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我厌烦了,打算打发他,我说,水仙,有这功夫,不如多体恤一下给你银子花的人。
我指的不是客人。
水仙也不傻。
于是拉人的时候,他学会了关爱对方,尤其是无助迷茫的小倌,整日谈心,无微不至地照顾。
水仙拉的客人越来越多,他的等级也提升到和我一样的高度,其实我才是真正的东家,等到他的等级提高了,我又偷偷修改了游戏的规则。
比如我提高了等级,比如我提高了升级的要求人数。
总之,水仙是幸运的,他是第一个被我骗的人。
终于在入冬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偷偷跑来找我,说,是不是,我在骗人。
当时夏雨夏风都藏在我的屋子里,我能闻到一丝浓郁的杀气。
我摸摸他的头发,只问,“要是骗人的,你怎么样?”
他脸色很那看,估计被我吓找了,只是有些发抖,说,“我赚了很多钱,不管是不是骗人,我都会做下去。”
我问道,“那就是骗人的。”
他脸色顿时苍白,面无血色,我竖起耳朵,能听到轻微的,夏风握住暗器的声音。
“你骗我,可是我也骗了人,连肉都卖了,还要什么良心!”
我点头,笑道,“你知道么?你的眼睛很好看,不会骗人,有人教过我,怎样看人的眼神,你要是闪过一丝狡猾,那么从刚才起,你就已经断气了。”
水仙抖了抖,我继续道,“水仙,拿了钱,等到了二十五岁,你甘心就这么一身脏污地离开这里么?”
水仙咬了咬唇,忽地跪下,“羽哥哥!我就跟着你了!”
其实骗骗小倌,也捞不到什么更大的钱财了。
我不缺钱。
我要的是一个关系。
一个能带动皇帝的关系。
水仙能力不错,他隐约感知我身后有个庞大的组织,并且极力表示想要加入,我笑道,“你这身板可不行,再说了,你想漂白,我也不能把你再拉进黑水里了。”
我指的是他要是真的进了聚贤楼,还不是继续伺候男人?
……谁知到水仙是怎么想的。
总之我手下有他,也有别人。
靠他一个是不能起到大作用的。
我要的关系。
可不止是对小倌的控制。
渐渐的,下面的孩子们营生出了一种精神催眠的法子。
将那些划入拉人范围的可怜人,甚至是他们的挚友,亲人。
所有的人都被迷惑了。
疯狂地拉人加紧阵营,至于什么神秘药品,早就被夸大到了千奇百怪的程度。
什么都有。
但是我要的关系,终于在年初的时候,慢慢成型了。
花魁拉到小倌,小倌拉到客人。
小花魁拉到大花魁,大花魁拉到男馆的总管事。
总管事又拉到了其他男馆的管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直接向客人伸手。
而这些客人,能光顾男馆的,既然非富即贵。
自然……和皇帝……总有沾亲带故的……
可是今晚,学闵没继续传话的游戏,他很久没来了,今天终于来了。
“花了多少?”
我慵懒靠在坐垫上。学闵笑道,“十万两,要你一夜,赶上咱聚贤楼几个活的价钱了。”
“反正都是自己的钱,没什么心疼的。”
我粘腻过去,扑到学闵,趴在他胸口。
学闵抱住我,摸我的头发。
“云儿,够了么?”
“不够。”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
“不是。”
“已经快一年了,奉卿尸骨也都寒了吧。”
我蹭地爬起来,看着学闵,“你想说什么?”
“回去吧。别弄什么局了,你的生辰快到了,回聚贤楼吧,大家都挺想你的,而且……”
“……不。”
“云儿。”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玩闹?撒娇?还是为了奉卿的一时冲动?”
“不是么?”学闵挑眉。
“不是。”
“你敢再说一次?”
“不是!”
“再说……”
“……不……不是……”
我在做什么?
我究竟在做什么?
“你以为国家是儿戏?凭你就能一手毁了?奉卿已经死了,你怨我也好,痛苦也罢,但是你张开眼睛,好好地活着!”
“不是的,斯韵,你听我说,我已经有了势力,我已经拖了很多人下水。”
“我就是不希望你看到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全都毁了,当初念雪庄怎么势力?不都被朝廷收走了?”
“你让我……放弃么?什么都忘掉,忘掉奉卿,忘掉仇,然后一辈子窝在聚贤楼,当一个扫地的!?”
“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我……确实不开心……
但是我知道,我的任性,从来没有成功过。
“给我点时间,斯韵……给我……放弃的时间。”
“我等你回来。”
也许我该停手了。
我的法子却是缺德。
能骗到手的,都是些可怜的人。
皇帝,和皇帝在一起的人。
实在是太遥远了。
是不是该收手了。
奉卿,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做成。
握住学闵的手。我刚要张口。
这是有人敲门闯进来。
“我是水仙,羽哥哥!大事不好!咱们的事!有人报官了!!”
五十二章
“我是水仙,羽哥哥!大事不好!咱们的事!有人报官了!!”
我忙正神,小心翼翼地拉开门,见水仙衣裳不整,似乎还在接客,就跑来报信。
“东南城边小馆子的手下,似乎限制下属自由,有人逃出去了,直接报官了,听说太守要派人来查,抓了城边那伙人,早晚要查到咱们这里。”
“我知道了,你别耽误了客人,没事……”
看着水仙不安的眼神,我又摇头道,“我不会卖了你的,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但是你要是敢吃里爬外,我保证最先死你。”
“水仙不敢!”
水仙慌忙要走,我拉住他,“等下,别走。”抽出一张万两银票,我内心肉疼,脸上却带笑,“看你样子,定是怠慢了客人,小心谨慎些,这些别心疼,给客人赔个不是,安心点,好好睡一觉。”
“嗯!”
“你还挺会收买人心的……”学闵在水仙激动走后,淡淡笑道。
“我不是收买你的心了么?”
我面无表情。
“没有。”学闵道,“我不要钱,就把心给你了。你赚翻了。”
“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再也憋不住笑了,扑过去,一番甜蜜。
“要不要我派人除掉那人?”
甜蜜之后,学闵搂住我问道。
“不用……”我皱眉,“轩辕律法又没规定,我这么做也没犯法,谁也整不了我。”
那件事情我没管,也叫水仙不要操心。
我吃定了轩辕王朝没有律法规定不能像我这么做,加的人都是自愿的,我又没逼迫,至于限制人身自由的,谁限制的,您抓谁就是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新上任的太守着手查了半天,也没有牵扯到我和水仙,甚至更低下一层的人。
事情不了了之。
我每天都能收到手下贡献来的金子银子,窝在青楼里思考我的未来。
学闵说得对,后来凌竹也托话过来过。
说云儿你这样找些事情做也好,但是这种事情,终究是害人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学闵经验的聚贤楼,也就是个害人的组织,只不过他们害的是有钱有势的人,我害的,大多是没钱的可怜百姓。
尤其是做那种生意小官和女院。
拖家带口的农民。
小本生意的夫妻。
等等等等……
我确实开始后悔了。
当初太冲动。
于是我开始反思的时候,才发现,即便我收手,下头的人,也不会停手。
我才发现,这种传销的骗人行为,是会令人上瘾的。
骗的人上瘾了,被骗的也上瘾了。
但是终究不是银票,没造成什么特别严重的经济问题。
但是某种意义上,我也已经破坏了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了。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的生辰来了。
由于体内的妖力,即便我不像学闵等人那般抽出时间修炼,我和小默也属于天生的半妖,长生不老。
小的时候,觉得这是件挺神奇的事。
现在想想,突然发现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生辰,一年比一年感觉平淡。
生辰那天,我收到了凌竹托学闵送来的一把蜡烛,小默寄来的一根鞭子,歪着头看了学闵半天,不明所以,学闵的脸色可不太好。
“你送我什么?”
“我把自己送给你了。”
“这些年……你倒是学得越来越肉麻了。”我嘴角抽搐。
“不好么?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整天穿的透明还在床头摆一些撩人的姿势……”学闵给我倒了一杯酒,我端起来,想了一会,皱眉道。
“我决定收手了,可是下头的人,我已经控制不了了,斯韵,明晚给水仙赎身,安排他好好过日子吧。”
“……好……你放弃就好,跟我回去,别留在这个地方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别说了。”
“就这么完了么?这一年多,我都做了些什么?”
“奉卿的死……弄得你有些混乱了罢了,不过云儿,要若是我死了,你也会这么混乱么?”
“……你是姑娘么……这种话也敢问,丢死人了。”
“呵呵……我就问问。”学闵端起酒杯,给我庆生,“反正我也知道答案。”
“你知道?”我顿了顿,故作惊讶,“答案是什么?”
“……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学闵做了个可爱的动作,修长手指抵在唇边“佛曰,不可说。”
这时正是白天,花楼的大家都睡得呼呼的。
我却和学闵斟酒对饮,好不惬意。
我那天答应学闵,一个月后,我就彻底能从传销组织脱身。
到时候回聚贤楼,扫地扫一辈子。
第二天学闵果然将水仙赎身带走,水仙临走的时候,扒在我身上哭了半夜。
只说着这辈子遇到我,是一辈子的福分,不管做了什么。他都没想到自己能带这么一大笔钱离开。
我说你有什么打算?
他只说,他从小培养的琴棋书画,总能派上用场,开一家书院,自己当院长,再找几个漂亮的少年当先生,总之这么一辈子,是不能有机会娶亲生子了。
“你可以领养,我可以从聚贤楼挑几个好孩子给你养,要不??”
我笑着回答,没想到水仙还真当真了。
离开之后的半个月就在京城开了书院,还写信管我要孩子。
我嘴角抽搐地找学闵帮忙。
学闵就将楼里几个犯了错要罚死罪的,和体弱根本活不下去的,全部一股脑丢给水仙那边抚养去了。
几年之后,书院做的有名气了,暗地里也成了聚贤楼的收容所。
水仙写信说他身边拥着一群美少年,真是幸福的冒泡。
那个时侯我已经回到了聚贤楼了,我们还保持联系,给他回信,我说,“你不是要从学生里面找伴侣吧。”
他回信,很委屈道,“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当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于是我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终于收拾了包裹,等待明夜学闵赎身之后,就拍拍屁股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这一夜,突然被点名了。
这一夜是夏风来买我。
已经将带来的十万两金子全都给了管事,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京城来的小公子,硬是出了二十两,非要见我。
……夏风战战兢兢地问我,怎么办,云儿哥哥,要不要风儿把他杀了?
我说,他又不能吃了我,你出去吧,我对付他。
那小公子来的时候我是很生气的。
因为我明天就可以离开,然后安心做一个扫地的人,他却在这个时候杀出来,确实令我恼火。
要是知道我接客了……
不知道学闵凌竹还有死狐狸要怎么整死我……
但是夜里那人进来的时候。
我却彻底痴傻了。
这人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那张脸,却分明是奉卿!
五十三章
“传说中的大花魁,不过如此。”
来人忽地收起了扇子,挥手挥退手下。大摇大摆绕过我,坐到床头,我转过身去,他看着我,上下不礼貌地打量。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仿佛在做梦。
“过来。”
他向我招手,然后狐狸眼轻轻一眯,“叫你呢,真……真是,花了本公子多少银子呢,叫你过来呢!发什么呆!?”
说着猛拍大腿。
我垂头,看他的腿,瞧他的样子绝对不超过十五岁,个头比奉卿矮上一个头。
……可是这张脸……
还有这说话抽风一般的口气
……
“你看我发呆做什么!脱啊!”
“……”真像……
一句“脱”惊醒了我,我揉揉眼睛,然后走过去,心道,“他说真……其实是朕吧,这就是害死奉卿的皇帝?为什么……竟然和奉卿一个模样!?”
我坐过去,没敢压在他腿上,他却一手按住我,往腿上坐。
“你是皇帝?”
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怎么知道朕是皇帝?”
他震惊了,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推开我,皱眉道,“我的侍卫都在门外,你要是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