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什么?”莫俊生笑着反问。
“你应该知道这里不是什么浮华的地方,对于感情大家看得很郑重,你还是把握分寸为好。”紫时正色道。
莫俊生反是一脸轻松自得。
“可是……这里山美水美,又有这样一位可人儿,很难拒绝。”
紫时面容严肃。
“你也不太爱陪我,我很寂寞。”莫俊生说着,故作委屈。
“你别伤害月儿。”
“交个朋友也不行?”莫俊生挑着眉。
“这里不一样,和你那些花花世界不一样。”紫时的语调有些冰冷。
“好好好,行了,不气你了。”莫俊生耸耸肩,“听你的就是。”
紫时不语。
隔天,林正国又找上门来,这次带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显得比较正式。
“小兄弟,这些都是自家做的菜,还有酿的酒。”
“林大哥,你怎么又那么客气。”
“不,不,不客气。”林正国赶紧将东西搁在紫时屋子里,又搓着粗厚的掌,欲言又止。
紫时分明看见了林正国黝黑的皮肤上那希冀的神色。
“小兄弟,那个,莫老板和月儿的事情还请多多帮忙。”
紫时微微一怔,没料到林正国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压根没有绕什么圈子。
“月儿福气好,能遇到莫老板,现在两人处得不错,莫老板也挺喜欢月儿,我们家都挺高兴的。”
紫时蹙眉,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兄弟,你也知道……是我不争气,拖累了自家妹子,心里一直不好受,现在好了,月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林大哥。”紫时慢慢端起茶壶,将热腾腾的茶水倒在白瓷杯里,挪到林正国面前,“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也许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林正国提声。
“我的意思是事情也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紫时微笑,感觉有些难说出口。
“什么?”林正国有些急,“小兄弟,你有话直说,不要拐弯子。”
“莫先生已经有未婚妻了。”紫时想了想,还是直说。
林正国猛然站起身来,差点碰倒手上的茶杯,他喘着气,抖索着嘴唇。
“小兄弟,话是不好乱说的,莫老板他……怎么会……
“是真的。”紫时说。
“不会的,不会的,莫老板很喜欢我们月儿的。”林正国急着说。
“有时候喜欢不一定就是爱情。”紫时微笑,慢慢垂眸。
林正国有些听不懂,什么喜欢什么爱,他只知道近日来月儿的面色越来越好,回到家总是一脸甜蜜的娇羞。
“林大哥,莫先生那样的人是不适合月儿的。”
“什么意思?”林正国怔怔地说,随即面色有些铁青,“你是说月儿配不上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和你说,我的妹子比谁都强,配谁都可以。”林正国两眸怔怔地攫住紫时,眉眼间出现隐隐怒气。
“我的意思是……”紫时想了想,还是温和地说,“他们的生活相差太多,也离得太远,莫先生来这里不过是因为工作,不会久留的。”
林正国说不出话来,双手微微握住,抿着嘴唇,目光阴鸷,像在隐忍。
半晌后,林正国转身,快步出了门,跨上了自行车,随着清脆得有些刺人的车铃,急速地离去。
紫时这番话将林家一直处于幻想中的状态打破了。
刚在炒着茶叶的林月儿看见一头汗的大哥急急进来,大碗大碗地喝着凉水。
“哥,我给你倒热水。”
“月儿。”林正国握着林月儿的手,“姓莫的不可靠,咱们不要他罢了。”
“什么?”林月儿震惊。
“他快有老婆了,也不会在这里呆久的。”林正国看着妹妹顿时苍白的脸,心里发疼。
林月儿微颤颤地倒在椅子上,呆滞了好久,眼睛终是湿润了。
“月儿,咱们不难过。”林正国用手抹抹妹妹的眼泪。
“可……他说过喜欢我的。”林月儿低头,生硬哽咽,“难道是假的吗?一切都是假的吗?”
林正国只觉得心如刀割。
“哥。”林月儿的声音幽幽的,“我为什么总遇到这样的事,难道是注定的,我不会得到幸福?”
“说什么傻话。”林正国看着妹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恨意,“城里的人太滑头了!”
一个晚上,林家都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
林正国则是喝了三四瓶的酒,眼睛越喝越红,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深。
“畜生,都是畜生!”林正国捶着桌子。
一场虚空的希冀无疾而终,林月儿难过了几天后倒也想开了,但林正国却不是,他心里的愤恨愈演愈烈。
之后的日子,紫时看见林正国,都只见一脸阴戾。
傍晚,夕阳西下,莫俊生和紫时在小酒馆里喝着酒。
“怎么还不理睬我?”莫俊生凑近紫时的脸问。
“你觉得爱是什么?”紫时忽的一问。
莫俊生摇摇头,笑笑:“我还没琢磨出来。”
紫时也笑笑,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多点珍视吧,不要轻怠。”
莫俊生听到紫时很轻却很坚定的声音。
chapter60
走了一半的路,天下起了雨,两人就在一个老屋下躲雨,老屋白墙黑瓦,显得有些颓败,屋檐上落下淅淅沥沥的雨点。
莫俊生伸手挡在紫时的额前。
“淋到了?冷吗?”
紫时显然有些瑟瑟发抖,却依旧笑笑。
“没事。”
莫俊生从口袋里掏出烟,刷的点燃,猛抽了几口,又递给紫时。
“来,吸点暖暖。”
未等紫时摇头,烟已经塞进紫时的两片唇瓣间,悠悠地冒着一个火星子。
抵不住寒意,紫时又抽了几口,深深吸气,又深深呼出。
莫俊生又为自己点了一支。
外面的雨始终不大,但声音清晰,滴滴入心间,地上的水溢过来,浸润了紫时的白球鞋。
“进来点。”莫俊生说着将紫时拉近一点。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的臂膀摩擦。
“我可以对感情珍视的。”
莫俊生忽的转过头来,两眼认真地看着紫时。
“你也许不相信,但真的可以。”
“是吗?”紫时笑笑。
莫俊生垂眸,或许是寒冷的缘故,他的表情没有平日的戏谑,变得清冷,唇色也显得苍白。
“其实我早可以离开了,这个工程不需要日日监察,留在这里,因为这里很美,更因为和你在一起的这里更吸引我。”
话毕,莫俊生苦笑起来。
“我是不是载在你手上了?”
紫时听着,心里一怔,莫俊生从未这样认真地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而这次认真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些颓丧。
像是他自己也未料到,像是事情,情感从很早前就脱离他的控制。
“回去吧。”紫时缓缓地说,“你对我的感觉大抵是种错觉。”
“你还是不相信吗?我是认真的。”莫俊生抬头,凝视着紫时,“我不需要骗你,要玩我也不会找你。”
有些赌气般,一口气说了出来。
紫时摇摇头,随即露出微笑:“我知道你不是想玩弄我,但有时候是不是错觉连当事人都难以辨别。”
莫俊生双臂垂下,那支烟早已被飞溅过来的雨丝打灭。
“一时间的真心谁都可以做到。”紫时淡淡地说,脑子里又浮现另一个身影。
“一辈子的事情太强求。”莫俊生说,“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你倒是很执着。”
紫时笑笑,笑容很淡,前额,两鬓被雨水打湿。
远处有辆人力车,太远,根本招不到。
莫俊生脱下长外衣,迅速地挡在紫时头上。
“我们冲一冲,赶上那辆车。”
两人奋力向外跑,紫时一个不稳,跌在地上。
莫俊生拉起他,几乎是背上,追上那辆人力车,车夫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两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坐上车,莫俊生哈哈大笑。
“有什么可开心的,都成这样了。”紫时指指两人身上湿透的衣服。
莫俊生凑近紫时,将他前额那些粘上的湿发撩开。
“你这样子很可爱,真的。”
“这狼狈的样子?”
莫俊生点头,随即伸臂搂住紫时的肩膀。
“别闹。”紫时想挣脱,但空间太小,浑身粘搭搭地又很不舒服,也就随他去了。
简陋的人力车,车夫不时回头看这两个挨得很紧的男人,只觉得新鲜。
到了紫时的家,莫俊生熟门熟路地进去,端起热水瓶倒上热水。
“给,喝。”
紫时又冷又渴,一口气喝一大杯。
“有地方洗澡吗?”莫俊生甩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先擦擦。”紫时递过白色的干毛巾。
“怎么?不方便?我不能在这里洗?”莫俊生笑笑。
紫时想了想,看着莫俊生满面的雨水以及被打湿的白色衬衣,指指左边。
“很小的地方。”
莫俊生笑着进去,小小的浴室只有一个花洒,还有些锈迹斑斑。
“这里是调热水的。”紫时简单说明后就退出浴室,关上门。
慢慢地,浴室传来水的汩汩声,还有不大不小的动静。
半个钟头后,莫俊生在里面大声地说:“有衣服吗?我的全湿了。”
紫时想了想,从衣柜了拿出一件比较宽松的衬衣,隔着门递进去。
莫俊生接过,在浴室里又说:“好小。”
“你凑和着穿一会。”紫时说。
等莫俊生出来,意外地发现桌子上有两碗面条,热气腾腾,一碗还用一只盖子扣着。
“洗完了?来,吃点面。”紫时让莫俊生过来。
“真香,我倒真饿了,刚才只顾着喝酒,没有吃什么垫肚子。”
打开扣在上面的盖子,清汤面里有一只荷包蛋和一些肉片。
莫俊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喜欢这感觉。”
“什么?”紫时反问。
莫俊生笑笑:“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洗完一个热水澡,然后有一碗热面。”
“这样就满足了?”紫时笑。
“不止,面是心仪的人做的。”莫俊生又朝紫时戏谑地笑笑。
紫时这次没有责怪他胡闹,没有冷言冷语,反倒是微微一笑。
“你也笑了?你笑什么?”莫俊生问。
紫时摇摇头,不说话。
不能否认,此刻的紫时心里是感到温暖的,也不能否认自从莫俊生来到这里,他的话语,他的陪伴让孤独的紫时心里有了些涟漪。
也对,异地他乡的重遇,总是带着一些彼此取暖的感觉,又是在这样的青山绿水之地,过滤了喧杂,只剩沉静,人与人的相处也不似以前那般困难。
隔阂在慢慢地消失。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一个月,主工程已经完毕,莫俊生却还留在这里,迟迟没有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工作?”紫时看着山下的大片梯田,问着身边躺着的人。
莫俊生笑笑,双手枕在脑后,微微阖上眼睛,耳畔是微风的沙沙声。
“你该回去了,别因小失大。”紫时好意提醒。
“嘘。”莫俊生将食指贴在唇上,又笑笑。
工程的完毕,吸引了一些商人前来,他们摆着摊,卖着城里的东西,镇上的少男少女觉得新奇,也愿意掏腰包买这些小玩意。
不久镇上商铺林立,不少镇民也进城批发些货,拿到镇上卖。
林正国也摸到了进货的渠道,也想顺应形势,做些小买卖,赚些小钱,总比整日捕鱼强。
紫时突然觉得这里热闹起来,商人,小贩,游客络绎不绝,操着五湖四海的口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大家都急急地进入这古镇,分享着古镇的美丽。
渐渐地,这里成为旅游热点,电视上,杂志上都对此进行了报道,大大的摄影机拍下来宣传片,粉墙黛瓦,茂林修竹,阡陌交通,那大片黄绿交错的梯田,那骑在牛背上的村童,那拉着二胡的精神矍铄的老人。
当摄影机移到正在卖早点的紫时身上,紫时感到有些仓皇,急忙转身,背对着摄影机。
紫时有隐隐的预感,他难得的平静生活被这些,那些渐渐侵入。
人多了,总有是非,一些从邻城赶来做小生意的汉子和当地的镇民为了地盘发生冲突,老实巴交的镇民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蛮横的人晬口水在自己脸上,却不敢动弹。
这些蛮横的外来商人中有一个瘦削的男人,他每日很早就蹲在镇上店铺云集的商业街上,一直到天黑了才收工,他主卖一些二手的手机,收音机等东西,似乎不急着做生意,只是每日将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低的,掩住眼睛,一脸沉默,别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偶尔一些镇民光顾他的铺子,询问价钱之类的,他只是笑笑,生声音极细:“不还价。”
他的声音没有浓重的乡音,倒有些南方人阴柔绵密的口音。
无论怎么样,大部分镇民开心的情绪居多,商业化后的古镇,吸引了大量国内外的游客,带来了不少的财富。
譬如林正国,每周进城两次,运来廉价的货源,做着游客的生意,每天也是早早来到商业街蹲位,提着一个水壶,不一会便满身大汗。
“兄弟,擦擦。”
林正国一抬头,是那个整日戴着帽子,身材瘦弱的男人,他和自己一样,每日天未亮便来到这里。
此刻,他正递给林正国一块咖啡色的手巾
“哦,谢谢兄弟。”林正国说。
男人轻轻地笑起来。
“兄弟每天也这么来?”
“是啊,迟些就没好位置了。”林正国答。
“这里的外来人多吗?”男人递给林正国一支烟。
林正国收下烟,道了声谢。
“之前还行,现在越来越多,都是来旅游的。”
“有没有人专程来这里居住的?”男人说,“在这里买房子或租的?”
林正国挠挠头,突然想到紫时,没好气地答:“有!一些城里来的,我顶看不惯他们。”