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人说你什么,怎么就想要惩罚底下的人了?”司徒碧回头来斜睨着他,就好像曾经无数次看着他时的表情一样,毫不畏惧,带了淡淡的讽刺,一幅算计的样子,“你给我喝的那些药,不就正好能说明问题么?里面全都是……都是……那种东西……”司徒碧的脸又红了红,有些字眼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憋得脸红了又红,渐渐说不下去了。
“原来……”君瑞恍然大悟,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揽了司徒碧的腰抱住又是一顿猛亲,等到即将擦枪走火了才停了下来,头抵着头,唇也摩挲着唇,轻声对他说:“阿碧,我只有你一个,别的,再也没有过了。”
司徒碧别别扭扭的别过眼,也不说什么。毕竟房事这种事情对男人来说本来就很敏感,司徒碧喝那种药,实在是有些羞愤难当,当时瑾儿把药的成分告诉他的时候,他差点没吐血!
“阿碧,别生气了,我带你看个好东西,好不好?”君瑞低声下气地说着,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简直孩子气到了极点,还不等司徒碧表态,便掀开被子把他拖了下来,招呼外面的宫女进来给他更衣。等衣服穿好,便体贴地扶着他往外走。在门口,正好看到端着药碗走来的司徒瑾。
“十哥?”司徒瑾行了个礼,不确定地看了看君瑞,又看到被他环腰扶住几乎贴到一起的司徒碧,眼神黯了黯,低头看着药碗道,“十哥,药煎好了,我亲手配的药,没有……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司徒碧刚想对司徒瑾说些什么,不料君瑞根本不给他机会,突然低身把他抱起来,侧过头漫不经心地对司徒瑾说,“你先把药放着,我带他出去一趟。”
司徒瑾低低的应了一声,看起来带着明显的失落,司徒碧暗暗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任由着君瑞带着他坐到了马车里,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马车一路不停,直接驶入皇宫内的某处停下,之前司徒碧好奇地想要掀开帘子看看他们到底要前往何处,可君瑞一直腻歪,搂着他亲个没完,简直整得他都要背过气去。
马车停下来之后,有人掀开帘子把他们请了出来。司徒碧由君瑞搀扶着,半搂半抱地下来,抬眼一看,当下便愣住了——来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大戚王朝的政治权利核心之地,御书房,东暖阁。
司徒碧对东暖阁有极其不好的回忆,站在门口不免脸上冷了几分,刚想发作,君瑞就凑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不要东想西想,我确实有好东西给你看。”
司徒碧不置可否,任由君瑞搂着他一起进了御书房。君瑞温暖的手掌正放在他肩上,紧紧地握着,传递来不同寻常的力量,让司徒碧渐渐把那些非常不美好的东西抛在了脑后。
进了书房,司徒碧看到一人跪在近前。那人听到脚步声,行了个大礼,高喊着“吾皇万岁”,语气里竟隐隐带了狂热和崇拜之情,让一向对君瑞没大没小的司徒碧都觉得心情澎湃。
“平身。”君瑞淡然道,他扶着司徒碧坐到书案下首的椅子里,司徒碧好奇地打量那抖着衣服站起来的人,绯色官服,上面绣着珍禽图案,配银鱼袋,是一名四品文官,再朝上看,那人皮肤黑里透着红,是常年暴晒在皮肤下的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浓眉大眼的,显得很周正,不过一张紧抿的薄唇,看起来谨慎而又有些刻板。
“宋……宋子墨……”司徒碧愣愣地叫了一声,站在那里的人,不正是在景源死缠烂打着他想办法赈灾的小官宋子墨么?
“司徒大人。”宋子墨躬身一揖,司徒碧作势想站起来回礼,但君瑞按住他的肩膀慢条斯理地说:“爱卿有病在身,不必多礼。宋爱卿,你也别客套了,来人,赐座。”
司徒碧悄悄撇了撇嘴,偷偷看了看君瑞。此刻他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一幅严肃而又威仪的样子。司徒碧想起之前他在马车里对自己孩子气的动手动脚的无赖样儿,不由脸上有些发热,可正好这个时候君瑞目光一转,目不转睛地看过来。君瑞满眼的笑意,嘴无声地动了动,好像在问:“看什么?”司徒碧迅速别过眼去,看向窗外的风景,原本肃静的御书房,在这风和日丽的夏日早晨,显出了温情脉脉的情愫来。
君瑞和宋子墨说了一阵话,司徒碧这才知道原来司徒碧派宋子墨勘查南部地形,历时两年时间,绘制出了南部的边界地形图。
“这么说来,当初在景源……”司徒碧若有所思地道,“宋大人……”
“是的。宋爱卿两年前便出发前往南部勘测边境,到景源不过是要与朕接应,顺便做必要的补给。后来又因为景源受灾耽误了一些时日,”君瑞哈哈大笑,“这可算是委屈了他。两年时间,跑了那么多地方,还帮朕处理了好些地方政务,而地图绘制也比朕预想的要早一年,果真是雷厉风行!”
司徒碧挑挑眉瞪他一眼,心里不免一番思忖:两年前就派人秘密勘测边境地形,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觊觎皇位了,实在是个十足的野心家。不过,他倒是很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君瑞和宋子墨说了一阵,不一会儿,便见有人抬了一卷东西进来,那是一卷牛皮样的东西,放到地上还激起了点点尘土。司徒碧掩鼻轻轻咳嗽了几下,听宋子墨一边慷慨激昂地说着,一边掀开了那卷好几十块牛皮缝制而成的东西。
那是一张地图,展开来铺满了御书房那张巨大的地毯。地图上面密密麻麻详细标注的,全是南部边境的山名、城镇名,烽火台、城墙、堡垒以及驿站等军事用途的建筑都用朱红颜色标注了出来,关键地点的山高几许,水深几许,一目了然,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司徒碧看着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震惊地张大了嘴,掩着鼻子的那只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人却已经站起来了。
“好!”君瑞难以按捺激动的情绪高声喊了几个“好”,重重拍了拍宋子墨的肩膀,踱步到了那地图前,带着君临天下的傲气,意气风发地说:“大戚王朝建国百余年,国富民强,如今更应该厉兵秣马,扫平边疆!”
君瑞挥挥衣袖,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司徒碧,带着一种狂放不羁的表情,却语气温柔,完全不容拒绝地,一字一字道:“爱卿,和我一起,征服天下吧!”
78.分家
是年七月,司徒碧以身染重病为由,辞去了官职。因他深得圣宠,陛下特赐锦帛、古玩、美婢无数。又因身体原因,他留在了京中,住在皇帝当年赏赐给他的宅院之中。
同月,司徒家家主司徒砎放弃了家主的位子,由司徒碧接任。坊间传闻,司徒家将会有大变革,而究竟是什么样的变革,没人能探到一点口风,只能静观其变。
又是同月,宫中传旨,圣恩浩荡,准雍王君泰于中元节回京祭拜太后。之后,又有旨意传来,朝廷开始征兵,准备对抗南部诸国,扫平不断骚扰大戚王朝南部边境的各个小国,陛下在圣旨里慷慨陈词,痛陈南部诸国在边境上的罪行,表达了对边疆人民生活现状的担忧和同情,号召民众响应,那圣旨的文字极其具有煽动效应,让国内百姓很是热情,大戚国内产生了空前团结的气氛,响应征兵号召几乎形成了一股热潮。
相比外头热火朝天的情势,君瑞为司徒碧修建的庭院里就要清净很多。这个庭院的修造花费了很长的时间,院子虽然并不是太大,但是每一处都极其精美,特别是院子东隅的一大片湖泊,因为靠近霓都护城河,凿渠引流,曲径通幽,周围植满绿树杨柳,一年四季花草鳞次栉比,每一季都有不同的鲜花盛开,实在是美不胜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湖上的凉亭。造型别致的八角凉亭修在湖中央,各边用白纱遮掩,里面燃上熏香,放一张古琴,置一桌棋局,在霓都盛夏的艳阳里往这里一坐,花香缭绕,虫鸣鸟叫隐约而来,简直堪比人间仙境,一时成为霓都文人雅士争相造访的地方,只是这新近成为司徒家家主的司徒碧,却是一个性子清冷的人,至今在这院中接待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司徒瑾在凉亭外都已经踯躅很久了,看到司徒碧坐在那凉亭里头,和君瑞两人说说笑笑的,心里实在不好受。司徒碧不轻易在别人面前弹琴,他的琴技堪比国手,听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可是即使在司徒家,也很少有人能叫得动他,而如今,他正一脸柔和笑意地为君瑞弹奏着,而一旁的君瑞更是悠闲地斜倚在椅子里,吊儿郎当的,一点都不像个帝王。
司徒瑾觉得,自己的心像针扎一样的疼,眼睛也像是瞎了似的,辨不清方向。
“瑾儿,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司徒碧笑眯眯地看过来,大声唤他。司徒瑾愣了一阵神,勉强扯出一个笑,慢慢走了过去。
“陛下,”司徒瑾先给君瑞请了个安,回过头来又轻声问司徒碧:“十哥,有事找我?”
“嗯,瑾儿,来坐。”司徒碧满脸笑意地说着,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司徒瑾坐下。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辞了官,也没什么烦心事,所以司徒碧的身体渐渐有了些起色,精神也比以往好了些,看起来不像原来那么苍白虚弱了。
“什么事?”司徒瑾问道。
“是有关家里的。我已经安排计划好了,决定要分家,这个你是知道的。”
“嗯。”司徒瑾轻轻点头。分家这个事情司徒碧曾经提出来过,家里虽然有些异议,但是现在这种事关司徒家生死存亡,没有人有更好的方法,只能默认了,但是具体的方法,司徒碧并没有说。
“分家会分成三大部分。霓都、江州、蔺州三地。霓都是腹地,京城要地,江州是南部经济中心,蔺州是西北边陲重镇,我打算让三人来分管这三地。我做家主,自然留在京中。”司徒碧下意识地瞥了瞥君瑞,嘴角噙着笑,继续道,“然后一人在江州,再派一人到蔺州。”
“嗯。”司徒瑾点点头,等待司徒碧的下文。他略有些失落地看着君瑞偷偷伸到司徒碧腰间的手,难怪刚才十哥会笑,可是这笑,让司徒瑾心里难受极了。
“瑾儿,你也知道,我身子一向不好,当家主也只能勉强支撑。我的考虑是,让大哥坐镇江州——毕竟这个家主原本该是他的。在江州,至少大的产业还在那边,老宅也在那儿,他娘亲以及弟妹也在,再合适不过。蔺州的人选,我跟父亲商量过。他的意思是他要去——那里接近我娘亲的家乡,她是好久没有去过了。父亲想带她过去那边,到处看看。父亲提出这个想法后家里也没人反对,因此算是定下了。接下来,就是霓都这边。霓都不仅涉及到家族的产业,还有朝堂上的一些事情——虽然我已经辞官了,但是司徒家还有好些族人在朝中为官,有些事情必须找个人撑起来。我的意思是……”
“十哥,你想说的,是让我留在京中吗?”司徒瑾抢白道,“说了这么半天,解释这么多,就是想说这个?”
司徒碧有些愣,他抬头看了一眼司徒瑾,见他眼睛都通红了,情绪有些激动,不由呆住了。好半天,司徒碧才叹了口气,低声说:“你不愿意。”
不是疑问,是肯定。司徒瑾的心思,司徒碧何尝不知。可是兄弟间,哪里还能有其他的感情?再说了,之前瑾儿回江州偷药,已经把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得罪完了,回江州不是找不自在吗?而去蔺州,他更不是最佳人选。蔺州是西北要塞,平定南部之后君瑞的目标就是西北,所以那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处理,父亲的声望和号召力在那里,能办到很多即使花钱也无法办成的事情。而司徒瑾,太年轻,又没有心思城府,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多历练历练才好。当时和父亲商讨,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留在京中。”司徒瑾斩钉截铁地说。那语气,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留在京中?留在京中看你们恩爱厮守吗?真是笑话!这种煎熬,简直比偷药被发现挨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遭辱骂更让人难受!这叫我,情何以堪!
“瑾儿,你还小,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并非只有……”
“我只有!”司徒瑾大声叫道,“我只有这个!十哥,你是知道的!你……你是知道的!”司徒瑾说着,眼里的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下来了。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想要留在京中,陪在他身边的理由,可是,君瑞这一个理由,就让那成千上万个理由全部毁灭。他司徒瑾,哪里还有机会?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莫要沉溺于……”
“十哥,不要说了。”司徒瑾又打断了司徒碧的话,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还没有宽厚到,留在京中祝福你们的地步。我做不到。你明明知道的……我会跟父亲去蔺州,我要离开这里。”
司徒瑾说这些话让君瑞有些不高兴了,他之前一直坐在那里没说话。司徒碧的这些决定他是知道的,他也帮忙想了很多,但是这是司徒碧、君瑞以及司徒砎商量之后觉得最理想的方案。司徒瑾很有天赋,若是多加历练肯定会更加出类拔萃,而京中正好是最佳的培养他的地方。霓都是政治中心,可以让他接触到很多名臣雅士,学到很多东西,学会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方法,对他来说是很珍贵的体验。而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些根本就毫无希望的感情而放弃这个机会,简直是因小失大不识大体!
“司……”君瑞刚想发作,司徒碧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插话,继而转过头去和颜悦色地劝慰司徒瑾,把各种考虑都说给他听了,然后期待地看着他,轻声说:“留下来,帮帮十哥,好不好?”
“不……”司徒瑾几欲哽咽,拼命摇头,想要借此来掩盖自己满脸的泪痕。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司徒碧说的全都有道理,他也想做到司徒碧说的那样子,成为司徒家又一个闪光点,因为这样就能跟司徒碧比肩,成为他那样优秀的人。可是,他做不到。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每一天都是煎熬,每夜每夜都会想起他的十哥,辗转反侧,完全睡不着,什么都做不成。特别是看到十哥和皇帝在一起,就会担心皇帝会不会欺负他。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一点都没看在眼里,一点都不在乎,实在是太伤心了。
“瑾儿……”司徒碧有些看不下去了,司徒瑾一脸纵横的眼泪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看起来那么卑微,实在是可怜得很。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应该成长,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而不是囿于这些儿女情长。可是这些话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是要做到,也很难。就好像多年前司徒碧自己一样,躲在角落里远远的偷看君瑞,看他意气风发运筹帷幄,心里满是憧憬和爱慕,但是无法表达,甚至不敢站到他面前,卑微得好像一个影子。
“十哥,我要跟父亲,去西北。”司徒瑾一字一字道。说着,慢慢朝后退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带出滚烫的鲜血。司徒瑾退出了凉亭,迅速转过身去,飞奔着离开了这里。不再去看司徒碧和君瑞神仙眷侣一样的幸福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