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港口某艘船只的底舱里。
他必须趁船未出航前让人发现他的存在,要不然一切就太晚了。
放眼望去,除了装着食物的木桶外,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口可跟外面联络。
桑洋拿下挂在颈项间从不离身的项链,放在一瓶酒瓶中投出去。
希望有人会捡到那只瓶子,把里头刻有南特威家家徽的链子送到沙莱那儿。
一扇生锈的门嘎吱嘎吱地被打开,他认出那几个人就是在森林中追捕他的人。
“你们是谁?”
“桑斯特华·普罗耶·肯亚殿下。”最后进来的老者吐出桑洋遗忘好久的名字,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
待火光照亮那人的面貌,桑洋惊愕地睁大眼,“你是那名旅者!”
脑海中把他与另一个年轻的样貌重叠在一起,他又发现更惊人的事情。
“柯尔特伯爵!”桑洋不自觉地往后退,他的恶梦终于成真!
“真荣幸你还记得在下我,殿下。”柯尔特露出狰狞的笑容,慢慢走近桑洋,以虎口掐住他的下巴,“权杖在哪里?象徵一国之君的月之杖在哪里?”
在波黎亚这个国家,月之女神的权杖是象徵统治者身份地位的代表,即使叛乱成功,但若没找出月之杖,就永远成不了名副其实的王,永远不能让国民臣服。
一听见对方多年来都找不到月之杖,无法顺利登基为王,桑洋不由得哈哈大笑,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在。
随即扫来力道猛烈的巴掌,让他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
“说!月之杖在哪?”
“不知道!”桑洋抹去血迹,转过头狠狠地瞪向对方。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这个杀了他慈祥恩爱的父母亲、可爱年幼弟妹的凶手,他绝不会对他说出月之杖的下落,就算死他也不会让这恶人登基为王。
“很好!”柯尔特不怒反笑,“我倒要看看你皮肉有多硬。”
一行人愤怒离去,望着被锁上的门,桑洋自知未来的日子将不好过。
“沙莱。”并着双膝,下颚靠着膝盖,桑洋祈祷沙莱能快点来救他。
一旦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再见到他。
快点来救我,沙莱……快点——
09
“洋!”床上的人倏地坐起身。
沙莱在咆哮之中醒过来,睁大双眼喘息着。
“醒了、醒了!沙莱少爷醒了!”他的叫喊声惊动了坐在不远处缝衣的鹅妈。
“啊——”脑部一阵抽痛让沙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好看的五官全紧缩在一起,脑中好像有千万匹马奔腾过的感觉。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他,耳边听见门被撞开的声音,一群人朝他扑来,好几句问候声此起彼落。
“停!”受不了众人的关心及被当成猴子耍般任人触摸的沙莱再次大吼。
所有人都停下手,一片寂静无声。
“先让医生看看有没有留下后遗症再说。”
待医生做过全身性的检查,他只吩咐沙莱要好好休息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会儿,房里只留下丹、瑞芳和鹅妈等三人。
“洋呢?怎么没看到他?”从醒来到一连串的检查完毕,他都没见到应该随时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的爱人。
“这——”三人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出这问题。
瞧见他们面有难色及互相推拖谁回答的眼神,沙莱没来由的感到不安。
“洋到底在哪里?”沙莱没有耐性等他们推派出受死的羔羊,大手拍打床铺,锐利的眼神扫视眼前畏首畏尾的长者。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所以我们……”
“闭嘴,谁管那秃驴说些什么!我只想知道桑洋在哪里?”沙莱冷冷地说,语气中有着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人不寒而栗。
“马上把桑洋给我带过来!”
“这……”
三人互相对望,最后由身为大家长的丹出面。
“我们已经一个礼拜没看到他。”
“一个礼拜?他去哪里了?”
瑞芳绞弄着手上的丝帕,怯懦懦地回答:“不知道。”
“什么!”沙莱气得跳脚,头上的伤因他突地使劲再次引发刺骨的疼痛。
“该死的!”
“儿子,医生说你要好好的休息。”
“去他的医生说什么!”沙莱气得满脸通红,他想听的答案不是这一个,他要知道桑洋去哪儿,而不是医生的叮咛。
“我要去找他!”与其等那三人的答案,沙莱干脆掀开棉被自己去找他还来得实际点。
一站起身,一阵晕眩让他又跌坐在床上,惹得一旁的三人担心不已。
“沙莱!”
“少爷,没事吧?”
“我要见桑洋!”抚着头的沙莱怒吼。
“奇怪!才一睁开眼就嚷着要见桑洋,活像没有他就不能呼吸似的,以前还不是把他丢在家里跟外头的女人鬼混玩通宵,也不见他问一句桑洋在哪里?”
“对啊!这次真的有点奇怪。”
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丹和瑞芳直盯着醒来完全变了样的儿子。
“你们说什么?什么跟女人鬼混?”耳尖的沙莱听到双亲不实的言论,怒目要他们解释清楚。
“你忘记你这个月出席过大大小小的宴会,你这个大少爷的怀中总是拥抱着不同类型的美女了吗?”
“还跟一堆寡妇、侍女不分场合当众调情。”
“有时彻夜不归,身上总是带着浓浓的香水味。”
瞧他们说得还真若有其事,沙莱深锁着眉头。他不记得自己曾这样做过。
“闭嘴!别胡说!我对桑洋是忠心不贰的,怎会跟那些女人鬼混?别企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这下换得三人目瞪口呆,怪异地打量着床上的人。他是沙莱没错啊,现在怎会连自己所做的风流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唯一的解释是——
“你恢复记忆了!”三人异口同声喊道。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一会儿说他左拥右抱着美女,一会儿又说他丧失记忆,他快被这些人搞得神经错乱。
“我记得在海上遇上了暴风雨,又怎会回到家中的?还有桑洋该死的到底在哪里?”
于是三人把沙莱在那一场暴风雨所受的伤、失去对桑洋的记忆以及这个月的事都告诉他,其中不免加油添醋、天花乱坠地扣上不实的罪名在他身上。
相较双亲厉声警告、指责他为人子不孝的事,沙莱更是在意他惹桑洋伤心这件事。
“请你们等等、请等等!”
走廊上传来仆役惊慌无措的声音,四人一致把目光移到关起的门上。
门被粗暴地打开,一群怒气冲冲、高大魁梧的农民浩浩荡荡的走进来,个个一副兴师问罪样,尤其以带头者为最。
“你们这是干什么?”难得摆出公爵架子的丹威喝道。
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农民,倒有点像宫里的侍卫将兵。
“很抱歉,阁下,在下本无意私闯,但实在是事情急迫需要跟令公子商量。”
听见对方并无恶意,丹的敌意才稍稍退了一些,“沙莱的伤势才初愈,请别让他的情绪太过于激动。”
“如果他不在意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不良影响。”带头者明白丹话中的警告,径自走向床前与沙莱对视。
“你是……”沙莱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但在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影像,两人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你忘记我们之间男人的约定了吗?小男孩。”
一句相同语调的话,提醒沙莱眼前这个人是何者。
“我不会把桑洋交给你的!”好久不见的两人,沙莱的反应却是火药味十足。
闻言,来者仰天哈哈大笑,然后一脸正经地说:“他目前不在你身边,我又如何从你那儿夺走他。”
“他在哪里?”听见戴辛话中有话,他似乎知道桑洋人在哪里。
“洋殿下被绑架了。”
“绑架?殿下?说清楚!”
“等等,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请各位先到书房去,至于沙莱,你先把食物吃了再说。”丹在这时开口。
“爹地!”沙菜不认同他的决定,他现在哪有心情用餐,他只想找到桑洋。
“没得选择!”丹不容许他的反对,偕同其他人转移到书房。
不到五分钟,沙莱就自动下来跟他们会合。
戴辛把桑洋的身世及祖国遭受奸臣叛乱一事告诉了大家。
“你是说桑洋在柯尔特伯爵的手中。”
“很遗憾!这是潜入敌方探子所回报的消息。”
“该死的!”沙莱勃然大怒,“如果他敢伤害桑洋一根寒毛,我将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知悉桑洋在沙莱心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丹和瑞芳都知道儿子将大开杀戒,暗中祈祷对方最好不要动那宝物分毫,否则下场可是惨不忍睹,非但求生不能,就连求死也不能。
自从得知桑洋可怜的身世,以及他现在正在敌人的手中后;桑洋遭受折磨的画面一直在沙莱脑海中浮现。
他受伤了吗?冷吗?饿吗?
每当一闭上眼,他总是梦见桑洋在森林中不断地奔跑、叫喊他的名字。他听得出他叫喊声中的恐惧害怕,可是每当他要发出声音告诉桑洋自己在这儿时,就有股力量锁住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令想去救爱人的他全身宛如被泥淖困住不能动弹。
最后,他看见桑洋被一群蒙面人制伏,双眼中充满悲痛、绝望。
满满的悲伤让他的心揪成一团,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桑洋出事了,这辈子他从未曾感到如此徨无助,他深恐桑洋会消失在他面前。
一路跋涉过陡峭多岩的隘路、因暴风雨而泛滥的溪流,驱策着坐骑越过无数里旷野,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波黎亚城。
先由沙莱及其手下假扮成路过的旅者到城里打探柯尔特伯爵的动静,再由戴辛一行人假扮成普通的农民进城。
一入城内,他们立刻发觉在四处巡逻的士兵显得异常频繁,而皇宫的城墙上站满了守卫的士兵,整座城设下重重关卡,不容许外人轻易进入。
“这该怎么办?他们早已经预料到我们会有所行动。”
在一栋平凡无奇的房子里头,聚满了推翻柯尔特伯爵的义士,大家共同商量要如何救出受困的殿下。
“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可以进入城堡。”在皇宫担任侍卫长的戴辛,当初就是利用这一条道救出桑洋的。
“主子,你怎么不跟大伙一起讨论如何救出桑洋呢?”发觉沙莱异常沉默冷静的坐在一旁,尼克纳闷地向前询问。
“他不在那里。”
“谁?”尼克不解。
这时沙莱突然站起身,走向围成一圈讨论的人群中,“他的府邸在哪里?”
众人一时沉默,眼中闪着不悦。
沙莱捺着性子再问:“我是说柯尔特那老贼的住所在哪里?包括他的别墅及狩猎小屋。”
戴辛向身旁的人使个眼神,那人马上拿出地图,指着上面点有红圈的地方。
“你问这个做什么?”戴辛看着沉浸在地图中的沙莱问道。
“没什么,堡内我们不熟,所以由你们这些当地人进攻,我跟手下去断绝他的逃生之路。”沙莱把地图丢给手下,“记下来。”
对于他的说辞有人认为他胆小怕死,不敢充当前锋而颇有微辞。
只有戴辛感到怀疑,“你想到什么了?”
“我说过,复国是你们的事,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冷冷地瞥看热衷于复国的人士,他们根本就无心救桑洋的性命,心中只想当复国后被人歌颂的勇士,对于这些与自己目标不同的人,他没兴致跟他们合作。
语毕,沙莱一行人就先行离去。
“首领,这……”
“放心,他不会泄露我们的藏身之处,我们继续讨论刚才的事项。”对于沙莱的擅自离去,戴辛没有太大的困扰,因为真如他所说,他们的目标根本不同,对于
救桑洋一事,他们也只是顾及以往名义上的情分做做样子罢了,他们真正想拥戴的是已故国王的胞弟,一直跟着他们吃苦的大卫领主。
“是的。”
门外砰的一声,黑暗中躺在地上的人影抖动了一下。
张开紫罗兰般的眼睛,他不是从昏睡中惊醒,反倒比较像是从死亡境地的黑暗中醒过来的表情。
木然地看着从铁门的下方洞口所丢进来的发霉面包和馊掉的菜汤,这是他今晚的食物。BF〗
桑洋一个翻身,痛楚立刻传遍他的全身。
“痛!”他闭上眼睛抵抗全身的痛楚,浮现在他额头上的汗珠是冷的。
脚上锁着铁链,身上的衬衫早已破烂不堪,原本白色的衣料被染成红褐色,雪白的肌肤上不是布满沙莱的爱痕,而是纵横交错的鞭痕、皮开肉绽的伤势。
“呵——”桑洋低声的笑,他还以为自己会死呢!
没想到在承受了数十鞭的鞭打之后,他竟然还能活下来。
当盐水泼在他伤口上时,他的哀号声应该响遍了整片森林,惊醒了熟睡中的万物才对。
真是有点对不起它们。
到现在这种时刻,他还有心情说笑?他知道最终的结果不是被折磨到死,就是自己了断生命的结束这种非人的对待,既然如此,他怎能不趁着还活着时多做些让自己心情愉快点的事呢?
已经过了二十几天,他仍是等不到沙莱的消息,原本的期待也变成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