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 下————狄灰

作者:狄灰  录入:12-11

  司徒碧摇摇头,想要解释,可是司徒婉琤失控起来嗓门奇大,实在弄得他头昏眼花脑中昏然,只能沉默地听司徒婉琤哭诉:“小十,你听姐姐跟你说,姐姐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陛下,当时答应进宫选妃那也是一时气糊涂了。君泰这个傻子失势了,一声不吭就去了黔州,一封书信都没有,我以为他把咱们都忘记了。后来你入朝为官,我听瑾儿说你也过得很不开心,姐姐当时那叫一个气啊!我就想,若是当不成太子妃,我也要做陛下的皇妃,叫他君泰看看,我司徒婉琤也不是非他不嫁的!况且我进了宫,也多少能照应你一些。再说了,爹爹那些做法我也很不赞同。家里那些个姊姊妹妹,一个个都训练成大家闺秀,要笑不露齿端庄大方,不许擅自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许抛头露面,一旦做了什么不合适的就会受罚,轻则面壁思过抄写经书,重则家法伺候。司徒家的女儿们,甚至比你们这些男儿更加不易。之前我也忍了,知道这家族几百口人,几百年的风光际遇不是那么轻易就来的,可是看看你,再看看瑾儿,瑾儿上次回来偷药被抓住后受得那些罪,姐姐觉得再也受不了了……”

  司徒婉琤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张庭海见状,赶紧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还有甘棠都退了下去,有小太监问他要不要找皇上过来,张庭海扇了他一巴掌唬道:“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敢惊动皇上!”于是再也没人敢多嘴了。不过,张庭海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位祖宗想来也是压抑得太久了,恐怕这么闹一闹,反倒有可能帮他解开心结。

  * * * * * *

  司徒婉琤继续道:“那天要不是我来那么一出,瑾儿可能都被打死了,瑾儿这死孩子,被抓住了也不知道跑,还搞得慷慨从容像义士赴死一样,简直傻透了!那天我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便带着瑾儿跑到京城来了。后来姑妈出事父亲赶过来,也没有把我怎样。大哥那傻子,以为带着几个兄弟姐妹故意冷淡孤立我我就会怎样,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么?傻孩子,你就是一天心事太重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会老是生病。你看司徒珏,还有瑾儿这帮脑子不好使的,一天活蹦乱跳吃得好睡得好的,不都是因为缺心眼儿吗?”

  司徒瑾听婉琤这么一说,不由瞪大了眼睛想还嘴,可婉琤并没有给他机会,一个暴栗弹过去,横道:“小十六你给我闭嘴!”弄得司徒瑾只能灰溜溜地捂着脑袋站在一边直撇嘴,这时候司徒碧也没能忍住,低声笑了起来,可能是有些岔气了,又轻轻地咳嗽着。司徒婉琤见状,对司徒瑾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小心地把他扶起来靠到软垫上。司徒婉琤看了看一旁的药碗,端起来递到司徒碧嘴边说:“来,喝点润润嗓子。我说你这院子里下人都是干啥吃的?一口水都没有!还说什么永和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我看陛下也是糊涂的!”

  “姐……”司徒碧反手握住司徒婉琤的手,轻声说,“隔墙有耳……”

  “死孩子!”司徒婉琤掐了他一下,继续说,“你就是这样,顾虑太多了,才会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到后来,便觉得那里都没有出路,心里才会憋屈。小十,你说人活这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你全为别人考虑了,你把你自己放在哪里?还硬逼着自己去做一些不想做不愿做的事情,心里怎么会开心呢?再说陛下,你明明不讨厌他,可总是和他对着干,用话来刺激他,想要把他从身边推开,可是真有一天他要放手,你心里又会觉得难过,我说得对不对?就像上次,陛下把你送回来了,你却又想不通了,气得病倒。姐姐说的,对还是不对?”

  72.甜蜜

  司徒碧窒了窒,无奈地笑道:“可是姐姐,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迟早是得嫁给君瑞的。即使你有千万个不愿意,可是家里始终是会有办法让你服从的。醉生梦死的解药,瑾儿到现在也没能研制出来,唯一的那颗,现在也已经被我吃了……若是你执意违抗父亲的意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父亲现在没有把你怎样,但是……”

  “但是什么?”司徒婉琤一脸不屑地打断司徒碧的话,笑道:“我知道,父亲迟早会让我吃那个该死的醉生梦死,可是你这傻孩子,他要我吃,我就必须吃下去么?我不会偷偷吐出来么?抠喉咙催吐,用鹅毛,用药引吐,天下还没有一个办法能让它吐出来么?当时给你吃那个东西,你这绝顶聪明的脑袋怎么就没想过把它吐出来呢?”

  司徒碧又是一窒,的确,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恐怕司徒家之前好几代入朝为官的族人也都没想过这些旁门左道。那个时候心里想的最多的恐怕是对这个药所带来的威慑力的恐惧,哪里会想到这一层?

  “所以啊,姐姐觉得你简直是个榆木脑袋!”司徒婉琤抬手拍了拍司徒碧的脑袋,笑道:“世界上哪有无法解决的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这傻子,以后不许再给我犯傻了!”

  “咳哼!”就在司徒婉琤抬手想要拍司徒碧脑袋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姐弟三人转过头去,看到一脸阴沉的君瑞正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口。他的头发略有些凌乱,眼睛也布满了熬夜后的血丝,一双通红的眼盯着司徒婉琤伸向司徒碧的脑袋的手,像是被别人侵占了地盘的豹子似的,随时都有发火的可能。不过当君瑞的目光对上司徒碧略带了笑意的脸时,那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也不再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沉默无语地对望着,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对方一样。

  “陛下……”司徒婉琤一脸巧笑,对君瑞行了个礼,又戳了戳呆在那里看着君瑞的司徒瑾,生拉硬拽着,把司徒瑾拖了出去,留下房里两人,一言不发地呆在那里。

  “陛……”司徒碧先开了口,顿了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包着纱布的手腕,轻声说,“君……瑞……你……怎么……呃……你不是……回……回宫了么……”

  这个口开得很艰难,因为之前的冷战,司徒碧没有对君瑞说一句话,用沉默和绝食来表达自己的反抗和反感情绪,那时候他实在是觉得活得了无生趣,一心求死,而现在,司徒婉琤的那番话,又让他的心豁然开朗了,他不由觉得,原来在自己面前的,还有很多很多的选择,还有很多条路。即使这些路很坎坷,布满荆棘,但是有婉琤在,有瑾儿在,有娘,还有君瑞,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这样开口跟君瑞说话,他又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敢抬头看君瑞一眼,尴尬得说话都有些结巴,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一张脸涨得通红,头也越来越低。

  君瑞没有回答,看着他那张雪白的脸慢慢染上一抹红色,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这种把心放回肚子里的安详之感让他觉得疲惫从四肢百骸里蔓延上来,他不由分说地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上了床,和衣躺下,伸手抱住了司徒碧,把他紧紧搂在了怀里,把他的头拼命似的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中途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这样紧紧搂住了,不断亲吻他的发顶,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啧”,司徒碧哼了一声,推不动,只能用十分别扭的姿势趴在那里,耳边是君瑞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身体也能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司徒碧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这样安静地趴着,手也慢慢地想要伸手去抱他,但是犹豫不决着,要抱不抱的,凌空悬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君瑞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犹豫,猛地伸手过去扯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这个动作大概有些用力,让司徒碧不禁皱了眉头。君瑞没好气地说:“知道疼了?疼还用那么大劲抠自己的手腕,当时怎么不觉得疼?嗯?”

  司徒碧没好意思说话,手轻轻圈住君瑞的腰,一言不发地倾听他的牢骚。不过君瑞并没有太多话,很快就住了口,两个人就这么用极其别扭的姿势拥抱着。特别是君瑞,躺在床沿上,几乎稍微一动就会掉下床来,但是他仍旧保持这个姿势,紧紧地搂住司徒碧,好像完全没有受现在这种“危险”的姿势的影响似的。

  “君瑞……”

  “嗯?”

  “没什么……我……想不起想说什么……”司徒碧低着头,包裹着纱布的手腕近在眼前,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声音小得像猫似的,好半晌,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嗯……”君瑞应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儿,又说,“阿碧……”

  “嗯?”

  “能不能,睡进去一点儿?我都快掉下去了……”

  “陛下……已经是戌时了。”张庭海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到床前默默地等着君瑞示话。雪白的纱帐后头是拥抱着睡在一起的两个人,之前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君瑞就困得不行,抱着司徒碧睡了过去。这阵都已经快掌灯了,里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外头的太监宫女们都急得不行,可是没人敢去打扰。还是张庭海胆子大,冒死进去了,站在纱帐外头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嗯。”君瑞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迷糊,还带了浓重的鼻音。

  “陛下……”

  “药和晚膳准备好了没有?”君瑞低声问,似乎鼻子有些不通气,听起来声音怪怪的。

  “已经准备好了,奴才伺候您更衣吗?”张庭海问道,“那个……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给您看看?是不是受寒了?司徒大人这才刚刚好些,可别过给他了……”

  “嗯!快快去传太医。”君瑞几乎是跳起来的。他动作迅速地坐起来,掀开纱帐飞快地下了床,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说,“传膳吧!朕不用你伺候,你叫外面的人进来,伺候他起床吃点东西!”

  “是!”张庭海领旨出去,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进来服侍司徒碧洗漱。君瑞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喝茶,估计是一直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了,君瑞觉得好像有些伤风,口干舌燥的,几口就把茶盏里的茶水喝干了,还是觉得不太舒坦。不过很快太医就来了,请了脉,仔细瞧了,说是热伤风。

  “陛下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喝几副药休息一阵,就会好了。”太医笑着禀告。进来的时候太医就看到司徒碧坐在床头自己捧了个碗慢慢地喝粥,一旁的药碗也是空的,心知这位祖宗终于想通了肯吃喝了,心里的担子因此也放了下来。刚才给陛下诊脉,也并无大碍,所以太医也乐得轻松地笑了。

  “不过陛下,夏天的热伤风还是得注意一些。龙体要紧,千万不可再劳累了。”太医最后叮嘱道。

  “嗯。朕知道。”君瑞点头,慢慢地吹凉了他面前放着的汤药喝了,看看桌上放着的晚膳,拿筷子夹了菜吃了几口,又抬头看看坐在床头捧着粥碗小口啜着的司徒碧,想了一阵,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张庭海留下。”

  其他人连忙低头退了下去。等人都走光了,君瑞站起来走到司徒碧床前,兴致盎然地问他:“粥味道还好吧?听说是用江州特产的粳米熬制的。”

  “嗯。”司徒碧轻轻点了点头。好些天不曾好好吃过东西,现在居然没什么胃口,可能是饿过头了。再加上和君瑞突然间的这种亲密,让他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所以头也没抬一下。

  “桌上还有些吃的,都是御膳房做的。你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胃口大概也不好,所以都做的清淡的,要不要吃点?”君瑞腻过去抱住他,看看他的碗里,只喝了一点,还剩了大半碗,索性接过来递给张庭海,笑道,“来,坐过来一起吃吧。”

  司徒碧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也争不过君瑞,只好由着他扶着下了床。在床上躺得久了身上虚软得很,站起来身子的重量几乎都挂到了君瑞身上,还带着些微的晕眩。君瑞伸手揽住他的腰,让他缓了缓,才慢慢朝餐桌的方向带,一旁的张庭海也过来帮忙,给司徒碧披上了外衣。走到桌前,君瑞竟然一把抱了司徒碧,让他坐到了自己身上。

  司徒碧的脸顿时红了,君瑞的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只不过鼻子不通气,瓮声瓮气地说:“没事,我的热伤风不会过给你的,放心。来,尝尝这个,豆腐做的,要不然试试这个鱼?清蒸的,不腻。”

  君瑞说着,拿筷子夹了些,又把刺给剥了,递到司徒碧嘴边。司徒碧一张脸红得简直要滴血了,撇了撇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张开嘴接了,含在嘴里慢慢地嚼。君瑞像是得了赏的小孩似的笑着问他“好吃不”,司徒碧轻轻点了点头,一张因为失血还有些发白的嘴唇因为汤汁的滋润看起来亮晶晶的,还带了浅淡的粉色,让君瑞觉得心花怒放,不由搂紧了他,凑过去想亲一口,可惜这时候鼻子又不太对劲,赶紧偏过了头。

  “阿……阿嚏!”君瑞猛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异常的响亮,连一旁的张庭海都给吓了一跳,连声说着“大吉大利”。

  73.欢喜

  两人在房里由张庭海伺候着用晚膳的时候,外面的宫女太监只能在外面等着,一动都不敢动,一句话都不敢说。这都是因为之前司徒碧重病时皇上给下了旨,若有人胆敢惊扰司徒碧就会受重罚,因此现在大家都寂静无声地站在外面,苦等了好久,几个小太监甚至饿得肚子都咕咕叫了,才看到张庭海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张公公……”一群人压低了声音求救。张庭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跟着他们站了一会儿,估摸着这阵俩人应该腻歪到床上去了,这才挥挥手对小太监们说:“动作麻利些,不要弄出声响儿,速速的把晚膳都撤了。”然后又对宫女们说:“去烧一锅水候着。”说完,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屋里这祖宗才肯吃饭喝药,陛下即使再着急,恐怕这阵也不应该要了他,烧水恐怕是多余的。但是,谁又说得准呢?

  太监们进去的时候,君瑞和司徒碧果真已经进了里间。司徒碧半躺在床上,君瑞斜倚在床头,两人的头都挨在了一处,不知道正说什么。小太监们也不敢看,只有胆子大的才偷偷瞥一眼,心里满是羡慕和崇拜:这两人,简直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似的,一个长得丰神俊朗英明神武,一个眼若明星面如冠玉,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偷偷看上几眼。

  快到午夜的时候,君瑞终于没挨得住,起了烧。太医给召了来,诊了脉,又开了个方子,说是起烧属于正常,多喝水休息休息就好了。因为不必担心会把伤风过给司徒碧,君瑞一直腻在司徒碧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司徒碧的身体微凉,对君瑞来说刚刚好,而司徒碧囿于君瑞生病,也不敢动,只能安静地被君瑞圈在怀里上下其手,一点办法都没有。

  “君瑞……啊……你……”司徒碧哼了一声,推了推君瑞,无奈手上没什么力气,只能偏头躲,可是君瑞把他挤到床的最里面,根本没地方可以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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