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纪事———— 曼光

 纽约纪事
作者 曼光
1
有人说，假如你爱一个人，那么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假如你恨一个人，那么也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纽约就是这样一个充斥着黑暗与光明，邪恶与善举，美丽与丑陋并存的城市。
“乔尼，今天轮到你巡逻？”身边的戴维询问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
“你可要小心些，最近似乎不太安全！”他一边说着，一边换下身上的警服。
“哈哈哈，你小子又在说笑了，这里哪一天是安全的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戴维的关切。
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那是因为此人说的一点也不错。
纽约几乎是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这里每天，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就发生着抢劫、强奸，甚至于是谋杀，犯罪几乎已经渗透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神经、每一个血管之中。
“可是最近上头有消息说，这几天似乎有两个人被谋杀了，而且脸部都完全被毁容，几乎无法辨认相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都是男性而且似乎都有一头漂亮的蜂蜜色头发……”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响起戴维的嗓音，而当他说到死者发色的时候，几乎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降落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就有一头漂亮的蜂蜜色金发。
“戴……维，拜托，别说这些来哄我！！”我在众人的注目下，有些尴尬。
“乔尼，是真的！”戴维关切的眼神直射我的脸孔，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我烤熟了一般。
“好了，我知道了……”我换好制服，就向外走去，顺便朝戴维挥了挥手。
说我心里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可是假如简简单单就被这些所谓的谣传而退缩的话，那么我当初就不会选择这个职业了。
夜幕的降临也代表着罪恶的开始。
独自开着巡逻车四处游荡，时刻注视着每一个可能发生犯罪的角落。
望着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那夺目绚丽的灯光几乎照亮了黑夜。
灯红酒绿的世界，醉生梦死的夜生活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又有谁知道那黑暗背后的丑陋与凄凉呢？
这就是我生活了25年的城市，不过确切的说是只有10年，因为我15岁之前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就如同一本书被人无情地从中抽取了最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似乎我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就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15岁的少年了。
陌生的父亲，陌生的哥哥，还有陌生的家庭。
我就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婴儿一般，从头拾起那丢失的记忆。
我的父亲是一所大学的心理学教授，而哥哥也完全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在纽约的富人区里开了家有名的心理咨询诊所。
假如说父亲和哥哥接触的是纽约的光明，那么我所关注到的就是纽约的黑暗。
虽然当我告诉他们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警察的时候，比我年长将近10岁的哥哥极力反对我的“鲁莽”行为，但是父亲却默许了我的这一想法。
那天夜晚父亲和哥哥在书房里谈了很久，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哥哥勉强地做了让步，可他却要求我与家人住在一起，即使我已经能够独立生活。
虽然很不情愿，但最终我还是答应了下来。
可是每当我穿着制服，开着警车回到位于富人区的别墅时，我总会觉得自己似乎与这里完全的格格不入。在那些有钱人的眼中，警察是一个没有前途的职业，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巡警，几乎是一个专门与妓女、小偷和毒品犯打交道，整日充斥着劣质香烟、和廉价香水的工作。
可是我却热爱着我现在的职业，不是因为喜欢与黑暗为伍，而是因为这里的真实。我之前的美好、平静的世界几乎完全被打破，那依靠着金钱与父兄的地位所构筑的天堂被社会的真实面所彻彻底底地击垮与颠覆。
其实警察也不喜欢那些所谓的有钱人，在他们眼中那些自以为是、动不动就把律师挂在嘴边的家伙甚至比毒品犯还不如。
所以除了和我比较要好的戴维知道我的真实背景外，几乎整个警察局没有人知道我就是他们嘴中的“纨绔子弟”。
我开着车，按照以往的路线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巷角，这里是那些无法被灯光所照亮角落中的一员。
“啊～～～”那充满恐惧的尖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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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几乎刺破夜空的喊叫声让人心悸。
我急忙踩住刹车，解开安全带下了警车。
望着眼前漆黑的巷角心里不禁有些畏惧，似乎我的直觉告诉了我那黑暗中的可怕。
我从腰部的枪套中拔出手枪，一步一步朝黑暗中走去。
寂静的夜晚我几乎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渐渐地，我望见了路灯的灯光，我朝着那灯光慢慢移动。
一个女人趴坐在地上，脸上写满了恐惧之色，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孔，惊恐的眼睛大大地盯着在她面前的垃圾桶，而地上纷纷散落着垃圾。
“夫人，你没事吧？”我收起枪支，慢慢朝她走去。
我伸出手企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她毫无反应，只是木讷地望着前方，我几乎怀疑她是否还有知觉。
“夫人？”我再次向她确认道。
“那……那……里……”她口齿不清地想表达些什么，不停颤抖的手指指向那不远处的垃圾桶。
“咦？”我心存疑虑，小心谨慎地朝目标逼近。
那是个黑色的圆筒型垃圾桶，可是当我伸出头向里望去的时候，我看见的并不是料想中弥漫着恶臭的垃圾，而是一件另我今生今世都无法忘怀的东西——一具尸体。
体内的血液在我望清尸体真面目的那一刻瞬间凝固。
一具血淋淋的肉团，被鲜血所覆盖，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整张面皮被人残忍地撕撤了下来，唯有那如同玻璃珠般死气沉沉的眼球以及那血肉模糊的脸孔，和黑洞般的嘴巴、鼻孔，还有那沾满鲜血的蜂蜜色秀发。
尸体安安静静地蜷缩在那里，用它那丑陋的面貌注视着外界的一切。
“啊～”我双手捂住那无法抑制的呕吐感，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我从未如此狼狈过，几乎让我忘记了作为警察的基本职责。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通知大家，也不知道自己对着联络器说了些什么，我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几乎和那个趴坐在地上的妇人毫无差别。
最终是赶来的响亮警笛声把我从恐惧中唤醒。
混乱的人群把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在眼前来回晃动的身影让我一阵阵晕眩，还有那刺眼的警灯闪烁着篮与红的光芒。
“你没事吧！”是戴维的声音，之后便能感觉到从肩膀传来的掌心温度。
“我……我想我应该没有问题吧！”我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自己是怎么了。
当警察已经快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见过的尸体也早已上了两位数，可是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恐惧过，即使第一次面对冰冷尸体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胃部还是不断涌上恶心的感觉，眼前还能望见那血肉模糊的脸孔。
“请各位让一下！”是警长那熟悉而又洪亮的嗓音。
而尾随他之后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可是那锐利的灰色眼眸让人胆战心惊。
“把尸体送去化验室，还有这里全部封锁起来，决不能让任何证据遭到破坏……”他不停地对周围的警察下达着命令，口吻中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是谁最先发现尸体的？”他吩咐完毕之后，突然询问着警长。
“是，长……官。”警长有些紧张，那局促的表情任谁也不会遗漏，“最先发现的是那位中年妇女，她外出倒垃圾，结果发现了垃圾桶内的尸体……”警长向陌生人一一汇报着。
“我可以问她一些情况吗？”又是那没有温度的嗓音，就像他那张完美的如同古希腊美男子雕像般的脸孔，让人在他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丝属于人类的气息。
“长官，恐怕……”警长面露难色，手指尴尬地搔了搔他那早已有些稀疏的脑袋。“那个妇人已经被尸体吓地神志不清了，她根本无法完成笔录，而且也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
那个无辜的妇人已经被送往医院，空洞的眼神暗示了她所遭受到的打击，临走之前嘴里不停重复着“垃圾”这两个字眼。
陌生人皱了皱他那美丽的眉型。
“那么是谁报了警呢？”他似乎还不愿放弃。
“是我们局里的警察！他是第二个发现了尸体并通知了我们。”警长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坐在角落里静静观察他们一举一动的我。
“乔尼，过来！”警长朝我挥了挥手。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在我身上徘徊，那牟利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刺透我的内心。
我没有站起身，我觉得自己浑身无力。
“是你报的警？”陌生人走近我，修长的身体让我不得不仰视着他，如同绸缎般的蜜色肌肤在灯光下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真不该是个警察！”我心里默默地感慨道，因为他就像是神甫，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美丽而又与世无争。
“这位是联邦调查局的奥兰多•洛，他专门负责这起案子。”警长向我介绍了来者的身份，“而这位是我的部下，乔尼•卡杰特那！”
“卡杰特那？！很少有的姓氏，除了……”他喃喃自语，微眯的眼睛回味般地打量着我，“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吗？”收起了那令人浑身不自在的眼神之后，他向我提出了问题。
“好的！我开着警车巡逻，结果突然听见了尖叫声，于是我停下车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到这里……”我慢慢回忆着事情的经过，“那个尸体就在那儿，就被人扔在了垃圾桶里。”
“唉，看来似乎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啊～”他自言自语着。
“他不想让人知道死者的身份，他不想让警察查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我看见尸体的那一刻似乎就有这种念头，“这一切不会停止的，还会有人被杀害！！！”我的脑海中有另一个声音在诉说。
“你在说什么？！！”奥兰多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似乎有人在拿铁锤不停敲击着我的大脑，钻心的疼痛让我无法忍受。
体内有一股陌生的东西妄图冲破阻碍，似乎有什么在慢慢觉醒。

此文献给我亲亲的撒玖

3
我拼命地抱着脑袋，企图阻止那剧烈的头痛。
“乔尼！”
“乔尼！”
警长和戴维的呼唤声在我耳畔环绕，是那么触手可摸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我先送他回去！”陌生的声音掩盖了呼唤声，温暖的手臂稳住了我瑟瑟发抖的肩膀。
“这个……”警长有些犹豫不定。
“还是让……”戴维的话被奥兰多之后的行为所打断。
奥兰多扶起我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支撑着把我带进了他的汽车。
我没有丝毫的反抗，不是我没有这个能力，只是不想也根本无法抗拒他的帮助，因为我的神志似乎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如同在宇宙中无助漂浮的陨石，直到坐着的汽车将我从那地狱般的巷角中解脱出来。
我被浑浑噩噩地送回了家。
“你是卡杰特那教授的儿子吧！”奥兰多一边开着车，一边向我确认道。
“啊？”我混沌的思维还没有从罢工中解脱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认识你父亲，而且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原来是这样！”我开始真得以为联邦调查员是无所不知呢！
车子驶向了熟悉的道路，漆黑的夜空已经开始透出一丝丝的亮光，东边的太阳也正准备升起。
劳累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那浑身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几乎渗透进了骨髓，甚至是我的精神世界。
“乔尼～”哥哥替我开了门，翡翠般的绿色眼眸充满了焦虑，“出了什么事？这么晚才回家！”口吻中充满了抱怨和宠溺。
“对不起……”我有些无力。
“你是？”哥哥此刻才发现站在我身后的奥兰多。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他同事，因为他有些不舒服所以我送他回来。”奥兰多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一番，两人各自观察着对方，可是我却总觉得能闻到弥散在空气中那微妙的气味。
“你不舒服？”哥哥一听到我身体不适就一把将我撤到他身边，担忧地打量着我，就像是在做全身CT扫描，“快回去休息一下，我去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一边说着一边还把我往楼上的卧室那里赶。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奥兰多说着就打算离开。
“谢谢你！”我向他道了谢，可是哥哥却始终对他持警觉的态度。
“乔尼，这个家伙很危险……”哥哥望着奥兰多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叮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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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他当警察！！”是哥哥的声音，可是却如此的不安与烦躁，几乎很难想象以成着冷静著称的兄长也会有这个时候。
“那是乔尼自己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他的决定。”苍老的嗓音永远是这么的和蔼——那是我的父亲。
“可是万一他都回想起来了怎么办？”
“不，不会的！”
“那么即使不会想起什么，那么万一被杀了怎么办？你没看见新闻里说已经死了一个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乔尼会受到如何的伤害！！”哥哥很少以这样的态度对待父亲，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伊璱，别冲动，事情还没有这么糟！至少不会有人找到他的。”父亲企图安慰有些失控的兄长。
“可是那个死掉的还不是被找到了，之后被杀掉了？”
“……”父亲沉默不语，也许被哥哥的话和语气所震慑住了。
怎么？我会被杀？就像那个没有脸皮的死人一样？
不，我不要！！！
眼皮沉重不堪，可是我拼命地希望自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我想开口说话，我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我终于从梦境中清醒的时候，进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置以及那被厚重窗帘抵挡住的阳光，可是那强烈的光线还是从窗帘的缝隙中钻入了我的房间。
哥哥和父亲已经都不在了，似乎那场对话不曾发生过。
“难道一切都是梦？”我暗自思忖着。

4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一到警察局，我就被那些同事嘲笑了一通。
我在家修养了整整五天，一是因为哥哥强烈反对我拖着这样的身体工作，其实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干脆把警察这个工作给辞了；二来也因为自己确实需要好好调整一下。
“你没事吧，乔尼？”戴维始终是最能了解我的人，每次和他一起执行任务，他都会如同兄长般得保护着我，尽可能地不让我受到伤害，他甚至提议让他做我的长期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