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如刀,刀刀刮在我的要害上:“二十五万兵马又怎样?你找谁去率领他们?汪恒业生死未卜,朝廷迟迟没有消息,可
以信赖的人一个也不在身边,你还能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只有做下去了才有结果。”昂起头,家乡那些期待我活着回去的祝福使我生出了退缩,反倒是
对方此刻预言我终将夫败的诅咒给予了我再站起来的力量。
“梵玖霄,别忘了,你读过的所有兵书的内容我都记得,我可以默默地回忆它们再细细地去琢磨。我也并非是为了
侵略掠夺而来,我的目标也不是占据斩赫城把斩族人连带仇”限赶去更贫瘠的地方让他们忍辱负重图谋再起。我只是要
在他们犯下大错前告诉他们,他们做出的决定是愚蠢的,与梵国交锋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我出兵侵略是为了警告他们不
要去侵略别人,人都是骄傲的,有些痛苦不成为被害者是不会懂得那是罪孽的。既然你前半生也没做过什么好事,索性
就让我把这个黑脸唱到底吧!千秋功过,其实……后人评不评说又与我何干?”
“哼……幼稚。”垂下眼帘,“梵玖霄”的冷笑声渐渐地远去。我感觉这个是耶非耶的梦就要被唤醒了,于是,我
对着他消失的方向绽开了无奈而豁达的笑容,“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幼稚。可是没办法.也许我天生,就是个无法
不去作梦的人吧……”
“王爷……王爷?该醒了吧?呵……”冰冰凉凉的,好舒服。有谁的手正带着水气抚摸着我的额头,丝丝的清新感沁入
心扉,吹开了眼前层层的白雾。就着那近在咫尺的熟悉嗓音眨了眨眼睛,我还不是很清醒地望着坐在自己床畔,正宠溺
地按摩着我太阳穴的美丽人儿。我是认识他的,那张清秀脱俗的容颜所具备的美有它举世无双的特色。可他又是我陌生
的,我记忆中的叶素玄有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而眼前的人虽然青春依旧,却发丝如雪。
“叶……素玄?”扯住他的腕子,我慢悠悠地将眼睛来回闭闭开开,总算看清了一头银丝飘荡如云片的来者,嗓子有些哑
,后者知情知趣地早已将清水递到了我的唇边,“是我,王爷,是素玄来了。”
“你来做什么“这里是战场!不是国师该来的地方。”接过水一口饮尽,身体还有些疲乏,但已经不是因为劳累了。皱
眉摸过他满头的月华,心疼地看着那些丧失了色彩的丝丝缕缕穿过指问,泄下苍白的色彩,“还有,你的头发是怎么
回事?病了吗?”一夜白头,鹤发童颜,这些武侠小说里常见的走火入魔症状怎么会出现在完全不会武功的叶素玄身上?该
不会是什么怪病吧?这样单薄的身子和梵玖饮不相上下,哪里能承受得起病痛的折磨?
“王爷多虑了,素玄的白头不是什么病,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之一罢了。”平静地梳理了一下被我撩乱的白发,叶素
玄带着浅浅的笑容垂下浓密的睫羽,轻柔的叹息仿若在诉说的是别人的故事:“我曾经和王爷提起过吧?通晓阴阳五行
的人并不是万能的,可以算出古往今来的所有事情却唯独不许算自己以及与自己相关的人的命运。
如果胆敢违抗天条强行去算的话,就要有接受天谴的觉悟。”
“什么意思!?”震惊地抓住叶素玄的窄肩,我半坐起身来摇晃着他,“你该不会是傻到算了自己的命吧!?”
“不……王爷,我算了您的命。”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叶素玄挣脱开我的栓桔,取了件薄衫为我披在肩上,“您
的信已经送到了京城,三王爷也已经提笔写了回函……只是看到回函后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就冒犯天规为王爷的安危卜了一卦。”
“回信?梵玖敌有给我回信吗?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收到!?”
“正好我打算过来,信就由我给您直接带来了……”
“拿来!”劈手夺过叶素玄从怀里掏出的蜡封密函,焦急着援兵的派遣和朝廷的态度,我迪不及待地展了开来,跃然纸上
的却是足以将我打回地狱的白纸黑字--
“四王玖霄枉顾天威,不尊帝意,擅自出兵,扰乱朝纲。其势已败,视为天惩,罪逐五福,削去爵位,从此贬为庶
民,不准以国姓自居。一干生死,亦不在考虑之内,其余将士逐级编成听令于其所司,待命等候朝廷另发旨意调遣。”哈
、哈哈,这个就是所谓的绝交信了吧?只是……
“我还没败呢!梵玖敌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王爷,三王爷的意思是说信先给您,留着失败时直接好拿着用……”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看完信后叶素玄会担心到不惜违抗天命也要替我算上一卦了。梵玖饮,算你狠.我还没死
你连悼词都写好了--就冲你这态度,我也绝对不能输给你看!哼哼,眼角抽筋地将信折迭进怀里,我深吸了一口气,平
息下想描死那只狐狸的冲动,勉强维持和蔼地追问眼前忧郁的银发美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过这封信的内容?他们
怎么说?宫里那边呢?皇上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王爷的信三王爷并没有呈给圣上。知道的只有少数几个人,你的侍卫,就是那个叫邢勋的年轻人立即
就要出发来关外,但是三王爷说他是人质,活要你的人死要你的尸回了京之后才准他出去。您家的两位客人似乎也知道
了,据说有一位哭得险些断了气,邢勋本来在拆三王府,听罢就先赶回府去处理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情吧?我算完卦
后就急着来关外寻您了,更大的消息就没有再打听……”
“没事,你已经告诉我很多了,谢谢。”我几乎能够想象那人仰马翻的场面。
然而梵玖饮的态度已经明确了,京城那边的
事也对战况影响不大了。现在关键的是--“对了,素玄,你不是说替我算了一卦吗?卦相上怎么说?一陕告诉我!你可别到
这个时候还给我来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废话--”摇着叶素玄的肩.我已经病急乱投医了,管他是不是封建迷信怪力乱神
的,叶素玄既然能一见面就说中我的身世,估计不准也不会错得离谱。
然而,听到我的问题,他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浑身巨颤。表情一变,在我来得及阻止之前,叶素玄就双膝一软,白
色的长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整个人无力地重重跪倒在我的床前,抖个不停的双手死死扯住我的袍袖,清丽
的面孔扭曲了五官。
“素玄?你这是--”
“不可以……王爷……答应我,绝对不可以亲自带兵西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绝对、绝对、不可以率兵向西!不
可以!那是劫数--绝对不可以去应劫的!绝对……”
被他一反常态的样子吓了一跳,我连滚带爬地由床上扑下来,还没等我将抖得瘫软的美人国师抱稳.帅帐的布帘就
被风风火火的陈延生和韩悦撩开了。大步奔到我面前双双下跪,兴奋的两人连气氛的尴尬都不在意了,脸上染着半个多
月来难得一见的激动潮红,争先恐后地抢在我发问前开了口--
“王爷!发现汪将军和其它弟兄们了!他们就被困在距此以西百里外的洞蛇滩,正与滩外围困的斩雷等人僵持着。探
于来报,斩雷那边不过七、八万兵马,请王爷下令,让我们带兵去接应汪将军,突围连带剿灭敌军,这是千载难逢的好
机会啊!”
“对呀!王爷,斩族仗着洞蛇滩的沼泽地形有恃无恐,但我们也已经买通了人画下了那里的地图,此时出兵攻其不备
,是难得的天赐良机啊!
“你们……”紧紧搂好闻言悲鸣一声虚脱在我怀中的银发美人,叶素玄的警告刚刚听进耳朵里,我连踌躇的时间都没
有,眼前的两人外加不知何时已经兴奋得凑到帐门外跪了一地的百夫长千夫长、连带看门的小兵们都急不可耐地抱拳为
礼,声若洪钟地催命道:
“请王爷下令,率我等迎战敌军,振我大梵国威--”
……还能说什么呢?我环着叶素玄为了赶路一路风尘又纤瘦了不少的腰身,抬头面对着无数双血性的眼睛,面对一群
已经困守在讽达城陪我长了近一个月蘑姑的男儿们,我除了咽下所有的不安站直了身体潇洒地挥手示意外还能说什么?
叶素玄告诫我绝对不能领兵西行,西行将会有劫数在等我。
他那么紧张,估计那劫数不死也能去我大半条性命,说不准再落个终身残疾什么的。
可是……这么多将士在看着我,汪恒业还在被困的地方等待着我的救援,这些人违抗朝廷的命令把脑袋栓在裤腰带
上抛头颅洒热血陪我打到了这里,对于为我卖了命的大家,就算是在命运的面前,我也没有说“不”的理由。
“好……”遥远得犹如不是自己所发出的那样,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传令下去,整顿兵马,三天之后,本
王亲率十万大军……去洞蛇滩迎汪将军共擒敌将斩雷--”
第二十章
布置迎战并不复杂,反正集结兵马分配物资的事情都由激动得闲不下来的陈、韩两位副将军去办了,看来虽然大家
嘴上不说,可心里真正相信能带他们打胜仗的不是我这个只上过一次战场且不能算是真刀真枪干过架的王爷,而是身经
百战的常胜将军汪恒业啊!
相比之下,安抚叶素玄的工作反倒比较麻烦……如果这位银发美人给我耍脾气闹性子也还好顶多哄两句不理他就算
了。可是他却温顺而悲伤地坐在原地凝视着我,玉雕冰塑的精致脸庞上时不时地滑下那么一滴清澈到剔透的泪珠,像是
要沿着我心窝的曲线淌下来似的,那么地凉.那么地忧愁。就好像在控诉我辜负了他的用心良苦.就好像在提醒我那迷
乱的一夜后我的始乱终弃。
x的一一我可不想在被斯雷砍死前先被自己的良心扎死啊一!
刘备也好,白居易也好.为什么古代的男人都这么会哭呢?唉唉唉……
被击败了似的半跪在叶素玄的座前,我捧着他的发,将那丝丝为我而白的雪色缠绕在指间,然后倾身向前,探首啄
去了他滑到下颌的泪水,在离唇最近的位置上“抱歉……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为了那个做人质的侍卫吗?”平静地维持着被我吻过的姿势,叶素玄的唇微启,吐出的气息吹在我脸上有幽兰的
馨香。如果我的灵魂来自一千年以后,那么他此时此刻的叹息便是来自更早的一千年以前了……“我比他认识您要早得
多。那个人不过在今生等了您几岁荣枯而已,我却已在辗转的前世里等了您一个又一个三生了……为什么,我们好不容
易相适了,您却不能爱我呢?”
“……对不起,前世啊来生啊什么的,太虚无缥缈了。我只记得今生的事情,所以,我也只能去爱今生我爱上的人
。素玄,你是国师,能参透阴阳的人怎么会看不开情字呢?”我记得那些清修的人不是都应该六亲不认的吗?
“呵……修真之人是该淡看情爱,可这哪里只是情爱而已,王爷……您是我的劫啊……”“劫?劫是什么?”
“劫是命运啊,王爷,就算看得破还是躲不过亦忍不过的命运啊……”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叫我勉强去躲呢?素玄,你说了此番西行是我的劫数,劫数是无法避免的命运,你又何必劝
我,何必为此白了头呢?”苦笑着搔了搔头发,我钳住他的腰肢,缓缓抬头亲吻那散落在我唇边的银丝。想起那一夜荒唐
的翻云覆雨.要是说我对眼前的美人没有一丝怜惜那未免太不尽人情了。大概男人或多或少会对被自己上过的人心怀不
愧疚吧,尤其你给不了对方承诺,对方却已为你付出了太多。
“素玄,我必须去救汪恒业,必须亲自去打这场仗,我不能教这些豁出去选择跟随我的人心寒。我可是咱们大梵的
摄政王啊,就算做不出什么成绩,至少也该拿得出点样子来是吧?”
“你可以不做王爷啊!本来你也不是王爷,只要放弃了,说不定就可以从这个劫数里摆脱了啊!王爷则无计相回避。
您不同逃过的啊!求求您了乞求的时候他。
宝剑龙吟,讽达城外十万兵马整装待发,但领头的马前却跪着一位银发垂地、青衣染尘的美人,单薄的躯体挡住了
三军的步伐,闹得本该肃穆的场面流言辈语四起,到处都是窃窃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