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我当成你开战的理由。”他说得很慢,语气极其痛苦。
“我知道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但我没有保护你,我放任事情发展,但也没想到,他会劫持你,对你做那种事。我也知道常豫末对你的痴念,心想也许他会带走你,在那件事前我就这样想,但是……”
“你自私,冷酷,无情。”当年他特意私会他,要他不要再提孩子父亲的事,并给了他的家族极大的好处。
“闵池的事情就这样结束吧,我希望你还能忠于我族,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再发生什么风流之事,只能贻笑大方。”他不希望此时任恩和常豫末会续前缘。
任恩转过脸,冷淡地说道:“你放心吧,早在这个卑微的身体被抛弃后,我就没有想再被怜爱,他对我只不过在怀念曾经的事,我对立禅……不会做出对立禅不利的事,如你所愿,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也是个缺少完整家庭的苦命孩子。岑屿,我知道你对苏蝉影不满,但他现在有身孕,你对他应该客气些,可怜他还想为你们父子做和解,却不知道你根本不需要深切的亲情。不过不管怎么样,请让内神子平安出生。”
“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但是我不会伤害我的这个孙女。”他看到他额头生汗,额发都湿透了,忍不住掏出手帕为他擦拭。
任恩躲开他,说:“请您回去吧,我这里不适合您在这里。”
“在让常豫末离开时,你的口气可没有这么生硬。”岑屿说道。
任恩猛然扭头看他,带着恨意说:“你知道那晚的事,你看到他离开。”
“是。”岑屿毫不否认,道,“每次回来,我都不会见你,但实际上,我不能自控,我常偷偷在一旁注视你,可那一夜,我提早回来,却发现你的庭院四周布着结界,看到他从你房间里出来,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
任恩冷冷一笑,说:“正如你所言再发生什么风流之事,只能贻笑大方。”他对他一向忠诚,但他却从不重视。
“但愿不是此矾头时时刻刻有浪来。”岑屿毫不留情地说。看来岑屿也有很强的疑心,立禅应该是遗传他的缘故,并且疑心更重。
任恩不理他,只顾自己蒙头假寐。岑屿也有些诧异,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还会做出这样轻浮的举动。他看任恩留在外面的头发末端仍然浓艳,心想:他是个难得的伴侣,虽然美丽活泼,但不乏端庄之气,举止风流但不轻浮,而且他年轻时就有着凌然不可侵犯之气,现在年龄增长,地位升高,更令人敬仰,想到他当年对着我的温柔,我就忍不住可惜,我确实该背负约之罪。不过他并不十分后悔,此生被他辜负的不仅有任恩和立禅的母亲废妃夏殿妃。
岑屿起身,却不准备告辞离去。岑屿看任恩对他置之不理,便道:“我不辞辛苦来看你,虽然不是冒霜犯露,但你不该对我如此冷漠。”
他借口身体乏力,命侍女在外屋设好休息之处,焚烧香料,因有病人,所以太过馥郁的香料一概不取,只用一种气味幽雅沉静的“冬木”。岑屿忆起此香是任恩的母亲亲自研制,任恩平时常用它熏房子,他不喜太过浓烈的香气。岑屿躺在对着窗的软塌上,看到庭院中几株叶绿荫巨的夏木比上一次自己偷看他时要高大,虽然不是他亲手种植,但也有恍然隔世之叹。
他想起夏殿妃,和任恩相比,他俩都是秉性温柔,但内心坚韧,敦厚周谨,风韵娴雅,实属难得,相比之下,任恩还要略胜一筹。也正是如此,他才摒弃他。岑屿想起立禅和苏蝉影现在也算是夫妻和乐,他们虽是父子,但在情事上完全相反。
立禅得知父亲在任恩处小憩,甚为惊异,看来那些传言并非无影。他想:父亲从未有过轻浮的行为,今日却忘情,现在前辈正恨着他呢。他虽然不清楚岑屿和任恩之间的事,但是也能推想是父亲绝情。他现在十分心烦,一方面为怀孕的苏蝉影劳心,一方面为被劫走的闵池担心。
……
正如他们的担忧,闵池正承受着无法形容的痛苦。
微微发蓝的月光照在落了一层的白雪上,白光反射,使洛殿更加明亮一些。原来不落烟的正二位所居住的洛殿是以夏日为主的风景,但不落烟肆意改建洛殿,将这里变成冬景。
不落烟脸色阴沉,带着侍从快步走进,来到紧闭的房门前,也不要侍从动手,自己用力推开门。门闩应声而断。
屋内摆设精致,和正二位的身份十分相符。闵池并不在房中,里面只有两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
“洛妃在哪里?”不落烟厉声问道。他对待闵池的态度令人费解,他虽然对他百般虐待,但在生活上最为关心,而且不允许任何妃子或侍女对他稍有怠慢。
跪在前面的侍女掩饰着恐惧答道:“鹰帝大人,我们没能找到娘娘。”她很害怕不落烟会迁怒于她们,但又希望闵池能躲过一夜,每天她们来收拾残局时都觉得他快要死了。
不落烟狠狠骂了一句,道:“快去找他,要找不到他,自己去领罚。”他怒气很盛,一脚踢翻一张茶几。
“是。”侍女哆嗦着,向外膝行。
“都去找他。”不落烟对着侍从怒吼道。
闵池很快被找到,他跑不了多远。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浑身发抖,脸色泛青,他美丽的脸上曾经灿烂的笑容和活泼的神色全没有了,唯有恐惧。他看到不落烟后身体抖得更厉害。
侍女和侍从快快退出,不敢多看一眼。不落烟阴沉地向他走去:“你竟然敢跑。”
闵池想起昨夜自己被他吊在床栏上整整一夜,天亮时进来侍奉的侍女都看到他两腿之间参杂着红白相间的痕迹,顺着大腿渗入身下雪白的被子里,犹如落花残红,而不落烟高雅出尘,在他身边穿着连衣摆都溢出高贵的衣服,似乎把他当作无意义的破碎娃娃。
不落烟走到他面前,冷冷一笑,伸出一只手想摸他的脸。
闵池万分害怕他的接触,当即跪在地上乞求他:“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杀了我都可以。”他虽然满是恐惧,但样子并不令人讨厌,反而更加惹人怜悯。“求求你,你要孩子也行,就求你不要再折磨我。”
闵池想起曾经他很爱他,现在对他只有无限恐惧。他懊悔不已,他本来只是要求他给他一份完整的对情人的爱,但最后自己却经不住诱惑,鬼使神差地和他走。闵池认为自己已开始就错了,不该接受不属于自己的爱。
不落烟眼中没有任何爱意的表示,只要想要折磨他的欲望。“今晚不想侍寝?也好。”他不会轻易放过他,“那就去雪地里跪着,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进来。”他根本不能抵御雪地的寒冷。
闵池立即到雪地里跪下,与他而言,这已经够温柔。他被别亚折磨时还没有如此害怕过。
不落烟却想:当时他也一定是这样,轻易屈从于他们。他怨恨他的背叛。
闵池觉得今夜的不落烟可谓仁慈至极。不过三个来月,他已是骨瘦嶙峋,隔着衣服都可以发现他身上肋骨明显。他的美丽也消减许多。闵池不顾自己已经被冻得没知觉的身体,心想:我要死了吧,死了真好。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曾外祖一面呢。蝉影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还答应要好好照顾他。听说大人现在很着急,我知道大人一向疼我,决不会不管我,是老大人要我留在这里的。但是老大人也没有恶意,他要的是两族联姻。他胡思乱想着,想着小柯和他分开后会有多难受,认主的神兽对主人十分忠诚,除非主人死去,它才会再忍新主。就认曾外祖为新的主人吧,以后曾外祖要孤灯独影了。他想到很多,小时候的玩伴,一起在医药典做事的同伴,侍奉自己的精灵,就是没想到不落烟。
原来我不恨他了,我把他忘了。他心头一阵轻松,神志开始涣散。我要死了吧。
感觉真好,就像小时候曾外祖抱着我给我讲故事,陪我玩玩偶。他白得发青的脸上显出开心的笑容,盈盈美眸也恢复几分平时的神采,他缓缓阖上了双眼。
似乎有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在脸上舔来舔去。是小柯,它一定在找自己,一定很辛苦。
“小柯,以后……去陪……曾外祖,要乖乖……”他伸手抱住小柯,语不成句地低声说着。“大人和蝉影好吗?蝉影一定要生下健康的宝宝。”
“大人很爱蝉影……”
“蝉影爱吗……”
“瑛儿很可爱啊……”
“……真想像……以前一样在医药典工作……”
“像曾外祖一样……最高医官……”
天上又在飘雪吗?冰凉的落在他身上,唯一温暖的是小柯的身体。
“我很想那个孩子。小柯,我要去照顾他了。”
……
雪越来越大,闵池和小柯身上一层洁白的雪花。
我现在是不是干净了。我的身体脏了。
……
不落烟看着气息微弱的闵池,心情复杂,折磨他自己从未有过快感,可是又忍不住恨他。
他想去摸摸他的额头。小柯灵敏地拦住他,一身戾气地盯着他,淡紫色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
不落烟苦笑一声,当初为了讨他欢心而费尽千辛万苦寻来的神兽现在最恨的就是自己。在他心里也是如此吧。
常豫末平静地为闵池灌下药,道:“他身体太弱了,禁不起任何折磨,也不要让他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不落烟皱眉道:“这点小事他还尽得起。”他也是看他着实可怜才只让他在雪地里跪着。
“他怀孕了,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趁现在他还不知道,尽快引产。”
不落烟犹如落入冰窟,全身冰凉,脸上汗水涔涔。“怎、怎么会……”他想起自己只顾折磨他,从未管过他的身子。
常豫末冷冷说道:“我以为让你自己感受到内心的痛苦就能使你醒悟,结果你却执迷不悟,就像当年的我。当年我本有机会像任恩求爱,成为伉俪,但我对他受辱的事太过在意,始终没有说出该说的话。你以为你就是为了和立禅斗气?你比你父亲还傻。当年我要是真对他心里有什么耿介,为什么还要照顾他到那小子足月,明知道是那混蛋的儿子,我还对他好得像自己的儿子。你也是,只是游戏为什么要寻来不易得的神兽送他,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不清,如果只是逢场作戏,你早就丢到一边不再理会,明明放不开却偏要以报复作借口。”他看着一脸尴尬的不落烟,继续说,“他身体太弱,我担心引产时会出什么事,你和一起来做。”
“要我……”
“快准备该准备的东西。”常豫末不理他,自顾自地说着,他看着昏迷中的闵池,心里暗叹。胎儿死了大概两、三天了,他俩竟然都不知道。
常豫末掰开闵池微闭的嘴唇,不落烟趁机看到他的牙床鲜红。他记起自己早看到闵池指甲似乎发黑,却没有在意。
为什么要折磨他?他也开始不明白,就因为自己想起他身子曾经被其他男人碰过心里很不舒服。这是什么理由?
常豫末叹息着,情能乱智,一点不错。他心里不禁又思念起任恩,自己答应他照顾闵池也没做到,想给他幸福也做不到。他念及自己身为鹰帝时功绩与岑屿不分上下,可是他俩谁都没有让所爱的任恩生活合乐。
只不过是一团血肉,很快从闵池身体中除去。不落烟看着它,心道:这就是我的孩子。他内心万分悲痛,由己思彼,看来那时闵池也是悲痛不已。
闵池仍是昏迷不醒,不落烟现在看他,只觉他楚楚可怜,自思自己怎么对这样一个可爱可怜的人下得了手。但一想到他的隐事,对他的怜悯之心又消减几分。
“他醒来后情绪一定很不稳定,你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我会照顾他,并请任恩来看望他,这对他有些好处。”常豫末说着,却觉自己也被相思折磨得不能自持。能够见到任恩对他来说极度重要。
就向他们隐瞒这孩子的事好了,知道了也不过徒增烦恼。常豫末作出决定他更担心任恩。他扭头看一眼儿子,发现他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闵池。我本身就很自私,而这个孩子比我还要自私。但在他心里,最自私的只能是岑屿。
第五十五章:争风1
苏蝉影的产期月越来越近,本来他应该回家待产,但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回到苏府着实不便,而且立禅也不愿放他回家。但从未有过在蛇后寝宫设产房的习惯,所以立禅决定在其他宫殿设立产房,也从自己开始改变规矩。
立禅心里盘算:春殿已经成为冷宫自然不适合,夏殿虽然环境优美,但是苏蝉自从怀孕后时常心情抑郁,夏殿的莲池一直凋零,很容易影响他的情绪,他产后身体必然虚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移宫,冬殿气候寒冷,怕不利于他身体恢复,算来秋殿最为合适。他命他们再次整修秋殿,尤其是对着窗户的风景。加大了由泉水形瀑布,在下面增加岩石,使泉水落在上面时水势更强。瀑布四周种植着颜色浓艳的红叶树,在秋殿中气味香浓的桂花四处可见。景景相映,形成广阔的秋景,这样苏蝉影从窗户向外望时视野开阔,心情舒畅。
苏蝉影自己掐算时间,见到了临产的时候却一直不见分娩的动静,他不免心里担心,请医药典的医官诊脉,但孩子生长很好。因为最高医官任恩仍然在休养之中,此职位暂由其他药蛇担任。
“可能产期推后,没关系的。”立禅握着他的手,在他肚子上轻轻抚摸。
苏蝉影微蹙眉,说:“上一次没到这个时候,我真有些怕。”他也知道立禅不擅长医术,但听到他安慰自己还是感到几分安心。
“放心吧,咱们的孩子会健健康康地出生。”立禅其实心里也发虚,现在在这里的药蛇中对男子生子有经验的只有任恩。
“立禅,你听我说,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要让女儿平安。”苏蝉影神色认真。
立禅劝阻道:“果然在孕期容易精神忧郁,大概是你太受父母疼爱,我对你也太过好,所以你身体不容易好,才有这样的想法。不要多想,你和女儿都会平安。”他扶着他说,“现在出去走走吧,对身体有好处。”
苏蝉影点点头,靠着立禅走出房间。外面秋景正盛,阳光暖和,苏蝉影听着清脆的泉水击石声,心情也好了许多。他腹部虽然隆起,但腰肢还是较为纤细,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立禅心想:此人在我眼里可谓没有任何缺陷,这样说似乎不是太客观,但深陷情爱之中总是如此。
“立禅,在整个史册上可有内神子担当蛇神?”苏蝉影突然问道。
立禅搂着他的腰,笑道:“没有这样的事。”
苏蝉影点点头,一手扶着肚子蹙眉。“可怜那两个孩子。”上一次他怀上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你怎么没有兄弟姐妹?”
“我父亲大人本来还有两个儿子,但两位兄长都在早年的征战中献身。”他不清楚任恩的孩子是否是岑屿的儿子,所以不谈他。“所以只剩下我一个,我很幸运,在征战中虽然受过几次重伤,但都活了下来,继承神位。”他在他耳边轻笑道,“我真是幸运,我有了你,还要有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