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悔————默默竹

　　红月溪站在他的床边好一段时间，良久，才奔出门外，他头也不回的用尽全力跑下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见鬼了。

　　31.君无悔

　　君炎收起了大刀，脑中满是小六那天痛的惨白的小脸，他气的将东西全部弄乱，一脚跨出了房门，就发现小六的门没关。

　　他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决定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他一进去就发现小六躺在床上。

　　小六的脸上有著淡淡的伤疤，左手腕也还是包著白布，他的额头充满汗水，看起来似乎睡的很不安稳。

　　他才刚走进小六的床边，就听见小六的梦呓。

　　「大师兄……」君炎的脚步停顿，他呆愣著望著小六，没想到小六连梦里都惦记著他。

　　忽然间小六痛苦的皱起眉头，他的呼吸变的有些急促，君炎呼吸一窒，没有多想就上前将小六抱到自己的怀里，手上传来的热度让他吓了一跳。

　　「好痛……停下来……大师兄……好痛……」小六的手胡乱抓著空中，他按住小六的手，嘴里吐出的话语不自觉的放软。

　　「小六，你快醒来，你在作恶梦……」君炎紧紧将小六抱住，他低声在小六耳边说著话，忽然间他的视线被一道红痕给吸引，他吃惊的望著小六脖子上的瘀青，虽然很浅，但是看的出来当时下手很重。

　　那是他下的手吗?君炎不敢置信的轻轻抚摸著小六的脖子。

　　他竟然下了那麽重的力道!

　　他把小六的身子放平，小六仍在呓语著，他轻手轻脚的解开了他的衣服，眼睛所及之处没有一处完好，他双手颤抖。

　　小六的背上布满伤痕，虽然颜色已经变淡了，但是还是看的出来当时受的伤有多严重，那些草割得小六白皙的背上都是伤疤，君炎痛心的将白布裹回去。

　　君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样对待小六，但也知道现在冒起的愧疚已经弥补不了什麽。那夜疯狂的妒火深深烙印在小六的身上，每一个伤，每一个疤都带来不可饶恕的罪恶感。

　　忽然间他痛恨起自己的自私，因为一时妒火中烧让他小六做出这种不可原谅的事情，自我厌恶的感觉让君炎无法面对小六。

　　忽然间他想起了紫凤阳，煮汤喝下可以去瘀血。

　　他赶紧起身拉开小六床边的柜子，果然有一个袋子放在里头，他拿出一株紫凤阳，赶往厨房去。

　　小六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一直梦到大师兄那晚对他做的事情，还有对他说的那些话。小六满身是汗的惊醒，发现那只是一场梦。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却在见到红月溪和君炎的时候胸口闷痛。不管心中再怎麽翻腾，也已经流不出泪水了，即使内心充满了苦涩也让他哭不出来，他好想就这样一死百了，这样就可以忘却心中的痛苦，还有胸口那阵酸楚，大师兄已经不爱他了，他搂著红月溪腰身的手就说明了一切。

　　就算君炎不择手段的侵占了自己，还狠心捏碎了自己的左手，他仍是恨不了君炎，自己是不是很贱?

　　因为身为半狐半人就失去了爱他的权利，他好恨!

　　只要这些讨厌的狐狸人特徵都不见，他就不是狐狸人了!小六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便又暗沉下去。

　　他闭起眼睛亲吻著左手腕，那是大师兄妒意的证明，因为极爱所以生出极恨，那些他所爱的人留下的伤痕，让他一生了无遗憾。

　　小六再张开眼睛，眼里已经有了澄净的清明。

　　32.君无悔

　　君炎在厨房里忙了半天，也忙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家都说君子远庖厨，他第一次下厨就流的满身大汗。

　　好不容易将紫凤阳给煮好，已经累得他满头大汗了，他小心翼翼的将热汤端出厨房，往小六的房间走去，这汤还有一点清香，闻起来沁透心脾。

　　君炎仔细的端著汤，一滴也不敢洒出碗外，他一步一步的来到小六的房前，轻轻推开了门，他抬头一看，却发现小六并不在床上。

　　「小六?」他轻声地问著，但是房间却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君炎环顾四周，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空气中似乎有点血腥味。

　　不好的预感让他寒毛倒立，似乎太安静了一些。

　　「小六?你在哪里?」他又问了一次，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君炎走向前想将汤给放在桌上，但他的手却不住的颤抖，汤框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他的心好像寒冬的霜雪一样的冷，冷的会不断的发抖。

　　他呆站在床前，做不出任何的反应，眼前的鲜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情?

　　小六倒在床边，但是方才一进门的时候却被正中间的木桌给挡住了，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小六。

　　他的狐狸耳朵像是被浸到红色的水里头一样，血液还在不断的流出，沿著他的脸滑落到地上。

　　小六的左手握著自己的尾巴，尾巴靠近身体的地方被切的血肉模糊，原本光泽的样子都染上了鲜血。他的右手拿著一把锐利的小刀，小刀上头一样染著血，两手垂落在身边，身体底下有一大滩的豔红，那些是从尾巴流出来的。

　　小六美丽的脸现在没有一丝血色，君炎冲向前去抱住了他，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

　　鼻间窜进的血腥味让他一度失神，没办法接受。

　　「小六!」他狂吼著，但是小六却没有清醒。

　　他的头往後倒去，露出了脖子上青红痕迹，苍白的脸和鲜血形成明显的对比，君炎捧住他的脸不断大喊，小六也只是任他摇晃著没有反应。

　　君炎的吼叫引来了镇南馆的师弟们，每个人一进来都被小六凄惨的样子吓的目瞪口呆。

　　「这是怎麽一回事?」宁仁颤抖著问，他闻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

　　君炎痛心疾首的抱住小六，小六的尾巴是他的致命伤，一旦受了严重的伤害就会让他失去性命，现在尾巴却流了这麽多的血。

　　「小六的尾巴……」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都知道小六的尾巴非常重要，现在的创伤足以让小六致命。

　　「大师兄，小六流了那麽多血，会死的……」宁仁哭著说。

　　「闭嘴!他不会死的!」君炎红著眼大吼，他的心里乱成一团。

　　小六绝对不会死的，小六怎麽可能会就这样离他而去……

　　「唔……」忽然间小六的嘴里逸出呻吟。

　　君炎睁大眼睛看著他，「他还没死!」

　　他焦急的把小六放到床上，一边把他手中的刀丢到一旁。

　　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著急的想要替小六包扎伤口，但是谁都知道，没有极好的药是救不了小六的，狐狸尾巴需要非常少见的药草医治才能愈合，这些在师父教他们辨识药草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了。

　　钱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药草应该要上哪去找?

　　「大师兄，这镇上唯一有可以救小六的药草的，是元铺。」曹敏看著君炎，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曹敏并不笨，观看君炎和小六之间的互动就可以明白他们的关系并不单纯，这件事情几乎所有的师兄弟都已经知道了，只是心照不宣。

　　最近元天离的出现似乎破坏的君炎和小六之间的感情，尤其是红月溪住在镇南馆的这一个月里，小六受伤的事情就在师兄弟之间们传开了，镇南馆又不是什麽大城镇，一个小小的消息要传开是非常快的。

　　曹敏虽然会嘲笑小六，但是毕竟他还是自己的师弟，小六并不是什麽十恶不赦的坏蛋，只是脾气拗了一点、个性固执了一点，这些都不会是足以构成让曹敏冷眼旁观的原因，这一个月曹敏来看过小六许多次，小六身上的伤，可不是被打了几个巴掌这样容易解释的清。

　　君炎听到了这句话，抬起头来看了曹敏一眼，随即站起身来。

　　「我去找他。」他说完话，就拔起腿来狂奔而去。

　　小六惨白的脸没有血色，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依然散布不去，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对於这些突发的状况不知如何下手。

　　33.君无悔

　　君炎使出所有的全力施展轻功，他失去一贯冷静的作风，当落到了元铺的前方，一旁的镇民被他吓的倒退了好几步。他走上前去扯住一个男人的衣服将他提起，眼神露出凶光。

　　「元天离在哪里，给我说!」他的音调诡谲低沉，他手上的男人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的挣扎著。

　　就在他准备将手里的人丢出去的同时，君炎的鼻间传来了香味，他厌恶的转过身去，将手里的人一推，那人便摔了个四脚朝天，连滚带爬的逃到了元天离身後。

　　元天离的眼中满是讥笑，君炎恶狠狠的瞪他。

　　「唉呀!是什麽风把你君公子给吹来了呢?」他故意扇著扇子，挑衅的看著君炎，他的脸上充满怒意，但是还是没有忘记来到元铺的目的。

　　他极需药草，没有时间和元天离打哈哈，他从身旁抽出了大刀，看似要威胁元天离。

　　「我要你这边所有的红凤阳、白凤阳还有青文草。」

　　元天离听了他说的每一样药材，先是歪头想了一下，忽然收起扇子笑出声音，那个声音让君炎差点忍不住上前砍他一刀。

　　「会用到这种药，该不会是小六受伤了吧……」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店铺。

　　君炎看他要离开，开口怒喝。

　　「站住!」

　　元天离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发出清冷的声音，声调与方才挑衅的样子完全不同。

　　「要他活命你就跟来。」

　　君炎听了，收起大刀快步跟在他的身後，他们来到一处药房，里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竟发出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清香。

　　忽然间元天离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阴沉发狠。

　　他拿著扇子的手忽然一挥，君炎竟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他吃了一惊，赶紧扶住身旁的药柜。

　　「你……」君炎是练武之人，本来就底气足，若是大声说话声音便会非常宏亮，但此刻他竟然发不出声来，可见元天离的武幻术都高过他许多。

　　他死瞪著元天离，但元天离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给我跪下!」他怒喝一声，君炎两脚一软就跪了下去，他的脸上闪过好几种情绪，这元天离武幻术想必是已经高人一等，否则以他的实力来讲，震南馆里头除了白云没人是他的对手。

　　君炎两脚发麻，使不上力气，只能看著元天离的背影在药柜前左晃右晃。

　　他先是拿出一个小袋子，然後又从药柜里头拿出了红白两种凤阳花，再从另一个柜子里头拿出了青文草，然後把这些草都放到了袋子里头，才转过身用凶狠的眼光瞪著君炎。

　　「小六遇到像你这样的王八也算他倒楣，若不是看在他对你一往情深，我看就让他这样昏迷不醒让你痛苦一辈子。」他厌恶的看著君炎，说完这一段话之後他把袋子丢到了君炎的面前。

　　「红凤阳用温水浸泡，白凤阳用冷水浸泡，另外拿热水煮了青文草，再将三种水混合倒在小六的尾巴和耳朵，这些伤口无论再怎麽大也会在十天内复原。」元天离讲完，一脚踢向了君炎的胸口，君炎本来就浑身无力，被他这样一踢便直接倒在了地上，但说也奇怪，这一踢之後他的力气竟然又回来了。

　　他拿著袋子的手颤抖著，心里的怒气倾泻而出。

　　「元天离，你不要欺人太甚!」

　　元天离听他一讲，冷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看著君炎的目光顿时转为阴冷，「我什麽都没问就知道小六的伤出在哪里，什麽都没碰就可以让你软倒在地。」

　　他原本总是轻浮的表情现在换上了令人惊惧的凶险。

　　君炎怒瞪著他，这个元天离虽然过份，但是对於小六的伤口却清楚的不得了，他只说了三种药草，元天离便能立刻明白小六是出了什麽事情，如果不是他看过了小六的伤口，那就是他的幻术非常高超。

　　「你自己亲了红月溪一口却可以什麽事都没发生，看见我吻了小六你就咬定小六对你不贞，你怎麽不摸著良心，问问你自己这样对不对?」

　　元天离的每一句话都让君炎毫无反驳之地，他的脸上出现茫然，怒气也被愧疚取代而之。

　　他从来就只照著自己的心意行动，小六被他伤的体无完肤，他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快滚回山上吧，看到你我就倒尽胃口!」元天离的扇子一扇，转身就要离去，君炎见状开口叫住了他。

　　「请留步，元天离。」

　　元天离停下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头。

　　「我问你最後一个问题。」君炎握紧手上的袋子，「若是小六醒来……」

　　他话都还没讲完，元天离便冷笑了一声。

　　「他想不想理你那是他的事，我可没这些时间管你们怎麽胡闹，倒是你……」他的目光一凛，药房内的气氛彷佛降了好几度，「如果不愿意好好待小六，那麽我很乐意替他找到另一个爱他的狐狸人，你别以为我不敢。」

　　语毕，元天离就离开了药房，只留下君炎一脸复杂的神情。

　　34.君无悔

　　君炎火速的赶回了山上，然後照著元天离说的话将三种泡了药草的水混合在一起，然後轻轻的倒在的小六的尾巴还有耳朵上。

　　小六的脸正发红著，君炎轻轻的碰了他的额头，才知道他在发烧。

　　他的师弟们都在一旁担心的看著，宁仁甚至拿出了白布浸在药水里，然後把湿答答的白布包在小六的尾巴和耳朵上，君炎著急的在一旁等著小六醒来，但是他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若不是还有呼吸，看上去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他日以继夜的照顾小六，几乎没有时间吃饭和休息，小六已经昏迷了八天，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六，你快点醒来!」君炎的面色十分疲倦，看的宁仁十分担心。

　　「大师兄，你别这样，小六一定会醒来的。」他拉拉萧缘的衣袖，但是萧缘却只是耸耸肩，不以为然的看著表情痛苦的君炎。

　　在他眼里看来，君炎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若不是因为他，小六也不会伤的这麽深，甚至要拿刀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君炎眼里的悲痛非常深沉，已经第九天了，但是小六依然紧闭著双眼。

　　他亲吻著小六的唇，温柔的抚摸著小六柔顺的头发，小六的耳朵和尾巴已经痊愈，看不出任何伤痕。

　　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脸色更是惨白的不得了，看起来几乎像是个将死之人，君炎半夜惊醒，总是要把手伸到小六的鼻子下探探气，深怕他就这样断了气。

　　元天离跟他说十天之内小六的伤口一定会完全愈合，但是却没有说过小六什麽时候会醒过来，若是再这样下去，小六是不是永远醒不了了?

　　他的心在害怕，恐惧漫天的袭来，他不敢睡著，怕小六醒了又要伤害自己，他抱著小六的手打颤著，低头吻上了小六冰冷的唇。

　　「小六，你醒来吧，都是我不对……」他的声音满载著苦涩。

　　再这样下去，他会承受不住这种悲痛，每次好不容易睡著，梦到的都是小六豔丽的笑容，醒了之後却发现是梦境，这种反反覆覆的惊醒让他越来越疲倦。

　　他起身离去，去替小六煎药。

　　门一关上之後，床上的人儿悠悠转醒。

　　小六觉得自己好像从很长的梦里头醒来，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实。

　　「唔……」他呻吟著起身，却发现手脚酸软无力，於是只好又躺回床上。

　　他吃力的把手抬到自己的眼前，意外的发现伤口早已痊愈，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他再摸摸自己的耳朵，然後又摸摸自己的尾巴，那些伤口竟然也都消失无踪，一点也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