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出书版) by 无痕

作者:  录入:12-03

"胡说!"安朋喝道,却不知再呵斥什么,眼见冰释浑身一抖,软绵绵地瘫倒下去了。他忙上前一步将冰释抱在怀里。
冰释已昏厥过去。他本来体质孱弱,今天一天车马劳碌,夜晚又翻墙探路,眼下遭遇这出乎意料之事,不容喘息,自然昏厥。
安朋忙叫:"小弟!小弟!"又掐人中又抚胸口,许久冰释才缓过气来,"嘤--"地一声睁开双眼。
第七节冰释万万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这般情景,自己怨无从怨,诉无从诉。十四年来不知父母,知道了的时候父母早已经尸寒骨没,一个草葬在贤园,一个淹没在万里之遥的塞北沙漠了。
他才知道父亲原本就是下九流的戏子。自己是为人所不齿的私生子。
他才知道父亲幼年多难,后来落脚戏班成为骆娇梅,后来进了柳府成为骆君宇。他才知道自己原本就不姓柳而姓骆。
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柳萍儿一生是如此凄惨,死后竟然不知道尸首在哪里。
他少年的欢乐在一瞬间击得粉碎。
他一丝一点功名心都没有了。他只想将母亲的下落找到,然后将父母合葬以尽孝道。
他草草安置下了五伯和叶秋霜,踉踉跄跄出了贤园。一路上安朋掺扶着他。两个人沉默不语。
但是两个人分明在心中对话。
"安朋哥,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是真的。我听娘说过了一些。但是说得不清楚。我也是今天才明白的。""那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好乱。"
"......""我想把娘的尸骨找回来,然后把爹娘厚葬在一起。""这件事情还是同大总管商量一下吧!"
"不管他同意与否,我都决意去做了。我无求许多。柳府的万贯家财由他处置好了。"
"可是你明年就要进京赶考了啊,那才是正经的事情。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十几年的风沙侵袭,你娘的尸骨又流与何处了呢?塞北遥远,你刚刚十四岁,身体又这般虚弱,这怎么能行呢?"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世间人都在争功名利禄,有谁肯为自己的父母想一想的?我这是因为失去了反而更加觉得伤痛。安朋哥,你如果能够陪我,我定当感恩不尽了!"
回到凝香阁,天色已微明。两个人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疲惫不堪,卧在床上休息。
丁芙蓉还未从金陵回来,就觉得苗头不对了。首先是官方的一笔绸缎生意无故停谈。他捕捉对方的言语神情似有所隐,一时间又摸不清头脑他毕竟是官道商道上的老手了,估计对方迟疑推委并不是处于价钱上的问题。
是夜,他轻装而出,秘密拜访。对方言语巧妙,绕了很大的圈子才暗指是嗣王府施加的压力。
丁芙蓉顿时心中生疑。自己在省城与嗣王府交往甚疏,但是平素也是礼尚往来,绝无半点过隙,但是这一次他为何无故发难呢?莫不是自己何处有所疏漏未及疏通?他还是对嗣王爷有所侧面了解的。嗣王爷虽然是当今皇上的远房表亲,却一直并未从政,只是抱病在府上,久久不动,处事谨慎;懒得与官商来往。
但是他的独子朱琪平素却是飞扬跋扈惯了,常常惹是生非,省城诸多名流看他是皇亲国戚,给他面子不予计较,他倒是经常得寸进尺,一副无赖泼皮相。
丁芙蓉再次探问,对方支支吾吾讲出来是朱琪派人快马传书进行干预的。自然是假借嗣王爷的名义。丁芙蓉听罢嘿嘿冷笑,心中想必定是这个小于冒名挑事。他虽不知道这个过节是冰释惹下的,但是他能排除了是嗣王爷存心给自己好看的可能。于是道:"谈好的买卖怎么能够轻易反悔呢?你尽管按约定办事好了。嗣王爷那里我去打点一下。"
方仍然是心存余悸,不敢兑现。丁芙蓉心中气愤,在场不好发作。立即带领诸班人等返回省城。
一进柳府大院,丁芙蓉面色阴沉,立即唤冰释、邓文西、安朋等到蜗居里来。三个小子不知道所为何事,心中忐忑不安。见丁芙蓉也不更衣换靴,正襟危坐,面色惨白中隐隐哟腾腾的杀气飘过来,直吓得腿肚子都发起抖来。
丁芙蓉道:"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是谁偷偷溜了出去?!"
"啊!--是,我......"邓文西慌忙回答,一下子跪了下去。丁芙蓉不理他,又问:"还有么?"邓文西道:"还有侯显贵、禹期铭,我们三个人一同去了林乡刘府看戏。结果戏唱到一半儿戏台子就塌了。我们就回来了。"丁芙蓉道:"好端端的戏台子怎么会塌了呢?你生性顽劣,这次一定又是你惹下的什么祸端!"邓文西忙叫:"没、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干哪!我不知道戏台怎么会塌的,当时离得那么远,我也没看见。......侯显贵偷了刘府的一只鸡,我、我可没干......"
"好了!"丁芙蓉看他浑身筛糠般地颤抖,头上冷汗直冒,料想这个草包一样的蠢货也不会有什么天大的胆子。倒是安朋自小颇有心计,又常在外面走动,很有可能惹上什么是非。又把目光投向安朋。
安朋也慌忙答道:"我奉大总管之命去刘府献寿礼了。戏台子塌了以后,我便回来了。"丁芙蓉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既然是奉我的命令去的,慌的又是什么?我问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刘府你是不是得罪了嗣王府的小王爷?"安朋道:"没有。依小王爷的身份,怎么会到刘府去呢?"
"那么说,是在路上了?"安朋不语,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滴。
冰释在一旁向前一步,抢先跪在地上,道:"事情怪不得他们。是我与小王爷有了过隙。"
"什么?"丁芙蓉惊道:"是你?!"他只以为是其余的几个小子在外面惹是生非,没想到竟是冰释。冰释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孱弱得象根似的。即使有人说他如何如何,自己也不会相信。而现在他竟然亲口承认了。丁芙蓉喝道:"你?!--你是怎么做的?"冰释便将如何偷出府门去听戏,如何归来,如何救下五伯、秋霜,得罪了小王爷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明,只是没有说出五伯与秋霜藏在贤园,撒谎说他们已经逃走了。更没有说出自己与安朋也探贤园撞见符七龄的事情。
话说完,他道:"事情是如此的,千真万确是他们非礼在先,我若不出手相救,恐怕那卖艺的......"
"一派胡言!"丁芙蓉怒不可遏,开口骂道:"我几时教你惹是生非了?哪里学来的乱管闲事冒充英雄的?!那小王爷是谁?他是当今皇上的表亲侄子,我们得罪不起啊!幸亏你们没有伤了他的皮肉性命,否则我们会有抄家灭门之灾呀!"冰释虽然下跪,但是神情言语却没有丝毫惧怕与悔过之意,反而抬头直视丁芙蓉,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安朋也"嘭"地一下跪下来,口口声声道:"这件事情不能怪少爷的,要怪就怪我照顾不周吧,要罚也只罚我好了。"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丁芙蓉叫道:"岂止要罚你?立刻叫门房、帐房、丫头、伙计们都上来,每个人都难逃其责的。我既未老也未死,你们竟然背着我摘七搞八起来!今天的事还是小事,只怕以后再不管教会惹出天大的祸来,到时候全府上下三百多口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叫嚣不已,已全无了少年时的腼腆斯文,昔日少言寡语毫不张扬的形象也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片刻屋里屋外站满了人。凡是管一点儿事的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齐刷刷地跪倒矮了半截,听丁芙蓉的训斥。
丁芙蓉训斥了半个时辰,已经口干舌燥了,这才平息下来。柳应贤这才捋起山羊胡子,轻咳了几声出来打圆场。他是继柳聚财之后的又一位管家,在府内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了,丁芙蓉还是给他三分薄面的。
柳应贤道:"这府里的大事小情免不了大总管操心。百密一疏,在所难免,也是我们的错儿。少爷年幼,不谙世事,日后严加管教就是了。还是邓文西和侯爷、禹爷的两位公子应该多加规范。安朋呢,他是大总管比较信任的人,错是出了,我想,还得大总管那主意......"安朋听得浑身一颤。他心知道主事的必定会拿一个替罪羊来承担主要责任,而今这个替罪羊必定会是自己无疑。他知道无话可说。望向冰释,冰释也在望他。他心想,为了冰释,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果然,丁芙蓉狠狠道:"安朋鞭打五十,关人柴房,苦役三个月......"
第八节鞭声"叭叭"作响,疼痛撕心裂肺。冰释惨不忍睹,安朋咬牙挺住。后背、臀部已血肉模糊,与衣服粘连在一起。片刻安朋被众仆抬走,丢进柴房。
众人散去了。空荡荡的蜗居里只剩下丁芙蓉与冰释两个人。
丁芙蓉道:"你先起来吧,跪久了怕你受不了。"冰释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双膝已不敢回弯。丁芙蓉将他扶坐在椅子上,语气缓和了许多,道:"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光洁的脸上显出几分慈爱祥和来。
丁芙蓉道:"自我的心中,一直视你为亲生儿子一般疼爱。你平常知书达理,宁静斯文,我倒是忽略了怎样教导你处事为人。本来想你今年进京赶考之后可以拜一个好的老师,如今看来,你还需要多加磨练,才会知道官场黑暗,人情世故啊!"冰释道:"既然官场黑暗,为什么还要做官?"丁芙蓉一时语塞。又道:"嗣王爷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他的儿子尽管霸道,还称不上气候。明天你同我到嗣王府拜会一下,就能雪化冰消了。人有时候必须要委曲求全一下的。若想人前做英雄,就要学会人后忍辱,你懂吗?......哦不......冰释,你多大了?"冰释讷讷地回答:"十四岁。"十四岁。丁芙蓉想起了自己的十四岁的时候,正是作为伴读书童进入翁府第二年的时候。他处处谨小慎微,在夹缝中求生存。既要讨老爷欢欣,又要努力用功,更不能超过少爷。少年的欢乐早就被一份颠沛流离所淹没了。
他便叹气。"冰释,你同样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啊。"见他一张稚气未脱又严肃的脸,蓦然中感觉他与骆公子不仅是眉眼唇鼻的形似,连举止神情都酷似。想起了骆公子,便又是叹气。
冰释突然问:"你一定是认识我父亲的。他是不是戏子?"丁芙蓉大惊,问:"谁说的?"冰释道:"昨夜我梦见了爹,他说他自己死得好惨的!"丁芙蓉更是吃惊,惊异中还掺杂着几分恐惧。将信将疑地说:"哪有这种古怪的梦?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等你长大一些,我自然会告诉你了。"他心中狐疑。一直对骆公子临死托孤的事耿耿于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告诉给冰释真相的最好时机。只是觉得冰释太弱,再过两年长大一些知道也不迟,他哪里知道冰释已经会见了符七龄。
嗣王府座落在城南一角,建筑虽不张扬,却也透露出些许帝王家的气派来。府门两侧各置放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张牙瞪眼,威猛非常。
丁芙蓉携着冰释,另又带着张威、何猛两个随从,递了名贴,片刻,王府家丁传见。
进了宽阔的门厅,过了高敞的门井,绕了曲折的回廊,一行人在偏厅客房内恭候。自然不敢落座,听得屏风背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嗣王爷身着便服而至。
丁芙蓉上前施礼,自称省城商人丁某。嗣王爷认识他,随和地赐坐。又叫奴婢上茶。
而后道:"丁总管商务繁忙,今日临府,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岂敢岂敢!"丁芙蓉道:"我今日是代敝府少主负荆请罪来的!"说着,喝令冰释跪于堂前,只是说如何蒙昧无知,冒犯了小王爷,今日前来领罪等等。
嗣王爷听罢并不向丁芙蓉答话,转身对侍从道:"小王爷在哪里?唤他过来!"婢女道:"回王爷,小王爷今天一早陪卫妃去了普净寺上香,现在还没有回来。"嗣王爷道:"孽障!这斯每天招摇过市,招猫惹狗,给我凭空找来多少是非?你且不必自责。看这位公子相貌斯文、谈吐优雅,无缘无故怎么会同那个混帐过结?一定是他无礼在先!"丁芙蓉暗喜,未料到王爷竟然不护短。他自然不知道嗣王爷早就另有打算了。因为近日皇上征粮,嗣王爷有心抢先出风头,他又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想图个仁义政治的美名,所以搞个曲线途径,自然得大于失。他做个顺水人情,自此结交下丁芙蓉,何乐而不为呢?
嗣王爷将冰释唤起,细细打量,嘘寒问暖,又吩咐准备午宴。丁芙蓉一干人等受宠若惊,连连称谢不已。
午宴刚过,那小王爷便耀武扬威地随着亲娘王妃回来了。刚拜见过了父亲,被嗣王爷劈头盖脸地臭骂一句:"混帐!你知道你又闯出什么祸端来了吗?在外面调戏良家女子,一副无赖泼皮德行,我们皇室贵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知不知道?小心这就捆了你到衙门里去睡牢房!"小王爷在外是龙,在家是虫,还是把他的老子放在眼里的,只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后面的王妃刚人厅门,奇怪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嗣王爷怒气冲冲道:"这个小混帐是越来越不象话了!"王妃没有追问,猛见得身旁有几个外人,定睛一看,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定是有人前来告状了。却见其中一人年龄稍长,仪表堂堂,那般模样似曾相识,端详片刻,惊道:"咦?!这是义兄么?"听得声音,丁芙蓉肃然站起,观望王妃,不由得心中千头万绪,几乎就要欢呼起来,又哽咽在喉了。
是她,真的是她,梦里千呼万唤的翁绮虹!
往事如潮,翁府的草草木木重新在眼前复生,那千娇百媚能文好武的大小姐如今成了眼前穿金戴银的王妃了!
丁芙蓉的手在抖,心在抖。但是他仍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极不自然地俯身拜道:"见过王妃!"这的确是翁府的小姐绮虹,的确是丁芙蓉所念念不忘的绮虹,但也的确不是曾经的翁绮虹了。她是嗣王的爱妃,十六岁小王爷的母亲。
当年比武招亲台下,武林高手甚众,他们虽然不及上官小轩,或也难敌丁芙蓉和杨耀本,但是应付一个花拳绣腿的翁绮虹还是绰绰有余的。
乘乱掳走翁绮虹的是黑风山山寨的一个寨主,名叫狄应雄。狄应雄人高马大,络腮胡子,性情暴躁,匪性十足,他平白无故地得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心中狂喜,当夜便将翁绮虹带上了山寨,做了压寨夫人。
没过几日,皇上谕旨特谴恭王爷率兵肃清山匪,狄应雄也在被剿灭之列。山寨被破,自身被俘。翁绮虹被牵连,险些丧命。她相貌出众,虽未倾国倾城,但也颇为动人,恭王爷生性好色,将她留在恭王府做了一个小妾。
又没过几日,恭王爷的远房表亲嗣王爷到恭王府闲玩,竟对翁绮虹一见钟情。恭王爷风流惯了,身旁的侍妾不下百人,对这个匪帮夫人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索性将她送给了嗣王爷。
嗣王爷与恭王爷却大不相同,他不但对翁绮虹以礼相见,甚至封她为王妃,而且几十年来再未另娶。
经过一番辗转挫折之后,翁绮虹的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在几个男人之间经过,上官小轩的自私狂傲、狄应雄的粗鲁残暴、恭王爷的腐萎奢靡都让他对男人倍感失望。她没有自由,没有选择。她原本喜欢她的义兄丁芙蓉,一直等他开口向自己表白,等来等去却是一场祸事一场空。当年拒绝上官小轩是为了等待丁芙蓉,眼见得丁芙蓉在擂台上被打得口吐鲜血,状如死尸,被人抬了下去,她以为丁芙蓉死掉了。所以,在嗣王府所受到的礼遇使她深深感动。所有的少女怀春的心思都枯萎了,不再细想,不再祈求,安心地在王府里做了王妃,又生了王子。转眼便是十九个春秋。她曾经回家探访,昔日的一切早已经不复存在,她的哥哥翁刚毅也不知下落。为此,她不再心存幻想了。她未曾料到今日竟然见到了丁芙蓉!
推书 20234-12-05 :猫妖大人的恋爱+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