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孩子脸上还没褪去蛇族的阴冷气息,脸色如同冰窟中的冰质,甚至还显着冰蓝色。但他的容貌是那么好看,像个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好好呵护他。小小的孩子都快哭出来了,好容易捉到的小猫爬到樱花树上去了,繁多的樱花使他根本看不见小猫在哪里。他的法力还十分低微,何况他情急之下也想不起口诀。
“怎么办啊,大人就要来了,又要被曾外祖责骂了。”想到可能被曾外祖扣掉尽有的游戏时间,他的眼泪更多。“曾外祖不准在家里养小动物的。”
“闵池,你在干什么?”说话间,立禅已经带着客人进入春殿,结果看着闵池哭哭啼啼的站在樱花树下,一个劲向树上看。
“大人……”闵池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完了,这次一定被骂得很惨。
“怎么哭了,跟大人说。”立禅抱起这个他很喜欢的孩子,轻易知道树上有一只从凡间来的猫。
站在立禅身后的英气非凡的男子淡淡一笑,手掌一展,竟然猫就在他手里。
闵池心里寻思着怎么把猫要过来,清澈动人的眼睛一转一转,带着淡淡冰蓝色的小嘴一动一动。
不落烟嘴角逸出好看的笑意,把猫递到他的面前,笑道:“给你,别在让它跑了。”
闵池伸出手想把猫抱过来,谁知自己却被不落烟抱到怀里。“闵池很可爱呢,叔叔送你个见面礼好吗?”
“你是谁?曾外祖不准我随便收别人的东西。”闵池稚气的话语使不落烟和立禅都笑了起来,而他不明白他们笑什么。
“我是不落烟,鹰帝不落烟。”他笑道,英俊的脸离闵池更近。
立禅皱了皱眉头,不落烟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很碍眼。
立禅还没说什么,就见闵池又哭了起来:“我不要你抱,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是坏蛋。”他用力推着他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立禅抱过他,得意地看着不落烟尴尬的表情,笑道:“闵池乖,有大人呢。”
任恩正到处找闵池,见他在春殿,忙上前致歉道:“很抱歉大人,我没看好他。”他看闵池手里抱着一只小猫,不由皱了皱眉头。
立禅把闵池交到任恩手里,笑道:“可要看好这只猫,别到处偷腥。”看上去他并不生气。
但是任恩很生气,把闵池带到药房,严厉地对他说:“从今以后你要学习认识药材,不许出去玩,也不许再养这些东西。”
时光流逝,闵池渐渐长大,肌肤的冰蓝色已经褪去,容貌更是出落得标致,丹凤眼里闪着满是青春的光芒,脸上带着知性的气质,更有着活泼的姿态为他人所不及。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比别人要早戴上面具,把出众的容貌遮住。
再见到英俊非凡的不落烟,闵池已经如同十七岁的少年,青春的气息挡也挡不住。闵池细细地整理药材,因为任恩不在身边,他脱下面具,脸上的表情娴静安然,鼻尖带着细小的汗珠。
身后有谁在靠近,他以为是医药典同样的实习医官,没有在意。但一张满是英气的脸贴在自己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弄得他耳后发痒。
“谁?”他一转脸,差点撞在那张脸上。
“闵池。”不落烟笑着叫出他的名字,想拉他的手。
闵池一下子想起他是谁,惊叫道:“大色魔不落烟。”手里的药材一下全扔到他的身上。
他一直对他很好,在他面前,至少是个很好的情人。
不停的做梦,梦见好的,坏的事情。
为什么?闵池不断地问。他做错什么了?
不落烟不断地打他,辱骂他。闵池只是一直望着天,天好黑,刚才还是天明云淡,现在确是看不到一丝清明。
为什么连老天都不眷顾他?
“池儿,池儿,醒醒。”任恩唤醒他,“你脸上全是泪。来,孩子,把这药喝了,身上的伤不重,我已经给你治好了。”
“可心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任恩叹息道:“你这孩子,以你的身体坠胎要好几天的时间,你也该告诉我一声,难怪我看你的气色那时很不好,又不要我帮你诊脉。”
“曾外祖,对不起,我现在才明白。”现在我该怎么办,闵池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要是不落烟缠上他,他该怎么办。
任恩扶起他,给他喂药,说道:“别担心,有我呢。孩子,大人说了决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闵池喝着苦药,心里比黄连还苦几分,问道:“曾外祖,他向大人说什么了?”
任恩身体一顿,叹息道:“他要以大礼迎娶你做洛妃,但是他们这些神心里想什么很难测得,又个个好面子,只怕不是好事,以后你非遭殃不可,我不肯,大人也不肯。看他的样子,使不会罢休的,非要折磨得你生死不如才行。”
闵池凄苦,他怪他失身,抛弃他,又恨他打掉孩子,却一点不顾惜当时他的无奈。医者父母心,他要是有办法,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你什么时候打掉的孩子?那孩子呢?”任恩把曾外孙搂在怀里,柔声问道。
闵池的眼里含着泪,颤声说:“那时您怕我想不开,让我去看影妃,就在那个时候孩子掉了下来,就在潋青山的后山,挖了小坑埋了。”
任恩长叹一声,劝他道:“再没什么事了,你放心修养,有曾外祖呢。”
“我该领什么样的罚?”闵池低声问道。
“你不会被罚的,大人要你养好身子,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任恩安慰着他,扶他躺下,给他渥好被角。
闵池不想让任恩担心,强笑道:“曾外祖,我没事的。”他心里忐忑不安,觉得不落烟不会善罢甘休。“影妃怎么样?还好吗?”
任恩愁再上眉头,说:“大人要带着影妃去天狐那里,我怕会有坏事发生。”
……
和以往不同,天狐的宫殿里梅花竟然开始凋零,瓣瓣飘落在地,失去平日的高傲,被践踏在脚下。
立禅一遍一遍地踏着铺满地的梅花瓣,解恨似的。
舞离将立禅的焦虑和愤怒全看在眼里,心里冷笑。身为高高在上的神,却对一个出身并不十分高贵的凡人特别宠爱,好在他现在没有其他妃子,否则他的珍宝早该在众妃子的妒火中烧,众怒和集中万劫不复了。
“天狐大人,您有何必跟一个凡人计较呢。”身边一个不明就里的侍女劝道,“刚才我照您的吩咐去瞧了瞧他,真的很可怜,脸上不停地向外渗黄水。”她说着忍不住露出厌恶之意。
舞离冷笑道:“我怨恨满腹,要是为了一个不过出身中等,小有才情的凡人也太不值了。”他又看了一眼立禅,说:“立禅是个高傲冷酷的蛇神,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的女子尚有不入他眼的,偶尔看上几个才情颇好的,出身也好的侍女,也不过是结一露水姻缘,后来更是绝了宿缘轻浅的情事。以前献给他的俊美男子他也不过让侍寝两夜久腻烦了,现在他竟然队一个凡间男子钟情,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对他的怜爱,都到了不顾众口非难,一味殉情的地位。”他侧目侍女,问她,“你知道立禅的什么新闻?”
侍女答道:“前段日子蛇神大人想恢复影妃的身份,并想立他为后,但却遭到邻近神域的诸神的反对。”她心思敏慧,已猜到此事与自家大人有关。
舞离点点头,笑道:“这真是可让后世称赞的深情情事。你去给蛇神大人把这杯茶送去。”这名侍女虽然是他身边侍奉的侍女之一,但他从不重用,今天却要她为贵客捧茶,倒是十分奇怪。
侍女捧着茶,不卑不亢地走到立禅身边,见立禅虽然不安,但姿态优美,行为举止得体,不由心生羡慕,觉得苏蝉影真是幸运,但转念一想,他正是得到他异常深重的宠爱才到今日的可怜地步。
立禅接过茶,见茶水颜色墨绿,茶香也很特别,不觉一愣,心想:这不是“泣子”么,他是什么意思。
舞离对茶道颇有见解,此处更是有无尽好茶,“泣子”便是其中一种。“泣子”茶叶生成时,会在原先的叶子末端生出新叶,如同幼子依偎父母,而要制作茶叶也只能用新生成的叶子,奇的是采摘新叶后,老叶会分泌出一种淡绿色的液体,很快凋零,像是为幼子哭泣,所以名为“泣子”。
立禅见是这种茶,心里产生怀疑,与侍女的目光一对,更是心惊,却不露出半点,不动声色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露。”冷露的神情坦然,姿态端庄,更兼容貌昳丽,是个少有的典雅柔顺的美人。
冷露。立禅细品她的名字,观她的神情真与当年的侍女颜姬十分相像,容貌与自己又像个六七分,何况冷露的碧绿色美眸中隐着琥珀色,分明是血统不纯。他已明了舞离的讥讽之意。
冷露见立禅目露悲意,对她叹息道:“你告诉他,想怎样都可,只要能解了蝉影身上的咒,让我怎样都可。”
冷露答应着,准备退下,听见立禅低声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声音里满是疲惫。
阵阵梅花的冷香扑鼻,立禅只觉得天旋地转,与其他神相比,他已经算是不滥情的,但没想到一时寻欢却留下这样的结果。
“你就不问问颜姬吗?”舞离眉眼如丝,笑语晏晏,看在立禅眼里是说不尽的讽刺。
“她还好吗?”立禅无力说道。
舞离长叹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语气惆怅:“当时我以为你对她真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所以让她侍奉你,谁知你走了后也就忘了她,她也痴心,生下你的孩子独自抚养她。她已经不在了,你也不用担心如何面对她。”
立禅无语,当年他以为只要能有一次欢愉在彼此心里留下美好印象就好,现在才知道自己未能负多大的责任。“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颜姬说她只是个侍女,女儿血统又不纯,在你那里绝对不会受到重视,夹在你的妃子中艰难度日还不如留在这里,还有相识可以慰心。”
“冷露知道吗?”
“冷露知道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我想带走她,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舞离摇头不赞成,说:“冷露到你那里未必就会过得开心,我从不重用她,只让她管理我的书房,她也过得清闲,和其他侍女的关系也很好,何况她现在也有了喜欢的男子,我也看好他,正要发嫁她,你又何必多事。”
立禅低头,满是羞愧之色,好半天才说:“怕她知道了徒然增加烦恼,可要是父女不相认,我心里到底是不能平静。”他已决心担当责任。
舞离冷眼看他许久,说:“你还是先处理好苏蝉影的事。”
立禅叹息几声,说:“求你放过蝉影。”
“我不想伤害他,你竟可放心。”看着立禅虚弱无力的样子,他心里隐隐得意。
“你准备什么为蝉影解咒?他的身体现在很羸弱,受不了太多的苦。”
“我会的。”舞离冷笑道。
苏蝉影无力地躺在挂着半透明纱帐的奢华的大床上,他的痛苦不仅是在脸上,全身都经历着无尽的痛苦,他没有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以免让立禅担心。
“娘娘,天狐大人来了。”侍女通报道。
“快扶我起来。”苏蝉影虚弱地说。可他只能勉强坐在床上,无法动身。“放下床帐。”
舞离带着冷露进来,看到他强迫自己坐在床上,透过床帐可以发现他穿着得体的礼服,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
“很抱歉,我不能和您见面。”他的语气平淡,根本不怨恨给他下咒的舞离。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他对冷露说,“影妃可以说是你的继母,你应该为他行大礼。”
冷露吃了一惊,没想到蛇神立禅是他的父亲,她十分顺从的跪倒在地,给苏蝉影行大礼。
苏蝉影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立禅还有一个女儿。“请你走到床边,让我好好看你。”
“是,影妃娘娘。”冷露走到床边,好让苏蝉影看清她。
苏蝉影透过朦胧的床帐,看到这个十分美丽的侍女和立禅有几分相似。“很抱歉,立禅没有对我说过,所以我不知道。”他有些吃力地说,心里万分震惊,他没想到立禅会有私生女,没想到立禅还有这样一件隐秘的事情,看来自己对他的认识还不过。
“对不起,让您受惊了。”冷露看出苏蝉影得知之后情绪极度的不稳。
苏蝉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肌肤滥淫之辈。他一时肝火旺盛,热火上升,血涌上头脑,竟然一时昏了过去,身体向后倾倒。
冷露惊讶地想伸手扶他,还没等她的手碰到苏蝉影,一阵风刮开帐子,立禅稳稳扶住苏蝉影愈倒的身体。
“你为什么要刺激他。”立禅怒道,但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旁边,忙咽下其他的话。
冷露低下头,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该知道的事。”舞离无视立禅的尴尬处境,冷语说道。
“这件事我不会不负任何责任,求你放过我吧。”立禅一时间感到心绞,看到苏蝉影因为他以前的事而受到刺激昏倒,他更是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他要是对你有一点爱,应该会吃醋。舞离传音给立禅。
苏蝉影渐渐转醒,见舞离和冷露都不在屋里,只有立禅在旁边满目焦急和担忧的看着他。“立禅,那个姑娘真是你的女儿。”
立禅眉头紧锁,苦涩说道:“是,我没想到她会有我的孩子,我还以为只是,只是一次欢愉,过去了只会留下回忆。”
苏蝉影闭上眼,淡淡说道:“你先出去,我想安静一会儿。”
立禅心里有些担忧,忍不住问他:“你怪我吗?”
“出去,让我按安静一会儿。”苏蝉影闭眼假寐。
立禅只好走出房间,心里对舞离的怨恨又增了几分。
苏蝉影躺在床上,身体上却已经染上立禅衣服上的薰香气味。他想起会做各式薰香的海娇,那个美丽的女子,要是立禅不那么绝情,她不会那样吧。她下咒把自己弄疯,但在她疯狂之前,就已经很疯狂。
看来我对他的认识还不够,他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他感到自己的头很痛,已经无法忍受,不由地呻吟起来。
侍女见状知道他的痛苦又加深,忙叫来药蛇,她们都知道苏蝉影现在不想见立禅,也不敢说立禅偷偷在一边关注他。
立禅心里很是后悔,自己竟然在分别后就没和自己曾经的情人联系,没想到会有什么后果,这么想来自己还不如不落烟,至少他还能保证自己的每一个情人生活得很好,不曾让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想到闵池,又是心里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