下连环计,先从无忧山庄取走银两作为粮饷,又希望借用无忧山庄的船队运兵进入辉陵。在打下辉陵之后,也可将北辰的青江大营一举歼灭,了了边境之忧。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棋逢对手,无忧山庄的主人,竟然出自北辰皇室,这番动作更逼得对方抢先攻打辉陵。
若是换了别人,必将束手无策,但是冷卓并非寻常角色,他很快就有了新的对策,楚然在他手中,就是攻城最好的筹码。
东寰大军在北辰攻破辉陵之后迅速集结,企图趁着对方疲惫时一举反击,但是有了邱贺明的计谋,加之曹彬的战术,皇甫瑄带人几次击退了东寰的攻城,一面派出了幻影堂的所有人手,到处寻找楚然的下落。
而被软禁在东寰大营里的楚然,虽然连着服了几天的药,但是伤势非但没有好起来,反倒愈发的严重了。他几乎是整天的昏迷不醒,少有清醒的时候,便不住的咳嗽吐血。
后来便开始水米不进,连药送进嘴里也尽数吐了出来。
冷卓几次以灵力为他续命,他心中深知楚然的情况,他灵力被封,护体的元气已散,再加上强制的驱动冰石,伤及肺腑,若不是冰石天生有护主的能力,他早已经性命不保。
然而,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楚然在潜意识里毫无求生的念头。
他几乎将自己全部封闭起来,不接受外界一丝一毫的救治。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昏睡不醒的模样,冷卓会不由自主的心痛起来。
“我看,不能再拖了。”
冷卓看着楚然越发消瘦的脸,原本圆润的下巴此刻已经显得尖了许多。
“真是难得,你竟然对他心软了……”
段城的声音异常的清亮爽朗,脸上的笑容也异常灿烂,每当看到冷卓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变得非常好。
虽不如冷卓那般风姿卓越,但是段城面如冠玉,眉眼的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身上自有帝王的一派威严。
他和冷卓从小一起长大,在他眼里,早已经认定了那个笑得风轻云淡的男子,他就是他此生的唯一,别无其他。
“呵呵,看到他,总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冷卓将手缓缓搭在段城的手臂上,他也曾经被人看做是段城的弱点,也曾经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守护着段城。
“好在,都过了去……”
感觉到段城温暖的手缓缓覆上自己的手掌,冷卓微微一笑,只有在段城面前,他才会露出那种温暖而恬静的笑容,温柔单纯的像个孩子。
“这样吧,我们明天再攻城,这次带上他……”
段城看向楚然,熟睡的少年纤弱的像个孩子,他眉头紧蹙着,仿佛在梦里,也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好,那我再试着配一副药给他。”
冷卓点点头,抬手去为楚然把脉。
段城静静的注视着冷卓的侧脸,他何其幸运,能够遇上这样一个人,有了他在身边,就算要他放弃东寰的锦绣河山,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