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简宁下意识地问:"那不是......?"
"是,"苏宇青看了他一眼:"就是在那里,我失去了简宁。"
简宁的心怦怦直跳,喉咙也一阵阵发干,接近真相的时候,紧张总是难免,他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肌肉,尽可能把声音放得自然:"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信我,我不会再瞒你什么。"苏宇青一手管住了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覆住了简宁的手:"但是,再给我一点时间。"他摩挲著简宁修长的手指,接著又把它们抓进掌心,紧紧地握住,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幸福:"给我一段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时间。明天我们就走吧,那里非常安静,你会喜欢的。"
天黑之前,苏宇青把简宁送回了公寓,这一次他没有上楼,他吻了吻简宁的唇,便放开了他:"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简宁点点头,合上了车门。直到苏宇青的车在视野中消失,他才掏出手机:"韦明,你有空吗?帮我查两个人,对,越快越好。"
当晚八点,韦明夹著一个档案袋,敲开了简宁的房门。失忆以后,简宁还是第一次看到养父、养母的照片,对著那两张平常的脸孔,他眼里一阵发热,不由按住了眼角。
"你记起来了?"韦明点上一支烟,交到他手中。
"不,"简宁摇头,"只觉得难过。"
韦明点点头,把简宁养母的资料推到一边:"你的养母生前是个家庭主妇,跟苏宇青没有交集。"说著他翻开了简嘉声的材料:"你养父的经历就比较复杂了,他早年混过帮会,坐过几次牢,结婚之后倒是安分下来,但就在你养母过世的那一年,他因为过失杀人被捕入狱,被判了十八年刑,三年前,他刑满出狱,可仅仅过了三个月,就横死街头。因为他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当时是按抢劫定的案,但至今凶手也没有抓获。"
"从表面上看,他跟苏宇青还是扯不上关系,但是,"苏宇青轻弹烟灰:"我仔细查了当年的卷宗,当时简嘉声被起诉了两项罪名,一项就是过失杀人,而另一项则是贩毒,只是第二项罪名因证据不足而被推翻了。"
"就算是贩毒,那也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苏宇青才十几岁,还在美国读书呢。"
韦明看了他一眼:"你还是爱他?"赶在简宁开口之前,他摆了摆手:"先听我说。苏宇青和他的泰和都没有案底,但是追根溯源,苏家并不干净,确切地说,苏家就是靠黑道起的家,到了苏宇青父亲那代才渐渐漂了白。简嘉声当年的案子固然跟苏宇青无关,但跟苏家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知道简嘉声最早可就是拜在苏家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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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明看了简宁一眼:"你还在为他说话?"赶在简宁开口之前,他摆了摆手:"先听我说。苏宇青和他的泰和都没有案底,但是追根溯源,苏家并不干净,确切地说,苏家就是靠黑道起的家,到了苏宇青父亲那代才渐渐漂白。简嘉声当年的案子固然跟苏宇青无关,但跟苏家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知道简嘉声最初就是拜在苏家门下。出狱之后,他又在一家进出口公司当了司机,而这家公司跟泰和一直有业务往来,也就是后来被举报贩毒的那家。"
"更可疑的是,简嘉声死前三天,发生过一次车祸。据说当时简嘉声载著公司的一个客户翻山时,车子从盘山公路上冲了下去,幸而车子被树木挡住,才没有车毁人亡,简嘉声和客户都只受了一点轻伤。"韦明看住简宁的眼睛:"你知道这个客户是谁吗?"他点一点头:"对,就是苏宇青。"
简宁咬紧了烟头,烟雾缭绕中,他蹙著眉:"你是说简嘉声存心制造车祸,想害死苏宇青,结果没有成功,反而被苏宇青杀了。"
韦明点头:"黑道上就是那样,合伙人之间也可能随时火并。假如我没有猜错,苏宇青和他的同伙起了分歧,对方就派简嘉声去杀他,也许苏宇青认识简嘉声,他们认为他会放松戒备,谁知道呢?"韦明狠狠掐灭了烟头:"我不明白的是,简嘉声十八年牢都坐下来了,一出狱居然又卷进了这种是非,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我。"简宁按住眼皮,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他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照顾我,即使妈妈不在了,也要给我幸福。他想补偿我这十八年的孤独,他以为他的卖命钱会给我幸福......"
简宁的声音低哑得像换了一个人,他的手遮没了眼睛,韦明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的,韦明心里猛然一动,他觉得那一个简宁回来了。韦明暗暗握住拳头,他努力压抑著激动,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惊走那倏忽而至的灵魂:"简宁......你怎么知道的?你想起什么了?"
简宁抬起了脸,他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他的眼神是那么迷蒙,并没有属于另一个简宁的凛冽与坚定,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难过。可我知道,他那么做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韦明点点头,重新点起一支烟,记忆不比别的东西,失掉了再要找回来谈何容易。再者,即使简宁的记忆完全恢复,韦明所认识的简宁──那个骄傲的,有著冬天一般凛冽双眸的男子,也许还是不会回来。
韦明心里一阵刺痛,他不禁叹了口气:"好了,现在我们知道了,你当警察、找苏宇青,都是为了替养父报仇。那么,眼下你有什么打算呢?你不会再做傻事了吧?其实你应该明白,你的养父如果知道你为了报仇,又撞车,又失忆,差点把命都丢了,他不会高兴的。"
"所以,简宁,离开苏宇青,恢复身份,重新开始你的人生,那样你的爸爸、妈妈才会欣慰。至于苏宇青,就把他留给我吧,我不信他永远不会露出破绽。"韦明凝望著指间的香烟:"无论如何,你不该再为这件事冒险了。因为那个混蛋,我已经失去过一个朋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那不值得。"韦明抬起头来,盯著简宁的眼睛:"别跟他去什么别墅。"
"谢谢你,但是我想去。"简宁回望著韦明,"你不用太担心,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的,即使他会,"简宁笑了笑,"我也会保护自己。"
"你......"韦明咬住了嘴唇:"到现在还爱他?"
"也许,"简宁并没有回避他灼灼的注视,"所以我一定要去,假如我爱错了,也该自己去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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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简宁,离开苏宇青,恢复身份,重新开始你的人生,那样你的爸爸、妈妈才会欣慰。至于苏宇青,就把他留给警方吧,我不信他永远不会露出破绽。"
韦明凝望著指间的香烟:"无论如何,你不该再为这件事冒险了。因为那个混蛋,我已经失去过一个朋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那不值得。"韦明抬起头来,盯著简宁的眼睛:"别跟他去什么别墅。"
"谢谢你。"简宁回望著韦明,忽地笑了笑:"但是我想去。你不用太担心,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的,即使他会,我也会保护自己。"
"你......"韦明咬住了嘴唇:"到现在还爱他?"
"也许吧,"简宁并没有回避他灼灼的注视,"所以我一定要去,假如我爱错了,也该自己去证实。"
韦明走后,简宁又是一夜未眠,不等天亮,他就收拾了背包,早早地下了楼。因为实在太早,四下里静得出奇,除了他再没有别人,简宁在公寓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双手抱住了膝盖,这个姿势让他有一种小孩子一样的感觉,他试图回忆自己的童年,试图想起过去的事情然而却一无所获,渐渐地简宁觉得累了,竟慢慢睡了过去。
然而这样的睡眠是很浅的,所以苏宇青的跑车开来的时候,简宁是知道的,他第一次发现他对苏宇青已经熟悉到了这样的程度,即使闭著眼、即使埋著头,他依然可以识别出苏宇青跑车引擎的声音。当然,他能辨认的还不止是这个,苏宇青开车门的声响、他的脚步、他的呼吸都是特别的,简宁的耳朵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当苏宇青温热的手掌搭在他肩头,简宁的心甚至微微涨痛起来。
简宁忽然不想动了,他很想一直装睡下去,他发现自己对于真相,并不如想象中的渴望,他忽然怀疑,自己坚持跟苏宇青去别墅,也许并不是为了了解过去,也许他只是不愿意离开苏宇青,他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好跟苏宇青待在一起。就算是在一天天迈向终结,可多一天相处也是好的,说到底,他舍不得,至少现在还舍不得。
苏宇青的手在他肩上放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推醒他,后来苏宇青收回了手,简宁听到一阵衣物摩擦的悉索声,苏宇青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那短短的几分钟,是那么安静,他们并肩坐著,仅仅是坐著而已,没有交谈,没有肌肤之亲,甚至连手都没有拉过一下,然而简宁可以感觉到苏宇青的体温,他听得到苏宇青的心跳,他懂得苏宇青,他知道,跟他一样,苏宇青也不舍得,这一趟旅程,对于他或他,也许是一样的艰难。简宁忽然觉得,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
这样的感觉,让简宁鼻酸。
"我们走吧。"终于,苏宇青站了起来,他没有去摇醒简宁,原来他一直知道,简宁没有睡著。
简宁抬起头来,朝苏宇青笑了一笑。果然,刚才那一会儿,他们真是心意相通的,这也就够了,即使他们的过往不堪,即使有一天他会恨这个人,但有些快乐总是真的,有些时刻属于过他们,这样就好。
他们的旅途比简宁想象的还要顺利,还没到中午,跑车就甩掉了灰色的公路,驶进了浓翠的山林。苏家的别墅建在半山腰间,如同苏宇青说过的,周围环境异常清幽,这里既不是旅游区,也没什么人家,只有潺潺的小溪自林间淌过,一路淙淙地奔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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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发现苏家的人似乎偏爱白色,和苏家的洋楼、苏宇青的跑车一样,这栋别墅也是白色的,立在满目的苍翠里,显得很扎眼,然而它的建筑风格却偏于质朴,简简单单的两层楼,盖著青灰屋面,围的也是青灰色的砖墙。
跑车在围墙外停下,简宁以为又要有一群仆人迎了出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色的铁门纹丝不动,没有人来,倒是苏宇青下了车,他走到门旁的信箱前,在信箱的底部摸了一会儿,找出了一把钥匙,自己打开了铁门。
"这里没有人吗?"苏宇青回到驾驶座上,简宁忍不住问。
"现在没有。"苏宇青发动引擎,把车泊进小院:"有个山民每隔十天会来打扫一次,平时这儿都空关著。"说著,他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拖出食物和酒:"这里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简宁靠在车门上笑了笑,"有你就够了。"仿佛要掩饰什么,他急急地添上一句:"反正你会做饭。"
然而这个解释实在太微弱,简宁看到苏宇青直起身来,紧盯著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睛专注得令人害怕,简宁知道,后半句话,他完全忽略了。简宁想避开他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苏宇青的眼底有一种灼灼的东西,那不仅仅是热情,更多的无可挽回是悲伤,简宁的心也跟著抽痛起来,像这样一边爱著,一边告别,实在太过残忍了,每一个幸福都需要悲悼,越是快乐,越是痛楚,越是难过,就越是舍不得调开视线。
简宁靠在车门上,静静等待,他看到苏宇青走了过来,看到他微微偏过头,看著他的嘴唇了靠过来。这一次,简宁没有拒绝,他不能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这是光天化日,清凉的山风掠过身畔,阳光宛如透明的金子,鸟儿在林间歌唱,青山莽苍,把他们跟城市,跟人群分隔开来。简宁喜欢这里,喜欢这只有两个人的大山。苏宇青说过的,他们应该有一个假期,有一段只属于他们的时光,那么过去也好、将来也好,都跟这一刻无关吧,眼下,简宁只想要幸福,那滚烫的、怎么握都握不住的幸福。
不知是谁先解开了谁的纽扣,衬衣很快滑落下来,然而再快也赶不上热情燃烧的速度,他们撕扯著彼此的衣物,因为太焦躁,接吻也变得粗暴,近乎凶狠,牙齿碰在一起,口腔里渐渐有血的味道,然而他们都不觉得痛,情欲主宰著一切,可它又不是最强大的,它的上头还有命运,那看不到的铅灰云层翻滚著直压下来,他们逃不掉,便只有舍生忘死。
被放在汽车前盖上的时候,简宁看到了大片蔚蓝的天空,苏宇青的赤裸的身影衬在这片蔚蓝里,好看到令人心悸,他紧蹙的眉头、眼里的欲望,肩膀的线条、甚至是随著律动而闪烁的汗珠,都叫简宁移不开视线,简宁的心口一阵阵发胀,酸楚、疼痛,有什么东西盛不住了,漫溢出来,铺天盖地,这种连灵魂深处都战栗不堪的悸动甚至盖过了下体传来的一波波快感。
"苏宇青......"仅仅叫出那个名字,简宁已经高潮。
然而这远不是终点,苏宇青的欲望还埋在他体内,炙热强悍,简宁一次次地被带入巅峰,再直坠下来,到后来,简宁不得不捂住眼睛,他不能看这个男人,再看他会死去。
整个长长的午后,在那白色的车盖上,在阳光刺目的反射中,他们重复著比这反光更令人目眩的行为,一遍又一遍,贪得而无厌。等到一切平息下来,简宁仍有些恍惚,他不太相信,他们居然能活著结束这场激情。
苏宇青伏在简宁身上,依旧凝望著他,简宁不禁伸出手,抚著苏宇青汗湿的脸孔:"无论如何......"简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顿,却还是说了下去:"我不会后悔爱过你......"
苏宇青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他抓住简宁的手,而后紧紧、紧紧地贴在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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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他们又做了一场爱。行李还堆在门边,衣服是刚刚才穿上的,但是那不重要,相拥的那一刻,他们便明白彼此需要什么,于是衣物再次褪下,就在门边,简宁靠在墙上,仰著脸,承受了苏宇青的亲吻,从锁骨、到乳尖,到耻骨、乃至私处,身体在无数的吻中,渐渐濡湿,到处是爱的印记,当苏宇青含住简宁的脚趾时,简宁的身体因为这浓厚的甜蜜,甚至颤抖著蜷缩了起来。
欲望很快就来了,然而这一次,他们都没有急著处理,他们忍著那酥麻的胀痛,细腻地接吻,慢慢探索著彼此的身体,他们是那么的耐心,一切的行为都如暴风雨后的阳光,明媚而又柔和,然而他们又都很清楚,他们其实是贪心的,他们这么克制,并不是他们的意志力有多强,他们只是舍不得,他们舍不得眼下的这一点温暖,舍不得爱人的每一寸肌肤,他们在累积,在为看不到的明天搜集回忆。
"简宁......"
被进入的那一刻,简宁听到苏宇青贴在耳畔的呼唤,这是苏宇青头一次在做爱的时候,叫他的名字,他们曾小心翼翼地规避著这两个字,然而此刻这樊篱被打破了。
"简宁......哦......简宁......简宁、简宁、简宁......"
苏宇青拥紧了他,他们一起律动著,缓缓地厮磨,苏宇青的脸埋在简宁肩头,简宁感到肩膀湿了,热辣辣的液体和自己的汗水混在了一起。简宁抱住苏宇青的脑袋,用手指轻轻梳理著苏宇青的头发,他知道,苏宇青呼唤的不止是此刻的他,苏宇青拥抱的、亲吻的,既是眼下的自己,也是过去的那一个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